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回忆国防施工壮烈一幕:洞顶突然发出嘎嘎声,巨石砸中战友
作者:肖运锬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部队(13军38师114团)进入重庆北碚成字190部队驻地后,紧张的国防施工昼夜不停。“轰轰隆隆——”的空压机声,“突突突——”的风钻声,“轰隆隆——”的放炮声,“哗啦啦——”的渣石倾倒声震耳欲聋,它们交织在一起,宛如大地之神在演奏着粗糙而狂暴的交响乐一样,似在为昼夜劳作不息的战友们伴奏。来往穿梭的卡车扬起滚滚烟尘,像在为舞台上的表演者施放烟幕一般。战友们你追我赶、热火朝天,一个个尘土满面、汗流浃背。他们,就是这个施工大舞台上生龙活虎而又朴实无华的表演者。这些表演者,正以双手劈开缙云山,一镐洞穿千层岩的气势,让鲜为人知的国防工程突飞猛进!

施工隧道资料图
春末夏初,漫山遍野的花儿在蓝天白云下,依旧开得如火如荼,点绛流丹。里面夹杂着一些长短不齐的蓝的、紫的、鹅黄的、白里泛青和粉绿的花儿,像天仙铺展在山峦与小路边一块不整齐的织锦一般。一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清新怡神、令人陶醉,到处是嗡嗡的蜜蜂和五彩斑斓的蝴蝶。正是野花吐芳不择地,幽草馥郁胜似春的时节。
而在这些花儿扎根立足的山峦土丘之下,地宫似的隧道正从南北两侧对应着快速掘进。1972年4月5日上午,昏暗而窒息的隧洞中,我部二连的战友们挥汗如雨、鏖战正酣。空压机在“轰轰隆隆”地怒吼,风钻在“突突突”地歌唱,运送渣石的轨道车,“嘎吱嘎吱”地闷响着,像在为空压机和风钻打着节拍似的。一切都像往日一样有条不紊地运转着。谁也不知道,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正在悄悄地向施工的战友们逼近。

“嘎嘎嘎——”突然,从洞顶发出奇异而沉闷的声响。“危险,快闪开!”只见范月富猛地伸手掀开身边的战友,自己还来不及转身,就是“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好几吨重的巨石,从五米多高的洞顶不偏不倚地砸了下来,正好落范月富站立的地方。浓雾似的尘土顿时笼罩住了整个施工场地,碎石与泥土“哗啦啦”地直往下倾泻。
“范月富——,范月富——”周围的战友不顾一切地呼喊着涌了过来。然而,扑入他们眼帘的,却是近乎于一人高的巨石和渣土堆,范月富的身影却渺无踪迹。
战友们发疯似地掀石铲土、刨渣清障。经过一番舍死忘生地努力,落在范月富身上的巨石与尘土终于被清除了。可是,大家定睛一看,昔日憨厚朴实、少言寡语、红润健壮的范月富战友,已经壮烈牺牲,真是魂魄茫茫复何有,身亡气绝天地昏!

作者肖运锬军旅照
周围的战友不禁失声痛哭起来,那凄厉的哭声,久久地回荡在昏暗的隧道中,是那么撕心裂肺!当时那场景,真是“魂魄已散去,血肉皆模糊。首长咽无语,战友抚身哭”啊!
举目望去,巍巍缙云山,垂首伤怀而为壮士哭泣;滔滔嘉陵水,轻波微浪在为逝者呜咽。此时此刻,因伤病而变得多愁善感的我,情不自禁地在心中默默地思念道:作为战士,也许我们真的很渺小。但是危难时刻能够毅然决然地舍己救人、无私无我的献身于事业,确实又是那么高尚而伟大。范月富——作为我们的代表,为了救助战友,自己付出了宝贵的生命,他的死,不是比泰山还重吗?难道具有平凡而伟大精神的渺小战士们,不正是这个时代最可爱的人吗?
他们,正如爱国诗人屈原在《九歌·国殇》所颂扬的那样“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重庆北碚嘉陵江
云幛铅灰,天路逶迤。哀乐低回灵车队,战友心相随。190部队营区内,高大的树木颔首默哀,五颜六色的鲜花吐珠溅泪。在将范月富遗体运送去烈士陵园时,我目送着缓缓离去的灵车,止不住热泪盈眶,心中哀伤而悲婉地赋诗以歌:“荒草何茫茫,桉树亦萧萧。洒泪祭浊酒,送君出远郊……”
目送着载有烈士遗体的灵车渐渐地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我的耳际仿佛回响起悲伤而高亢的歌声:“归来吧,归来吧——我的战友,我的战友——”这歌声,缥缈而悠远,感伤而激昂,久久地在遥远的天际回荡!
范月富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其遗体被安葬在成都军区22工区所在地——重庆市璧山区的保健街61号烈士陵园3排34号。墓碑上镌刻着镀金大字:“92号:范月富烈士,重庆市城口县人,1972年4月5日在国防施工中牺牲。”


璧山区烈士陵园
自此有很长一段时间,在190部队营区内,就连昔日那些经常借故“越界”到大操场“看风景”和到190部队军人服务社“买东西”的战友们,因为对范月富战友牺牲的痛惜和怀念,也不知不觉地自觉终止了“看风景”和“买东西”的爱好。只有那深沉而昏暗的隧洞中“轰隆隆”的炮声,“突突突——”的风钻声,“哗啦啦——”的渣石倾倒声依旧在昼夜不停地演绎着粗糙而狂暴的交响乐。
49年过去了,回首往事,忆昔抚今,范月富的事迹依旧历历在目,只是“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自古人生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