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第八章 金波旬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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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女软绵绵地躺在废墟之中，周身魔气缠绕，密如网罟，争先恐后的往她各条筋脉内钻去。她先头挨了幻姬一掌，震伤了任脉，又消耗了大量真气，自然再无力抵御魔气侵蚀，不出一炷香的工夫便面无血色、气息奄奄，一双剪水秋瞳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看得萧炎心口一阵隐痛，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幻姬是过来人，一觑见萧炎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阴阳怪气地说道：“好一个孝顺徒弟，死到临头还惦记着师父的安危，看得本座都有点感动了。”萧炎聪明伶俐，自然能听出她话外之音，忙正色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尔等妖魔岂会明白。”只是他口头说得一本正经，耳根却不争气的红了，幸亏两鬓有碎发垂落，替他遮掩了过去。幻姬冷笑：“是吗？本座不信。”萧炎道：“既然夫人不信，那我也无话可说，夫人只管杀了我罢。”说着，他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可惜呀，等我一死，这世间便再也无人知晓那玉扳指的来历了。”
幻姬的面色变了数变，最终强忍着杀意说道：“本座焉知你是不是在扯谎？”萧炎道：“我们二人的生死存亡皆在夫人一念之间，对夫人说谎，与自杀何异？”他一边同幻姬周旋，一边“传音入密”于小龙女：“师父，那灌了金波旬花毒汁的小瓶子可是在你身上？”小龙女心中一动，亦以“传音入密术”回道：“你可是有了脱身的办法？”萧炎暗喜：“咱们师徒俩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呀。”遂又传音道：“小善姑娘曾言及金波旬花有惑乱心神之效，倘若咱们能将此毒下到妖狐身上，定可脱身。师父，待我喊出一声‘别杀我’，你就把瓶子扔给我，好不好？”小龙女心想：“以我们二人的功力，连九尾狐设下的禁制都破除不了，谈何下毒？罢了，他向来鬼主意多，眼下定是想出了什么妙计，才教我如此行事。”她恐被幻姬察觉，不敢再用法术传话，便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蝶翅飞振，秋波潋滟，楚楚动人，瞧得萧炎心旌一荡。
幻姬满心只想着六合戒，并未留意这对师徒之间的眉眼官司，她沉吟片刻，大袖一挥，除了小龙女身上的禁制。小龙女得了自由，挣扎着要坐起来，左肩忽的一阵剧痛，她不由地“嗳哟”了一声，又倒了下去。这一幕落在萧炎眼里，心口便似针扎一般，忙问道：“师父，你怎么啦？伤口是不是很痛？”小龙女眉头紧蹙，唇色泛白，显然是饱受伤口折磨，她却摇了摇头，轻声道：“一点小伤，不打紧。”萧炎听了这话，愈觉愧疚，哽咽道：“师父，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幻姬见二人如此，心头无名火起，大骂：“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打情骂俏，你们当本座是死的吗？”屈指一弹，射出一簇绿阴阴的鬼火，击中了萧炎的“足三里穴”。
萧炎顿觉双腿如受利刃砍刺，剧痛难当，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幻姬居高临下，一字一顿地逼问：“玉扳指是如何落到你手里的？说！”
“好，我说，我说！”萧炎忍痛说道，“我爹是做古董生意的，七八年前，有个大汉来找我爹，说要出手一件传家宝……”
他话还未说完，又有三四簇鬼火射来，将他打翻在地，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来。幻姬神色狞戾，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胡说八道！玉扳指乃是稀世神物，何以成了凡人之物？胆敢诓骗本座，找死！”语毕，举起手掌往他天灵盖拍去。
她这一招看似狠辣，但去势甚缓，显然不为杀人，而是恫吓讹诈之举，换做别人，早吓得屁滚尿流，什么都招了，可萧炎是个有心机的，一眼就识破了她的意图，反倒将计就计，故作惊恐地大喊：“夫人息怒，先听我把话说完！”幻姬的手掌果然停在了半空中，道：“若你有一字虚言，本座定教你尸骨无存！”萧炎在心底把幻姬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面上仍做出一副畏惧谄媚之态，忍痛赔笑道：“不敢，不敢。”他连遭两次毒打，痛得脸容惨白，冷汗涔涔，倒愈发显得真情实意，不似作伪。饶是幻姬狡诈多疑，一时也瞧不出破绽，一径催促他快说。
萧炎一边偷觑着幻姬的脸色，一边信口胡编：“我爹见那大汉衣着寒酸，言行粗鄙，绝非富贵人家，自然不信他的说辞，于是旁敲侧击，再三盘问，终于从他嘴里套出了真话——原来那大汉是个土夫子，专干摸金倒斗的勾当，他听说十几年前有位魔君葬身于翠屏山，遗下珍宝无数，便一个人悄悄进山，前后找了两个多月，才从一个寸草不生的山谷里挖到了这枚玉扳指……”听到此处，幻姬神色一凛，打断了他的话：“你说，那人是在何处捡到玉扳指的？”萧炎见她上钩，窃喜不已，答道：“翠屏山呀。”幻姬一个趔趄倒退了半步，面色煞白，颤声道：“这玉扳指是她的挚爱之物，从不离身，如今却……难道，难道她真的已经……不，我不信，我不信！”她一面叫嚷，一面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长发，泪如雨下，神情癫狂，有如疯兽。
萧炎见她如此反应，大感意外，忖道：“她不是娘亲的仇人么？怎的听说了娘亲的死讯之后，非但不欢喜，反而伤心欲狂呢？难道是我猜错了？”转念一想，“管她是谁呢，趁她病要她命，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立马大叫一声：“别杀我！”
话音甫落，一点晶芒扑面而来，疾如星丸，正是那灌了金波旬花毒汁的琉璃小瓶儿。萧炎大喜，纵身跃起，一拳击碎瓶子，殷红毒汁混合着琉璃碎片到处飞溅，恍如雨打桃花，落英缤纷，甚是好看。他趁势使出“翻云掌”的第十七招“风吹云动”，双掌作扇风状向前一挥，真气化作一股清风将毒汁吹送入往幻姬口内。
幻姬到底是千年老妖，道行高深，毒汁一沾唇便反应过来，大骂：“无耻竖子，我要将你生吞活剥！”双臂一振，大袖中飞出无数鬼火，铺天盖地而来。萧炎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举，一得手便飞出一丈开外，嘻嘻笑道：“夫人，金波旬花的滋味如何呀？”幻姬又惊又怒：“金波旬花？！你暗算我！”萧炎冷笑：“暗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幻姬怒极，厉吼一声变回妖兽之态，利爪如钩，闪着寒光直插他的心口！
萧炎见她身中剧毒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纳罕不已，心道：“不愧是上古异兽的血脉，肉身强横如斯，连金波旬花也奈何不了！”当即转守为攻，施展轻功遁去，兔起鹘落，纵跃如飞。妖狐紧追不舍，猛地凌空一跃，飞至萧炎头顶，张开血盆大口咬了下去！
萧炎暗道一声“吾命休矣”，一面飞驰，一面捏诀大呼“剑来”。
亢龙剑并未应声飞来，倒有一条白绫带蜿蜒而来，迅若虹光，末端所系铃铛银光灿烂，随着白绫甩动，玎玎两响，直击妖狐双目，妖狐猝不及防，痛得大叫一声，自半空中跌落。
此物不是别个，正是小龙女的贴身法宝雪绫罗。
萧炎如遇大赦，转头一瞧，但见小龙女靠在墙角边，面色雪白，低眉敛目，手捻兰花法诀，不断挥舞，随着她双手动作，雪绫罗与九尾狐斗作一团，夭矫灵动，有似龙飞蛇走，兼之丝质坚韧、不畏锋芒，任妖狐如何抓咬撕扯，分毫未损。幻姬恼怒至极，弃了萧炎转而朝小龙女扑去，口中大喊：“既然你舍不得让徒弟死在你前头，那本座就先杀了你！”萧炎怒骂一声“孽畜尔敢”，施展“烈火纯阳掌”，猱身攻去。
但闻一声龙吟，亢龙剑如电而至，剑光冲荡横扫之下，偌大的九尾狐毫无还手之力，被震飞了出去，“嘭”的一声撞到了东角的一根铜柱上，把那黄铜铸造的柱子撞得凹了进去。
妖狐粗喘了几声，强撑着爬起来，欲再与萧炎恶战一番，忽然有一股红烟自她口鼻内喷薄而出，她发出一记撕心裂肺的惨叫，倒地抽搐不止，全身皮肉扭曲滚动，筋骨咔咔作响，似要散架了一般。待怪声停止，巨型妖兽已然变回人形，只长发花白，肌肤龟裂，枯槁如朽木，与先前判若两人。幻姬瞪着一双浑浊的绿眼睛，一双鸡爪也似的手直挺挺地伸向天空，嘴里念念有词，疯疯癫癫，好不骇人。萧炎为了取回六合戒，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轻轻握住她右手，正要摘下戒指，忽被她一把握住手掌！
萧炎吓了一大跳，忙松手后撤，不想幻姬纵使遍体鳞伤，力气仍旧不小，死死抓着他不放，哀求道：“阿姐，别丢下我……不要留我一个人……我害怕……”涕泪交流，其状凄苦。小龙女见幻姬落得如此境地，叹息了一声，转身去寻找霜蛟剑。萧炎却没有小龙女那样的慈悲心肠，他见幻姬一直纠缠着自己不放，心头火起，骈掌作刀，对着幻姬的右臂砍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幻姬右臂臂骨折断，成了一条软肉，而幻姬本人则痛得昏了过去。萧炎掰开她的手指，夺回六合戒，而后一脚踢开。
没了法力维持，妖氛魔气当即消散，月照之下，纤毫毕现。小龙女虽寻得霜蛟剑，然剑身犹有秽气残留，无法使用，只得以法术缩小了收入囊中。萧炎驾起亢龙剑，带着师父从屋顶大洞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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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舍府兵马在鸣玉坊外埋伏多时，一见到龙、炎二人出来，马上放箭。毒箭满天乱飞，有似飞蝗，萧炎不敢徒手接箭，只以内力震开。但见他时而“翻云掌”，时而“摘星手”，时而“混元霹雳掌”，时而又化掌为刀，以“无为刀法”挡落飞箭……箭雨愈密愈疾，他左支右绌，好不吃力，直恨不得如哪吒一般，变出个三头六臂来。
小龙女见状，褪下挽在臂间的雪绫罗，说了声：“起！”白绫应声飘起，化作一片晶莹透明的烟幕，罩将下来，无论往来箭矢如何锋锐，皆无法穿透。萧炎又惊又喜：“没想到这白绫还有如此妙用。”小龙女道：“雪绫罗以西荒鬵山的五彩雪蜘蛛所吐之丝织成，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再经仙法淬炼，便有了灵性。”萧炎笑道：“这下好啦，咱们可以平平安安地逃出去啦。”小龙女摇了摇头：“敌人凶狠狡诈，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咱们。”萧炎不以为然：“咱们连千年狐妖都能制住，还怕这些小喽啰？”说话间法诀一引，剑光便飞得更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