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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心的力量

2023-02-01 14:29 作者:银川一中赵旭东  | 我要投稿

不忘初心,才能克制欲望


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孟子·梁惠王下》


春秋时期,齐景公和大臣晏子之间有一段对话,大意是这样的:齐景公想出去视察一下民情,但他怕别人认为他是借着视察的由头四处游玩,于是就问晏子,自己怎么做才能让视察看起来高大上一些,让百姓觉得他是在做好事,而不是消耗百姓。

晏子的回答很有意思,他说:“大王您这个问题太好了。天子到诸侯的地方巡游,叫巡狩;诸侯去朝见国君,叫述职。但不管怎样,一切都是为了工作。古代时,国君出去巡游,看到有缺种子、缺牲口的,就赶紧从国库拨付,支持老百姓的农业生产;秋天看到有歉收的地方,又忙着发放补助,不让老百姓饿肚子。所以古时的老百姓都盼着国君巡游呢!现在不同了,国君一出行,兴师动众,跟土匪下乡似的,根本不管老百姓死活,从而导致百姓怨声载道。这种违背天意、流连荒亡的行为,下面的诸侯也感到忧心忡忡。”晏子这段话是想告诉齐景公,你要是打心里想视察民情,就不要给百姓和各地官员造成那么多负担,而是去尽一个君王的本分,做你该做的事,别只顾自己的私欲和享受,不顾百姓的死活。

这个故事后来被孟子引用到与齐宣王的对话当中,这段对话也称“雪宫问乐”。关于雪宫,我的理解可能是一个以白色为基调的宫殿,平时用于国君休闲度假。在对话中,齐宣王问孟子:“贤者亦有此乐乎?”意思是说,你是德行高尚的圣人,也喜欢在雪宫里度假吗?

孟子回答说:“我当然喜欢呀,如果人不能得到这种快乐,那他们就要埋怨国君了。得不到就埋怨国君,那肯定不对;但作为国君,如果只顾自己享乐,不能与民同乐,肯定也不对。”

在孟子看来,一个人如果得不到好的享受就抱怨领导,自然是不对的;可作为领导,你只顾自己享乐,不顾老百姓,也是不对的。你看,孟子总是善于从不同的角度来思考问题,认为不管是领导者还是被领导者,都要适当约束自己的行为才行。

那么国君应该怎么做呢?

“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国君能以百姓的快乐为自己的快乐,百姓就会以国君的快乐为自己的快乐;国君能以百姓的忧愁为自己的忧愁,百姓就会以国君的忧愁为自己的忧愁。领导者心里装着大家,真心对大家好,和大家心连心,大家才会希望你好,愿意与你同甘共苦。

这段话就直接启发范仲淹写出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经典名句,如果一个人能以天下人的忧乐为目标,脑子里想的都是全天下人的感受,那这种人不称王的话,世界上就没人有资格称王了。

所以,孟子对齐宣王说的话,与晏子对齐景公说的话、所阐述的道理都是一样的,都是希望君王能理解什么是“乐”。这个“乐”,就是你要避免流连之乐、荒亡之行,你做任何事都要有正确的目标,这个“正确的目标”就是君主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履行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也就是君主做事的初心。

我之前讲过一本书,叫《乾隆帝》。乾隆皇帝可能是历史上最喜欢出去游玩的人了,“乾隆下江南”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还被拍成了很多电视剧。曾经有人给他做过统计,说他一年中几乎有大半年时间都在江南一带巡游,但他的出游却给江南的大臣和百姓带来了沉重负担。当然,他也实现了一定的转移支付,就是皇家拿出很多钱给当地,当地接待者也能赚到钱,但对于他的这种行为,历史上一直颇有争议。

其实在很多时候,我们做某件事是对是错,不见得是绝对的,但在做这件事之前,你一定要知道自己的初心是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以及针对这件事,你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这个过程中,你很可能会面临很多诱惑,产生很多欲望,这时你的初心就变得异常重要,因为只有它,才能帮你克制欲望,多欲望,这时你的初心就变得异常重要,因为只有它,才能帮你克制欲望,在前进的路上始终不偏离目标。

我之前看过一个故事,说一位老教授问他的学生们,如果到山上砍树,一棵粗,一棵细,你们会砍哪一棵?学生们立刻说选择砍粗的那棵。教授补充说,粗的那棵是普通的杨树,细的则是红松。大家想了想,又选择砍红松。而教授又说,杨树是笔直的,红松却是七扭八歪的,大家随即又改变了目标。

最后,终于有个学生反应过来,问老教授:“我们砍树的目的是什么呢?”

你看,不弄清自己砍树的初衷,你就没办法做出明智的选择,也没办法有效行动。我们一生中会面临很多这样的抉择,结果如何,取决于我们的初心。

樊登读书发展至今,已经形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业务体系,自从涉足直播,我们每年的销售额也还不错。这期间有人建议我说,最好能对直播设立考核制度,激发大家的积极性,增加销售额嘛!但我却一直抱着能卖多少算多少的想法,没有设立考核制度,只要书的质量好,我们就慢慢卖。我认为,直播的意义应该与我当初创立公司的愿景是一致的,就是希望好书能被更多的人看到,所以在做直播时,我们一直都坚守这样的初衷,从容面对其间的各种变动。

人都是有欲望的,我也不例外,欲望也会直接决定人生整体的走向。但你想要不走偏,就一定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不论你现在在做什么,都要找准自己努力的方向,而不是被欲望轻易左右,跟着外界不断改变自己,最后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内心力量是行动的源泉


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孟子·尽心上》


《刻意练习》和《掌控习惯》这两本书都提到过一个实验。老师把学生分为两组,教他们学习摄影。老师对第一组学生说,摄影考核的标准就是看你们一学期一共能拍摄多少张照片,谁拍的多,谁的成绩就高;对第二组学生说,大家不用多拍,最终只根据一张水平最高的作品来打分。

第一组学生接到任务后,就立刻行动起来,每天拍很多张照片,生怕自己的成绩不合格。而第二组学生就每天琢磨,研究理论、技巧,却很少出去拍照,作品数量也不多,最后只能选择一张自认为最满意的照片,忐忑不安地交了上去。

老师把两组学生的所有作品都混在一起进行评选,结果发现,那些优秀作品几乎都出自第一组。为什么?因为练习得多,成长就快。

这就叫作“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一天到晚坐在那里讨论一件事,理论再丰富,观点再先进,也远不及真正行动起来、亲身实践一次收获大。

曾经有人跟我说:“樊老师,我也知道应该多读书,多学些知识,丰富自己,可就是懒得行动,就算是拿起书来,看几行就看不下去了。我特别好奇,您是怎么做到一年读那么多书的?”

我就告诉他:“因为你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读书,要提升自己,你的内心缺乏读书的力量,就算你拿起书来,也不可能读下去。”

孟子曾讲过很多关于舜的故事,舜可以说是孟子的偶像了。孟子说:“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说舜当年住在深山之中,周围都是草木、石头,每天与野鹿、野猪等生活在一起,和深山之中的野人没什么区别。这样一个生活在深山之中、与野人无二的人,后来是怎么变成一位人间圣主的呢?原因就在于“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他听到一句善言,见到一个善行,就会立刻照着学、照着做,好像决口的江河一般,澎湃之势没有人能够阻挡得住。

舜的这些表现,就是因为有一种内心的力量在推动着他去做,这种力量就是以天下大任为己任,拯救苍生于水火。当心中有这样一个信念时,无论处于什么样的情况下,甚至是在最恶劣的生存环境中,他也能从善如流,决不放弃自己的目标,改变自己的志向。经过这样艰苦的磨炼,最终才成为一位圣人。

同样,当你的内心也充满做某件事的力量时,你也会像舜一样,“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而且当这种内在的求学动力足够强大时,哪怕求学环境非常糟糕,你也愿意去行动,而不需要外在的力量去推动你,强迫你去行动。

我在创办樊登读书之初,就有这样的感受。我对大家说,希望大家每年起读上50本书,为更多的人做个榜样,让更多的人加入读书的行列。我那时并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人热切响应,结果不但有很多朋友加入我们的读书行列,还带动了身边的人,他们告诉我说:“我们愿意做这件事,哪怕不赚钱,我们也愿意做,只要能让更多的人来读书。”

因为你的内心对一件事有一种力量、有一种强烈的期待,这种力量和期待就会激励着你去行动,哪怕没有催促你、推着你去做。我们现在在培养孩子时,动不动就要拼学校、拼学区房、拼教育资源,殊不知,即使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孩子也是天差地别。有的孩子有理想、有目标,学习就会积极主动,不用家长催,自己就自带“发动机”;而有的孩子没有目标、没有期待,就算你每天耳提面命,他也不会有行动的动力。这样的孩子,即便你想尽办法把他送入最好的大学,他的人生也不见得有什么成就。

所以,要做一件事,要实现一个目标,千万不要以为外在的条件满足就足够了,相反,内心的力量才是你行动的源泉。能不能“若决江河”,才是你人生成败最重要的分界线之一。

我们今天的生活,不知比舜那个时代的生活环境优越了多少倍,我们想要变好,也比舜容易得多,途径也多得多,而要变好的核心,就在于你内心的那个力量能不能被你发现,进而释放出来,激励着你去行动、去创造,去做更有意义、更有价值的事情。



别为利益丢了底线


且夫枉尺而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与?——《孟子·滕文公下》


我之前讲过一本书,叫作《你要如何衡量你的人生》,作者是哈佛商学院教授、管理思想大师克里斯坦森。这本书中的内容是他给哈佛商学院毕业生所做的一次演讲,后来被称为哈佛商学院毕业前最重要的一堂课。但是,在做这次演讲时,克里斯坦森已经身患癌症,而他通过这次演讲告诉学生们,如果你要衡量自己的一生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一条非常重要的原则,就是不要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因为一个小小的犯罪行为,就可能导致你前面所有努力获得的东西都没有了。

从很小的时候起,父母和老师就教育我们,做人做事要有原则、守规则,要遵纪守法,这样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和认可,也才能坚守自我,不忘初心。但当长大后,我们发现很多人并不愿意循规蹈矩地做事,而是喜欢寻找各种抄近道、投机取巧的方法。当然,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你也不能说这种做事方法完全就是错误的,因为这的确能让你省去很多力气,或者获得更高的收益。但是,如果你经常为了利益而放弃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或者违反相应的规则,那就不行了。就像一辆不遵守交通规则的汽车一样,一次两次侥幸没事,但早晚都会出事故。

孟子也曾经多次强调这个问题,比如有一次,孟子的弟子陈代就问他,说老师您整天待在家里,不主动去拜见那些诸侯,是不是有点太拘泥于小节而误大义了?我知道您很想推行王道,如果您主动去拜见他们,效果好的话,您就能教他们推行王道;如果效果一般,那您也可以教他实施霸道。王道不成,至少还有霸道呢,总比在家里待着强呀!

同时,陈代还引用了《志》中的一句话,叫作“枉尺而直寻”。意思是说,你后退一尺,虽然有点委屈自己,但却能因此而前进八尺。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以退为进,这看起来也挺好呀!

孟子没有直接回答陈代行或不行,而是举了个例子,说以前齐景公打猎,就派人拿着召士大夫的旌节去召管理猎场的虞人,让虞人给他送弓箭来。但虞人并没有来,因为他认为齐景公违反了规制,用错误的信物召自己,命令就是无效的。即使齐景公要杀他,他也没屈服。

孔子在知道这件事后,就赞赏虞人说:“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有志之人,即使死后无棺椁,被弃于沟壑,也不怨恨;有勇之人,就算战斗而死,头颅落地,也不害怕。意思是说,人要坚守自己的志向和节操。

接着,孟子又说了一句话:“且夫枉尺而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与?”这句话也是孟子对待这件事的核心观点:为了利益,你可以让自己退一尺而进八尺,那以后再为了利益,是不是退八尺而进一尺的事你也会去做呢?

孟子这句话说得太到位了!回归我们现在的生活,有多少人都在“枉寻直尺”。我就经常看到很多朋友,几乎每天晚上都在酒桌上陪人喝酒,喝得肝都要坏掉了。我就劝他们说,这样太伤身体了,你是不要命了吗?他们就说,没办法呀,不喝酒客户不签单呀!不签单,就没钱拿呀!

每次他们这么说,我都很无语。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拿健康来换钱,这就是“枉寻”。就像孟子说的一样,只从利益的角度看问题,为了利益,会一次次地退让和迎合。总有一天,他们也会为了利益而违背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甚至做出违反社会规则的事来。

陈代是希望孟子能稍微放松点原则,原则这个事儿没那么重要,咱们要的是结果。只要结果好,什么手段不都一样吗?孟子最后又说了一句话:“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你希望别人“直”,希望别人按你的方法做事,而你的方法却是让自己“枉”,以枉而教直,这怎么能行呢?

这就像那些在酒桌上签单的人一样,你希望跟其他公司之间公平竞争,希望客户能按规则签单,但自己却一杯杯地给对方敬酒,或者私下给对方回扣,以此拉拢对方跟你签单。

再比如现在有些老师,在教育学生时,口口声声说希望学生都考出好成绩,考上好大学,以后走上社会有出息、有成就,做个成功之人,但他们用的方法却是指责、批评,甚至是谩骂,给学生造成了巨大压力。学生跟随老师学习,并非简简单单地要个好成绩,而是在跟老师学习怎么做人,怎么正确地处理问题。如果他们从老师那里学到的方法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只要方法管用,什么都敢用,那么未来他们走向社会后,为人做事也依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哪怕造成社会秩序混乱也无所谓,这是很要命的。

孟子的观点与孔子的“己不正,焉能正人”是同一个意思。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还是应该坚持自己的操守,为了名利而委屈自己,迎合别人,并不能换来别人的改变;以自己的错误做法去矫正别人,更不可能行得通。



承认私心不丢人


夫夷子信以为人之亲其兄之子为若亲其邻之赤子乎?彼有取尔也。赤子匍匐将入井,非赤子之罪也。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孟子·滕文公上》


我们现在经常听到一句话,就是“爱人先爱己”。不管是在情感婚姻当中,还是在生活工作当中,首先爱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然后才能有精力、有能力去爱别人或帮助别人。也可以把这一点理解为私心,先让自己的私心得到满足了,然后才有可能推己及人,用同样的心态去对待别人。可以说,我们的每一个看似理性的行为,几乎都是以“私心”作为驱动力的,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我们的选择或行为很可能就是出于一种冲动或无心之举。

说到这里,有的人也许不认同:难道父母对我们的爱也是出于“私心”吗?父母对孩子的爱不是完全无私的吗?

的确,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无私的,甚至愿意为孩子付出自己的一切。但是,他们这样做是有一个必要前提的,那就是你是他们的孩子,你的这个身份才是他们爱你、为你付出的出发点。

由此,我们可以说,爱和所谓的无私一定是先从距离自己最近的人开始的,人也都是有私心的,这是人的天性。孟子曾说过:“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尧、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务也;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大意是说,智慧的人没有不想了解事情的,但一定是先了解当前最紧要的事;仁者没有不爱人的,但也有次序,就是先爱自己的亲人和贤人。即使是尧、舜这样的人,他们的智慧也不能遍及所有事物,而是会先去解决眼前的事;他们的仁爱也不能遍及所有的人,而是先去爱自己的亲人和贤人。

孟子是儒家学派的代表人物,儒家主张“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父母、孩子,而人也一定是先爱自己的父母、孩子,再推己及人,由近及远。这个自己与别人、近与远,自然是有分别的。

孟子还曾经跟人辩驳过这一观点。在《孟子·滕文公上》中记载,孟子问墨家的夷子,墨家治丧一直以薄葬为主,为何夷子在自己的父母去世后,却厚葬父母,这不是以自己否定的东西来对待自己的父母吗?

一直以来,墨家批评儒家最多的地方就是厚葬,墨家主张兼爱,就是爱自己和爱天下人是一样的,不存在爱谁不爱谁。所以夷子给孟子的回答是:墨子之道,主张兼爱,就是要把自己的父母看得和其他人一样,不分厚薄、彼此,而我厚葬自己的父母,也是准备把这种方式推行天下的,这不算是厚此薄彼。

但是,儒家却认为这种做法是不现实的,甚至是灭绝人伦的,因为爱的根源和方式都在父母人伦之中,人肯定是先爱自己的亲人,然后才会去爱别人。如果一个人爱自己和家人与爱别人完全一样,儒家认为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因此对于夷子的回答,孟子并不满意,于是反问夷子:你真的认为,人们爱自己的孩子、侄子,与对待邻居家的孩子、不认识的孩子,是一样的吗?这些人是有分别的。天下万物,只有一个根本,就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庭。夷子说自己对待所有人都一样,那就是说每个人都有两个不同的根本了。显然,孟子认为夷子的说法是不成立的。

我们也经常会看到类似的例子,一些人放着自己的家人不管,却一心一意去帮助和照顾别人,这样的行为可能值得宣传,但扪心自问,每个人都能做到吗?或者说,我们愿意像他们那样做吗?我想很多人都做不到。

儒家所倡导的,就是先爱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然后再去考虑爱别人。这一点在我们讲过的《王阳明哲学》中也提到过,王阳明说:“父子兄弟之爱,便是人心生意发端处。”下面的根是什么呢?就是爱自己。你先让自己过好了,让自己的家人过好了,才有能力和余力去爱别人。

《乡土中国》中有个非常重要的名词,叫作“差序格局”。它认为中国人的人际关系就像水面上荡起的一个涟漪,一层一层地荡出去。离你最近的人,就是你家庭中的核心成员,妻子或丈夫、父母、孩子,再往外是姑表亲、姨表亲等,然后才是远一点的亲戚、邻居、同事、熟人,最后一直荡到不认识的人。在这个“涟漪”中,你对他们的态度一定是有差别的,也是有私心的。你如果不同意这种观点,也可以这样想:当自己最亲近的人和你的敌人一起遭到安全威胁时,敌人对你说,你不能有私心,不能只考虑你的亲人,你也得帮帮我。这时,你会怎么做?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怎么做。

在我看来,孟子的观点无疑更符合人性,也更具有操作性。说白了,就是要承认人是有私心私念的,每个人的行为也都是以自己和亲人的利益为原点向外扩散,再推及他人、群体、社会的。正因为这种分别心,每个人才有不同的价值观,人类才能制定出更好的制度和规则,确保这个社会更好地发展。



真正的尊贵始于内在的尊严


欲贵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贵于己者,弗思耳。人之所贵者,非良贵也。——《孟子·告子上》


很多人渴望受到他人的尊崇,所以才会有很多人热衷于追求名利,追求高官厚禄。而这些通过他人或者通过外界争取而来的尊崇,孟子将其称为“人爵”,与其相对的,则是“天爵”,“爵”即爵禄的意思。

“人爵”指的就是偏于物质的、外在的爵位,必须靠人委任、封赏或继承才能得来。比如,我们参与大学教授的评定,如果评上了,这是学校授予我们的;而“天爵”指的就是精神上的、内在的爵位,无须谁来委任或封赏,也无法世袭继承。比如,我们想要成为一个诗人,那就去写诗好了;我们想要做一个好人,那就去行善好了,这些是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做的。而由此得来的尊重和荣誉,也是我们去做这些事而产生的自然而然的结果。

当然,无论是“人爵”还是“天爵”,获得之后都可以让我们收获尊重。但是从本质上说,二者又有着明显的区别,这关乎不同的选择。

晏婴在代表齐国出使楚国的时候,遭到楚国的各种刁难和设计。楚王之所以想尽办法打压晏婴,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凸显自身的尊贵。或许一般人在面对这样的君王时,都会因为畏惧或者诱惑而选择顺从和迎合,但晏婴并没有屈服,他甚至没有因为楚国侮辱性的待客之道而愤怒离去,反而用一句“婴最不肖,故宜使楚矣”扭转了局势。

表面上看,晏婴说这句话是在贬低自己,但实际上却将自己放到了一个更为尊贵的位置,而晏婴最后也因为自身坚定的立场而获得了楚国的尊重。此举不仅维护了自己的尊严,更维护了自己国家的尊严。

晏婴在齐国备受君王赏识,但即便位高权重,也从来不讲排场,不奢侈浪费。他的生活始终十分简朴,就连齐景公亲自赏赐,他都拒不接受。

有一次,晏婴出使他国,齐景公自作主张地将晏婴的旧房进行了改造,还配备了壮马华车,意在给予匹配他身份地位的赏赐。但晏婴回来之后,却拒不肯回家,他解释说:“我节俭朴素,是为了给百姓做出表率,避免奢靡之风的盛行。如果君臣都安于享乐,百姓也会争相效仿,最后导致品行不端,以后再补救就难了。”齐景公无奈,只好恢复了住房原貌,晏婴这才回到了家中。

关于这一点,孟子也曾提出过自己的观点:“欲贵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贵于己者,弗思耳。人之所贵者,非良贵也。”意思说得很明白了,希望得到尊贵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心理,不过每个人其实都拥有很尊贵的东西,只不过我们没有想到它而已。而别人给予的尊贵,并不是真正的尊贵。

和珅大家应该都不陌生,乾隆年间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他这一生,追名逐利,直至富可敌国,但最后的结局却十分凄惨。早年间,和珅凭借着精明能干获得了乾隆皇帝的信任和喜爱,后来通过长子与皇室的联姻,又成为皇亲国戚。

官运亨通、大富大贵的和珅并没有就此满足,仍然追逐着权和利。随着私欲的日益膨胀,他利用自身职务之便,开始结党营私,大肆敛财。和珅所追求的就是我们所说的“人爵”——官位给他带来的权威,钱财给他带来的尊贵。到最后,嘉庆皇帝列举他的条条罪状,下旨将他革职下狱,最终将其赐死,并收缴了他的全部财产。为此民间曾流传一句民谣“和珅跌倒,嘉庆吃饱”,可见和珅生前敛财数目之巨大。

直到今日,这件事仍然被人们反复当作反面教材来教育世人。所以,外物赐予我们的尊贵很容易消散。我以前讲过一本书,叫作《自尊》。这本书告诉我们,如果不能找到内在的自尊,总是希望通过别人的给予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是无法得到真正的尊重的。所以正如孟子所说,真正划算的是修养自己的身心,让自己的内在获得尊严感。当我们能够做到自尊自爱,自然而然就会获得别人的尊重和拥戴。



找寻丧失的本心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告子上》


梵高,很多人都不陌生,一个生错时代的伟大画家。27岁才正式步入画家生涯的梵高,在自己人生最后的十年,创作了超过两千幅作品,其中就包括我们现在熟知的自画像系列、星空系列、向日葵系列等等。如今,梵高的很多作品都跻身全球最名贵的艺术作品行列,但可悲的是,他在生前却没有得到别人的欣赏,而面对世人的冷漠以及自身穷困潦倒的处境,梵高从未放弃自己绘画的梦想。

梵高对艺术的痴迷甚至达到了疯狂的状态,他曾在精神崩溃的时候,亲手割掉了自己的一只耳朵,为的就是画一幅自画像。或许那只是因为一场争吵,抑或是想要抑制住自己难以平复的激动,我们无法确切地知道梵高究竟遭遇了什么,但是当我们面对他创作出来的《割耳朵后的自画像》时,看到的不是疼痛,倒仿佛是一个战士在亲身经历过风暴后,眼里所流露出来的悲愤和绝望,那是一个艺术家最用力的呐喊。这就是梵高,他没有把自己的画当作迎合市场的商品,他深刻清楚自己的本心,画着他想画的画。

梵高生前没有获取名和利,而且英年早逝,但他失败了吗?或许并没有。

孟子在《告子上》中曾说:“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意思是说,生和义都是我想要的,但是当舍生而取义者也。”意思是说,生和义都是我想要的,但是当二者不可兼得的时候,我会舍生而取义。后面他又进一步解释说,生确实是我想要的,但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所以不能苟且偷生。

在这里,“义”指的并不是我们常说的“义气”之类的东西,而是指每个人内心的追求,我们心中的道义,即“本心”。当年戊戌变法的时候,谭嗣同是可以提前离开避免被抓捕的,他已经提早收到了线报,而且别人也已经给他安排好了逃离路线,但是他没有选择离开,在他看来,古来变法没有不流血的,他就要成为这场变法中流血的第一个人,正所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这就是孟子说的“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

孟子说,不仅贤者有这样的心,人皆有之,只不过贤德的人不易丧失这种思想。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心,只是很多人最后迷失掉了而已。

在《告子上》中,孟子接着说:“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与?”大意是,给我高官厚禄,我如果不管是否合乎礼义就全部收下,那么高官厚禄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难道是为了住宅的华丽、妻妾的侍奉和熟识的穷人的感激吗?在孟子看来,如果被这些外在的诱惑所裹挟了,就会失去本心。

年轻人在刚刚走上社会的时候,大多满怀理想,希望能够干一番事业。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当有了一定积蓄、买了房子、结了婚之后,就很容易被“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裹挟。慢慢地,心随外物而去,初入社会的一些理想和抱负多半已经被抛诸脑后。

有一次,许知远到我的直播间来跟我一起推荐书,当时我们俩谈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他说,现在很多人都活得并不快乐,因为他们很少去想生活的意义,也很少去想自己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一些小事情上,比如哪里的超市或商场又打折了,哪里的东西比别的地方更便宜了。其实,人生之道与学问之道异曲同工,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学问之道没有别的,不过就是把失去的本心找回来罢了。学问之道如此,人生之道亦如此。



本自具足,才能心生力量


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孟子·尽心上》


佛家有个术语,叫作“本自具足”,简单来说,它的意思就是我们要意识到自己什么都不缺少,不需要再向外界索取能量,自身就能发光发热,自成一体。如果结合现实来解释的话,就是一个人能把自己的心照顾得很好,内心充满阳光,自己感觉到喜悦和满足。

关于这一点,我在日本企业家稻盛和夫的《心》一书中体会是最深的。稻盛和夫从一个胆小怕事,甚至连高中都没考上的普通孩子,最终成为闻名世界的经营之神,他的成功,绝不仅仅在于他有经营天赋,也不在于他洞悉了商业世界的发展规律,而在于他参透了人的天性和本性。所以,他在书中说了这样一句话:“作为人,何谓正确?”说到底,人怎样活才有意义呢?稻盛和夫认为,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不断去接近真我,使我们本自具足,不断地修炼自己,让心灵保持美好和纯粹的状态,这才是人要做的最重要的事。

稻盛和夫的这种观点与孟子的观点不谋而合。孟子曾说:“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意思是说,人要充分发挥善良的本心,这样就能知晓人的本性。了解了人的本性,就知晓了天命天道。保持人的本心,养护人的天性,就是遵循天道了。也就是说,人要想真正地获得快乐和满足,不应该去外界寻找,而应该回归自己的本心,存心养性,从本心中去寻找。

说到这里,可能有人会说,我的本心就是想住大房子,买豪车,当大官,我怎么办?

孟子告诉这样的人,你好好地想一想,就会发现,你在世界上追求的那些名、利、权、情等,并不能让你的内心得到安全感,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外在的。你如果不存心养性,就很容易被这些外部的惯性牵着走。你喜欢住大房子,是因为别人住的房子比你的大;你想买豪车,是因为别人的车比你的好;你想当大官,是因为有人比你的官更大。但是这些,都不是出自你本心的需求,而是外界需求在左右着你。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写道:“尘世间有许多有形和无形的枷锁,总是令我们违背初衷。然而,仔细想想看,阻挡我们的不是任何人和任何事,只是我们自己。”

说起梭罗,他的人生活法简直就是把孟子的这句话理解到了极致。

梭罗毕业于哈佛大学,在毕业之后,他并没有像身边的人那样,去追求高薪的工作和富有的生活,而是选择了一份普通工作,后来干脆返回家乡当了一名中学教员。但因为与学校的教育理念不合,他很快就辞职了,之后又回到家,在父亲的铅笔厂上班,学习制造铅笔。

不过,梭罗很快就厌烦了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加上当时经济发展迅速,随处可见的工厂,无时无刻的噪声,破坏了人们生活的安宁。于是,梭罗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放弃舒适的生活,来到了瓦尔登湖畔。在这里,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感受着大自然带给自己的无穷的生命活力,也重建了自己的内心。他认为,人在这个世界上,只要获得一点能够生存的热量就足够了,其余时间用来做什么呢?就是充分的存心养性,让自己的内在变得富足、安宁。

在今天看来,不管是孟子的主张,还是梭罗的做法,都与很多人的想法、做法背道而驰。现在,很多人的心都在向外奔驰,跟着外部世界到处跑:别人喜欢什么,我也喜欢什么;别人追求什么,我也追求什么。这时你会发现,你就只能“事”你的肉身,而不能“事”天,也不是在遵循天道。

那么有些人就会不解,说如果我遵循天道,我能有什么好处呢?我可以活得更久吗?

对此,孟子认为,人生际遇无非就是死生祸福,超越祸福是一种境界,看透生死又是一种境界。无论我们的寿命长短,都不应该改变存心养性的态度。想做到真正的安身立命,就不要去忧虑自己寿命的长短,而是要超越生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修身养性的事情,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才是真正达到了化境,才能让自己的内心获得安宁。

否则,你每天都在考虑怎么让自己活得更久,让自己得到更多,甚至去想要不要挑战一下运气,最后你会发现,侥幸带来的结果就是失去更多。更重要的是,这会让你的本心不再。你每天都生活在跌宕起伏之中,被外界所左右、干扰,内心充满了焦虑、害怕,患得患失,怎么可能不痛苦呢?

稻盛和夫也说:“人生的一切,都始于心,终于心。”唯有不断地向内追求,让自己的内在充实了,你才不会整天去计较外部世界的得失。人到了一定的境界就会明白,那些身外之物往往在热闹的时候才能体现出价值,而内在的富足才是人生质量的分水岭,决定着你的未来走向和人生幸福。

第一章 初心的力量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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