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传情】蒂花之秀与征服大帝

楔子:释放
粗壮得吓人。
那是虹第一次看到那东西时的印象。
她小心捏着柔软质地的棒子,端详着熟悉却不曾“深入”了解过的这个东西。类似青筋一样的轻微隆起,使那东西更具实感,更具气势,尽管她唯一能拿来类比的只有丈夫的物事。
她回想着这件东西在那个人手里究竟是如何使用的。那个人饱满诱人的躯体,配合着那欢愉的惨叫,那畅快而忘我的表演……
这一切,此刻就在她的眼前浮现,在这属于那个人的房间里。
但现在这儿只有她一个。
虹最终被这情欲打动,握着那东西自顾自地开始享受,也不管门是不是锁了,不管有没有人突然闯入,不,如果有人突然闯入的话反而——
她就这么“嗯嗯啊啊”起来……
但这也只是她将那东西重新放回床头抽屉,回到自己房间后的妄想。
妄想的同时,她也在用生疏的手法探索身体,并释放着属于自己的快乐。她永远也想不到这样“不道德”的事居然真的降临在自己身上。
有生以来第一次的自我安慰之后,虹沉沉睡去,不管自己有没有敷面膜,有没有洗脸刷牙。
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的虹没什么变化,但还是觉得自己的某些地方变了。
心里不再那么郁闷,变得舒畅了许多,仿佛之前挤压在心底的某些东西——那些惹她烦躁,让她生气郁闷的东西,全部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但看到卯儿,那个她并不喜欢的租客的时候,还是会有些芥蒂,毕竟潜入她房间的是自己,而且还是出于那种让人面红耳赤的目的。
不过比起愧疚的负罪感,更多的还是一种扭曲,而不为人所知的秘密的快乐。就像偷偷做了坏事的孩子,心中藏着无法说出的窃喜。
这也许就是背德的滋味,虹快到五十岁才体会到这样的滋味。

一、
虹是个独居的女人。
说是独居,但并不存在什么复杂的原因和理由。她有自以为幸福的婚姻,有一个事业心强,一年之中大半年在海外工作的丈夫,不算太富裕却很舒适的家境。
这套三居室是她和丈夫一同在婚前购置的。比起周围新建的高档小区,这种楼龄十年往上老住宅楼显然要黯淡得多,但她对现在的生活并没什么不满。
她就像一只生活在茧里的幼虫,却始终不曾蜕变,只把自己封在看似精致却陈腐的束缚当中。没有长相厮守的爱人,没有什么朋友,儿子在很远的城市工作,一直也不说回来看看她。
可一个人住也没什么不好,习惯于独来独往的她并不适合与家人以外的人居住。
但前几天的一件事改变了这一切。
大约一周前的午夜,家里进来了窃贼,被翻箱倒柜声音吵醒的虹只有依靠装睡才逃过了或许更可怕的后果,然而那件事依旧给她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
“觉得害怕的话……要不就招个房客吧。反正家里地方大,也不至于对生活有什么影响。”
跨过大洋的视频通话里,丈夫让她招个房客。起码不至于再出现这样的事,还能有一定的收入。
对她而言丈夫的权威毋庸置疑,既然丈夫觉得自己一个人住不安全,那就这么做吧。
至于该把房子组给谁去住,虹也早就有了打算。
她准备招寄宿学生,因为这里离市重点中学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
在虹的认知中,学生远比社会上杂七杂八的人更好打交道,因为她在生育之前就是老师,教政治,后来当了班主任。十多年的工作中,经手的学生个个听话,没有一个不是考上市重点高中,后来又去了海内外各个名校。
于是招收寄宿学生的启示就这样发出了。

二、
当天下午,虹看书看得哈欠连天的时候,来电响铃突然搅碎了快要酝酿好的睡意。
电话那端也是一名女性,声音富有活力,让虹联想到了和她绝对无缘,但又稍稍有些向往的阳光和沙滩。
热情的谈话渐渐让她对这个人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是关于租房的问题,这个女人和虹的预想似乎不太一样:
“大学生也行吗?而且我可能不会租住太久。”
“也……也可以的。”
“那就说好了下午我去您那里。”
于是那天下午,这扇门里走进了一个与冷淡极简的装修风格并不相符的人,她说她叫卯儿。
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卯儿与虹仿佛磁石的两个极端。一头及肩长发的她穿着入时,热裤和吊带衫之外极力暴露着小麦色的肌肤透露出阳光的香味,浑身流露着浓郁的信息素,就像她身上浓厚的重金属化工香味一样,强烈地宣示着她的存在。
这种人也许只应该出现在杂志上,用香艳的姿态和神情吸引那些肯为她(的照片)花钱的读者。
虹条件反射似的递拖鞋,倒茶水,介绍房子,然后……
她面对这样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那边的女性先开了话匣子。
“谢谢您啊,这儿我看了好几家,不是把毛坯房说成精装,就是漫天要价欺负我一个穷学生,还有好些个男房东说我付一半房租就好,只要……唉,难得遇上您这么好的人。”
几句好话说出去,虹原本准备好的那套说辞也不知如何出口了。
她并不想让这个人住下。她本来期望的是刻苦求学的正经孩子,可又不能拿她这种“不正经的外表”当做理由拒绝,擅自以貌取人会让自己显得卑微,再说要是自己这边不留她,回头真的被不怀好意的人骗了……
作为传统的知识分子,作为教师,虹做不到这种事。
“你住下吧,我这儿都收拾好了,东西搬来就直接可以入住。”
“谢谢您!”
她挽着虹的手,兴奋而用力地摇了摇。
“在哪所大学?”
她又给女孩倒了杯茶,打算详细问问这个租客的情况。
“X大。”
“不错的学校,我有同事几年前还在那儿教课来着,现在……对了,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幼师。您不知道吧,我可喜欢小孩儿啦!小时候就带过我弟。打算毕业以后到幼儿园之类的地方工作。”
从后续的介绍里,虹得知卯儿是外地来这里读大学的,目前大二。老家是离这里很远的某个地方,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弟弟。
一切都如同偶像的人设,精致,严谨,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就像真的一样。
是的,虹始终没有戳破一件事:卯儿根本不像个大学生。
关于这点,她都不用像侦探似的推理,只从衣着打扮,从语气谈吐,从那仿佛刻意勾引男性的妩媚眼神中就能看出来。
然而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她实在没有那份脸皮提出拒绝。这样只会让自己显得反复无常,阴阳怪气,甚至是在年纪远小于自己的晚辈面前丢面子。这样的犹豫和思虑总是让她错失很多机会,这次也不例外。
又或许是身为教育者的职业病还在作祟,让她对眼前这个女孩子始终放心不下。她才刚过二十岁,太年轻,太容易受骗,尤其是一听到外面租房的种种乱象,更是加深了收留她的想法。
她已经无法将对方赶走了。
虹只好在心里宽慰自己,说只要她别惹事就行,杂七杂八的人也不能往家里领,这些都是她事先讲好的规矩。
卯儿这天搬进了虹的家中,租住一间带有卫浴的卧室。
租期为半年。

三、
卯儿搬来的当天,虹也跟着忙前忙后照应。此外还有个替卯儿搬行李的男人,那是一个双臂和脖颈都有刺青的壮硕男人。虹不知该怎么应对这样的“社会青年”,只好忙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男人走后,已是晚上七点多。虹说要给卯儿做顿饭,匆匆洗菜烧水热油,一通忙活下来,自己累得够呛。
回过神来,她发现卯儿已经在从塑料袋里取出一只只塑料餐盒。
“这是?”
“外卖咯,之前提早预订的,打算搬家之后当晚饭,刚才忙得忘了有这茬事,阿姨咱们一块儿吃吧。”
于是今晚的饭桌上出现了奇妙的一幕,一半是精致的瓷盘瓷碗,盛着卖相似乎不那么好的菜品,另一边是颜色诱人,装在塑料餐盒里的各色美食。
虹没有系统的学过做饭,只是从父母手里和回忆中取得了一些家常菜的做法,包括处理蔬菜的知识罢了。而她对吃饭也不太讲究,能吃就行。
这顿饭其实还有别的目的,判断卯儿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
饭桌上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素质的地方,她待人接物的态度,做事的分寸以及家庭的教养都可以再次展现。
今天的餐桌上,卯儿的热情有些过分了。
“来,您尝尝,他家的这道菜是招牌菜。”
“好,好。”
“鸡块也不错,炸的挺酥。”
“哦……”
“这鸭子您可得试试,肥而不腻,和我们老家那边的烤鸭味道挺像,小时候就这种鸭油我能拌着饭吃下一大碗呢!”
“我胃不好,吃不了这个。”
身体原因,自己很久没吃那些过分油腻的菜肴了。
但这也只是个借口。她其实并不想吃卯儿夹来的菜,每样都吃了一点点,当然不想吃或者没吃过的也不会客气,而是直接拒绝。
从这以后卯儿再也没和虹一起吃过饭。
她们本来的世界并不一样,只是偶然间稍稍触及了对方世界的边缘罢了,本就没必要有什么交集。
说到底,虹还是觉得卯儿与她不是一路人。
拿吃饭这件事说,她向来看不起那些点外卖的。觉得他们都是懒,都是馋,是被惯坏了的孩子,连做饭都不会,还得靠别人送饭养着。
只是后来看着卯儿从门口接过的外卖,看到那些五花八门的小吃、奶茶和各色零食,也不免想起第一次一起吃饭时,那口酥皮烤鸭,那块酥炸鸡块的滋味。

四、
两人后来的生活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转眼间租期已经过了一半,但她们之间的对话却不超过一小时。
虹每天的生活很规律。准时起床,打扫自己的房间和客厅,做饭,吃饭。闲下来就是看书,或者追一些明知没营养却很能消磨时间的三流电视剧。
相比之下,卯儿就有些过分“放浪”了,至少在虹的眼里是这样。她白天大多数时间在屋子里睡觉,到了下午五六点钟才出门,出门前必定浓妆艳抹,穿得花哨之极。
每当看着她出门,虹都会在背后说些什么。不至于太难听,但都是对卯儿的不满和愤恨。
毕竟她是“那种女人”啊,也许和不少男人玩乐过吧,虹这样想着。
久而久之连她的心里也开始有些奇怪了,想起那种“不道德”的事的时候,心里某处悄然涌动起某些怪异的情绪……抑或说是欲求。
但她还是在竭力压抑与否定。她认为守身如玉,为丈夫做好不添乱的贤内助,这才是女人的本分。
这样的自己,是比那种女人更干净,也更高贵的存在。
她甚至因此还产生了对于卯儿这个“坏女人”的“怜悯”:她一直都没戳穿卯儿自称大学生的谎言,也从未与她谈过男人的事,认为这是收留她的自己的高尚。
当然这也从来没在卯儿面前展露过,只是她内心角落里小小的自我满足罢了。
事实上她们之间并不需要太多交流与理解,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小小领域里活得很自在。
虹不想被年轻人堕落的生活同化;
卯儿也没有被强制加上门禁,或者其他无聊的规则。
当然,两人也不是完全没话说。属于女人的话题向来不少,化妆品,零食,追剧,男明星,
可是莫名的隔阂,认知的偏差,总是让难得的“女子谈话”变成一锅煮糊的粥。
好在她们从来没有在意这些。既然无话可谈就不如不谈,这点卯儿倒是比虹从前的同学和同事知趣,不会一个劲儿赶上来没话找话。

五、
这天晚上……对卯儿来说应该是早上了,她刚睡醒,等下还得出门。
整理着乱成一团糟的长发,她来到卫生间想冲个凉却发现洗发水用光了。她想了想,对着厨房的方向喊道:“阿姨,您洗发水借我用用行吗?”
“可以的可以的,就在镜子旁边第二个格子放着,你自己找吧,阿姨这里走不开。”
虹这时候在准备晚饭,手持锅铲鏖战正酣,热油和青菜交织着,发出刺耳的“呲呲”声。
卯儿找到洗发水,拿回了房间,不一会儿又从她房里传出喊声:
“阿姨,您这瓶是空的。”
“啊!”
虹猛然想起自己昨天把洗发水的最后一点也用光了,于是把炒好的菜装盘,拿起今天还没来得及换上的满瓶,准备给卯儿送去。
谁知刚打开房门,虹手上的洗发水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掉在地上。
卯儿租住的房间让她有些不敢相认,她还以为是来到了城中村的廉价出租屋。脏倒是不太脏,可乱的程度不亚于一次入室抢劫的现场:随处可见的零食和布偶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杂物就不说了,散落在床上地上的内衣内裤,净是些虹绝对不会选择的款式——过于暴露,且让自己变得廉价而轻浮。
惟有窗台上还算整洁,只放着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支白色的康乃馨,底下还有少量的水维持花朵短暂的生命。
面对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她皱着眉不多看一眼,径直朝卫生间走去。
卯儿这时只穿着一套近乎透明的睡裙,正伫立在门口,像盼救星似的盼到了虹,漂亮的双眸直放光。但是看到虹手上的洗发水,她也有些小小的惊愕。
“这……”
“用不惯啊?”
卯儿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说声谢谢,拿过洗发水继续把自己清洗干净。
也不怪卯儿那个反应,因为虹手里的那款洗发水,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了。
蒂花之秀,一个儿时电视里总会出现,但现在应该算是过气的牌子。然而虹却对这个牌子情有独钟,算是她面对时代潮流变化最后的一点固执和坚守,就像现代人写古诗,就像辜鸿铭留辫子。
或许对卯儿来说这只是再度加深了自己老古板印象的小事吧,虹自我迫害似的这么想着。
可当走出卫生间时,她却不得不把这些都忘得干干净净,因为“那个”的出现,那过分强烈的自我宣示和印象把刚才所有的记忆统统从她脑中挤了出去,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烧菜。
也许进来的时候没太仔细打量过这个与她家截然不同的“异空间”,她甚至没发现这里面隐藏着某个更让她惊愕的东西。
就在卯儿的床上,在那可爱的毛绒布偶和时尚杂志中间,放着某个特殊的橡胶制品。
那个她也许永远都不会用,仿佛说出来就会丧失一次贞操的东西——
“……”

六、
之后的日子里虹渐渐适应了生活中出现的这个不速之客,确切说还是她自己招来的。她们也有了些许交流,有时虹做饭会带给她多做出一份。
可能是出自对孩子的关爱吧,事实上卯儿和虹的儿子也就差了一两岁。
但从心而论,虹还是看不惯卯儿那疯狂且充满欲望的生活方式。
卯儿也对她不冷不热,除了打招呼以外也就是偶尔会借借洗发水,好像她对蒂花之秀也有点兴趣,这一点虹还是挺高兴的。
除此之外两人再无交集,一切看似和之前一样,在虹的眼中却又有些许的不同。
虹并非刻薄的人,但一见到卯儿就会想起她过分香艳的那间“出租屋”,想起满地透明镂空的内衣内裤,想起床上的那个……
就像她从前对学生说得那样,国人的想象力竟然如此丰富。
于是她还和从前一样尽可能少和卯儿交谈。因为一想到“那方面”,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厌恶卯儿,来自她说不出缘由的厌恶。
这个小妮子居然这么欲求不满,这么下贱,买那种东西满足自己……
可同时她也对那个东西,以及她的使用者,包括如何使用,不由自主地在意。无论卯儿在与不在,她仿佛每时每刻都能听到房间里回荡着释放与欢愉的声音。
这是错觉,虹再清楚不过,但也许又不是错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这种事。
也许是对“那个世界”也有某种程度上的探求心,想窥探堕落的女人——那个和自己的人生截然相反的人,想看看她的私密空间里到底藏着什么。
同时,她也总会忍不住地去想那个东西,想它的形状,它的气味……
不!这只是单纯的好奇,就像医生了解人体构造,就像学者去查证验明……
姑且就这么欺骗自己吧。
因为一旦这层自欺欺人的泡沫破碎,她的一切想法,那些“好奇”与“求知”,都会被自己的道德观念判定成“有罪”。

七、
就在因为“那个东西”和卯儿的出现。让虹的内心比从前更敏感,更神经质,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意着自己内心的古怪变化。就在这时另一件事,或者说另一颗重磅炸弹在她的生活里引爆——
虹的丈夫出轨了。
某次视频通话过后,丈夫忘记关掉摄像头,之后另一个女人,像卯儿那样饱满且尚未过分成熟的身体出现在丈夫的房间,以及床上。
随后她目睹了一出“好戏”。那场面秽乱得令人发指,却也使虹回忆起她也曾与丈夫有过如此恩爱的时候,但却不曾这样激烈过。
事后虹选择了沉默。
不仅是为了保全婚姻,还有她现在这份姑且还算优渥的生活。为了这些,她需要这份哪怕变质了的婚姻。
已经年近五十的她不擅体力劳动,没有技术,又缺少接纳她的单位与企业。并且她终究是个传统的女人,隐忍,逆来顺受,从一而终,这些古老的观念在她心里早已根深蒂固。
她甚至开始催眠自己,认为这没什么奇怪的。是啊,常年的海外单身赴任,加上丈夫也是个男人,确实不容易忍住。
出轨这种事简直再正常不过。
金钱,地位,欲望,外表,这些无疑会让轻浮的年轻女孩折服,也会让男人迷失……
虽然能理解却在感情上还是接受不了。
同时,原本建立在幸福家庭与婚姻之上,进而产生的凌驾于卯儿这种“坏女人”的优越感,在她得知丈夫出轨的那一刻,也荡然无存。
连那个小妮子都比自己活得潇洒而自在,这种落差使她开始怨恨,开始气愤。此时的虹也想抛下原本的负担和身份,放纵自己。
然而她猛地发觉自己并不知道该如何释放与发泄。回首过往,几十年间无数的苦闷如同毒素,无一例外,全部积压在她的心底。
那么先泄愤吧,报复那个狗东西。
她这么想着,取出专门给丈夫泡的药酒,想要摔烂又怕打扫起来麻烦,就只倒了满满大半杯,一仰脖,咕咚,喝光了。
虹从不喝酒,因为她见识过喝酒喝醉的丑态,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亲身经历这样的事情。

那天卯儿并不在家,而且留了信息说晚上不会回来。
反正又是在哪个男人家里被弄得死去活来了吧,搞不好还不止一个。
酒精的作用使虹的想法越发肆无忌惮起来,那些肮脏的,下流的,猥亵的,平时几乎不会从她这种知识分子以及中产阶层口中出现的污言秽语,都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着。
酒,喝得烂醉。虹甚至已经不再把自己当做自己,狂笑着,恍惚着,把酒浇在了头上。
当她半醉半醒的时候,忽然觉得玄关穿衣镜里的自己竟然如此荒唐,像一个疯婆子。
为了清理自己这副不像样子的姿态,自己必须得去卫生间一趟,至少应该洗个头。但洗发水不知什么时候用光了,而她却不曾发现。
于是她又得拖着醉得灌铅似的身子去卯儿房间里。她模糊的意识里清晰地记得,前几天看到她也买了一瓶蒂花之秀回来。
但当她越过内衣与杂物的重重关山,来到到卧室卫生间的洗脸池旁时,看到散落的那些时髦的化妆品后,心里再度生起一阵妒火。
那些精致的,散发着异香的小瓶子小罐子,上面都印着自己从来都没听过名字,也许是虹一直以来的习惯,长期的家庭教养熏染,又或是天生的底子就不错,她几乎不用化妆品。
但此时,某种奇怪的情绪再度支配了虹,她一边念叨着不告而拿是为偷,又不知不觉拧开了一个个的瓶瓶罐罐,也不管是什么,怎么用的,都随着手指重重一刮,涂在了脸上,如同一个偷用母亲化妆品的无知顽童,可是出于某种底限,她又不敢用得太多。
闻着这些重金属元素构成的香味,虹想起了卯儿,想起了她平日里的种种,想起了那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更洒脱也更值得此时自己羡慕的生活方式。
她忽然想起了那根橡胶质地的玩具。
那穷尽人类现代化工业水准,只求竭力模仿到无比真实的某个器官模型,此时就在离自己一墙之隔的卯儿的床上。
她想去看看;
她很想去看,甚至是去试试;
她已经不想为一个背叛自己的男人守活寡,她也要“爽”!

八、
终于,虹做出了之前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她鼓起早就燃烧在胸口和小腹的勇气,出了卫生间的门,来到卧室——卯儿的卧室。
果然那个还躺在床上。
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在虹的心声里,各种不道德的想法和做法飘过。
她先是用手碰了碰那东西,又捏了捏。
她注视着那根东西。脑子里嗡嗡地响,血气上涌到了头顶,寂静之中心跳快得吓人,几乎可以在这独自一人的家中清晰听到。
虹因为口中过于干燥,咽了一口津液。
然而就在心脏几近崩裂之时,门铃声响了,但使她感到羞耻和兴奋的是,这种紧张的状况令身体里也产生了高扬的“回音”。
去开门吧,放下拿东西,你是个好女人,对吗?
不管她的!就这么放纵一次不好吗?!
开门吧,别引起怀疑,别让那个坏女人看不起你,丢脸可比一时的快乐重要得多啊!
随便她怎么敲门,现在这里是你的天下,这儿是你的地盘,这个……也是你的~
两种思绪纠缠着虹的想法,最后——

最后虹还是没能选择就此放纵,她匆忙中把自己收拾得姑且还算体面一点,快步走入客厅,为突然回家的卯儿开门。
“来了!来了!”
开门以后,卯儿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打扮,只是外面套了一件羽绒服,看起来轻便又时尚,而下身却依旧“清凉”。
半年多了,冬天快到了。
这是虹第一次感到季节变化得如此明显。
“阿姨您怎么了?脸这么红?”
卯儿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年轻人一直都是如此敏锐,亦或说是女人的直觉。她狐疑地打量着和平时不大一样的虹。
“我……呃……”
“发烧了?”
“嗯,发烧了……”
这时虹才察觉到自己的脸热得发烫,找了个借口回房。
回了房间,她感觉很累,却还是有种不甘心的感觉,于是趁着余醉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情。
虹似乎还意犹未尽。之后无论重复多少次都是这样,她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不停地尝试,不断地摸索。
可是虹知道,没有那东西不行!
她还记得那东西旁边的盒子,应该是包装盒吧,上面写着它的名字。一个名副其实,就像它的长相一样气势汹汹的名字:
征服大帝。
偶然一瞥,虹又看见床头放着一本《在细雨中呼喊》。
她的心里也渴望着,渴望能有一把帝王般的巨剑从天而降,如一场豪雨,征服这片灼热的大地。

九、
“大帝”事件过去整整一个月,虹依旧没能走出丈夫出轨的阴影,又因为某个过于私密的原因,每天都在恍惚中度过,然后……
这天她真的感冒了,连自己也不曾察觉。
起初只是想洗洗头发,却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换洗发水了。事实上自从那天之后她们一直共用这瓶蒂花之秀……好吧,这只是她的一个借口,她每次去卯儿的房间,都会故作漫不经心地朝着那里眺望,仿佛那儿有她的秘密情人也在等待一场激烈的幽会。
或许卯儿也在期待着她的“破冰”行动,两人时不时还在房间里聊上几句,最近的流行,影视剧,追星,情感方面的事……女人之间只要想聊,话题真的不要太多。
但今天卯儿并不在家。
早起之后她浑身无力,想洗个头清醒一下,谁知在取洗发水的途中竟稀里糊涂晕了过去。
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只是在失去意识前看到“蒂花之秀”被淹没在一大片时尚新颖的化妆品里。
虹不知睡了多久才醒,卯儿就坐在她的床边。见到虹醒来,卯儿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
“我这是在哪儿?”
虹嘶哑地问道。
“您醒啦?这是在我房里,看您晕倒了就没往远处抬。”
虹环视四周,依旧布满了出租屋的廉价感,只是没有从前那么乱,看得出是她打扫过。而且令她一度恍惚着迷的某个玩具也不见了。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一夜了。您一定饿了吧,我去拿粥。”
过了一会儿卯儿再度回来,手上捧着一只造型朴素的小砂锅,里面冒着若有若无的白雾。
“粥是我用厨房的材料做的,还打了点蛋花,不知道您口重还是轻,盐只放了一点。”
“嗯……”
你会做饭?虹怀着这样的疑惑吃了一口,有点烫,但滋味并不坏。
“怎么样?还和您的口味吗?”
“好,好……这就挺好了。”
粥一口一口吃下,但虹觉得自己吃的不是粥,而是她的“罪”。
她之前究竟是怎样看待这个女孩的,已经不再重要了,或者说正是因为那些看法,才让现在她对自己的好意变得如此愧疚。
愧疚,委屈,罪恶感在这个古板又偏执的外表下蔓延,仿佛心中之前就已经出现的细小裂缝,也在此刻不断放大着。
粥很快吃光了,两人之间沉默着。
可越是这样,她也越不知道说些什么,越不知该说些什么,却越想说点什么来化解现在的状况。
“蒂花之秀的那个洗发水,你用着还习惯吗?”
不知为什么,虹说起了洗发水的话题。
“还好啊。”
“真难为你了,用这么不好用又过时的东西。”
“哪有,我挺喜欢这个的。”
客套话罢了……本来虹是这么认为的,但卯儿的话又击破了她的想法:
“这个洗发水的味道总能让我想起我妈,她生前经常用这个牌子,给我洗头发的时候也用这个。”
生前,这两个字的含义和分量,作为成年人的虹自然是在清楚不过的。
她什么都没问,但卯儿却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逃出来的。”
“欸?”
“十八岁那年我爸说不让我上学了,考上也不许去,让我出去赚钱供弟弟上学,我不愿意就逃出来了。要是我妈还活着,不会是这样……”
说到这里,卯儿的语速渐渐变慢,像是竭尽全力压抑着什么。
她哭了。
“阿姨,对不起,我、我不是大学生……我说谎骗您了!”
“没关系的,没关系……”
虹握着卯儿的手,就像要用自己的体温向对方传递什么似的,像是原谅,又像是理解。
不知不觉间,雨滴似的感觉落在交叠的手背。
“后来我在社会上什么都做过,连那种事也做了……但我从没有抛下念书的打算,我……唉,您一定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对吧。”
虹苦笑着,原来她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待她的。
“但是……今年我真的考上了X大,虽然晚了几年,但各种费用和大学四年的生活费也凑够了。”
卯儿说着,目光游移到窗台上,整个房间只有那儿还算整洁,几支白色康乃馨好好地盛开着,玻璃花瓶里的水滋润着她的茎叶。
“这是好事啊,你以后就还住这儿,上学也方便。遇到什么事也可以和阿姨说。”
“不了,我住宿舍,过几天半年的租约一到,我就搬走。”
原来已经半年了啊。
听卯儿说完,虹第一次感到半年的租约如此短暂。
卯儿也知道虹的好意,可还是不愿接受。因为一直接受她的恩惠对自己来说也有些过意不去。
“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谢谢您的照顾。”
“嗯……”
有空就回来吧。
这句话虹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不,虹还有很多话没有说。
以后也再不会说。
她们不会再度相遇。
并非她们之间有什么无法消融的隔阂,需要老死不相往来。恰恰相反,只是她们都有必须要瞒着对方的事:愧疚,歉意,不舍……以及X大早在几年前和邻市另一所大学合并,再也没有“X大”这个名字的事。
这些并非现在能坦然告白的事,但以后又该如何去说呢?
与其纠结那些,不如不说得好。
就在这份关系最美好的时候封存在对方的记忆当中,然后再也不见。而那些令人尴尬的无聊烦恼,就在各自的心里沉积到腐烂吧,这样就好。
粥喝完一多半,虹出了些汗,吃过感冒药以后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半睡半醒时,好像有谁在牵着自己的手。
比丈夫宽厚坚实的手掌更细腻,更温暖。

尾声:解脱,就是解与脱
几天后,卯儿搬走了,就像她从没来过一样。
虹还是没能从丈夫出轨的阴影里走出,但精神层面也比以前也好转不少。
这天在打扫卯儿的房间时,她环视着曾经无比脏乱的四周,回想起几个月前的种种,包括自己喝酒后疯狂的那几天,还有自己病倒躺在这里被卯儿照顾的时候。
但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人住了,床垫上只是过时土气的朴素床单,周围也不再有堆积如山的香艳衣物,连同那只“大帝”也消失了踪影。
虹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沿,随手拉开床边的柜子。忽然她的两眼再度放光,只见那粗壮的轮廓,那模仿青筋血管爆起而气势汹汹的外表,那让人面红耳赤的工业制品,此刻正躺在里面,仿佛等待着谁来找到他一样。
不知是对方故意留下的,还是忘记带走。
虹将它拿出来,捧在怀里像捧一个小婴儿一样,爱抚着它,然后自然而然地按照想象中的使用方法,这是作为人类与生俱来,追求快乐的本能。
卧室里传来解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