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原创【新壁寸阴】
“孩子们,都睡了么?” 白天十点半,姬蒂夫人从歌舞群里发来消息。 “没有。”涅西达如实地回答,“正在洗漱。” 海娜问:“有什么事么,老师?是不是明天放假?” 安纳托季卡虽然不经常来,但在群里发言很积极,发了一个放礼花和桶屁股的表情包,还特意提醒了一下法格斯。 “这周六上午,艾姆老师终于抽空来给咱们上技术课啦!大家不要迟到,课前做好热身,好好学习。” 是那个卡巴塔剧院出身,自幼出名的明星?是跟西格尼斯先生同过台,五次连续打破克莱提脚步速度记录的狠人,舞蹈家纽瑟钦•艾姆? 姬蒂夫人说是的。 没想到竟然还能亲眼见到这位大神! 怪不得要他来上技术课。 群里静默了一分钟,都只发了一个“收到”。 姬蒂夫人还特地通知了一下卡那尔。 不一会群里发来了语音: “真的假的?他竟然没给我说,我明天还要染头发去呢!” 他好像快哭了。 海娜说,二十年前艾姆第一次与41号合作的时候,卡那尔的眼睛就一次都没离开过他。从那之后,只要艾姆到了勘彻拉加,姬蒂夫人首先会告诉卡那尔。 “那后来他表白成功了么?”涅西达问道。 “他被骂走了。” “为什么呀?” “不知道……而且先前皮金斯叔叔提到他跳脱衣舞的事被他打了。” “唉,毕竟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不过为什么要打人?” 涅西达激动地睡不着,同时也很害怕。 她打通讯器把艾姆老师的历史视频都看了一遍。其中最经典的形象还得是青年时期,把背带穿在衬衫里面,上身只穿一件藏蓝色的衬衫,收紧被黑色的外腰封封紧健美的腰肢跳艳舞的样子。一般的男舞者要穿内腰封和外腰封,内腰封更像一种轻薄而透气的打底裤,有背带和暗扣扣住衬衫;外面用外腰封挡住这些连接处,连接绑腿。这样能够充分保证在剧烈的活动下,甩不动衬衫,踢不飞靴子。女舞者的力量与速度整体上比男舞者弱一些,再加上以皇家为代表的剧院更突出身体动作的培养,所以她们能够穿舞鞋。但现在,很多女舞者也开始考虑设计适合女舞者的靴子与腰封。 他隐退了一段时间之后复出,在41号与西格尼斯先生第一次同台表演。那时候41号刚刚开业没几年,两个人的靴子底已经被磨掉了颜色,但这不妨碍看客们被两位的超越人体极限的技巧当场吓尿了裤子。从那以后,41号的男舞者不再是背景板,更推翻了西格尼斯先生不会跳舞的流言。尤其是艾姆,他的脚步已经快到几乎形成了一种新的声音,随着他的击打速度的加快,整体的频率几乎提高了一点点,西格尼斯先生也只能站在旁边为他鼓掌。 每当别人在西格尼斯先生面前问到他为什么斗舞斗输艾姆时,先生总会说:“跳舞本来是我的副业,人家可是专业中的顶尖,根本没法比的。” 第二天,一高一矮一起领着一个灰棕色头发的瘦削身影进屋。孩子们停下聊天和热身,赶紧站成一排。 他还把背带穿在里面,但不再系外腰封,只穿了一件平常的灰色针织衫。 “你们这里从来没想过重新装修一下么?”艾姆扯着撕纸一般的嗓音问道。他瞟了一眼孩子们,又看了看四周,失望地叹了口气,随手地把帆布的双肩包放在椅子上。 西格尼斯说:“这地板是新铺的。” “整个屋子二十年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艾姆转头对姬蒂夫人很礼貌地说:“本来也是你说了算,重新粉刷一下也比这样子强。” “好吧,改天我考虑一下,”姬蒂高兴地搓搓手说:“孩子们,这是艾姆老师,一定要跟他好好学习啊……” “行啦,我自己说就是了,你们走吧!” 艾姆把他俩推走后转过头来,冷冰冰的丹凤眼打量着孩子们,轻轻地说:“稍息。” 孩子们齐刷刷地向左跨一步,把他吓了一跳。 “这么整齐啊……”艾姆反掐着腰,在孩子们面前踢拖着左右徘徊一会站住,一只脚用靴子跟轻轻抵着地板来回转,“接下来我连着给你们上三天课……你还是这么喜欢白色!” 弗莱迪顺着艾姆的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自己的靴子,很自豪地点点头。 “白靴子,先来一段克莱提吧,看看你这几十年的成果!” 弗莱迪很激动,指了指自己,又看看别人的脸色,腼腆地向前迈了两步,站好准备姿。艾姆慢悠悠地走到弗莱迪的身后,捏着弗莱迪的两个肩膀就是往前使劲一捏。 “你那时候就总不和我说话,我总记不住你。” 弗莱迪思考了一分钟,看了看身后的同伴,弱弱地说出自己的名字,随后调整调整情绪,随便跳了个组合。他把空中击打练到了极致,跳得比法格斯还要高。强大的滞空能力能让他的两只脚能做将近十次不同类型的击打,灵活的脚腕在飞速地转动,两只脚像蝴蝶一般在空中翻飞,磕出一连串的响声,脚掌落地又如此地轻柔。 艾姆没做任何评价,挥挥手示意让他站了回去,又踢拖着靴子跟走到前面,把目光转移到了自己。 “你叫萨那塔对么?” 幸好他的个子不算太高,涅西达不用抬头和他说话。 “是的,老师。” “我看过你演的舞剧。” “我的舞剧?” “去年《宝石湾》里没有你么?” “可我只是担任群舞。” 他又问道:“听说你还会唱?” “是的,在剧院修的两个专业。” “一定要保护好嗓子……”他无奈地用手指了指喉结,“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后来光跳舞了吧?” “谢谢老师的指导!” 在他脸上自然下垂的嘴角似乎轻轻往上翘了一下,又把目光看向安纳托季卡。 “干兼职的是吧?头一次听说这活还能干兼职……你忙的过来?” 安纳托季卡也很老实。 “还行吧。” “你们俩练得怎么样了?九十多年前说要超过我,现在能做到么?” 海娜和法格斯面面相觑不吱声。 “这点底气都没有?我可是天天对我的学员说你们现在都是大舞蹈家!” 他们脸上的笑容挂在脸上摇摇欲坠。 “都起来!我要展示我现在的成果。一会有想超过我的可以直接到中间这来!” 他现在练习室的最中间,等孩子们坐稳了,一踏踏掉了天花板上的灰,涅西达不禁感叹他的靴子质量真好。 他的手没有规矩地垂了下来,灵活柔韧的脚掌和脚尖在地板的最中间窸窸窣窣的抚摸着。另一条腿仿佛和后背仿佛被一根杆子一起钉在地上一般笔直地立着一动不动。脚掌暧昧地踢哒做响,好似情人之间暧昧的挑逗。在最后次小腿下落的一瞬间,突然饱满地踢起一串鞭稍般响亮有力的脚步。涅西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单凭一只脚掌就能做出如此密集的节奏!仔细回味,他在那一瞬间足足踢了九声之多! 天花板上的一处墙皮掉到了弗莱迪的脑袋上,金色的头发越拍越白。 他得意的扫视一圈,告诉这些孩子们,这只是开头。 他还能更快,只能看到高跟、脚掌、脚尖和整只脚击打的残影。皮靴上的光点划出优美的线条,他的一只脚向外蒯,用整只脚的侧面敲响,又直接用脚腕推了回去。地板在他强烈的刺激下肉眼可见地在振动,仿佛有生命一般应和这艾姆的节律。 他的瞳孔散发出逼人的杀气。修长结实的双腿已经一次次飞速举过头顶又狠狠地砸下去,脚下能看清的只有始终落不下的灰尘,和越来越深的地板磨损。脚下动作的频率越来越高,铿锵而清脆的踢踏声越来越尖锐,如悬河泄水,练习室回声如雷,孩子们不得不捂住耳朵。弗莱迪蹲在涅西达的身后躲掉下来的墙皮。双脚在回声的轰鸣中放慢了速度,又轻柔起来,随后慢慢地停下。他没有收回向前伸出去的右腿,而是从容地弯下腰,轻轻弹掉靴子上的灰。 涅西达的心灵又被洗礼了一番。 他的调门突然提高了八度:“呼~一百多年前的状态终于回来了!虽然有两处失误的地方,纯属意外,你们不要介意。” 啊?竟然有失误?什么时候? 孩子们看着他自我陶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鼓掌庆祝他。 “你家的地虽然很丑,但确实挺结实……”他的心情好了很多,说话的语气也得意了,“怎么样,法格斯,你能做到这样子么?” 法格斯撅着嘴摇头。 “我爸都没这么牛。” “别老提你爸,你怎么样?” “快了。” 他转头问海娜:“你呢?” 海娜说:“快了。” 见这俩老油子在他面前被欺负成这样,又想起他骂卡那尔先生,打皮金斯阿姨。,还没等艾姆接着开口,她自己站了起来。 “如果是比克莱提的话,我倒是有发言权的!” 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那请开始你的表演。”艾姆很吃惊,轻蔑指着中间。 涅西达在站好准备姿的那一刻紧张地直冒汗。她把她能做到的最好使劲浑身解数都做了出来,绞尽脑汁大脑编排动作,最后的效果还不到人家的前半部分的水平。是傻子都能看出孰优孰劣,不是他更胜一筹,而和他是天壤之别。 “这不是还不错嘛!” 艾姆没说谁赢也没有说谁输。 “我布置的作业,你们百分之百完成就行……就是刚才那一段,一会我再示范一遍,你们几个给我扒下来。” 他动作,每一下都明白怎么做,但就是做不出来。 一会还要上一天班,那明天上课不得完蛋了? 卡那尔的专属铃声响了,那是他自己写的曲子。 那一头的卡那尔不知道在说什么,但能听出来他很激动。 “我肯定要到处玩玩……随便找个旅馆?我还没想好……我在这待小半个月呢,你怕什么?忙着呢。” 他挂掉了通讯,愣在原地思考了几分钟,突然扭过头来问道:“今天的服务员有谁?” 海娜回答:“都在的。” “你们一会给那个戴眼镜的管事说一声,给我预留一个二人桌。” 安纳托季卡问道:“还有其他要求么?” “只要不离厕所近就行。”随后他发了一段语音:“你染完头发到41号来吃饭吧,我不想玩了,晚上到你那里挤一挤……把那个新曲子也拿来给我看看吧。”转过头说,“今天早下课,明天检查作业。” 他又敷衍地把刚才的那一段跳完就走了。幸亏海娜用通讯器录下了他的第一次表演,但可怜了她的耳朵,现在还嗡嗡地幻听。 好像又吃到了一件不得了的瓜,以至于哪怕不值班也要来看一看那个桌子上发生了什么。 大伙都在后台找到合适的角度猫着,连梅比欣斯都来了。大家挤在小小的门缝和钥匙孔旁边喘不上气——到底是挤得喘不过气还是激动得喘不过气,就不得而知了。 卡那尔来了,看着满桌子的菜,那高兴全都写在了脸上。艾姆主动接过他的斜挎包背在自己身上,轻轻摸了一把刚染过的头发。卡那尔攥住他的手,不敢用正眼看艾姆。 “啊~不行了!太肉麻了!” 孩子们应声一回头,康占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另一处小门溜进来站在了在他们后面。 “他俩什么时候走在一块的?我帮你们去看看他俩说的啥!” 两个人开饭了。艾姆把鱼身上最肥的地方都切给了卡那尔。 “纽瑟钦这个混蛋什么时候开窍的?” 皮金斯腆着大方脸贴在法格斯的身后,把孩子们吓了一跳。 艾姆老师指了指谱子,趁卡那尔还在检查谱子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并在卡那尔手边偷偷打开了一个小盒子。 一个戒指盒子! 是莫罗萨斯金店的手工红宝石戒指! 涅西达用她的“超强视力”看得清清楚楚,盒子里的戒指,和那戒指的手上带的一模一样。 卡那尔一抬头就看见了戒指,泪水拦也拦不住。艾姆从旁边拿起一张卫生纸,抓住卡那尔躁动的手,亲自为他揩泪。 “这可是我第一次看见男人给男人送戒指!” 尤娜阿姨也来凑热闹。 “我说后台怎么有动静。” 姬蒂夫人从二楼下来打开后台的门进来了。 尤娜和皮金斯互相看了看,笑着回到岗位上去工作。姬蒂见他们俩走后,朝着那张桌子皱着眉头看了两眼,温柔地说:“正常的谈情说爱而已。老师给你们布置功课了么?” “布置了,太难了。” “那就更应该好好去练习,能练成什么样算什么样。” 当涅西达练到站不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康占斯叔叔被拉进了歌舞演员群,都在讨论卡那尔的新动态:一张加了柔和滤镜的照片里,艾姆老师的背影在起舞。刚劲富有动感的“皮汗特(吸起一条腿,另一条腿用脚尖站立旋转)”把小小的乐器房赋予了不一般的质感。 他还扎着外腰封! 康占斯汇报了今天的战果:“他夸卡那尔的头发很美。” 过了一分钟,海娜发了一个问号回答:“就这个?” 姬蒂夫人问道:“他给卡那尔道歉了么?” 又过了一分半钟,康占斯叔叔发了一大段文字信息:“他只说原来的歌扔了就扔了,他手里拿到的曲子才是卡那尔的真实水平。然后他突然说曲子有错,然后把戒指掏出来了,还必须要亲自给卡那尔带上!” 梅比欣斯回道:“哇!他好会啊!” 西格尼斯先生也终于忍不住说:“五年前我去采风时候,他都没有这样过,没想到现在变化这么大!” 姬蒂问康占斯说:“他当初可是骂卡那尔的曲子和他的为人一样恶心,差点把卡那尔搞成抑郁症。我晚上太忙,还没来得及去理会这件事,回头必须要他给卡那尔道歉。” 没想到这句话骂得竟然如此难听又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