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楔子:不太成功的入侵

2023-06-29 22:15 作者:oyster514  | 我要投稿

1

一道灰扑扑的人影从小巷的深处浮现,他或者她跌跌撞撞地向着停在街边的一辆厢式货车晃去;破旧的聚合物雨披还是十几年前的日间流行款式,号称能够在维持炫彩外表得同时高效过滤受损大气中远远超过健康阈值的有害射线而名噪一时——如果它的主人真的有在按照说明书定期维护这件奢侈品的话。很不幸的是,一名在黄昏中就已经将自己灌得烂醉的前搬运工很明显并不具有相应的耐心与财力来拥有这件曾经的奢侈品:现在的它只是一块儿和塑胶布无异的遮盖物,用来遮挡流浪汉身上同样四处漏风还恶臭不堪的橡胶连体套装;但倘若只是用来遮风挡雨的现在倒也称得上一句够用,很难说现在与在被前主人清理出衣柜之前是否能够被更加称职地被称为一块儿雨披。

酒鬼艰难地跋涉过了漫长的七米路程,一把扑在了货车的玻璃上,开始试图用一把定距扳手——或者它的残余部分——来撬开车门,即使门缝很明显地要窄于被压扁的把手边缘而塞不进去也是一样:在这片被称为朽木新区的废墟里,尽管市政府一再重申自己在维护治安方面所投入的精力与严峻的惩戒,因为各种原因离开自己的载具却再也没能回到驾驶座上的粗心司机们一直都是都市传说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从来没人能说清楚那些出现在地下诊所的所谓“克隆器官”究竟是从哪来的。但事情总有好的一面,对于那些足够幸运或是足够不幸而幸存下来的当地居民们而言,这些无主的廉价车辆简直就是天赐的资源:即使绝大多数翻箱倒柜都是在白费力气——凡是有点财力的人都从不离开收费昂贵却相对安全的高架路网——从僵尸车上拆下的发动机或是其他部件也是相当有用的收获,无论是自用还是搬到回收站都能换到一笔不菲的收入。不过我们这位私酿酒窖的常客可能甚至都没注意到这些,驱使他行动的只是一个又累又冷的生物寻找庇护所的本能;那些涉及更复杂思考所需的神经组织大概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违法私酿酒里鬼知道分子式的长链有机物烧掉了。

在烤漆上留下了几道明显的划痕之后,气急败坏的拾荒者开始用他手上唯一的利器(或者钝器)胡乱地敲击着夹胶玻璃,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努力完全没有在挡风上造成任何效果。一个清醒的流浪汉早就会放弃无用的努力,转而呼朋引伴来地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将整辆车大卸八块;而今晚的醉鬼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如镜面般的玻璃砸去,好像那个倒影就是造成他人生悲剧的罪魁祸首。直到虎口崩裂,鲜血飞溅。

然后混乱和愤怒随着风挡的放下而消逝无踪,取之以机械而冷酷的语调。

“布朗尼?”流浪汉的眼神涣散而空虚,与他神态中突然浸出的自信形成了某种令人难忘的对比。端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形并没有说话,作为回应的则是一小盒还冒着热气的精致点心。接过纸盒的酒鬼全然不顾还烫嘴的温度,将一整盒糕点囫囵几下吞进了肚子,满足地打了个嗝。“身份验证通过。”他嗦着肮脏手指上宝贵的自然甜味,含糊不清地说,“线人已经确认了货物就在领馆的保险库里,至少到明早之前它都会待在那;护送安保公司的临时合约在今晚十二点正式失效,谁来接手就不太清楚了。”他甚至还惟妙惟肖地叹了口气,仿佛真的是某位中层管理正在向合作伙伴提出一系列所谓双赢的建议:“我们在这儿还是有些资源的,如果你需要……”

“谢谢你的好意,但这是我的私事。”没有改造痕迹的的清脆声音做出了非常干脆利索的回答,正如主管所料。挡风玻璃则在短暂的停顿后又升了回去。

醉鬼耸耸肩,他早就习惯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提防——即使在相识了这么久之后仍然不改。他随手将腰间插着的空酒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昂首挺胸地大步向来时的小巷走去:“你知道怎么找到我们的,有需要的话随时乐意效劳。”

随后他躺下,等待之前吞下的胶囊释放出精心配置的分解酶发挥作用,享受着专属于将死之人的宁静。

1.5

“所以,他们说您是位魔法使?”

犬类的好奇心相当旺盛,但你不确定白狼天狗到底能不能算是狗;你没有马上回答这个对大结界居民而言显得很蠢的问题,而是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即使有着全覆式套装的防护和增强视觉的操作引导,在狂风暴雨中配置启动一台你并不熟悉的智能装甲载具还是算不上什么令人愉快的体验;狭窄的维修舱口迫使你只能用一只手在一片漆黑的面板上摸索接口,同时还得努力地试图用焊炬上的那个可悲的小功率泵浦抽干倒灌进机体的泥水。

“您为什么不用魔法解决这个问题呢?请问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你几乎都忘了自己原来是在和大结界里的同僚工作,而不是那些不值得信任的临时队友;只是开个玩笑,你一向不太喜欢用规则之外的跳脱思路来解决问题,这是那几十年的半吊子魔法使生涯中在你身上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深刻痕迹。在确定所有的防水线缆插头都在富含火山灰的浑浊雨水浸泡下失效之后,你将因过载使用而烧的通红的多功能修理工具扔到了一旁的货物集散箱上,随手从腰间的大部头上扯下一张书页随手画了几笔,拍在了正卡在自检页面的面板正中,最后掏出气硬封闭剂往舱口里一阵猛喷,直到罐体上的欠压指示灯亮起才满足地将铝瓶挂回腰带上。“从你们的口中听到这种问题还挺令我奇怪的。整只无人机中队现在都应该上线了。”

“我这里暂时还……阁下,我感觉到触觉反馈了。您是怎么做到的?”

车体侧面的无人武器站毫无征兆地开始转动起来,差点抽到你的脑袋;伴随着沉闷的主液压泵抽吸声与尖锐的燃气轮机啸叫,这台覆盖着深灰色城市迷彩的狰狞猛兽从它的安眠中被唤醒,率领着身后的兄弟姐妹们重新投入战斗。“简单的小把戏,算不上魔法;不过我得提醒一下,它的行为抉择模块核心坏掉了;使用手动操作模式的时候重新加载一遍映射逻辑,不然会很难开。”那个之前找你搭话的辍学小天狗只能嗯嗯啊啊地应付着这些专业技术问题,音调也低沉了不少;你不由得微笑起来,想象着她头顶因为压力而向后耷拉下去的大耳朵揉在手里的触感。然后响起的全局广播又把你拉回了这个在狂风巨浪中摇摇欲坠的破旧港口,凄厉的防空警报声穿透了永不停歇的轰隆雨声。她语调中透露出的无知令你彻底打消了回答她问题的念头,滩头堡可不是什么适合开展通识讲座的好场合。

“全体东亚重工单位注意,本观察哨已经目视确认‘流亡之路’号与无邦者舰队大部成功穿越了EAC3号风暴的核心,突击载具正在朝阵地快速接近,预计接触时间:十三分钟。全体作战人员检查装备状态,巡逻队返回指挥部重新报到,非作战人员现在立刻前往前指掩体集合避难。我们要在此阻击直到风暴消散,大雪山才能抽出手把对面全部炸上天。”成熟女性的声音在咔哒声后切换到了你的私人频道上,激励下属时的激昂语气褪去后剩下的只有遮掩不住的疲惫:“阁下,虽然您现在应该按照协议回避冲突,但我以个人的身份请求您协助……”好吧,没人会不喜欢这种恭维,但祂们的语气与修饰词实在是令你觉得有些不适。比起冗杂繁复的社交礼节,现在的你你更倾向于使用直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你花了相当多的代价才学到了这一点,而目前为止,你还不打算放弃。

因此你终止了这段不合时宜的伤感,转而试图用另一段句子来打断对方的高谈阔论:“我会留下来的,椛,这是我的责任,别这么客气。”在你的保证之下,耳机中的声音明显舒了口气。在继续划分滩头装备的反冲击逻辑的同时,你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正半蹲在快干混凝土掩体后的漆黑剪影:外观上交错凸出的装甲板将人形特征破坏得支离破碎,只能从增强现实中淡蓝光线勾勒出的友军轮廓判断出这确实是一副重型突击外骨骼——以及其中披挂着这副沉重甲胄的娇小身影,她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十六岁:妖怪们的外表从来都是由其心态,而非躯体的年龄来决定的。或许两句恰到好处的提问能够缓解你时常显得有些偏激的情绪——但你一直都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随着待办事项从抬头显示上一个个消失,但你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重:绝迹,进步,淘汰,殊途同归;这些念头伴随着猛然上扬的焦虑一闪而逝,如同浑浊的洪水中夹杂着的碎片冲击着高耸的堤坝。

考虑到接下来不可避免的火并,这可不是什么好状态。

于是两股药液随着一个念头被混合起来,从留置的气动注射器泵入颈动脉。在几个呼吸之间,昂扬的斗志就从与之前无异的紧张感中干脆利索地抓住了你,火热的血液伴随着血管的膨胀感涌向四肢,带着顶针指环的手掌则传来阵阵刺痛,与肺泡在洁净增压空气流中的缓慢爆裂的触感惊人地相似。即使你大多数时候都不太愿意承认,但好战的天性从未随着你年龄的增长而消逝——它只是被更深,更深地掩盖了起来,就像你选择对自己身上的其他部分所做的一样。任务计时器与击杀计数被重新调出,并排用鲜红的色调强调在你的视野右下方。

你为自己对暴力的兴致勃勃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2

还有三十秒。

TOAI(东亚重工)的标志在两公里外其实并不显眼:自从使馆区的英联邦贸易办公室被几位愤怒的飞行员从滨海区物理移除之后,保持低调便成了大多数翻新工作的基本原则之一:低矮敦实的楼体,塞满监控的小巷,鬼知道开在哪儿的正门,以及和市政管网隔绝的独立水电;比起所有者宣称的“功能性建筑群“,这些躲在通电强化围栏之后的逼仄空间更贴近于自给自足的国中之国,或是关系人士在情况失控之后的避难所。建筑师们在如迷宫般的内部结构与处处布置的临时掩体充分发挥着自己的战术想象力,以令人数装备均受限制的守卫们能够在快速反应部队抵达之前尽可能地阻碍涌入的暴民。

这是一座不惜工本的堡垒,东亚重工重视员工的作风一向如此。然而,富有想象力的大胆行动一直都是所有安全设计的死敌。

货车在正对大楼的环城高速上行驶着:考虑到位于高速终点的无人化港口,一辆货车出现在此时此地并不是什么值得引起注意的事情——如果忽略掉令它显得比较特别的两点:这段高架正在进行常规的路面维护;以及货车的速度稍微有那么一些快,准确来说,超过了建议时速的200%,并且还在不断加速。伴随着轮毂电机的尖叫声,胎花竭尽所能地从导流槽中甩出附着的雨水,再徒劳地拍进高架路面上清澈的水膜之中:这辆货车的车速之快,与其说是在行驶,倒不如说是在惯性的作用下做着(大概的)受控滑行。乘员舱中早已是白烟弥漫,本应与防侧滑系统一同努力的驾驶员没有做出任何控制车辆的尝试,而是静静地半躺在响成一片的电容爆裂与刺耳的过载警报声里,任由改装过的安全带将自己慢慢勒进柔软舒适的靠背。在逐渐上扬的视野中,驾驶员从前挡风抬头显示上读出的最后一次实时速度计数停滞在280MPH的量程极值上。

“最后一次检查,你能看到一楼的情况吗?”

“频道畅通,走廊的巡逻人员确实撤空了,市电线路已经断开了,但是建筑深层的干扰器一直在工作,信号很差。”

“已通过检查点长阶,计时器归零,任务预计消耗时间再加5分钟,是诱饵也得吞下去了。”

另一侧的回答淹没在刺耳的扭曲撕裂声中,轻质合金搭建的警示牌与吸能围栏在纯粹的动量面前几乎只起到了装饰性的作用:势头丝毫没有减弱的货车狂啸着冲上了弯道尽头的卸货坡面,从无人自卸拖车的头顶跃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舒缓的抛物线——而终点则应当落在院落内建筑的翼楼底层处。至少趴在三公里之外的停车场楼顶上的弹道计算器给出的结果是这样的。

远处庭院山水布置中几座略显突兀的假山上腾起了一阵硝烟,如鞭炮般的接连炸裂声中被火工制品精确地切割成漫天飞舞的碎石;地下深处的真空飞轮被猛然介入的荷载拽至停转,电容器组中释放出的巨大能量被超导线路灌进微波激射阵列中,令目标分子间的无序性被极大地增强。单单是一组照射镜就能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的效果蒸发目标飞行器的复合材料蒙皮与其下的铝合金框架,东亚重工则在自己的院子里塞下了整整三套“乔治·巴顿“近距防空系统。

有趣的是,一手促成此事的罪魁祸首正绑在仅靠惯性飞行的活靶子上;现在,她得亲身验证一下自己的周详准备究竟有没有效果了。

事前灌入的碳泡沫并没有给飞行的车身带来多少额外惯量,但它们在抗烧蚀方面有着相当不错的表现——这给其下的硼钢框架多争取了0.7秒左右的时间,令车头能够最终以红热而非熔融状态撞进大楼,柔软的车身甚至还会吸收一部分撞击时的动能,给与司机和乘客更加舒适的乘车体验——虽然人类不太可能在这种速度下的撞击中幸存下来,但策展人在自己的作品里一向有着诡异的幽默感。

简单直白的计划往往要比缜密复杂的构思更具有成功的可能性,然而这同时也意味着前者在意外中会更加缺乏弹性:某根脚手架杆件在之前的撞击中给发动机舱的底壳留下了一道火花四溅的划痕,并且庭院的安保AI并没有遗漏这处不起眼的缺陷:在震耳欲聋的空气电离与液滴溅落声中,裸露在外的燃料泄漏点变成了闪耀着亮橘色光芒的熔化创口,沿着管线发生的爆燃效应最终将车头的下半部分包裹在火球之中;在热风与过载中解体的车身被瞬间发生的爆炸向上托起,连带着货箱与司机一同砸进了建筑物的二楼——准确来说是二楼与一楼的交界处。

当使馆主楼闪着黑光的玻璃幕墙在眼前急速放大的同时,操作员只来得及在思维空间中送出最后一道打开集装箱密封的指令。随后陷入生理性的短暂昏迷。

2.5

“所以,他们说你是位魔法使?”

当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在对方的剑身上滑开的同时,比起友善的提醒更富有嘲讽意味的清亮女声亦然响起,刺激着你那越发失去耐性的神经。与全副武装的你不同,面前的女性只穿着一套略有缎带装饰的红色女仆装,仅就印象而言,这位气质典雅而不失威严的女性手中应该握持的是长柄尘扫或是鸭嘴水笔,在轻松的氛围中扫除主人的房间或是勾勒素描;而非一把轮转自如且曾饱饮鲜血的双手长剑,用娴熟的技巧和老练的眼光将对手死死压制。不过就你所知,她担任战士的时间要远远长于扮演女仆的时间。

“注意,你又走神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你的躯体中凝聚成形,恐怕你又要输了:理应保持节奏的呼吸早就已经紊乱,酸痛从过度拉伸的四肢肌肉中不断地实质化成僵硬的枷锁,令你原本标准到堪称完美的动作出现越来越致命的走形;除去你一直提着而不肯放下的一口气,你能撑到现在的原因更多在于对方只是在试图压榨出你现在的极限,而这种平衡正随着你体能的衰竭而快速倾覆。无论你情愿与否,这场战斗都将很快结束;如果想赢,那现在就是掀开底牌的最后机会了。

你下定了决心。

又一次后跃赢得了大概半秒左右的时间,简洁的符文随着你的意识流动被勾勒出来,随后一发浮现而出的光球向着对方的面部激射而去:你对它最终能否击中目标不报希望,但爆裂的闪光哪怕只能再赚取两秒以上的时间,你就有把握使用需要吟唱的强力区域魔法把场地里除施法者以外的一切化作飞灰。虽然这场对练都局限在武器与技巧的碰撞之间,魔法与弹幕出于默契没被使用——但也没有明令不能使用;而你刚才才意识到自己可以破天荒地为这次渴求的胜利打破一些瓶瓶罐罐;很少有人能同时具有能令你全力以赴的能力和身份,而你面前的对手恰好在这个不算长的名单上。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的问题在哪了。”

法球在剑花之中破碎,如液体般四溅的光明同时也令你暂时失去了视力。你的一部分意识仍然在拼命回忆并描绘着远远复杂于前的蓝图,而剩下的东西则本能地试图去咀嚼这句话中的深意。手中依靠印象而劈向对方上身的1908式军刀在触感中似乎被对方的剑格架出外圈,应该横砍向你颈侧的剑刃在其主人的精妙控制下偏转方向,尽可能轻地让剑身斜斜抽在你的锁骨位置;条件反射式的肌肉抽搐将施法的最后两个音节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嘟囔;至高天能量失去仪轨玄奥的约束化作无力吹散的魔力微风,轻拂过对方清爽的刘海。 

交击。

这是你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有意义的念头,随后炸开的疼痛淹没了所有东西:胜败,荣辱,魔法,未来;之前挥之不去的杂念被粗暴地重组抽离,世界中只剩下痛苦那纯粹的底色。武器上裹着的浸油棉布与妥善的护具只能保证你没有在那记挥砍中身首异处或是开膛破肚,但被击中的疼痛是不会打折的——如果没变的更疼的话。当你的意识回到现实的时候,你发现自己正蜷缩在地板上,只能通过视角而非触觉来保证自己的脖子仍然和躯干联系在一起。

预感成真的苦涩在你的舌苔上和上翻的胆汁暧昧不清,但你却意外地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你还是不太确定这和刚挨的一顿毒打有没有关系。

两只女式系带布鞋从边缘踩入你的视野,随后一只纤细而有力的臂膀将你从地板上架了起来;声音的主人让你的胳膊从她的颈后绕过,给脚下仍然还在发虚的你一个不错的借力点。她搀扶着你走了几步,在训练场旁的石凳上坐下,旁边案板的白瓷盘里放着的是一块儿还冒着热气的苹果派,以及一杯加冰还插上了吸管的奶制品——应该是甜牛奶,你以前最喜欢在洗完澡后喝的那种。你小口啜饮着那杯甜奶,感觉着疼痛与损伤在灵力的灌注下从体内迅速褪去——而一些可怕的念头则重新从不可观测的界限之外翻了上来。同伴清了清嗓子,主动打破了你们之间尴尬的沉默。她的说话风格令诚恳到有些笨嘴拙舌的建议显得像是一场你一直都相当厌恶的说教。

“心思缜密是你的优点,”她喝了一口有些放凉了的红茶“但也是你最大的缺点。你在学习我的剑术,与我交战,在压力下咏唱那种魔法而不出差错,同时甚至还有心思胡思乱想。你的天赋的确允许一心多用,但同时也会把效果从完美降低到非常好,只要一点点差距——就像刚才一样——你就会输。如果你能学会一心一意地使用魔法而非什么都想学的话,我想就很难有人能战胜你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我只会成为吾主需要我成为的东西,而你不一样。”

她双手捧住你的脸颊,把你低垂的脑袋扳向她的正面。亮金色瞳孔中透露出来的不只是关心,还有居高临下的审视。

“你一直都是个情感丰富的孩子,我能看出你一直在用职责和理性的借口来掩盖你认为是弱点的东西;我们都知道你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覆水难收,有些事你只能依靠自己,我认为那位大人也是这么想的。”

“去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吧。”

你没有做出除了眼神之外的回应,同时这句楔子一样的话砸进了你的内心。

3

这是把老枪,但这还是把好枪。

高速膨胀的火药燃气推动着手工精雕的弹头经过厚实的枪管与层层叠叠的消音腔从枪口离开,沉重的弹头与缓慢的弹速换来的则是低不可闻的气流噪音。但考虑到操作员正在射击的目标,这些往日的苦工在此时都毫无意义可言:精金弹头在这个时代已经算不上无坚不摧,即使敲开表面薄弱处的陶瓷弹道板,有所限制的弹头动能也会在动力装甲夹层中的纤维凝胶中损失殆尽,在最好的情况下被射击的目标或许会因为谨慎而放缓步伐,而在此之后甚至连阻拦对方都做不到。任何一名步兵在第一堂战术课上要学的事情都会包括这个无情的事实:单兵配发的火药动力轻武器在大多数时候对这些人形坦克都无能为力,与其去赌命射击对方的遮光板式窥镜或是护颈间的窝弹区,不如马上撤退以降低己方支援重火力覆盖下的误伤率。

但操作员拒绝承认手中武器的无力,她仍然坚持将手中武器全自动发射的火线死死钉向对方护在面部前的厚实臂甲上;为了更好地完成这种毫无实际意义的压制效果,她甚至迈出了相对安全的掩体,用与对面一般无二的稳重步伐向走廊对侧推进,放任装甲肩部机枪发射的高速轻型弹头在单人环境压制设备的干扰下将倒在走廊里的同僚们的遗骸搅碎成难以辨识的残渣。破碎声中装甲沉重的步伐将脚下的瓷砖踩成蛛网般的裂纹,工质蒸汽从套装背后的排热口低声啸叫着排出,将操作员的身影隐藏在摇曳不定的幻象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条走廊,而双方都不打算在此退让。

驾驶着重型镇暴装甲的安保人员花了十秒不到的时间评估完了眼下的局势,他决定通过拉近距离并使用一记果断的电棍挥舞解决这位不速之客:入侵者套装体现出的技术水平明显高于自己身上这套从武装部门退役移交的笨拙装甲;但暴力的发挥和技术之间并没有决定性的关联,重量与功率上的优势在近身肉搏中是绝对不可逾越的。

清脆的空仓挂机声打破了双方之间短暂的平衡,入侵者按下弹匣释放钮并站在原地开始不紧不慢地装弹,仿佛她刚才只是在对着一个不会动的钢靶射击;而另一边的保安则顺势从背后抽出了粗壮的近战武器向对手发起了势不可挡的冲击;蓝白色的电弧在震击棍的表面闪烁——这只是为了破坏同类装甲而设计的功能,一名常人大小的目标早就已经在数十吨力道的猛击之下被碾碎成一滩冒着热气的碎肉。来自楼顶的紧急呼救让他在短时间内就弄到了现场处置权限,而他绝不会拿着自己同伴的……

狰狞的身形停滞在挥击砸下前的一刻,随后在血肉湿润的破裂声中轰然倒地。

“时机抓得不错,上海,但是你用错弹药了,她还没失能;把你的长程灵子云室打开,今天晚上是旧狱的人负责安保。

“楼顶有另一只队伍来了,身份不清楚,你正好为她们吸引了不少火力。”那头的回应几乎没有花费时间,这大概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自言自语带来的好处之一 。

操作员轻巧地跳上动力装甲的胸膛,枪口安装着的攻击头如同攻城锤般将面罩化作迸射的晶屑与碎片,随后毫不犹豫地对着暴露出的青色恶鬼扣动扳机;镶嵌着破魔符文的秘银弹头轻易便钻进了目标的坚韧前额,并在其后与枪械本体上的仪轨产生共鸣;代表着本质的织锦经由肉体残存的连接而被捕获,随后在彻底破碎的前一微秒被更加古老的契约从至高天的深处拖回,重新灌输进另一个世界中山脉深处的神秘仪轨序列,等待着灵体的重塑。击倒,放逐和彻底击杀妖怪是三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而哪怕是其中最简单的一项也需要对另一侧有着深刻的认识。

“通过检查点鸟居,定向爆破的药罩在进来的时候撞坏了,我得用这套装甲在天花板上打个洞下去。

入侵者在头盔里的热气腾腾的血糊中掏摸了一阵,随后把从指尖抽出的单分子鞭接进了维护端口;人偶师对自己离开这么久之后仍然没有被注销身份账号感到一阵莫名的情感,但还是习惯性地命令正在转移阵地的上海帮自己破译操作协议——不用破译了,这个也没换。于是失去了驾驶员的动力装甲却以远胜于前的敏捷动作从地上一跃而起,视若无物地穿过了室内的砌块隔墙,找了个地方将脚后跟的气动驻锄射进强化混凝土地板,随后在身上动作筒迸射的火花中开始锤击地面,在之前的交火中受损严重的预制件仅仅承受了几记重击就在牙酸的吱呀声中断裂开来,越过保险库门将现场操作员送进了她想到的地方。

“通过检查点神社,我会把装甲留在上面作为通信中转,准备携带货物撤离。”

没有回复,没有计时节拍,也没有干扰的杂音:通信频道里只剩下静寂,正如眼前一片漆黑的保险库;这当然是个相当糟糕的征兆,代表着行动已经失控了——月都的混蛋们绝对脱不了干系——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人偶师并不打算放弃;她一定会把货物拿到手,然后亲自把这对武器送回神社的后山;她们曾经一同找到的某处。这一切行动与牺牲之后,她或许能得到一场不借助药物的沉稳安眠——或许不能,那些耳语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放过她,又是某种良心的代价,她不太确定。

不知从某处传来有节奏的低沉呼啸声,如同巨兽的喘息;七色的魔法使几乎能在想象中看到某种沉重的东西正成对地沿着固定的轨道回转,在空气中似乎丝毫不受惯性与重量的约束只随主人的心意而动。但这怎么可能?答案确实就在眼前,但面对真相的勇气正在从某处隐秘的缝隙中缓缓流失。

需要切换到微光视觉……不,不用了。

一抹鲜红从黑暗中浮现,碾碎了她最后还怀有的一丝侥幸。

“好久不见啊,小爱。”

作为回应,魔界的游子抽出了腰后的军刀。

3.5

“所以,他们说你是位魔法使?”

你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只因你的意识正在同身边的环境一同沸腾。

狂暴的电流从虚空中蔓生而出,沿着无形的轮廓游走于四肢百骸;不断爆裂的电离空气几乎占据了施法者的全部感官,将视野中的一切淹没在刺眼的弧光中。外形类似幼女的孔窍正在向四周肆意喷洒着来自至高天的概念,用古老的故事和纯粹的意志在名为现实的帷幕上肆意涂抹。

濒临失控的魔法使仍然不觉得自己会输。

你自认为是母亲最完美的造物,最优秀的女儿:他人无法解读的谜面在你的眼中与直白的谜底无异,不可战胜的旧日巨兽也轻易地倒在你的脚下;当同龄儿童还在牙牙学语地摸索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的时候,你已经可以孤身一人去追寻魔法本质的奥秘了——学院里那些在同一道途上究其一生的教授们连流畅阅读你极富开创性的手稿都做不到,需要你耐心地引领读者们越过那些你看来完全不需废话的推导过程,与在嬉耍中偶尔表现出的失败相同,假装自己对这些愚钝人物还能感到兴趣的唯一原因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所谓的正常身份。随着逐渐接近那终极的目标,你已经逐渐丧失了持续付出哪怕些微精力的耐心。很快,当你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赶上母亲的脚步时,你会彻底放弃这副被称为人性的幼稚面具,即使这或许是你短暂的人生中唯一还称不上熟悉的东西。

今天就是愿望实现的那一天。

在一个稍早的时刻上,你曾经觉得这不过又是来自异界的访客,出于只有她们自己在乎的理由前来魔界。本地的居民——大都是那位大人的造物——应该且一直都足以应付这些不受欢迎的外界人。好奇心可以被耐心的劝诱所限制,心怀不轨者则会遭到干脆利索的驱逐。但你从来没有参与过这些有趣的活动:你在睡前听女仆讲过不少这样的故事,玩伴们无意间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令你心向往之。然而,出于你一以贯之的矜持,你从未有机会参与过为数不多的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在你高傲的外表下掩盖着的是生发自本能的某些情感,对未知事物的不安,对自身极限的怀疑。你羞于承认这些隐秘的动摇,用自我催眠式的说服或许他人未曾注意到这些瑕疵。但你清楚地知道,孤独和怀疑的毒素正在侵蚀你的灵魂,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你急于用魔法的终极来终结自己身为凡人的软弱:那些污点,那些缝隙,你宁可在一次辉煌的尝试中燃尽自己,也不愿……

也不愿意让自己令母亲和家人失望。

自你有印象以来的第一次,同时有两位入侵者以纯粹的暴力击倒了往日那些本应伫立在你之前的人:而你的母亲——至少你视之为母亲的对象——仍然留在她的宫殿中对这一切沉默不语。站在城堡的大门之前,除了兴奋之外,你一开始并没有感觉到别的什么情绪:这很正常,当其他人因为自己的缺陷而辜负了母亲对她们的爱的时候,贯彻魔界之神的意志就是你的责任。

你没能看清带着夸张大帽子的那位:她与胯下的扫把带着奇异的闪耀尾迹擦着你的头顶嚣张地飞过,在城堡物质上的大门合拢之前直直穿插进了空无一人的中庭,事前精心布置的结界甚至没能拖延她推进的速度。高效直白地使用魔力与你的理念背道而驰——而你也几乎被这种行动激怒;当你收起刚刚摊开的魔法书(以及花了半天才想好的帅气台词),转身准备追上去狠狠教训一顿这无礼之徒的时候,你的余光扫到了某个人,一道白红相间的身影,与你的连衣裙颜色很搭配。

这是你第一次见到她,而你现在的心情很明显不是太好。

没有多余的废话,你和她的战斗在沉默中迅速白热化:那对阴阳玉曾经不止一次看似无意地挡开了你势在必得的不可见光束偷袭,挥手之间射出的破魔针也确实能在奇异的光芒中缓慢而沉重地钻进你身边的屏障——你不觉得自己的身躯有什么坚愈金石之能,或是在插进数十根长达十几公分的寒铁长钉之后维持封锁魔法的正常吟诵——所以在短时间内击败对方便成了你目前唯一的选项。你早已将魔力输出拔高到安全阈值之上,试图用暴力的输出来压倒对方,但收效不佳:她的灵力流痕迹与其说是难以察觉,不如说根本不存在。在光芒四射的彩色弹幕中用视觉追踪一个人形大小的目标本就不易,你那远远超出规则限制的弹幕数量更让场面愈发恶化。焦灼的情景令你本就活跃的精神变得更不稳定,行动也愈发激进。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那胜券在握的沉稳神态,与在战斗开始前的礼节性对视中毫无二致。于是你开始背诵自己所攥写的魔法书中那远算不上成熟的咒文,以继承人的身份强迫现实服从自己的意志破裂开来,让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浸泡在纯粹的能量之中。吟哦所吐出的远非简单的音节与信息,构成概念本身的知识亦同咒语一同流出,散失的记忆让你不得不翻开那本厚实的书籍,从熟悉的笔迹中寻找变得陌生的步骤。这一切只不过堪堪搭起了这强大魔法的骨架,而你才刚刚开始支付真正的代价。

你开始抽泣,像一个真正的同龄人一样为眼前看似不可逾越的强敌而气馁;熟悉的原始情感攥住了你的心脏,如果不是已经遗忘了如何从漂浮状态中回到脚踏实地的状态,现在的你或许已经飞奔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柔软而舒适的鹅毛枕被里嚎啕大哭。但你还剩下的那部分拒绝承认自己的失败,哪怕这些信念与作为基石的灵魂正在土崩瓦解。

直到三双熟悉的翅膀从背后包裹住了你的视野,一同被隔绝的还有即将成型的纯粹毁灭。

“你做的够好了,我的孩子,现在是休息的时候了。”

随后,一颗在辜负母爱的恐惧下将要绷断的心灵坠回了黑暗之中。

4

力从地起,由脊发,经过肩,行于剑。

两道身影在沉默中互相撞击,以暴力为媒介交融为完美的一体;在几秒之前姑且还能被称为军刀的合金钢条同漆黑细长的御币交击又分离,数十次的碰撞重叠成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啸;纹理细密的基因改良红木地板在她们的蹬踏下如轻质泡沫般碎裂,同周围简朴的摆设一道卷入这超自然的风暴之中,化作难以辨识的残渣。短暂亮起的灯光不知何时熄灭,唯有狂风中闪烁的点点火花能映照出交战双方的身影。环境压制设备在这种距离上已然彻底失效,套装整合的计算核心转而将算力投入到基于人体重心运动的挥击预测之中:眼花缭乱的彩色云雾在视网膜上浮现又消失,最后坍缩回两把武器的碰撞点上。

身心俱疲的入侵者并不觉得自己能赢。

同博丽的巫女全力以赴地搏斗并不是什么称得上享受的事情,它更贴近于一种对心性的磨练,那些对古老技艺的修行。胜负的影响从具体的行动中被剥离出来,争斗的双方只是命运硬币的一体两面,在轮转中由某种更加抽象的伟大存在所掌握。古代的修行者们挥舞轻飘飘的竹刀无数次地劈开瀑布,或是用裹着薄纱布的拳头重复锤击碳素钢柱,在被无限拉长的时间中感受着散失的温度和开裂的血肉,用静静流淌着的痛苦洗去冗余之物的同时证明意志。它们除去带来痛苦外毫无意义,而仅仅只是在如此之近的距离看着这位死而复生的老朋友,这位曾经令她托付一切的人为人偶师所带来的痛苦就已经足够多了:多到它们能随着行动流溢而出,多到能令她宁愿继续战斗下去。

流光溢彩的神经界面贪婪地吞噬着使用者的阈下感受,以理性的冰冷逻辑将灵光一闪组装成条理分明的战术建议:目标右脚拧踏时的轻微停滞反映出她在生理年龄上的青年时期曾经有过一次严重的拉伤,七色的魔法使甚至还能记起为这处肿痛热敷时木桶中升起的厚重草药味;左手劈砍的相对无力则来源于生活在低技术水平下的人类所常常隐含的关节炎,担心的人偶使已经为这一年四季通吃不换的奇异露肩服装唠叨了不少次却毫无效果。一处处伤痕被揭示,一道道回忆被掘出:入侵者惊异于自己竟然还保有这么多相关的记忆,以及它们从脑海中流淌而出时一并带来的悲痛。

但这一切终究会过去,正如它们在发生时也不会尊重任何人的意见。

金属相击的无律乐章最终以一记令闻者牙酸的扭曲撕裂声画上了终止符:斩击与刺杀并重的军刀并不是为了和任何原则上不可破坏的武器长时间地以超越人类的力量撞击而打造的——尽管更准确地来说,这把以粉末冶金技术在社区车床打印出的模型已经远远超出了使用者对它的预期。于是入侵者顺势松开了已经断裂的武器,放任剩下的半把凶器消失在轻质吊顶与其上的水泥天花板之间,糅身而进的同时左手向前劈挂,试图用覆盖着甲片的手肘为空门大开的对方开膛破肚:作为回应,巫女那不知何时出现在内圈的右手则轻轻托上了砸向胸腹之间的纤细臂膀,同时用突然缩短的御币下端戳向对方全副面罩的空隙,似乎完全不介意顺便用这根曾经饱尝妖怪血肉的凶器扎穿对方的脑袋,丝毫没有之前问好时透露出的温情。

很明显,精心筹划了这场行动的入侵者并不打算以这种不体面的姿态离开这个世界;在几个微秒的反射性评估之后,突袭未果的人偶师抽身后退,准备再寻机会,用套装带来的体能优势拖垮只得到了灵力加强的对手:以前大结界的经理人为绝大多数居民固定了原理不一但效果相同的强化仪轨,保证不流血的规则不会被轻易打破——但在外界?施法就像用鼻子喝水一样违反本能。即使是博丽的巫女也不可能在这种精心设计的环境下长时间地维持强化效果,而力竭之后的主持人并不会比同龄的小女孩难对付多少,或许甚至能有机会把她……

然后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撞中了她的肋胁。

被设计用来抵挡穿刺侵彻的山铜甲片在钝器面前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固定在秘银衬底上的细碎扣环忠实地传递着阴阳玉上传递过来的转动惯量,将两者之间夹带着的纳米纤管与弹道凝胶结构从原有的位置上拉扯出来,如同之前的受害者被挤出的内脏般均匀地喷洒出去。阴阳玉就是魔法使此行的目标,同时也是在大结界建立之前就已经出现的重要媒介,理论上能抗住阴阳玉砸击的人不多,而真的去硬扛而且还活下来了的更少。少数妖怪只是接了一记之后就答应了贤者们的要求,剩下那些没能通过考验的残渣则没什么得到拯救的价值。

很明显,这绝对算不上什么理想的接触方式,但往好里想,至少验货流程可以省了。

人偶使的动作在爆炸般的疼痛中停滞下来,如同被重载货车撞中般向前飞去:罪魁祸首却并没有避开,反而张开双臂迎向了已经显得有些破破烂烂的人形,试图用一个温柔的怀抱与几句甜言蜜语来解决之前的暴力所未能解决的问题。

“和我一起回去吧,我们可以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然后三个人好好喝上一杯,就像以前一样。”

在一个短暂到不可思议的瞬间,爱丽丝似乎真的开始考虑她们一起从这一切中抽身的可能性,一场梦,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一段没有缺憾的感情。

随后她又想起了一张脸:洋溢着与眼前同样的温暖微笑,以及那些她曾经立下的誓言。

在责任重新将她拖回这现实的同时,一把刃口泛青的大马士革钢剑穿透了两颗紧紧贴在一起的心脏。

“已通过检查点樱花,货物到手,现场指挥转交给蓬莱。”

终章

基金会战术人形日志 硬件版本:V3.8.4 软件版本:FOSFR NT1.2 时间:1970.01.01

检测到时钟芯片电压异常,正在重置系统时间

请选择一种方式提供您的使用授权,如向本机出示证件原件或插入调试电缆。

检测到未知硬件,您希望将其安装为何种设备?——控制元件。

授权验证已通过:欢迎您,管理员。

基金会卫星网络无应答,调试模式下将使用本地时间。——创建一个本地任务。

您希望使用的指挥形式与对策模式?——跟随模仿模式,激活学习式闭路反馈。

是否启用呼号?——启用外部指令集呼号:蓬莱

立刻启动任务记时。

00:00:00:任务前热检查

00:01:67:热检通过,拓展模组无响应——外部指令集接管控制

00:02:35:操作员汇报通过检查点长阶

01:23:14:释放夹具

01:24:01:夹具无响应

02:23:14:夹具释放成功,机体完整度:98.4%

02:26:45:交战

04:01:23:弹药耗尽——授权使用战地缴获

04:36:11:交战

05:23:14:弹药耗尽——授权使用战地缴获

06:45:59:操作员指令——关闭偏因果传感器,切换至灵子云室

06:59:62:操作员汇报通过检查点长阶

07:14:51:拓展模组通电,使用兼容模式

08:31:46:战地链接失效

08:48:03:拓展模块启动;使用动作模组:双手大剑

08:51:12:转换为猎—歼模式,机体完整度:91.1%

10:49:46:重新与操作员建立近场握手——转换为手动操作

11:02:14:操作员指令——根据相对坐标进行刺击

11:03:14:操作界面无响应——外部指令集接管控制

11:05:78:操作员汇报通过检查点樱花

11:45:28:装载货物及操作员至肩部固定带,vip状态:危急

11:47:32:确认立即撤离,TAC口令:未来文乐

14:59:53:交战

15:23:45:抵达第一撤离点,机体完整度:86.3%

15:30:46:持续交战

18:29:48:机体完整度:70%,完整度抵达临界点。

20:25:46:弹出拓展模块,持续交战

31:44:22:主电路欠压

35:12:18:关键电路熔断,设备停机。

痕迹还原实验室的主管叹了口气,松开了紧握着的可爱马克杯:杯中的咖啡早已凉透,但她并不介意地仰头一饮而尽。接着,衣装依然笔挺的前河童工程师站起身来,回头将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开。黎明清爽的海风将室内浑浊的空气席卷一清,一群应该早就灭绝了的海鸥正乘着晨风向朝阳飞去,正如她们当年在港口见过的最后一面:两位同乡坐在高高堆起的合成机械上,共同畅想着这些工程技术的奇迹的改良方式,以及部署之后究竟还能多拯救多少难民。一个志趣相投却又跳脱出妖怪社会那错综复杂的关系之外的朋友如同这个时代的野生精品黄瓜般宝贵;荷取失去过一个这么纯粹的朋友,而她不打算在今天再失去一个。

她环视一周,不着痕迹地将手中攥着的灰色数据盘塞进了放在窗前的碎纸处理机里:可能是世界上最后遗留的基金会产缓存块在被锰钢刀头粉碎之后投入了磁流约束着的高温等离子体中,化作一阵青烟飘散而去。这种堪称幼稚的行为当然逃不开外事办公室的法眼,但传唤与审问的流程能够给爱丽丝争取上一些逃亡的的时间……再加上几个时机恰到好处的电话,东亚重工的复杂体系就是为了这种情况才设计的。

打给文的跨洋线路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穿透洲际防火墙,而富有人生经验的妖怪也终于放下了担子,为又一个曾经身为人类的朋友微笑起来。

“成年快乐,小小的魔法使。”她说。


楔子:不太成功的入侵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