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遇嘉然——独属于这个时代的温柔和悲哀
纳雅跟着,来到了女团屋子边上的小街巷上。缓步走过街边一个个泛黄的长廊,密密麻麻的画像签名和回忆录排布在墙面上,展示着过去日子里女团和观众们共度艰难与愉快的时光。
地上的石砖反照着冬日里的微光,时有几只褪色的千纸鹤散落在地上,远远看过去就像散开在路边五颜六色的小野花。注视着灰黑里粘着点青苔的高墙和树上边上的一丛丛花草,听着小型瀑布串流过的细声,很有一番怅然感。在这样的意境里,很难不让人联想起那些魔幻浪漫却又十分真实的故事。
偶尔可以听见有住在墙里的人,透过砖头的缝隙,在翻唱着所爱偶像们的歌曲。“你呀你,冻我心房,酸我眼眶,一生的伤…”声音颤悠悠地,空灵得很有特点,在满心爱慕里透露着一丝丝的酸楚。
尽管女团相比琉梁外城那些老爷们要亲民多了,但每次一个魂观众们和自己的偶像都要搁着一层纱布——这是城中的规矩,明星就是明星,那些穷酸的蝼蚁看众不得直接与明星们接触。但是就是这层纱布,挡住了多少人的幻想执念,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就在眼前,却依旧只能隔岸观望。这首粉星对唱的《隔岸》兴许就表达了这个意思。
“你呀你,彼岸观望,置身一旁,一生两望……”
纳雅驻足赏听,品味着这颤音的特殊魅力。这时然小姐则坐在长廊的靠椅边,将黑色小皮靴轻轻靠在地上,望着廊上一串串的画像和文字深思。听到歌声,她转过头趴在栏杆上,和纳雅解释道:“这是我们团里的主唱——乐,她最喜欢唱的一首,没想到粉丝们的功底也这么强捏……”
“挺好。”纳雅微微动了嘴唇。
前边巷子头忽然有点不太平。
“我的,我的,你们不许抢啊”一个穿着格子衫,露着上臂的青年人扯着嗓子大喊,不断的踏着地面又忽而跳起的声音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旋律。只见他越过一处土堆,又踉踉跄跄地在碎石自上滚动前进了一阵,仍然继续向前奔跑,他气息混乱地呼出着,胸脯摆开之时露出了胳膊肘下的一本画册。
“诶,咱们一起打了三个月工才攒出来的啊,你怎么独吞啊。”后边又跟上一个脸庞瘦削的小伙子,似乎是那人的工友,刚从工地后台出来,肩膀上还盖着一层靛色汗布,“马上交还给我们!”
还有一个矮矮胖胖的,头上只带着一层淡淡的毛茸的小屁孩,似乎是那人的弟弟,小跑着跟在后边。“给我,也给我看看嘛。”他嘟嘟嚷嚷着,因为年纪太小,跑起步来歪歪扭扭,还总爱往草丛里钻,直把地上的灰尘和草茎落叶给搅拌得一团乱。
那跑在前面的人为了甩掉他俩,连忙抓住了街道旁边的强壮树枝,把一本画册紧紧夹在腋下,双手半曲着要爬到树边上的那个石洞里。
“嘿嘿,这下,然然是我一个人的了捏”他的动作很仓促慌张,整个身子还没有上去,就想要打开画册欣赏。一忙便多错,就当他要爬到洞口的时候,一个失足,身子给卡到了树枝和石洞相接触的地方。
他愈发着急,于是身子用力蠕动着,但是结果却越陷越深,继续用力的一瞬间,树枝产生了剧烈的吱呀声,显出了一根根色彩深浅鲜明的纹理。他的脸涨得通红,可依旧只能频繁地蹬着腿。
“你个臭小子,给我下来”说着,工友赶了过来,捡起地上的一块枯木,往上面那人的屁股砸去。
“嗯哼,呜。三个月啊,三个月,别逼我了,这三个月多不容易的,你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在想着什么吗?”他紧紧抓着树枝,闭上眼睛不敢往下看。
“马上下来,我就不打你了”哥哥的语气缓和了一点。
“你上次也是这样!说好的一起分着看,结果你竟然还把然然的画册送给咱工头的女儿了?”
“什么?你从那知道的?还有关你什么事情?”那个哥哥有点恼怒。
这时候后边那个小毛孩也跟上来了:“诶,哥哥你要有女朋友了?”紧接着探头看了看卡在树上的人:“诶,你这个人怎么爬到上面了?你就把小然姐姐的画册拿下给我和我哥看看嘛,嘻嘻”
“去去,滚一边玩去”哥哥似乎很不耐烦,推开了弟弟。
“再说了,身边能碰到的人总比戏台上连个影都看不清的人好吧”哥哥推开小孩后,又严肃地朝着树上的人训道。
树上那人有点惊讶,接着歪着头说:“你不喜欢然小姐了吗?当初可是你带我看的啊,还说然小姐她就是最甜甜的小草莓呢……”
“哼,”那个哥哥似乎有点不屑“我说你个小流氓,永远也只能是个地痞疙瘩。你想啊,你说你打了三个月的工才换一本画册,但我呢,如果把那工头的女儿追到手,可不就一下能买三十本画册看了吗!”
“可是……我不管,然小姐就是最纯洁的天使!我要看,我要看她,不管打几个月工——不吃不喝也罢!我只要看到她对我笑我就能活过来!”说着他翻开了画册,对着画册上笑得灿烂的然小姐,淌下了涏。
“得了吧!”那哥哥的不屑上升到了冷酷,他把舌头在嘴里扭动了一下,“人家现在是大明星了,哪里会看上你这个长得歪七扭八的二流子!”
“什么,我的然然……”那人彻底破防了,他表情凝固地望着手里的图像,口水和泪水融合在一起,像一串挂滕一样,逐渐湿润了纸张。
“还有我是看一个魂比较早的了,你以为这台子都这么干净么?到处然小姐刚出道的时候,说是那个叔叔派来的骗钱的,都被骂成是小怪物呢,这会风向转了,又一个个像发病了一样去舔她,真是……”他的不断动着嘴唇就像——你说然然很温柔是吧?可这琉梁城,这戏台子本来就黑,本来就为了赚那几个破币罢了,角色再怎么换,结果都一个样子滴!”
“别说了,别说了”树上那人神志已经不清了,似乎已经动了自尽的念头,那哥哥见没有回应,拿起路边一根杆子,就准备动身爬上树。
小毛孩弟弟突然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哥哥的大腿。“哥,也别打他了,他快不行了……”
一向见惯了闹剧的纳雅听到动静,这时候两步作三步地赶过来。“诶,你们别……”
“让我来。”然小姐从椅子上起身,仿佛对这种事情已经去,追上纳雅,绕过一丛丛灌木林叶,赶到了现场。
“嘿呀,是谁呢?”她站在三人后面,试探性地轻轻发出了声。
首先注意到她的是那个弟弟。“诶,你是……小然姐姐!”他冲树上的人喊道:“快下来,她来了!”
但是上边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嘿,我的夹心糖糖,”然小姐又开口说道:“我来了,你还好吗,捏~”
“什么,什么,然然,然然你带我走吧!”那人似乎是被电了一般,立刻起身,发了狂一样扯开了树枝,挣脱了困境,又像猴子一样从树上爬下来。
“然然,真的是你吗……等等,怎么好像不太一样”他走到,目不转睛盯着然小姐温润如玉的脸蛋。
“我今天没穿表演的皮套纸片,不好看了吗?”然小姐托着下巴,把脸凑近,因为身高原因,她踮起了脚。
“不,不,你最好看了,我的然然,嘿嘿。”那人过来握住了然小姐细小光滑的手臂。
看到这人这一副样子,纳雅和那个哥哥都感到有点难堪,把头转了过去。
但是然小姐没有表现出厌恶,仍温柔地说着:
“夹心糖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捏,不要胡思乱想,然比我一直爱着你呢”说这话的语气就好似幼师在教导幼儿一样。
“好,好。”那人连忙点头。能够和日思夜想的人儿见面,他已经是很兴奋了,这会还凑得那么近,可不是兴奋得要升天?
“你说要画册是吧,没事,那玩意没啥好的,我给你画一个。”说罢然小姐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支笔。
“好,好。”那人赶忙从画册里翻出空白的一页。然小姐用笔在纸上勾勒了几下。

“然然,你真的……谢谢你。”那人眼角依旧含蓄着几点,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血丝。
“好了,别哭了别哭了,再哭我就不喜欢你了……这样,我再给你唱支歌吧。”
…………
那个下午就这么愉快地度过了。
“然姐姐,你跳得真好。”临走之时,众人都无言,只有那小孩子发声了。
然小姐则是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留下背后一串的遐想和感叹。
纳雅在一旁看了很久,走在半路上询问然小姐一些问题。
“我对我的夹心糖们呢,可以说很喜欢,但是也有点,说不上厌恶,就是有点叹惋吧。”然小姐跟纳雅这么说道。
“是,我能感受到。”
“他们其实都挺有趣的……总能做出些新奇的事情来。”然小姐用双手揉搓着淡褐的发丝,疲惫的眼睛下,露出了月牙般恬淡的苦笑。
纳雅没有回答,把手垂挂在腿边,静静思索着,接着开口:“他们……犯了不少错吧。”
“我原谅他们。”
“可是……”
“不怪他们,他们也吃了太多苦,我也想帮他们,可是也只能就这样而已了。”
回想着在琉梁城这些日子来的经历,纳雅的理解又深了一层。有的人为了吸引,观众不惜用咬火药瓶作戏,烧焦了半边脸;有的人跳梁失败后恼羞成怒到处欺诈讹钱;有的人为了自己的偶像的新闻而和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打在一起——而更多的没有能力上台表演的人也只能在台后沉默工作,用三个月的打拼换一份薄薄的画册。
“他们爱你,却不敢抬头好好地正视你。你也爱他们,可是你也弯不下腰去安抚他们。”这回纳雅接过话回答,然小姐点了点头。
“但作为偶像,应该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纳雅最后又补充道。
两人无言良久。
……
算了,走吧,看点顺心的事情。天上的神明,(我是说倘若有的话),在某个闲游尘世的下午间看到这样的奇闻,想必也会默默在炼丹香炉后掉几滴玉泪吧。
【作者:“但我不会去评价,因为这就是这个时代。”】
【ps:致独属于这个时代的闹剧,温柔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