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江山业(9.千花幻影剑,冥夜寒宵冷)
“哎呀!”
慕梓几人这一礼,居然还让苏洛小小惊了一下:“几位快快请起,苏洛今日来,乃是来请人的,各位不必拘礼,会折煞苏洛的。”
本以为是骄傲无比的小郡主,此刻却是彬彬有礼。
在把慕梓三人虚扶起来后,苏洛从左到右打量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停在了楚玉的身上。
“这位公子丰神俊朗,青衣玉扇,想必就是神医楚玉公子了吧,苏洛见过楚神医。”说完便向楚玉深深一拜。
楚玉忙伸手把苏洛扶住:“郡主不可,楚玉本一介草民,担不起如此大礼的。”
“楚神医悬壶济世,救人无数,怎就担不起苏洛一拜了。”苏洛笑道。
同时,苏洛的目光也看向了一边的慕梓和雪含烟,在对上慕梓和雪含烟目光的一瞬,她显然愣了一下。
苏洛虽自小随父亲在军营长大,心思通透,性格直爽,身边所交之人也大多如此,但毕竟身为郡主,自小也在皇宫大内见过一些心机城府极深之人。
那些人是什么样的?
那些人的眼睛,只要你一眼看过去,便会觉得这个人的眼睛是虚的,从他们的眼睛里,你看不出任何信息,但你却偏偏会莫名觉得从心底里讨厌,或是害怕。
这种目光,她只曾在叶云姑姑的脸上看到过。
而慕梓雪含烟的目光与她对上的那刻,就给了她一种莫名心悸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也只是短短一瞬,因为她从这两人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抗拒,或者说,他们对她,没有丝毫防备。
而苏洛不知道的是,有些一眼能看穿看透的人,是不需要任何心理防备的!
愣了一会儿的苏洛终是收摄了心神,开口说道:“两位都是楚先生的朋友吧,苏洛在此有礼了,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闻言的慕梓看着眼前这位丝毫不拘礼节的苏洛郡主,不禁嘴角微扬,看来,还是只是个光明磊落的小姑娘啊。
想罢,慕梓朝苏洛微微欠身:“民女慕梓,见过洛云郡主。”
“慕梓。那就是慕姐姐了,慕姐姐无需多礼,既是楚先生的朋友,苏洛定是要用心招待的。”苏洛笑了笑道。
说完,苏洛看向雪含烟,似是还想问些什么,而雪含烟却抬手掩嘴清咳了一声,一旁的楚玉眸子一转,立刻开口问道:“呃,敢问郡主今日来,可便是为了,叶玄殿下?
“哦,对,不错,”一说到叶玄,苏洛立马紧张起来,也不再询问雪含烟,“不知楚先生现在,可否随苏洛回郡主府给叶玄哥哥医治了,马车已在清风楼外备好了。”
“早已恭候多时了,现下便可启程。”楚玉回道。
“那太好了,楚先生请。”苏洛一听楚玉说现下便可启程,又是一笑。“那,先生的这几位朋友,可否需要苏洛一同接去郡主府中?”
被问及的楚玉看了一眼慕梓和雪含烟,见两人皆微微移开了目光,遂道:“哦,这就不需劳烦郡主了,我的这几位朋友,已经寻好落脚之地,多谢郡主美意。”
“那好,那苏洛便先告辞了,待叶玄哥哥身体恢复后,我一定设宴款待各位。”苏洛说完,朝两人微微欠身,便立刻请着楚玉匆匆下了落梅厅。
慕梓与雪含烟来到雅间的一边,看着底下匆匆离去的苏洛,两人此时的心中就只有一个共同想法:这苏洛郡主对叶玄,倒是极为上心,若非真情,做不到如此。心心念念的,都是叶玄一人。
这时,那跑去寻夏千影的小厮总算是跑回来了,对着二人说道:“两位贵人,我家公子,有请。”
初次进入清风楼的后院,慕梓看到了不同于前面大堂的景观。
这个清风楼的后院布局极为清幽雅致,从一条长长的竹木行廊行过,可见行廊内帷幔翻飞,廊外便是偌大的清池,植满了清荷。
虽如今已入秋,清池中只剩些许荷花荷叶的残梗,但却别有一番残秋颓败的美感。
这条竹木行廊,连通前方清风楼大堂,一直到后院人居住的院子,廊外除了一边的清池,还有另一边便是种满了翠竹和桂花树的假山,一路行去,人只觉置身迷幻梦境之中。
桂花的浓郁清香和潇潇风声,加上摇曳的竹影飞舞的帷幔,慕梓只觉得有些许头昏脑涨。
“两位客官,我家公子便在前面等着两位,你们自行过去便可。”小厮停住了脚步,对两人道。
“有劳!”雪含烟朝那小厮微微颔了颔首。
等小厮离开后,慕梓和雪含烟看着眼前翻飞的帷幔,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杀气。
锵——
长长的一声剑鸣之声,由远至近传了过来。
雪含烟双目微微一眯,身影一动,人已瞬间往前掠了一丈。
只听得“叮”的一下,雪含烟已用双指夹住那飞来的银剑。
夹住长剑的双指一放,再接剑一握一挥,雪含烟已执剑挡在慕梓身前,而眼前翻飞的帷幔中,此刻也出现了一个人。
眼前这人,身穿一身月蓝滚雪细纱广袖衣衫,手握一把薄如蝉翼的银剑,凤目长眉,鼻若悬胆,微薄的唇轻轻抿起,便是道不出的凌厉。
他青丝半束,额前有收拢不上的墨发垂于眼前,若低头抬眸的瞬间,更是说不出的妖异俊美。
这相貌,论起来比之雪含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雪含烟胜在风姿清雅,气质绝尘,到不见得比不过那男子。
只是这相貌,偏偏慕梓一眼看过去时,总觉得有些堵心,只因这人的眼神,只要一与他对上,你便能感受到重重的危险感。
慕梓不禁心想:这样面相的人,多智,多疑,此人如今若不能为友,那么日后,只能为敌!
而且还会是一个,特别可怕的对手。
就在慕梓愣神的瞬间,那男子已经一个点地飞身举剑向雪含烟攻来,而雪含烟横剑一挡,正好挡住了他刺过来的剑尖。
而下一瞬,雪含烟手一凝力,剑身翻转,将那银剑隔了开去,手也把剑一放,同时脚下一动,那把剑便被他一个横扫,攻向那人下盘,而就在那人翻身躲闪长剑之际,雪含烟一个伏身接住银剑,只用剑尖于地上一点,人已飞身离开竹廊,落在了清池中的一块湖石之上。
那男子见状,一踏竹廊栏杆翻身上了竹廊屋顶,然后手中长剑左右一挥,两道剑气攻向雪含烟,同时他也飞身向雪含烟攻去。
雪含烟侧身躲过了那两道剑气,只见那两道剑气飞向了底下清池,激起水珠无数,剑气凌厉,此人内力不俗,怕是不输于自己。
简单分析后,雪含烟也开始迎上那男子的一击。
弹指之间,两人已过了不下二十招,交手之快直让慕梓看得眼花缭乱。
那男子剑法攻势极其猛烈,奇快无比,挽出的每一朵剑花都暗含极为强大的剑气,加上两人交手进退之间,轻功点过之处,溢出的剑气削落叶片无数,而这些叶片被那男子横剑一扫时,都会化作恐怖的利器飞向雪含烟。
而如此猛烈的攻势,雪含烟居然都能游刃有余,一一接下。
都说雪含烟武功深不可测,这次第一次见他出手,剑术高超,内力深厚,如果是她和雪含烟交手,真不知有没有胜算。
最后,那男子挥出一道剑气攻向雪含烟执剑之手,在雪含烟转身躲避之时,他手腕一动剑尖一点,点中了雪含烟手上的剑,这一点暗含一道内力,沿剑直去,趁雪含烟未防范的瞬间,把雪含烟的剑一把震落,然后举剑直刺雪含烟咽喉。
而雪含烟见状脚下一动,离手的剑被他用脚踢了一个回旋凌空直立,刚好挡上那男子刺过来的剑,阻了一下那直刺咽喉的一招。同时他伸手一接,握剑于手,手腕一转,剑直接架在了那男子的脖子上,而那男子的剑,也抵在了雪含烟的咽喉。
这时,两人手中的剑不再进对方半寸,而是双双凝聚内力于左掌,两掌相撞时,两人内力溢发出来,震动了满园草木,连带慕梓也不禁微微侧了侧脸。
这一招过后,两人皆被相撞的功力震退,那男子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在池中假山石上才定住了身子,而雪含烟只是被力道震退了一些,落在池边一株树上,足尖清点树枝,接而将剑背在了身后。
看来,比拼内力来说,雪含烟还是略胜那男子一筹。
慕梓看着两人,只见那男子立在池石之上,衣袂随风轻飘,更显风姿卓越。而雪含烟点于树梢之上负剑而立,尽显出尘。
这两人,一个俊逸无双,一个清雅无伦。
“好一把映雪剑,好一套如虚若幻的千花幻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夏公子,久仰了。”雪含烟笑道。
眼前这人,便是映雪公子,夏千影了。
“早听闻千羽公子雪含烟,使一把天音瑶琴,一曲《弄影流辉》,琴音过处,闻者皆伤,今日你虽用的不是最拿手的琴术,但,我仍不能胜你。不过,今日能与千羽公子一战,也算了了一桩生平夙愿。”
两人说完,皆飞身回到竹廊。
夏千影这时从腰间把雪含烟的白玉清雪佩拿了出来,递还给雪含烟。
雪含烟一笑,把玉佩接过,也把手中的剑递还给了夏千影。
夏千影接过剑时,目光扫过了站在雪含烟身边的慕梓,而慕梓对上他的目光,也毫不避忌,只微微点头一笑:“夏公子,久仰!”
夏千影微微歪头,盯着慕梓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清风楼后院流影亭中,风拂垂杨,桂花飘香。
流影亭中,夏千影命人摆了一桌酒菜,此时,慕梓和雪含烟两人正与他对坐。夏千影挽袖拿起案上的酒,分别给雪含烟和慕梓身前的酒杯各倒上八分满。“这是我清风楼的名酒,唤作甘醴,二位请。”
慕梓和雪含烟都用眼角瞥了对方一眼,随后都收回了目光!看向案上的酒,雪含烟伸手拿起酒,放到嘴边浅抿了一口后,又继续小小喝了一口。
细细品尝之后,雪含烟放下酒杯,说道:“酒味清甜,酒香浓郁,入口轻柔,果然好酒,不愧为甘醴酒。酒如其名。”
夏千影闻言一笑,目光转向慕梓,却见慕梓只是用筷子夹了一箸笋片放入碗中,酒却没有动,不免开口问道:“慕姑娘怎么不尝尝这甘醴酒,莫非,是我这清风楼的甘醴酒,不对姑娘口味?”
“呵,非也,”慕梓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道,“夏公子这酒自然是好酒,只是,慕梓乃是信道之人,一直不沾荤,不沾酒,只吃素菜,所以,怕是要辜负夏公子一番美意了!”
“哦?呵,”夏千影闻言,脸上神色略微尴尬了一下,“原来如此,那不如我再差人为慕姑娘砌上一壶茶如何?”
“这,不需劳烦了,夏公子美意,慕梓心领!”慕梓微微颔首。
一旁的雪含烟听着慕梓的话,眼帘微垂,看了慕梓一眼,目光居然带了一丝疑惑。
夏千影不知道,但他好歹也和慕梓认识两月之久了,两人也曾对饮过,慕梓说自己不沾荤腥还可能,但不能饮酒,那是断断不可能。
只是,她为何要和夏千影说自己不能饮酒?而且,在来清风楼之前,她可还是想要结识一下这位映雪公子的,可如今见到了,却为何这般疏离了。
慕梓这几句拒绝的话虽说得礼貌,但夏千影两次提议都被拒绝,难免有些拘谨,竟不知如何和慕梓搭话了。
雪含烟看在眼里,虽不知慕梓为何忽然这般对待夏千影,但他也知慕梓心里必有算计,于是一挑眉,问夏千影:“夏公子,不知在下,可否冒昧问你一些事?”
“雪兄但说无妨?”夏千影回道。
“哦,是这样的,方才我们初进清风楼时,曾听店中小厮说,夏公子会以猜骰和一些江湖侠士交换他们想要的信息,今日我们到这,其实也是想问夏公子一些问题的,不知夏公子是否肯不吝赐教?”雪含烟道。
“这……”夏千影闻言居然还犹豫了一会儿。“唉,其实不瞒二位,说什么以猜骰的方法和江湖人士交换信息,不过是清风楼往来迎送,偶尔会听到一些江湖和朝堂的秘辛罢了,清风楼要盈利,他们要信息,若是我知道的,那便是各取所需,若是我不知道的,我也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千影也不敢保证,会帮到雪兄。但不知,雪兄要打听的是什么,若是千影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那,含烟便先在此先谢过夏公子了。我想问的是,不知夏公子的清风楼中,可否住进过一些,来自十地的人,若是有,其中可有些行迹诡疑的人?”
“十地?行迹诡疑?”夏千影的目光在慕梓和雪含烟的脸上游走了一会儿。“不知,雪兄打听这些是做什么?”
“哦!”雪含烟轻笑。“倒也没什么,只是相信夏公子也知道,含烟的千羽楼分堂遍布九州中原,就在几个月前,因为卫国局势危急,所以我往卫国永安城跑了一趟,可惭愧的是,含烟却在途中遭奸人所害,中了一种来自十地的毒,若非慕姑娘相助,险些性命难保。”
“而就在半个多月前,我与慕姑娘去楚国燕州寻药时,也有人经常潜入我住的地方,因为捉到他们时,他们都已服毒自尽,所以也不知他们意欲何为。”
“但我手下有人查到,这些人,应该也与十地脱不了干系,而如今,我北上玉阳,也不知还会不会有这些心怀不轨之人继续出没。如今九州已经动荡,而祸起的根源,便是十地的东胜,我怕如今的九州中原,已经不可能再继续平定下去了,而含烟,也不会是身处危境的独一个,故而有此一问。”
夏千影听完,目光在雪含烟脸上游离了一会儿,而后蹙眉沉吟道:“原来如此!只是……怕是要让雪兄失望了,我这清风楼虽来往江湖人士众多,但却未曾见过什么行迹诡异的十地江湖人,不过,往后的日子里,我却可以帮含烟兄多加注意!”
“那,多谢了!”雪含烟朝夏千影作了一揖。
一旁的慕梓夹着笋丝吃了好几口,又喝了几羹汤,听着两人的谈话脸上毫无波澜。尤其听着雪含烟那七分真三分假的话,也知他必是知道自己有盘算,所以帮自己遮掩。看来离了这清风楼后,得向他道声谢才行。
“不敢。”夏千影谦虚地回了句。“只是,不知千影,可否也向雪兄打听一些消息?”
“夏公子请说!”
“方才你们说,你们曾在半个多月前,去过楚国燕州寻找药材,那半个多月前,也正是九州震动的燕华山大会之时,不知雪兄和慕姑娘,可有听说过关于当世玲珑天女的消息?”夏千影问。
“玲珑天女?夏公子为何会对玲珑天女感兴趣了?”雪含烟闻言,只是脑袋歪了歪,摆出一副疑惑的模样,却并不看向慕梓。
“哦,听说玲珑天女出世,得当世玲珑天女者得天下,所以,多少有些好奇罢了!”夏千影低头笑了笑。
“其实,我们在燕州时,只是单纯地寻找药材,当时燕州也的确热闹,不过,这种皇室中人才会在意的事,我们江湖中人,却不是有多了解的。只听说,当时本该按时开始的燕华山大会,因为天女的突然失踪,所以就中断了,而天女,至今不知所踪。”雪含烟叹了口气回道。
“至今不知所踪?”夏千影有些惊讶!而雪含烟点点头回应了他。
“那,不管什么结果,还是多谢雪兄能告诉我这些了!“夏千影说着,给雪含烟身前的杯子添了酒。
这时,亭外有个小厮走了进来,对夏千影道:“公子,门外有个自称杨朔的公子,说是来接雪公子的。”
雪含烟闻言,看向慕梓,对着她说道:“定是韩叔在庄中等急了,才派了阿朔过来。”
夏千影倒也是干脆,一听雪含烟这么说,立刻起身说道:“既然雪兄还有要事,那千影也不强留二位了,待来日有时间,千影一定亲自上飞羽山庄拜访。”
“那好,”雪含烟和慕梓也齐齐起身,“那含烟便先告辞了,关于十地一事,还望夏公子鼎力相助,多多为含烟注意一下。”
“一定!”夏千影道。
接着三人相互拜别,待雪含烟和慕梓离开流影亭后。夏千影才把挂在嘴角的笑敛了下去。他转头,眼珠子一转,斜斜盯着那杯斟给慕梓的酒……
“来人,把这酒席给我撤了!”
长长的白石走道里,两边每十步便有一个灯坐,灯座上放着火盆,每个火盆的火都在烈烈地燃烧,照得走道明亮无比,也表示着这是一个建筑于地下的密室。
此时在这走道中,正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个女子。
不一会儿,两人便出了走道,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了一间宽广的密室中,室中两边有一个黑水池,在火光的照映下,池中散出丝丝缕缕的白烟。池边有环池花圃,圃中长满了一种黑叶黑茎的草。
两人从池中间铺设的那道石桥走过去,只见在他们前方,有黑色纱幔遮住了一片地方。两人行至那黑色的纱幔前,一前一后双双单膝抱拳跪下,只听得跪在前面的那个女子开口道:“属下冷英,携部下灵风,拜见庭主。”
“嗯,起来吧。”只听得纱幔之后传来一句,声音娇媚无比。与此同时,黑色的纱幔忽然缓缓打开了,只见两位侍女正拉开那些黑色的纱幔。
随着纱幔的打开,冷英和灵风也看到了纱幔中的人,只见纱幔之后,是几级台阶,台阶之上是一张铺垫着狐毛的石床。石床之上,一个妖娆貌美的女子,身着暗紫衣衫,香肩坦露,正撑着脑袋,在逗弄着一条盘在石床上的黑蛇。在她身边,有几个侍女正在伺候。
“此次任务,执行得怎么样了?”那女子声音散漫,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禀庭主,按照你的吩咐,我们给叶玄下了穿心粉之毒,只不过,没想到他居然撑到了玉阳,还请了楚玉前去医治。”冷英恭敬回道。
“嗯,叶玄也并非普通之人,他身边的萧冰月也不好对付,你们能做到这般,已经算是不错了。”那女子说着,在蛇头拍了一下,那条蛇便从石床上爬了下去,经过冷英和灵风的脚边,最后钻入了黑水池中。而底下跪着的两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既然你们已经回来了,那我妹妹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可有消息?”
“有,”冷英开口,“据霜音传来消息,殿主他们还有不到两日,便能到玉阳城了。”
“那就好,”女子从石床上站了起来,走到黑水池边,“你去联络我妹妹,两日后公子有任务派下来,不可延误!”
“是!”
“嗯,下去吧!”
两人闻言,朝那女子一拜,然后起身蹑步退了出去。
而那女子看着眼底下那黑叶黑茎的草,伸手摘了一截草芽,冷声沉吟道:“天地寻无踪,杀人诡无形,九州觅不得,寒夜,处处近。叶玄,慕梓,下一次,你们就再也不会这么幸运了!”
慕梓和雪含烟出了清风楼后,杨朔和卢刚已经备好马车在门外一株大柳树下等候了,在清风楼折腾了那么久,出来时已是未时初。
雪含烟一见到杨朔,便称赞地对他道:“阿朔,你今日怎么变得灵性多了,居然已经会找借口让我出来了!”
而杨朔被雪含烟这一句夸奖弄得懵了神,“呃”了几声,最后才道:“公子,属下惭愧,其实,不是我亲自请人去请你的,是因为,慕姑娘的谍雀,给阿刚报了信,是慕姑娘说,让我们赶紧找个借口,让你们脱身出来呢!”
慕姑娘!雪含烟略微疑惑的眼神看向了慕梓。而慕梓只是微微低头,低声说道:“先离开清风楼再说吧。”
说着,慕梓和雪含烟便上了马车。待两人在马车里坐定,车外的卢刚却向雪含烟请求说:“公子,我可不可以不跟你们回飞羽山庄!”
雪含烟还未回话呢,杨朔已经插嘴了:“阿刚,你不随我们回飞羽山庄,那你准备去哪?”
“哎啊,反正我就是不想回去就是了。”卢刚说着居然急了起来。
车里的雪含烟听着卢刚的话,嘴角居然带了一抹笑意,他伸手掩住嘴清咳了几声,最后开口道:“你若不想回去,那便随你吧。”
“谢公子!”卢刚这句话都激动得发颤了。
“哎,你不回飞羽山庄是准备以天为盖地为庐啊!”杨朔依旧不依不饶。
“玉阳城西这边不还是有个茗香茶楼是我们的产业嘛,我堂堂一个堂主哪去不得,你赶紧赶你的马吧,走了!”卢刚说完,头也不回地往茗香楼方向走去。
车里的慕梓对这一切忽然感觉到莫名其妙,莫非这飞羽山庄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居然能让卢刚宁愿去茶楼落脚也不回去?
想着,就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雪含烟!
而雪含烟只是轻笑几声,说:“等到了飞羽山庄,你就明白了!”说完就招呼杨朔驱车离开了清风楼。
飞羽山庄,位于玉阳城东,是千羽楼在晋国帝都的分堂。
从玉阳城西驱车到玉阳城东,需要两刻钟的时间。
而就这两刻钟里,雪含烟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禁向慕梓问出了为什么要传信谍雀,让杨朔寻借口让他们脱身出来的问题。
慕梓倚靠马车的车壁上,目光望向车帘外的街道,略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夏千影这个人,不简单!”
不简单?
雪含烟闻言眉头一皱,也不反驳,因为他知道慕梓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是空口无凭胡诌乱编的。
她这么说,一定有她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只是因为自己不曾察觉到罢了。
雪含烟回想了一下与夏千影在清风楼的谈话,关于夏千影奇怪的地方,而且是他能发现有什么问题的,就在于夏千影向他询问的,关于玲珑天女的事了,还有就是夏千影在关于他问十地之人的时候,有些含糊其辞。
想到这,雪含烟便向慕梓问了,是不是在关于这两方面,才让她觉得夏千影这个人不简单。
而慕梓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雪公子可否还记得,我为何要北上晋国文川,过归幽谷,再到这玉阳城?”
被慕梓这么一问,雪含烟才蓦然想起,当初燕华山大会结束后,慕梓是说自己要北上前往晋北华州,看看如今的九州战事形势。
并且在此之前,往晋国岷山归幽谷走一趟,去寻一寻楚玉口中的那位能辨识天下毒草的青黛姑娘,让她帮忙看看透骨钉上的毒究竟是为何物,来自何处,也好作为查探向他们行刺之人的线索。
而若不是在归幽谷那天,他猜到了慕梓将来要辅助的未来天下之主是叶玄时,恐怕他便只是把慕梓送到归幽谷便分别了,也就没有后来的,慕梓寻他向他请求,让他一直前往玉阳助她一事。
而楚玉,则是因为叶玄中毒一事,恰巧赶上了他们要准备一同去往玉阳的时间。可如今慕梓这么一说,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她隐瞒着一直不说的秘密吗?
“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我骗了你们!”慕梓声音轻轻淡淡的。“所以,就算那晚你没有猜出我要辅助的人是叶玄,我也会找一个借口,让你陪我北上玉阳,楚玉也是,因为,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叶玄也需要。”
慕梓说到这,雪含烟的心好像被什么重重地敲打了一下。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把慕梓看得够真切了,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是没能真正看清,那身处重重迷雾中的她。
“其实我说夏千影这个人不简单,不仅仅是因为他打探玲珑天女一事,而是因为我在清风楼中,发现了谍雀的踪迹。”
“谍雀?”雪含烟微微一蹙眉,心中豁然明朗了。“你的意思是,夏千影有可能欺骗了我们!”
“不错,谍雀是我一路北上的最大原因,因为它们一直帮我搜寻跟踪着那群刺杀我的人的踪迹,而我发现,他们一路过岚江,入文川,走官道入青罗河,乘船北上直至玉阳。”
“其实,若不是在归幽谷得知叶玄中毒一事的消息,也发现了那群人留下的踪迹,或许我早已与你们分道而行,直奔晋北。”慕梓说此话时,头微微仰着,眼帘却垂了下来。
而雪含烟看着她,眸子忽然变得深邃起来。
许久,慕梓才又从袖中拿出了一张拇指大的纸条,手指用力一捻,纸条的中央有些地方立刻碎作了粉尘,而等那些粉尘散去,纸上出现了镂空的“慕梓”二字。
“对于我来说,这样以内力行字,并不麻烦,而经过长期驯养的谍雀,想从我手中无声无息取走这样一张纸条,再送到它们已经认识的卢刚手中,易如反掌。”慕梓说完,手指再一用力,整张纸条碎作了飞灰。
“而这一切,你仅仅只在夏千影把我们从竹廊引到流影亭这一段小小的时间内完成!”雪含烟略微有些惊讶道。
而慕梓则轻轻点了点头,回想着在她在清风楼与夏千影一番寒暄后,却在去往流影亭的途中,在一株桂花树上发现了谍雀的身影。
慕梓本就对这个给她第一感觉极其有危险感的人没有什么好印象,加上她信任自己的谍雀,谍雀在此出现也说明此地必不简单。
经过几番思索后,便用内力在袖中纸条上,写了让卢刚杨朔寻个理由,接他们出去的消息。然后手背于身后,食指一勾把谍雀召过来,谍雀便把她指间的纸条衔了出去。
这时雪含烟浅呼了一口气,说道:“虽然夏千影有可能在清风楼每日来往的这么多人中,不曾留意到十地之人的存在,尚还说得过去,但他开口询问关于慕姑娘你的事,便有极大可能,不是巧合了!”
“虽不知夏千影效力于何人,或者说是他还有什么我们不曾知道的一面,但,要我往后再继续真诚地信任此人,是绝无可能了!”慕梓说完,目光再次看向了窗外。
而雪含烟的目光却留在了她身上,良久,雪含烟的嘴角居然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为什么而笑呢?
大概是因为,慕梓向自己坦白一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