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失恋
夏天的夜晚总是这样，热风一浪浪摔在玻璃门上。门的外层热乎乎，刚刚路过一对情侣，热量与他们的感情相当。
吧台看过去，隔着四米，还有一道门，不太真切，也和我眼中，他们的感情一样。
今天有点多愁善感了，一定因为左边那个人。
他最近每天都来，每次点一杯牛奶世涛，一种很苦的啤酒，但是看着很酷。
过去的情侣，映在玻璃门上，店里灯光昏暗，他们的影子其实是模糊的。
他是不是文科生？喜欢这种朦胧的感觉。
影子滑过玻璃，他端起酒杯，酒液浓黑，仿佛是从窗外的夜色中舀出来。
他就着影子，喝下酿造出的黑夜精华。
如果把空调关了，店里闷热，就像啤酒在木桶里发酵，他是不是就没心思这样坐着。
哦，啤酒发酵的温度不高，虽然在这里工作，但是原理什么的一窍不通，都是老板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发酵桶的味道，也许能把他赶跑（一点点恶意的想法）
他不再看窗外，转头用遥控器，翻着电视音乐软件的歌单。记得最经常听的是《倾城》和《内疚》，陈奕迅的声音真好啊，不过自己是不太听的来这两首。
这人的表情和眼神都看不出来喜怒，就坐在高脚凳上，高高的小圆桌放着花生米和柿种，耳机是和啤酒一样的黑色，放在桌边。他看着电视，不停翻动歌单，但是注意力好像不在电视屏幕上。
他总算选好了，整个过程感觉实在是太漫长了，时间都在停滞，他的眼睛也不说眨动。
“寒星点点眨眼睛，月到深秋分外明”
这谁的声音，这么熟悉？民谣吗？
这是个文艺青年！
他这个人，怕是失恋了吧。
一定是的，谁会闲着没事一到晚上就跑这来，还是自己一个人，喝那么苦的酒，听歌还都带着悲伤的味道。
“一杯淡色艾尔，一份牛肉串”
“啊？”
“一杯淡色艾尔，一份牛肉串”
他重复了一遍。
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他就走到了吧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那时候，他的声音变成了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攥着我，透不出气。
不该想的那么入迷，不然也不会这样手足无措。
“你的酒，好像还没喝完？”
“没关系，等你弄好，我也就喝完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像是看着我，又不像是在看我，视线落在我身上，又延伸到我后面的酒桶上。
真是个奇怪的人，失恋的人，跟他好像不太像。
我见过失恋的学生，大一大二大三都有，有的是自己喝闷酒，喝多了开始给人打电话，要死要活；有的是三五个人，一块喝，大声诉苦；还有人喜欢跟女生喝，然后说他的感情故事，这种人十有八九故意为了博取同情，借机接近女孩子，妥妥的渣男。
总之，什么样的都有，我只祈求他们，不要在这大声喧哗，惹是生非。
这个人倒是很安静，今天店里只有他一个客人，即使前几天，他也是这样，坐在那里，不说话，表情淡漠的样子。
一串烤牛肉串18，艾尔15，加上之前的牛奶世涛18，这人闲没事，花钱不心疼的吗。
我把牛肉串从冰柜里取出来，刷上酱料，放入烤箱，启动。
牛肉串在里面接受均匀的炙烤，随着时间推移，牛肉的表面开始渗出油脂，冒起细小的油泡。
我喜欢这样的过程，似乎能听到牛肉在里面滋啦作响，中间穿着的红黄辣椒，沾上牛肉滴下的肉汁，显得十分诱人。
酒很快就接好了，他说的没错，五分钟，他的杯子里一滴不剩。
我把酒和烤牛肉串放在托盘里，端给他，他又开始看窗外，电视里放的歌我知道，是《笑忘书》，王菲的歌。
口味，老了点，大三的吧，不然就是大四。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离开桌面。
“放这吧，谢谢。”
终于，我忍不住开口：“你失恋了吗？”
他听见这句话，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你觉得我是几年级的？”
很平淡的口气，却有一种凉凉的感觉，就像那台空调吐出的冷气。
“大三？”
我故作迟疑地回答，权衡一下，姑且说得小一点比较好吧。
“我大四了。”
哦，怪不得，毕竟毕业季就是分手季，但是这才上学期，现在说这个，太早了点吧。
“学长好，那你是失恋了？”
“没有，只是，要毕业了。”
依然是很平淡的语气，好像这件事与他毫不相干。
毕业而已，至于这样的吗？我不明白，这破学校，能有什么好留恋的。
原本还想着是不是能听到什么故事的说。
他继续喝酒，咬下一块牛肉。
我回到吧台，发现他正往这边看，视线对上，他举起手里的啤酒，对着我点了下头。
这是什么意思？敬我一杯酒？
我点点头，不再看他，老师还布置了作业要做。
春天。
三年了，我大四，疫情之下，课程忽而教室，忽而网课，大学的生活少了点滋味总感觉。
啤酒屋大三后就不去兼职了，换了一个学妹，精明能干。
只是这个境况，也不知店还有没有开着。
学业繁忙，我也没有时间去看一眼，偶尔还是会想起来在店里遇到的许多事。
室友和男朋友吵架，又开始闹分手。这种事情见太多了，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折腾一次。
我觉得他们走不到一起，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她买了啤酒，雪花勇闯天涯，一听这个名字我就想笑。
莫名的，我看着外面的阳光，从窗子外照进来，桌上老板送的塑料花沐浴着金色的光，窗对面是一丛花，热烈的粉色。
我看着这个一口啤酒，一口咸鸭蛋的女孩子，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人。
我也要毕业了。
雪花，勇闯天涯。
春天，雪，早就化了。
太阳有点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