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和天使之间:旺代,1793-1796 (XII-i)

XII. In manus tuas(于尔手中)
XII-i. 斯托弗莱
1794年二月十八日,在布雷叙尔以东的卢丹(Loudun),城镇广场中心的“自由树”上突然出现这样一张传单:
“以国王之名
安茹和上普瓦图军事委员会致共和国,
迷失的法国人,
你们在宣讲和平!这也是我们心中所愿。但你们有什么权力给我们宽恕,当你们自己应该请求宽恕时?染着我们国王的鲜血,上百万被屠杀的受害者,将我们的产业化为火与灰烬,你们有什么资格激发信心和安宁?
如果你们的愿望是诚挚的,如果你们真心有意倾向和平,我们要对你们说:恢复我们国王继承人的权杖和王冠;恢复宗教的仪式和教士;恢复贵族的财产和尊严;在整个王国内重新确立古老庄严的律法,并剔除不幸的时势引入其中的亵渎。
因此,我们将忘记你们的过错,扑向你们的怀抱,把我们的心灵、情感和渴望与你们的混同。但如果没有这些前提,我们鄙夷罪恶提供给美德的友谊;我们会抵制你们的势力和威胁。通过我们忠诚慷慨的士兵们的帮助,我们将战斗至死,你们只会在我们最后一个人的坟墓上统治。
Maulévrier, 一月二十八日,1795,路易十七世治下第三年。
Stofflet, general-in-chief, Bérard, Trottouin, Guichard, Nicolas, Renou, Lhuillier, Chalon, Martin, Cadi, Gibert, secretary general.”

卢丹在“反叛区”边界之外,远离双方矛盾最激烈的中心地带。把这张传单带到这里的人,最可能是斯托弗莱的部下,出身卢丹的Renou——1799年战火再起时佛斯缇尔(Henri Frostier)重新召集起安茹军旧部,在卢丹的Renou弄到一整车火药,越过重重哨卡走了七十多公里平安运到绍莱附近——与此相比,返乡时夹带一张传单简直不值一提。
这时Renou与斯托弗莱在反区发行纸币的事务上发生争执,La Jaunaye和约后离开安茹军返回故乡“等待时机”。虽然与首领在具体问题上产生分歧,他们的目标仍然一致。离开前Renou拿了张军队的公告,顺手钉到镇中心的“自由树”上。

La Jaunaye和约签订之后,斯托弗莱的处境愈发困难。
亨利死后,安茹和上普瓦图军的部将推举人望最高的斯托弗莱作为总指挥。斯托弗莱是个看守猎场的老兵,因为出身东北边境能说流利的德语方言,部下有不少德国逃兵。常有传言说他野心勃勃,并且不喜欢贵族。众所周知,斯托弗莱在战场上对一些畏缩后退的贵族军官们毫不客气,有时会出言嘲讽:“先生们,往后走。我们在朝前打”。
斯托弗莱的部下澄清了这些指责。萨沃纳之战后“大军”首领凋零,斯托弗莱成为安茹军仅存的资深军官,因此被众人推举出来。作为“大军”中最得力的军官和亨利的左右手,斯托弗莱宁愿在亨利那样的领导者麾下听命作战。斯托弗莱的部下讲述,1795年道提尚波(d'Autichamp)回到安茹后,斯托弗莱非常高兴,迫不及待的要把军队交给道提尚波指挥。后者谦逊明智的拒绝了。道提尚波非常清楚,经过1794年的鏖战,只有斯托弗莱有足够威望,足以统领安茹和下普瓦图人。

辅佐斯托弗莱的安茹军官中,他的“少将”皮耶尔-亚敬 托图瓦(Pierre-Joachim Trottouin)尤其值得一提。蓝白两方都声称托图瓦(Trottouin)在La Jaunaye收取了国民代表的巨额贿赂,诱使他抛弃斯托弗莱与共和方签订了和约。1800年,仍在秘密从事保王活动的托图瓦给海外的路易十八世写了封长信自辩,详细讲述他在和约期间和之后的举动——托图瓦参与了1799年的旺代反叛,失败后出逃德国。不久之后,他在巴黎附近的住处被查封。这封信件被搜出后登报刊发,用来揭露国内的保王党如何死而不僵,长期与海外势力勾结阴谋策划反叛活动。
托图瓦在索米尔出生,家中世代是“中产阶级”。他父亲的家族长期在当地的司法和财务部门工作,母亲则来自上普瓦图地区一个老贵族。革命刚开始时托图瓦似乎很支持,他购买了一处被拍卖的修院田产。不知出于什么原因,1793年旺代反叛爆发后,托图瓦加入反军。此后终生是一个坚定的保王派。
托图瓦的自辩信中的一个细节或许暗示了他转换立场的一个原因:当一个国民代表提出给他巨款,让他劝斯托弗莱签和约时,托图瓦声称就算把全共和国的金库都给他,也弥补不了他(在革命中)痛丧爱妻的损失。“现在他有了一个新伴侣(保王事业),他誓死不会与她分离”。
1794年从“西北风之行”中幸存归来,托图瓦全力为斯托弗莱重新整合安茹军。正是托图瓦,建立了最有名的“斯托弗莱的猎兵”(Les Chasseurs de Stofflet):他将一些骁勇的民兵按照正规部队的形式组织起来,这些士兵在战斗中“和阵线步兵一样好”。托图瓦没有夸大其词,“斯托弗莱的猎兵”机警勇猛作战顽强,让共和军闻之色变恨得咬牙切齿,一旦俘虏格杀勿论。

这些猎兵作为安茹军的骨干力量,往往会对军队的决策产生重要影响。托图瓦提出斯托弗莱经常迁就军队的意向。La Jaunaye和约之前,与军队中主和的托图瓦等人相似,斯托弗莱本人也意识到己方力量不足:他们还剩下五个“军团”,总数不足万人;火药已经告罄,森林中建起的一个手磨不足以供应全部军队;乡间的农民们也已经疲于战斗。他们最好是像夏雷特和萨皮诺一样接受条件有利的和议,慢慢计划往后的行动。然而绝大多数的军官和士兵都反对议和。
二月初,安茹军曾召开军事会议,再次讨论和议事项。托图瓦提到,当时他们聚集而来的军官全是“农户、织工和农民的儿子;战斗出色却缺乏军事才能”,而“英勇本身不足以发动战争”。尽管如此,“这些军官们怀着荣誉异口同声,就是不要讲和”。托图瓦说面对此情此景,他心中不禁情绪激荡,觉得他们只有去赴死了。
所幸一片狂热激动中,一个履立战功的军官de Rostain冷静的指出:“没能服务国王就死去,没有尽其所用就牺牲无数好人,毁掉一个可能因为停战而得以强大的组织,比起服务更多是背叛天主和国王”。
此言既出,人们议论纷纷,军队中的舆论风向慢慢转变。
托图瓦随即前往南特,和几名安茹军军官一同与国民代表商谈,力求为安茹获得更多有利的停战条件。
期间一个国民代表提出给托图瓦一万里弗尔,让他拉动安茹军的其它人一起签订和约。托图瓦断然拒绝。但思考之后,他答应接受和自己在革命中损失的财产等价的补偿金,免得事有万一陷入身无分文的窘迫境地。他估算了自己被焚毁的家宅和被没收的产业的总价值,提出五万利弗尔左右的赔偿。对方立刻现款结付。
托图瓦离开南特前去找了夏雷特,打听他与代表们谈判的进程,好以此为根据共同行动。托图瓦知道,夏雷特因为自己曾全力扶持斯托弗莱获取保王军总指挥的位置对他耿耿于怀:“尽管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但是这位将军敬重我。他也有我全部的信心和尊重,我知道他没有能力(incapable)作出任何有违荣誉的行为”【侧批:看啊尚宾诺(Championnière),安茹军的人对你家头儿的人品信心有多大】。
托图瓦向他坦承,自己全力辅佐斯托弗莱无非也是为了“国王的事业”。夏雷特表示不介意往事。两人开诚布公的交谈,承认他们的资源有限无法再继续战争,讨论了如何从停战协约中获得最大化的利益,尤其是利用“区域守卫”(gardes territoriaux)的条款整顿扩充军队。临行前夏雷特要求托图瓦以荣誉起誓会一同签约。托图瓦说他要先咨询自己的将军斯托弗莱。
托图瓦返回安茹后成功说服了斯托弗莱前往La Jaunaye,后者要求他在谈判中设法获取至少与下普瓦图相等数目的“区域守卫”。
然而意外接踵而来,斯托弗莱在国民代表们和夏雷特等人签订合约后才到达,此前贝尔尼埃神父还给斯托弗莱写了两封信,措辞严厉的要求他继续战斗。在谈判现场,斯托弗莱再次与夏雷特发生冲突,两人不欢而散(见前文)。
回程途中,主战的军官和猎兵们纷纷要求继续战斗,“只凭借他们的英勇,完全没有估计他们处于劣势的人数和有限的资源”。
经贝尔尼埃神父的鼓动,斯托弗莱发布公告宣布所有参与签约的旺代首领都是叛徒。他袭击了萨皮诺的大本营,“抢走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还逮捕了当日在和约上签字的几个安茹军的“军团”首领。一个人被枪决,另外几人被关了起来,甚至包括他的副官。所幸被关押的几人先后逃脱。
托图瓦再次找到夏雷特,通知了他安茹军的情况。夏雷特说斯托弗莱难以认清现实,贝尔尼埃神父的蛊惑必定没有好结果。他建议托图瓦和斯托弗莱保持距离,设法潜伏进共和国内部给保王派通风报信。在此之前他可以作出一些能赢得共和方信心的举动。另外,“我的军队总会为你和其它几位先生(离开斯托弗莱的安茹军旧部)留下位置”。
就算是意见分歧,但只要斯托弗莱还活着,托图瓦就不会投奔夏雷特。他给斯托弗莱和仍然跟随他的部下写了封信,请求他们效仿夏雷特。托图瓦把这封信的抄件发给十三个参与谈判的国民代表,以示“诚心”。但是“这些败类变动扭曲了我的文字,把信件到处发布”。
随后托图瓦根据夏雷特的建议,离开安茹军回到老家。但他很快被迫逃亡。不是因为被秘密追捕,而是因为伤人:托图瓦进了一间商铺,旁边有一个掷弹兵队长。他正要付账时,掷弹兵队长当着他的面拿小刀割掉了一张纸上的国王头像,声称自己会像这样用战刀砍断所有国王的头颅。于是托图瓦的枪走火了。
此前和国民代表们进入索米尔时,在民众们一片“和平万岁”的欢呼声中,一个掷弹兵拿刀抵在托图瓦的肚子上,威胁他喊“共和国万岁”。托图瓦退后一步抽出战刀,喊道:“和平万岁,团结万岁”。
这些事件之后,托图瓦前往巴黎。他在首都郊外买了片庄园,收留潜回国内的流亡者,写作印发宣传保王派观点的小册子,并在政府部门里广泛结交线人。活动资金就是国民代表给他的五万多里弗尔的补偿款,而之前他那封被“到处发布”的“劝降信”总在他被捕时成为证明他的“清白”的证据,多次为他化险为夷。

托图瓦等人陆续离开军队,斯托弗莱继续坚持抵抗。共和军调集了两万多士兵,分成三个纵队进入安茹。而斯托弗莱能召集的只有三千多民兵,大部分没有受到战火波及的农民不愿再离家作战。让斯托弗莱的形势更加恶劣的是,共和军进攻安茹军的领地时,下普瓦图和“中部军”不会出兵应援。
很多历史作者称“坎科洛急于与斯托弗莱签订和约”,因此发动大军对他紧追不舍。但奇怪的地方是,即使不谈和,这些兵力也足以彻底消灭安茹军的有生力量。经过一个月的追击围剿,斯托弗莱的部队一度被打散到只剩几十人。四月初,共和军再次向斯托弗莱提出和议的要求。
1795年四月六日,斯托弗莱召集了二百个士兵和军官,穿过共和军的占领区前往指定地点议和。经过沙蒂永的共和军营地时,一个掷弹兵拿出一瓶酒提出要他“为共和国的安好干杯”,斯托弗莱用刀背打翻了酒瓶和这个士兵,激起周围共和军士兵的一片咒骂声。
之后的谈判可想而知。直到深夜,两方的会谈仍然毫无结果。斯托弗莱坚决拒绝承认共和国,即使有人提出只是“在形式上”。他声称“绝不会背叛我起兵的原因”。对此,坎科洛(Canclaux)感叹:“将军,您在这里的行为堪称勇士!”(Général, ce que vous faites là est digne d'un brave)
这次谈判无果而终,斯托弗莱带着部下从敌营中心迅速撤出。暂时停火到次日中午正式结束,此前他们没有受到追击。
但此次会面并非毫无进展,坎科洛成功的从斯托弗莱部下召回了一个他的孔蒂龙骑团旧部,Pierre-claude Berrard(1761?-1813)。1793年三月以来Berrard加入反军作战,曾是邦尚的部下。萨沃奈之战后Berrard成为安茹军的骑兵总指挥,随斯托弗莱转战至今。在沙蒂永附近谈判时Berrard遇到他革命前的旧长官,选择听从他的建议,放下武器返回原籍。【侧批:坎老师不愧是,孔蒂龙骑团团草+全军男神】
斯托弗莱率部隐入森林,安茹地区战火再起。由于人数处于劣势,安茹军采取游击战术,四处突袭共和军的营地和岗哨。坎科洛下令部队进驻各个村庄严加防范,以免居民与斯托弗莱的部队接触,加入或援助反军。
1795年四月九日,Caffin奉命和另一个军官分别带领一千人的部队,向绍布罗涅(Echaubrognes)和尚佐(Chanzeaux)方向进发。清晨得到“蓝兵”即将到来的信息,当地人心惶惶,到处传讲这些人要来烧掉村里剩下的几间房子,彻底毁灭掉整座村子——经过1794年上半年的纵队扫荡,“蓝兵来了”对旺代人来说等同于“烧杀剽掠”。不用说领兵的就是“声名远扬”的Caffin,绍布罗涅和圣洛朗的毁灭者:“我从没占领过一个有这么多坏人的地方,男人和女人都一样。所有东西都要经过火与剑”。
尚佐的民兵首领是Maurice Ragueneau,他决心组织抵抗,好拖延时间让妇女儿童们逃跑躲藏。莫里斯(Maurice)召集了十七个青壮年男子,登上教堂的钟楼撤掉梯子,再用巨木封住了钟楼的门。与他们一同登楼的是十个决意与她们的亲人或伴侣共命运的妇女和几个孩子,还有这里的本堂神父Blanvilain。年轻神父曾因一时软弱发了教士公民宣誓。
这些人中也有十三岁的Jean Dutertre(1782-1856)。1824年时,Dutertre应战争部的要求写信讲述了他亲身参加的这场战斗的始末。

共和军士兵围住了钟楼。莫里斯在塔楼顶搭起一个脚手架,男人们在架子高层射击,妇女为他们的猎枪上膛装弹。围攻持续了好几个小时,钟楼附近留下三十多具共和军的尸体。不耐烦的Caffin下令放火烧楼。楼下堆积的尸首成了柴垛,熊熊燃起的大火被当日猛烈的北风催动,迅速席卷了整座塔楼。共和军士兵看到火焰升起,响起一片欢呼声。但当看到被大火隔绝在天与地之间,仍在顽强抵抗的旺代人时,他们陷入了沉默。
脚下是熊熊烈焰,周围的濒死者和伤员纷纷请求降福,年轻神父的额头受了伤流血不止,他低声说或许他们应该投降。
“您说什么,本堂先生?”莫里斯听见他的低语,回头斥责他:“这里轮得到您乞求活命吗?想想您发的那个亵渎的誓言!天主赐予您殉道的喜悦作为补赎。感谢他,为我们祈祷,给大家做个勇气的榜样。至于我,绝不会向这伙败类投降。教堂的台阶是我的摇篮,这儿也会成为我的坟墓”。

被这番话触动,神父低下头忏悔祈求宽恕。很快,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腿,神父把被子弹射穿底部的圣爵交给一个妇女保管,随即倒在坍塌的架台上落入火中。

周围不断有亲友倒在枪弹和火焰中,莫里斯是最后一个坚持抵抗的人。终于,满身伤痕的莫里斯被致命的一发子弹击中倒进火堆。莫里斯二十岁的妹妹看见哥哥死去,要扑向哥哥在大火中的尸体。人们拼命拉住她:“珍妮,你不能丢弃天主赐给你的生命!”
“让我死!”姑娘喊道:“通过死亡逃脱这些禽兽不会冒犯天主!天主慈悲!”姑娘说完纵身跳进火海。
这时塔里幸存的还有六个妇女,包括莫里斯的寡妇,以及两个孩子和十三个男子。妇女们脱去了外套,只穿着衬衣抵御炙热的火舌。她们静静蹲在没有坍塌的石墙边,等待被熊熊的火焰吞噬。

面对此情此景,Caffin格外紧张。总指挥命令他们的部队前来“平抚”乡间,不是“毁灭”。当下对“反革命”的定义和往年大不相同,如果这些妇女儿童全部被烧死在塔里,他不但要面对总指挥的怒火,或许还要面对军事法庭的审判。说不准连他在1794年做过的事也会一同掀出来。
塔下的士兵们喊话让塔里的幸存者投降,他们不会受到伤害。起初没有人回应。士兵们找来一架梯子搭在钟塔的窗边,再次向里面的人们高声喊话。塔里的人们低声交语片刻,为首的人与塔外士兵做了简短交谈后同意撤出。
除了一个妇女因为虚弱从梯子上摔下来死去之外,所有幸存者都平安离塔。一个斯托弗莱的猎兵被当场枪决,两个民兵被拉到附近园地里枪毙。Jean Dutertre腿上中弹,从烧塌的塔顶掉了下来。他想爬出火堆时,一个士兵上前捅了他两刺刀把他逼回火中。另一个士兵见状,冲进火里把他拖了出来。少年半边被烧伤,血流不止毫无意识。被他的“年轻和重伤”感动,共和军士兵把他送进医院救活过来。
妇女和儿童们被当场释放。随后写给坎科洛的战报中,Caffin称这些妇女身处“法兰西荣誉的保护之下”。他还把几个受伤的妇女与共和军伤员一起送到医院接受治疗。1794年杜罗(Turreau)部下积极尽职的纵火能手和屠夫搖身一变,1795年在坎科洛部下成为积极尽职的人性楷模。
1794年Vimeux接掌西方军团后建立了一套军官档案,坎科洛在Caffin的评价栏里写下“充满荣誉和道德感”。当代旺代历史协会成员翻到这些档案时怒不可遏,激烈指责Vimeux和坎科洛回护战犯形同共犯,有“无所作为的罪”(sin of omission)。
另一边,斯托弗莱部下的Cadi兄弟袭击了沙蒂永,击溃了整支连队。这些孤立的零星事件警醒了坎科洛,类似的战斗很可能再在各地发生连成一片。他意识到只要共和军士兵和旺代居民仍然处于1794年的心态,“平抚”不可能有任何进展。
四月中旬,坎科洛与几个国民代表在土瓦赫(Thouars)召开军事会议,会上再次强调打击对象是“叛军首领,外国人和逃兵”,下令除非绝对必要,禁止多做任何杀伤。
不仅如此,从位于沙蒂永和布雷叙尔之间的共和军营地中,坎科洛不断派遣士兵去乡间援助周围居民务农或进行战后重建,尽全力解除当地人对共和军士兵的芥蒂。
新政策的效果立竿见影。斯托弗莱的部下(Michel-Antoine Coulon ,1772-1824)证实:“因为他们(共和军部队)带着平抚的意向进入乡间,没有大肆破坏。所以所有居民都留在家中。只有军官和猎兵们加入将军(斯托弗莱)”
经过三个月的勉强战斗后,贝尔尼埃神父意识到情势不利,转而支持和议。1795年五月二日,斯托弗莱在圣佛洛朗和国民代表们签约言和,条款和La Jaunaye的完全一样。意料之中的是,坎科洛没有出现在圣佛洛朗。
和约之后,在绍莱附近驻守的萨瓦利(Savary)写信报告坎科洛,称斯托弗莱“耀武扬威”的来找他,要求根据和约条款释放俘虏和撤除当地岗哨,还声称很快共和军就会全部撤离。萨瓦利说他回复对方,自己还没有收到和约的内容。但在考虑之下放了俘虏。除此之外,他坚称自己无权撤除岗哨。“我必须承认,我亲爱的将军,我感到很丢人。我应该只服从您的命令”。另外,他决不相信会有撤空安茹全境这么荒诞的事。【侧批. 你在你(被推强吻&被推三陪的)上司面前提“丢人”?】
坎科洛回信安抚他,说这个情况确实很尴尬,他会这么觉得理所当然。在释放俘虏和坚守岗哨的决定上,他做得很对。至于和约的具体情形,他和国民代表沟通后会通知他。
期间斯托弗莱写信要求坎科洛撤走安茹地区的全部岗哨。对方措辞客气的回复让他去和代表具体详谈,自己会遵照谈判达成的结果行动。
此时格鲁希(Grouchy)接替刚调任的波普(Beaupuy)再次成为坎科洛的参谋长。他赞同萨瓦利的警惕态度,反复提出斯托弗莱等人虽然签约停火,“但不顺服”,必须严加看管小心戒备。
坎科洛早就知道这些人并不“顺服”。La Jaunaye和约后,坎科洛和Ruelle提出擢升托图瓦为准将,推荐他去莱茵军就职。托图瓦当场谢绝:“先生们,你们昨天才对我们说,你们敬重我们,因为我们都是英勇的人,忠诚的为我们的派系战斗。为什么今天就要羞辱我,让我接受一个要被迫和我们的盟友交战的职位?旺代人,舒昂党,流亡军都是一体同心”。
坎科洛不会没有意识到,双方签订的这些和议只是暂时的“停火”。因此他试图与谈判保持距离,避免以个人的名义作出任何承诺。战争随时有可能重新爆发,两边都在争取时间:坎科洛试图尽快进驻反叛区的所有主要城镇,以重兵占领关键据点。对他而言,和约的最理想成果是经过“平抚”后,习惯于和平生活的乡民不会再参与反叛,失去支持的反军首领因此不敢再轻举妄动举兵叛乱——只要旺代人不再举着武器公开喊“国王万岁”就算是达成目标,不需要他们立刻饱含热情的喊“共和国万岁”。何况坎科洛自己也没有喊过共和国万岁(1)。
经过仔细不懈的梳理,安茹地区的情势渐渐趋向平稳。圣佛洛朗和约后,坎科洛上报救国委员会,称上普瓦图的乡村村镇一片安宁,农民们正在田间忙碌耕作。
但是,当坎科洛将视线转向下普瓦图时,他发现情况正在急剧恶化:在Les sables的国民代表Guadin和夏雷特之间大小冲突不断,当地情势逐渐紧绷一触即发。
TBC

(1)没记下具体出处,19世纪初某报纸连载的1793年南特守卫战官宣“小说”描述,旺代人冲进城里猛攻时,威亚姆广场上情绪激动的共和军士兵们纷纷喊共和国万岁,只有坎科洛特别淡定(/面无表情?)的发号施令指挥部队抵抗。旁边的特派代表莫兰(Merlin)问他为啥不带头表达一下爱国热情。回答:“我们很可能会输,代表公民。眼下的情况无关政治而是军事荣誉,现在我只在乎一件事:怎么好好的战死。除此之外无论共和国还是国王我都f...不在乎”。(然后莫兰被他当场圈粉。舔孔蒂团花/大东方社草的请后座领号排队)
根据报纸年代,该“小说”刊发时坎科洛还活着,所以真心说不准是发挥还是实情。反正有关旺代的事他本人从来不吭声。
另外,本人见过的所有1793年收录在档到的公信里,确实没见到坎科洛写过“共和国万岁”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