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荧，扑空一场
窗帘被阳光拉开。荧醒在一个温暖的梦里。
被子几乎将荧全掩，荧蜷身床的左半边，卧朝右侧，诺艾尔与她相对，依旧酣睡着。嘴角弥弥地涎着银丝。
荧软软地起身，再糯糯地揉揉眼睛。眼角红红的，像是欲要哭，又像是哭过了。
慵散的睡衣吐露着荧的一颗肩头，衣带垮垮地松搭在荧的肩陷，如一抹轻抚。
铁玫瑰的夜，漫漫无期。
荧起身，坐在床沿，她低垂着头，发丝凌乱，像一朵被阳光打湿的葵花。
她在思考着什么，又或者什么也没曾想过。只是双手松搭在腿上，呆呆地望着浅黄色的地板。
荧轻轻摇晃了两下脑袋，很沉。但沉的又好像不在脑袋上，在心头。
阳光很好，真的很好。
荧走近窗台，费力地打开窗。温与亮呼哧哧地闯了进来，一并将塞西莉亚的清香乱洒一通。
荧漫不经心地打理起床被。将其四角扯平，胡乱地揪抹掉被褶。被单是粉青色的，在太阳光下显得灼眼的橘。一整床平平净净的橘，毫不知耻地坦白着——昨夜，荧，一人睡过。
荧走到离窗口最远的角落，静静地透过窗，看着远方渺小的望风山。望得出神。
卧室不大，刚好盛得下一张足以载满两个人所有呓语的温床，和一盏盈满透亮却暧昧的小灯草。
荧回过神，打开房门。
一切都在静默。
她突然觉得无措。
外室被太阳光打理得响响亮亮的。
一切都在喧闹。
荧在地板上来回地走着。白袜与地板不动声色地擦摩，但只有荧的心跳是有声的。
于是，荧怀揣着这份心悸，在朗朗的初昼，酝过半个上午。
荧止步于阳台里的一个花盆前，盆里载着两株风车菊，一高一矮，风车菊滞默。
荧静静伫立，她看见诺艾尔俯侧着身为风车菊浇水，她静静地看着诺艾尔的侧颜。阳光下，像被打湿的素玫瑰。
荧提起盆边的浇水壶，壶身冰冷。
她俯侧着身浇灌着风车菊。
她沉默着，水花在诉说。
水落至风车菊上，风车转动，悠悠地，像是在谱写诗歌，水花嗒啦啦地倾覆，橘红色的菊瓣被点成绛唇，水珠温凉如玉，顺着瓣脉滑落菊心，再落入这抔泥土。
荧的心里，一阵温凉。
她弥弥地听着嗒嗒的水声，怀想着某种熟悉的场景。在哪听过呢？
梦化作咸涩的珠点，脱出眼角，嗒嗒地，浥透昨夜漫漫无期的一片。
她哭过了，不自主的。
她淡淡地想着，浅浅地回忆着。无意识地，荧触及自己温凉的脸蛋，双颊又湿成一片。
她又哭了。
但眼泪掉不下来，她好像失重了一般。
她的灵魂，正在，且一直在为谁失重。
荧摇摇晃晃地走至木椅。她像一片折了茎的叶，又像被灌了酒的花，不胜风力，也不胜酒力。
她坐在木椅上，木椅是由高大的雪山杉木所制，坚硬而不留温，荧坐在上面却觉得软塌塌的，仿佛要陷进去。
她静躺着，太阳还没越过天空正中的那片蓝，阳光还未照进阳台，荧黯黯地躺着，像是一株褪了色的花。只有蓝天与云勉强照应着她。
又睡着了。
但不像是睡着，而是醉倒。
这是一起不掺糖精的酒宴。荧，独自在席。
醉梦里，她与诺艾尔相对地躺在风起地的大树下，青色的风柔弱地吹过。风车菊轻响，晶蝶浮荡。自龙脊雪山一路融化的冰河，流延至此，水声泠泠，诺艾尔捻着一株红玫瑰，递在荧面前，双眸别向一边。脸颊发着霞红的光，荧，在偷笑。
流风昭过，像是在告白，又像是风神的戏弄，吹起荧的长发丝掠过玫瑰，撩至诺艾尔的面颊上，触得诺艾尔脸庞发痒，诺艾尔的脸上飞红一片，羞恼地挣扎着欲要起身，荧心底一乐，一把将诺艾尔揽住。
诺艾尔的味道，和云朵厚松饼一样，又甜又糯。
荧浅而不露地笑着，像是风车菊在暗角盛开。
时间像风车一样在流转，看不见的风被阳光染成荧黄色爬上阳台，爬上荧的眼角，像糖纸一样吻上眼睫。
荧被突然的敲门声惊醒，她起身开门。掉了一椅子的辉尘。
荧不假悬念地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优菈，手上提着蓝绒带交系的白色礼盒。
荧看着比自己高了近一个脑袋的优菈笑着站在自己面前，微惊。
优菈穿着和往常一样的贵族气质的骑士服，但比平时更端庄，略带点别的不一样。尤其是她扬着的以往罕见的盈盈笑。
荧垂着头:“请进。”
“这么久不见，也不问候我。这个仇，我记下了。”
但优菈依旧笑盈盈的，仿佛对于荧的漠视毫不意外。
荧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优菈也跟着坐到她身边。
“我呀，之前请教过诺艾尔的料理，学到了云朵厚松饼的厨艺。呐，你有空尝尝。”优菈提了提手中的礼盒。
“有点凉了，不介意吧?”
荧不予理睬。
优菈把盒子放置桌台，将荧搂过。“别难过。”
优菈知道荧的惦念是什么。
“你可是荣誉骑士呀，可别忘了。你看看我，这么多人不待见，不还是乐着呢么!”
“不一样。”荧残余的呜咽显得有些笨拙。
优菈揉了揉荧的头发，不言。
荧倚在优菈怀里，泪眼婆婆，像是一只落水的鸟儿。优菈身上有着成熟稳重的骑士气质，令人安心。荧看着优菈胸口闪闪发光的冰神之眼，透着些暖意。
荧就这样安分地被搂着，心底的一处缺失安暖的驿角得以被慰藉，听见的熟悉的声音，轻轻所言，也尽如她意。
“小诺会回来的。”
荧也这样想。
…………
再一次醒来，是被斜阳叫醒。荧正枕着沙发的扶手，眼线与淤了一整片的西天相平而视。远远的，一条条的像凝滞的火的碎片平铺在天际，蒙德城被铺上霓彩，果酒湖如火粼粼，一堑一堑地漫成遥远的思念。
思念仿佛就在眼前。
荧看见诺艾尔伫在阳台，背影长到笼覆自己，荧从未想过诺艾尔的背影会如此高大过。但她向来相信，小诺永远屹立在自己心上。
背影乌压压的，有着磐石般的分量，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诺艾尔依旧远伫，影线越拉越长，视野被扯得久远。仿佛所有物件都在被扩大和伸张。这时，荧看见诺艾尔骑士服的脊背处一直以来系着的那颗岩神之眼，有些黯淡。
荧坐起身，没有上前。
她看见诺艾尔一直在注视着什么，她的视线不在远处那片蒙德城里，不在更远处的大片橘霞，仿佛单是在盯着阳台的窗子目不转睛。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深橘色的落阳渐渐变得低垂，像是在为什么而失望，那半片天空的霞火也逐渐沉落，一一流涎果酒湖，染成一片果酒。却又像是在为什么而淌泪，大片大片地淌。像失血一样，止都止不住。
荧一时心痛。
看夕阳彻底遁落，天空渐抹黯蓝。看着一颗一颗的泪点蹒跚地爬上夜幕，再用微弱的星光，把人间那些有光亮的地方一一摧残。再看着阳台变成夜阑，诺艾尔悄然不在。
荧再也忍受不住了，倏地上前去。
阳台一片漆黑，脚边的风车菊在喃唱。
荧扶着窗栏，城里的风车塔挂缀着灯光缓缓地被湖风吹动，湖面星光闪闪。西风教堂的尖牙在高空处正在潜长。蒙德居民在灯河里漫游。蒙德城灯火通明。却一丝也照不到这里。
荧料到一件事，诺艾尔久久注视着的，是窗上投映着的，曾在沙发上的自己。
在没有光亮的此岸，荧穿着的睡衣，令她感到无比轻薄，仿佛毫不存在。荧回头看，只有卧室里的那株小灯草幽幽地泛着点醉人的光，荧摸索着寻找烛台。
很近，却又很远。
荧悄行着，单借着小灯草的微亮无援逐踱。
荧摸探着桌台，碰见了一个凉凉的纸制物件——云朵厚松饼礼盒。荧还是没能忘掉，它的出现使她再一次清醒。世间无非分为两种事物:无关之物和有关之物。但真正的前者并不存在，所有的有心存情皆是关心则乱。
烛台被点亮，天花板下，是拥有光的地方。荧注视着手中这颗闪灼的烛光，这是这一小片天地里唯二跳动的东西。唯一是心跳。
荧痴痴地看着火苗，在舞动着，像投映黑白电影般一瞬又一瞬地照亮着睡衣上的坎瑞亚花原。 为它们涂满火黄色。
因提瓦特在离开国士时，会变得生硬和枯黄。
有人敲门，好像。
荧秉着烛台，打开了门——诺艾尔端站在面前，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神情，只是看起来有太多的倦意。
荧心底骤燃，仿佛手中的烛苗在一瞬间窜入胸口，饕餮地撕食着如冰石般的心。荧不自主地越过门槛，手一时未能把持住，烛台被狠摔在门外，荧扑上前去，想要狠狠地，彻底地，再不可能被扭转，再也不会被剥夺地——抱上去。然后甜甜地说:“这次，就交给我吧!”
缺月在东方吝啬地霰着不真实的光。
荧，扑空一场。
她摇摇欲坠地站定，站在刚刚诺艾尔所站的地方。但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她自己。
荧紧紧地抱着，但怀里没有烛火，也没有诺艾尔，只有满片惨白的月光。
荧两手徒然。望着东边天空上的月亮。
荧像一只望月之蜗。
月光填满地面，如履平地，像是注满了雪和糖。
究竟是雪是糖，只有荧自己知道。
那一刻，荧蜕成了一只月光色的鼠。
——《荧，扑空一场》(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