执剑者的挽歌

十平米的昏暗地下室,一盏冒着黄光的老式台灯,八十年代的明星海报,一张破木床,一台电脑,烟灰缸里燃烧的半截香烟,还有桌子上堆积的饮料瓶。
杨掐断了还没有抽完的半根香烟,狠狠的在烟灰缸里扭动,仿佛他想要熄灭的不是火焰,而是罪恶。
杨是执剑者,上帝赋予它审判的剑,用来净化这世间的污浊,没有恶能逃过杨的眼睛,在这个互联网遍及的时代,在这个摄像头布满的社会,只要杨想,他就能挥剑,对你制裁。
1
社会性死亡,原指在脑死亡后,你还活在你的邻居,你的亲人心里,这种永生,是精神上的,是意念上。当所有人忘却了你,你就真的完全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法律会判处有罪的人死刑,但这只不过是肉体死亡,脑死亡。
而舆论能判处“罪人”社会性死亡,让你活着,却也死去。
这把宝剑,是互联网时代,信息爆炸时代的神器,就像是石中剑一般。发现他,就能创造无限的伟业。成为互联网这片海洋的王。
杨——他发现了这一切,作为一名顶尖的黑客,他发现了“舆论”这把“石中剑”,但他不愿意把自己叫做“王”,他喜欢自称执剑者。
法律不能制裁的人,杨会挥剑出手解决掉他。如同拔刀术一般,干脆利落,无声无息,却在爆发后,人头落地,毁掉每一个罪人的生活,直到完完整整的社会性死亡。
孔周曰:‘吾有三剑,惟子所择。一曰含光,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这种杀人不见血的宝剑,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剑术,杨把它叫做含光。
含光在杨的手里,逐渐出神入化,一个顶尖的剑客,会人剑合一,也会隐匿自己,杨隐匿在每一个人的周围,在网络世界里,他可能是一名 媒体记者,也是深山里的老农,是路边的乞丐,是你的小学同学。他可以是每一个人。
千人千面,挥剑无影,只为了制裁罪恶。
有了丰富的黑客能力,杨很快聚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们——审判者们。
审判者们是一群致力于通过含光,制裁逃脱法律制裁的,或是没有违反法律,却泯灭人性道德的人。
审判者们有着严密的分工,有的审判者们如同宝藏猎人,通过深挖互联网中的宝藏,去寻找罪人,找到目标,公布在平台上。
有的审判者们,是达芬奇一般的艺术者,他们会如同描绘蒙娜丽莎一样完美的暗杀计划,在制定了优雅的计划后,发布给下面的队友,然后隐匿起来,漏出蒙娜丽莎一般的微笑,继续策划下一次艺术。
而有的审判者们,如同刺客,隐匿于人群之中,万物皆虚,万事皆允,他们是完美的执行者,执行着“达芬奇”制定的完美计划,从社交平台到个人账号,从视频网站,到新闻媒体。他会用尽所有手段完成这场刺杀。
杨选择了成为刺客,虽然杨是审判者的创始人,但杨并不觉得自己更高贵在哪里。他喜欢隐匿于黑暗,就像喜欢在这狭窄的地下室,蛰伏,挥剑,然后看到人头落地的那一刻。
2
已经是四月份,红花绿树,蓝天白云,正值清明假期,街上人们结伴出玩,或是踏青,或是散步,亦或者是去市中心,购物城,享受高科技,新时代为人们带来的新潮体验。
杨厌恶这些人的笑脸,令人作呕,如同一群茅坑里的苍蝇。飞来飞去,嘈杂,时不时的落在你的身上。
这些人的笑脸只不过是面具,带着面具的他们,就能掩藏住内心的罪恶。笑容是盾牌,是伪装色,是他们逃脱制裁的诡计。
阴暗的眼神让杨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起来,立领的黑色风衣,把自己的脸挡住的大礼帽,陈的时光仿佛停留在了18世纪的伦敦,那个烟雾笼罩,没有绿色和红色的伦敦。
化身福尔摩斯的这一刻,杨是幸福的,是快乐的,就如同挥剑时分的冷酷一笑,在这一刻,窥探人们内心的恶,是杨最爱做的事情,通过一丝神情,一个举动,杨就能发现这些人笑容背后的不耐烦,牵强。就像是杨很轻松的就能发现隐藏在红花绿树后面的,早春的寒冷。
紧了紧风衣,杨坐上了回去的公交,他来到市里只不过是为了买一些生活用品,准备下一次闭关行动。
当然少不了烟和碳酸饮料,烟可以让他保持冷静,碳酸饮料可以让他保持清醒。
穿过了高楼林立的钢筋监狱,来到了一片红砖房,这里的景色没有了市中心的景观规划,显得更加杂乱,随地乱扔的建筑垃圾,生活垃圾,干枯的树,远处烟囱排放的浓密的黑烟。
下了公交车的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熟悉的气息。让他放松了下来,放满了步伐。
漫步在城郊的路上,没有人,只有万物生灵,还有路上稀少的车辆。
废气和垃圾混合产生的特殊气味,对于杨来说,是比尼古丁还要安神的东西。
只要没有人身上那一股令人作呕的虚假。杨就能感觉到了愉悦。
排污口疯狂向水里排放着污水,将清澈的水染黑,池子里的死鱼浮在水面。还有乌鸦在杂乱的电线杆上飞旋,为杨的归来,献上赞歌和祝福。
杨,讨厌阳光,阳光只不过帮助掩藏罪恶的帮凶,只有黑暗才能揭露邪恶的罪行。
来到了一个废弃小院,杨的办公室,基地,就在院子的一个地窖下面。
十平米的地下室由地窖改成。杨没有家,他是孤儿,他是独行的游侠。这里也只不过是他临时的工作室。
只要他愿意,他的工作室可以是宾馆,酒店,肯德基的大厅,或是哀鸿遍野的墓地。
杨卸下疲惫,露出了放肆的笑容,他打开电脑,登陆网站,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黑夜到来,蝙蝠灯亮起,是小丑出手的时候。
3
杨很快找到了这次的目标,窦,这是一个高明的伪装者,他是一名科学家,是居于高位的研究者,他的工作,是有关国家未来材料突破的实验,是最近从国外归来的人才,吃着国家的补助,很是风光,享受着人们的赞美和表扬。
但是在这张面具的下面,隐藏着黑暗,他在外面养小三,每月都会给一个女人寄钱,他的妻子却并不知情。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事情,陈找到了一段音频记录,是窦的声音,在这里,是窦的外国记者友人和窦在谈论历史,窦,大放厥词的对烈士进行侮辱,讨论着自己如何像是玩弄宠物一样,枪杀并侮辱一名华籍女生。
杨笑了,如果邪恶是华丽节奏的乐章,那他的终场就由我亲手写上。
他锁紧了地下室的门,咔嚓,打开了一罐可乐。点燃了一根烟,抽了一口,闻了闻手指间尼古丁的芳香,陷入了沉思,这是一种放空,只有放空状态下的杨,才是完美的执行者。
杨想了想,开始打开了每一个社交平台,视频网站,开始上传音频,开始构思并发表一个完美的故事,用这两个证据刻画了一个外表光鲜,内心罪恶的窦,一个卑劣的,极端的,心理变态的窦。
这还不够,拔出了剑的杨,开始挥动,不断地利用自己的能力,关系,用各种方法开始扩散,这一刻在战场上的每个人都是光,他们赐予了杨力量,每一个路人对窦的谩骂和批评,都是对杨最佳的赞赏,
事件不停地在发酵。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第一滴入水的水滴,翻出了的涟漪,大到令人难以置信,逐渐的成为一场社会性的,全面的对窦的批判,就连几家主流媒体也加入了战场,对窦进行讨伐。窦迫不得已的开始出面解释。
杨笑了,隐藏在互联网之后的他,是这场战斗的领导者,但他还不能离开一线。他上了冷冰冰,明晃晃,渗人的刺刀,准备对窦进行最后的一击。
窦明显慌了,急于解释的他,话语中隐藏着很多的漏洞,杨如同绣花的少女,穿针引线,找到每一个漏洞,编制了一副完美的作品,一篇阴谋论的故事。
终于窦无力反抗,杨挥剑,收刀,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杨的欣赏时间,欣赏自己的作品,欣赏自己的刀法。
外面的烟囱开始冒出阵阵黑烟,池子里的黑水慢慢变多,已经弥漫了半片湖水。乌鸦越来越多的回旋,等待水池中更多的死鱼浮上水面。
窦遭到了全社会的批判,作家,学者,公众人物没有一个人不在发表这对窦的不屑,批判,侮辱。
愤怒的网友甚至找到了窦的住址,向他家的玻璃窗泼粪,扔石头。
窦的精神状态开始不稳定,已经不能正常的进行工作,研究所给窦放了一个假期。
窦的同事也在背后讨论着窦的虚伪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同事发出了占领到的制高点的感慨。
社会性的死神,已经把镰刀挥向了窦的脖颈。刀锋紧贴着窦瘦弱的身躯。 只带轻轻一割,让窦无痛苦的死去。
这件事情的波澜不断地发酵,随着窦的沉默,窦的故事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版本,从外遇渣男,到收受贿赂,从猥亵了未成年的少女到勾结外国势力出卖情报。
窦的人生经历越来越丰富,一个人能在短短的三十多年经历这么多。窦是幸福的。是传奇的。
而赐予他一切的神,杨,在喝完了最后一罐可乐,熄灭了最后一根烟后。趴在电脑前昏昏沉沉的睡去。
这一刻,杨是一个孩子,一个解脱了的孩子,他完成了神赋予它的使命。用神赋予他的剑,制裁了逃脱制裁的人。
4
窦死了,真正意义上的死去,肉体上的死亡。
这根杨想要做的并不矛盾,肉体上的死亡或者社会性的死亡对杨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窦只是一段过去。是他之前做的轻描淡写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对于杨来说,下一个目标才是最主要的。
窦被发现死在自己家中的地下室,地下室里堆满了啤酒罐,烟头,乱糟糟的头发,还有因为割腕而流满地下室的血迹。憔悴的脸上,两只眼睛大大的睁着,凝视着电脑。
直到最后一秒,窦还在盯着网上对他的批判,他强迫自己睁着眼睛,他必须睁着,他不能闭眼。。。。。。
窦是自杀,他的骨灰被洒在了大海,这是窦的遗愿,只有大海的宽广和清澈才能洗净他身上的脏污。
这是一片无人的入海口,海岛上绿树,蓝天,白云,海天一色,朝阳和落日的余晖照耀在每一片海面。鱼儿在自由的游泳,海鸥欢快的叫着,螃蟹自由的在沙滩上横着走,竖着走的海鸟并没有批判螃蟹的突兀,而是漫步寻找适合下咽的沙粒。
5
杨出门去购买下一次任务需要的补给。风衣礼帽,可乐香烟,往返的城郊公交。一切都是规律,简单的。
下了车,杨掏出了智能机,工作日街上的人很少,杨并没有得到福尔摩斯一般的快感,只有在智能机上寻找新鲜的事情,来满足自己着溢出的推理欲望。
然后,杨愣住了,窦的事情有了新的进展,这个本来挥剑之后,可以再不去关注的事情,再一次出现在了杨的视野里。
每个月的寄款,是救济一堆孤儿寡母,那家的孩子对材料科学有着特别的天分和喜好,和窦是笔友,了解了孩子家庭的困难情况,窦每个月都以匿名的形势给那个孩子家里寄钱,却不让那个孩子知道。只是告诉他,让他好好学习。为国家做贡献。
那段录音只不过是一段断章取义的剪辑,那个外国的记者朋友刚从国外听到了窦的死讯,站了出来,说窦跟他聊的不过是对于现在社会有些人爱国意识的下降,和国外对华人的歧视。
他的原话是“现在有些国人太不尊重烈士,说烈士都是虚构的,骗小孩子的,还有变成歌侮辱的,什么。。。。。。”
“还有人觉得国外就好,国外就真的好吗,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前年就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个人枪杀并侮辱了一个华国女孩,16岁啊,她本来应该拥有跟完美的青春,交一个男朋友,散发属于她自己的魅力。活出她自己的人生。。。。”
至于为什么两人的交谈会被剪辑传到网上,他的电脑被黑客攻击,里面的东西都外泄露了。友人在镜头面前痛哭流涕,哭诉都是因为自己在亚马逊采访,才错过了窦的事件,如果窦事情他能够早点知道,或许窦不用死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杨有些慌了,拿着智能机的手开始不自觉的抖动,他不再享受这段令人愉悦的空气和乌鸦,他跑回了他的地下室。
事件开始发酵,一场盛大的道歉运动,坚持站在窦这一边的人开始返攻清算。
每一条谣言,每一个传播故事的人,都成为了这场战争的靶子,
终于有人发现了杨,紧接着,一场对杨的批判开始了,他从一个高尚的执剑人变成了卑劣的,恶魔的帮凶,是刽子手,是残忍的夺取他人生命的屠夫。
一个个关于他的故事开始在网上流传,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人,到童年有阴影的心理变态,从残害了不少好人的凶手,到自残的邪教徒。
外面的黑烟滚滚,污水加大了排放的力度,乌鸦更加兴奋,此时他们化身成为了沙漠的秃鹫。等待着死尸的出现。
杨无力的挥剑,辩解,奈何对面是一名剑术高手,无边的剑锋从四面八方涌来,穿透他的心脏,精神,不在他的肉体留下一丝痕迹,他开始疯狂的喝可乐,补充水分和糖分,尼古丁已经不够支撑他的冷静,烟灰缸里铺满了抽到了头的烟头。
黄色的过滤烟嘴被捏的死死的。杨的眼角布满血丝,疯狂开始占据他的大脑。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在虚拟的战场上,与抹黑他的人鏖战。
当当当,地下室的门被打开,杨有些错愕。
黑暗而又狭窄的环境里,一个穿着风衣带着礼帽的人,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话
“好了,你的使命结束了,磨刀石,这把刀不错,你可以解脱了,杨。”
三天后,警方在杨的地下室中发现了杨,是自杀,割腕,黑色的血弥漫了键盘,可乐罐,还有烟灰缸里的烟头,他睁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电脑里对他的批判。
外面黑烟已经弥漫了整片天空,如同暴风雨一般的乌云,湖水一片黑暗深不见底,卷携着浓烟的风掀不起一丝波澜,死鱼和垃圾腐烂的气味盖过了杨尸体发出的味道。乌鸦成群在地下室的上方盘旋。
为迎接杨的到来而欢歌。为王的到来而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