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全宇宙》：包裹着荒诞喜剧外衣的亚裔家庭冲突

       想到要去看《瞬息全宇宙》其实是出于对于为何一向在欧美影坛不受待见的亚裔导演拍出来的电影能够拿到奥斯卡最佳影片的疑惑，再加之这部电影国内外评价的两极分化，让我很想见识一下这是一部什么样的影片。

       当然，不得不承认，从刚开始的“我的怂包老公突然会功夫”到后来的“贝果黑洞”，我的想法一直处于“啊？这种东西是怎么拿到奥斯卡的？”的状态。但是当影片进入到高潮时，我的想法发生了转变。其实从开头展示主人公生活中的一地鸡毛开始，我就能猜到这部电影它的剧情结构其实很简单，导演就是在讲一个很普通的移民家庭因为代际冲突和文化差异而面临各种矛盾和困境的故事。但他以一种非常荒诞、奇异的手法讲述了这个故事，使得整部影片在看似套着好莱坞超级英雄式爆米花爽片壳子的内里包裹着许多欧美人所难以体会到的、独属于亚裔的痛苦和挣扎。因此，这部电影其实让我读出了很多东西。

比如，影片中多次提到的“push”，它出现在母亲对女儿、税务局对洗衣店、妻子对丈夫，此外，我认为它还存在于主人公自己对自己。人总会在那么一二三四个瞬间感觉自己的生活毫无意义，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就是一坨狗屎，又同时觉得周围的所有人、自己的所有抉择都是错误的。怨天尤人，说的就是这种状态。最后，主人公终于从日常的崩溃中释然了，达成了与所有人，包括与自己的和解。但她的释然不是摆烂，而是用善意拥抱世界。还是那句老套的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换个角度世界可能会不一样，刻薄的税务员也曾因为婚姻问题自暴自弃，常来洗衣机店的顾客喋喋不休的话其实是在怀念自己死去的妻子，这虽然不需要我们去包容或者理解，但我们应该抱着善的态度去尊重。

       令我感到欣慰的是导演没有用一种传统的母女相互理解来作为影片的结局，而是“接受”，是我虽然不理解你，但是我无法割舍和你的家庭关系，也会接受你所有的选择。我们互相之间对彼此的伤害是真的，不理解是真的，但爱也是真的。我一直认为，我们人类，尤其是亚洲人，对于家庭、亲情的感情是极度复杂的，它难以用单纯的“爱”来解释，就像是“我和你吵完架发誓老死不相往来，但依然会在晚上坐在一起吃晚饭”。但它也不意味着相互之间的妥协，被动地接受和主动说“我接受”是不一样的，它是一种释怀，也是让我们从紧绷的家庭关系中松弛下来的润滑剂。

       关于这部影片最大的争议点其实在于导演用多元宇宙的世界观设定讲了一个亚裔移民家庭的家长里短，颇让人感到是一种杀鸡用牛刀的大材小用。但我倒觉得导演就是为了这碟醋才包了这盘饺子。从主人公和丈夫的对话中可以得知，她当下所选择的人生是所有平行世界里最糟糕、最失败的一种，但这真的有那么失败吗？我不这么认为，因为这才是绝大多数普通人的人生，反而是那些平行世界里的“功夫明星”、“料理天才”才像是爽文套路的梦一般虚幻。

       最后，虽然导演讨论了那么多问题，但其实可以发现，即使到了影片结尾，他也没有给出我们如何解决它们的答案。但是那又如何呢？我觉得，可能电影的意义并不在于给出答案，而是给出意义。不是“我从电影中收获了......”，而是“我从电影中看到了......”。毕竟，有的时候，“看见”本身就很可贵。当然，因为前面的铺垫实在太过冗长，所以我还是认为它不至于得到奥斯卡最佳电影的评价（或许它的获选是因为欧美评委难得一见这样的来自亚洲家庭观念的文化冲击吧），但也没许多人口中那么差劲，对于一个新人导演来说，它仍是一次不错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