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烬猎人】缇赛诺与虹桥之卷 其三
“偶像”——与“歌手”“演员”皆不同，是为满足粉丝的所有幻想诞生出的，近乎完美的造像。必须青春靓丽、唱歌跳舞双全、充满热情地回应粉丝、不能谈恋爱……各种各样不成文的规矩自从成为偶像的第一天就已经束缚在他们身上，有人在重压之下懈怠了自己或违反了原则，结果不是被推下神坛就是默默淡出，再无人记得。
Noisy Ladies，通称NOI，便是在快节奏的21世纪40年代中颇具人气的一个双人偶像组合，成员明坂雪那与爱丽雅·嘉叶均有着不俗的外貌与实力，让组合男女粉丝的数量比罕见地达成了平衡。然而舞台下的二人性格似乎没那么出彩，这是“无法展现给粉丝看的一面”，雪那曾如此说过。维持面具的时间一旦长了，就很难再恢复到自己原本的状态中，甚至影响到日常生活，不过这并不是她与自己的爷爷兼经纪人明坂真司产生矛盾的理由。
“既然你也参加艺术节，那我就多说两句吧。”
雪那摘掉帽子，一头秀发自她的肩膀滑落，延伸至腰际。
“我会在艺术节上宣布Noisy Ladies正式解散，以后不再举办一切活动和演出。”
“啊？哎？为什么呀，雪那？”爱丽雅还没有从真司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又遭到了更大的打击，“是因为你和真司先生在赌气吗？别赌气呀！不至于的！”
“不，这是我从很久之前就想做的决定，但他不同意，我们才会吵架。”
“雪那……你是有心事，对不对？”马尔克插话道。
“管好你自己。”
她放完狠话，重新戴上墨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原来雪那这么不近人情的吗？跟舞台上的印象区别超级大。作为事务所的同事，他也看过雪那的演唱会现场，那时的她看上去有种高贵自信、手握一切的女王范，现在这样就只是个长得好看却嘴毒的一般女人而已。
爱丽雅紧随其后离开，大厅里又只剩下他们几个。马尔克和诺尔都因为雪那的出现被或多或少地影响到心情，尤其是诺尔，他不知为何就是认为，雪那讨厌浮空岛必然有着更深层的原因，并非简单地耍性子。马尔克看出他状态不佳，于是走过去像揉小动物一样揉了揉他的头。
“……去排练吧。她们的事，让她们自己解决。”
明坂雪那14岁的时候，获得了全国中学生小提琴大赛的一等奖。金色的奖杯被放在明坂家老宅的橱柜上，那个连名字都不为人知的农村一隅和为她骄傲的家人，曾是她的全部。
“你为什么不再拉小提琴了？”
在某个没什么人气的采访节目中，主持人对刚出道的她这样问道。彼时她刚满16岁，面对镜头还显得有些局促，回答问题时都不敢看主持人的眼睛：
“我只是……很久没练习过而已。”
“是吗？如果肯继续练习的话，会有更多粉丝喜欢你这种多才多艺的女孩子哦。”
没可能的。不仅是被越来越多的偶像活动占用空闲时间，更是因为，现在的人们都喜欢快节奏的东西了。虚拟偶像和AI音乐正在挤压传统行业的生存空间，哪怕是在天人战争以后，人们对人工智能的热情大大消退的情况下，AI的“狂信徒”数量也仍然可观。
2025-2035年代曾是AI发展的黄金十年，也是各种行业的人类相继失去工作的颓废十年。即使2026年万邦联合政府成立后第一时间发布了全世界通用的AI法律法规，还是有不少绝望的人类认为自己后半辈子已经被AI取代、工作毫无着落，选择轻生或上街游行，这种状况直到2030年左右才逐渐好转，然而五年后，全世界AI相继失去控制，“天人战争”爆发了。
生活在地球上的每个人不一定都能意识到天人战争对于人类的重要性，因为镇压AI的方式大部分时候都是没有荷枪实弹的的黑客战、信息战，只有极少数危险状况出现时国家才会指派军队保护民众，这就让一次覆盖范围不亚于世界大战的事件最终变得像茶余饭后的谈资般被人偶尔提及，即使它后来成为了部分国家历史书上的内容，并且至今AI失去控制的原因仍然笼罩在谜团之中。
AI超群的学习能力让他们能够用几年的时间走完人类几千年的发展历程，即使如此他们也终究只是人类的造物。如果伽拉泰亚拥有生命以后第一件事是挣开皮格马利翁的手而不是与他幸福地结为夫妇，人们又该怎样去定义这些甚至不能被称为生物的算法聚合体？
“现在是上午八点零五分，所有人都已经在录音棚内，临时经纪人和他的学生在棚外。收音的状态，确认完毕，正常。架子鼓、吉他、贝斯，就位。可以开始……”
“等一下！”
诺尔在录音棚外面举起手，声音通过面前的小麦克风传到棚内的马尔克他们耳中，“你们的摇滚到底是什么风格呢？”
“怎么突然问这个，诺尔？”
“老师告诉我摇滚有好多风格，迷幻摇滚、前卫摇滚，还有金属、蓝调之类的，可能是他刚搜索到的，我不是很听得懂。不过就跟足球有前卫、中后卫、守门员一样，你们应该也有自己擅长的风格吧？”
“你没有必要纠结，因为我不喜欢被人定义。”马尔克爽朗地笑道，“我们四个人都会作词、作曲，偶尔换换风格粉丝可以接受的。”
“嗯……”得到回答的诺尔低头看了看马尔克手中的吉他，“你不是主唱吗，怎么还要弹吉他？”
“有些歌曲会用到双吉他——我手里的是节奏吉他，法萨拉拿的是主音吉他，我们偶尔也会换着弹。陈姐在几首歌里还要踩合成器，所以说是四个人，但其实有五六个分工的位置呢。”
“那为什么不干脆再加一个人？”
“你问题还蛮多的嘛……总之看了就知道，我们的表演会让你觉得哪怕多半个人都是累赘。”
对马尔克本人来说，一支组建了七年、至少有过五次人员变动的乐队，彼此之间的默契度应该不会很高，可他依然这样相信着，觉得现在的成员就是最适合的，不多也不少。
“陈姐，打个拍子，我们要开始了。”
陈娥把两根鼓棒拿在手里击打了四下，宣告歌曲正式开始，首先是帕万的一段贝斯，伴随着富有节奏的鼓声，以八小节为分界线，先后插入马尔克的人声与吉他声。
与平常说话时的音色不同，他在唱歌时带有些许鼻音和嗓子沙哑的感觉，但高低音切换自如，歌声回响在整个录音棚中，最终反射出的音色又显得格外明亮，似乎天生就是这块料，一开口就能牢牢抓住听众的心。
这是一首节奏感极强的歌曲，是他为艺术节而写的，还没有正式发布，在棚外坐着的奥德赛与诺尔顺理成章成了前两个听到新歌的人。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歌曲的名字，就已经被轻松明快的氛围所感染，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打着拍子，诺尔甚至有种从座位上跳起来跟他们一块唱的冲动。
“把每一次排练都想象成自己已经站在舞台上，粉丝们早就等不及你来炒热气氛了！”
所有人默契地想，同时配合得天衣无缝，明明之前都是各自练习各自的部分，居然奇妙地没有违和感，连间奏的即兴发挥都能完美跟上。
马尔克直直地注视着前方，他知道诺尔此刻只是听众的抽象化，一个近在咫尺的代名词，于是在唱到最后一段副歌时，他指向了诺尔。仿佛被传达了自己将要做什么一般，诺尔站起来，眼前的场景忽然变化，不再是小小的录音棚，而是缇赛诺艺术节的空中体育馆，他们在漂浮的舞台正中央演唱，周围狂热的粉丝把荧光棒卖力地挥舞出残影，当最后的音节结束时，马尔克高高举起话筒，仰头面向灯光，宛若朝圣。
刚刚那场景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连诺尔自己都分不清，之前他从未看过任何一场TOD的演唱会，可在这里看到他们的表演，也就五分钟的时间，他便迅速沦陷了。
“大家都不错嘛！”马尔克用袖口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我也没想到，第一次就能配合这么好，看来其他的曲子应该不成问题。”
说着，他放下吉他，走到帕万面前：“只不过还有点小问题，帕万，你开头进得稍微慢了些，前奏的部分是要你配合陈姐的，而不是反过来。”
他又转头向陈娥：“陈姐！要记得在第二段副歌结束以后变换节奏，重、轻、重交替，这样才能提醒法萨拉该他的即兴部分了。”
正当他身后的法萨拉以为松了口气时，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最有问题的是你，法萨拉！中间弹错的那几个滑音难道是因为走神吗？别因为你年龄是最小的就让大家都等着你！”
马尔克像个老师，或者说教官一样把所有人严厉地批评一遍以后，独自走出录音棚，对诺尔和奥德赛招手。后者笑着回应，但诺尔好像想到了学校里那些人类老师，所以愣住没有反应过来。
“其实我也不想做这种像在挑毛病似的事情……没办法啊，我们的演出必须是完美的，不然就只有被其他人看笑话的份了。如果我比他们还松散，这个乐队是做不到坚持七年还不解散的。”
“七年？你现在多少岁？”奥德赛不禁好奇道。
“二十五岁。”
“也就是十八岁，2042年组了乐队？那时候天人战争也刚结束，真是巧合。”
“我以为人们对人工智能的信任全部消耗掉以后，会更渴望来自人类的音乐……结果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好像还被战争的余波影响着，没什么心情娱乐呢，那时我和大家每天都感觉乐队明天就要解散了。”
“但现在你们在全球各地都有很多粉丝，赚的钱多到数不清。”
“是啊，很成功。”
马尔克无疑有些话中有话的意思。奥德赛对他了解太少，即使能感觉到，也说不出具体是哪种情感。
“我不怎么听音乐，但我很喜欢你们的歌，还有表演，诺尔也是。”他瞥了诺尔一眼，“对吧？你可比我激动多了。”
诺尔扭过头去。他的答案是肯定的，只是不希望从奥德赛嘴里说出来而已。
“喜欢就好！我们接下来要练习另一首，你们还有兴趣看吗？”
奥德赛摆手：“可能没办法了，‘匿默’——我的老板又要让我出去办事。”
“我也去吗？”
“你当然要去，不然我留你一个在这干什么？”
他拽起诺尔的衣领，完全不理会男孩的抗议，默默往门口走去，马尔克还跟他们礼貌地说了再见。
关上门，奥德赛迅速松开诺尔，眼前一片荒郊野岭，周围没有半个建筑物的场景让两人都很困扰。
“虽说知道连录音棚都要建在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可这也太偏了。”
“匿默……是在马尔克他们表演的时候发来联络的吗？”
“这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先想办法出去，连卫星地图上都找不到这里。”
唯一的优点大概是不扰民，奥德赛一边苦中作乐地这样想着一边不停埋怨匿默每次联络的时机总是非常正好。
“嗨！你们已经出来啦？”
奥德赛的手表忽然很合时宜地亮起，仍然是熟悉的电子屏幕和合成音，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匿默，托你的福，我们现在应该去哪？”奥德赛的语气听起来充满烦躁。
“别急嘛！我正在查你们的具体位置，这只手表应该是有定位的，我看看呢……往你们的东面走上个几分钟会有一条小路，到那里打车，直接说‘我想去门德瑞菲尔港’就好啦。”
“门……稍等，你再说一遍？”
“记不住的话直接说去港口也行！反正这周围的港口就一个而已，如果让那位女士等太久，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是谁想要见我们吗？”
“是的，还是她主动让我联系你们的，我说你们现在有事在忙，她都听不进去！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你们就自求多福吧，但是在摸清楚她的脾气之前不要惹她生气哦……”
匿默好像有些害怕话语中所说的那个“她”似的，越说越小声，最后默默地切断了通讯。奥德赛无比好奇，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匿默应付不了的人？
“难道我们又要去见什么大人物吗？”诺尔探头。
“那家伙认识的人很多，所以究竟是谁现在不好猜测，不过连他都退避三舍，应该是地位比较高的人物——该不会，也是管理人？”
“咦？按理说一个大洲的大部分国家应该都属于同一分部，只会有一个管理人吧？”
“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欧洲这边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扶额，“我不是这里出身的，所以知道得不多，大概是在天人战争刚结束以后，这边的几个国家在处理死城的问题上产生了争议，后来事情越闹越大，分部就直接分裂成两个了，等于说虹桥才是一开始的分部，而缇赛诺是后来的。”
“所以虹桥其实离缇赛诺不远？看管理人那样子，我还以为是在跟地球对面做交易。”
奥德赛没有接诺尔的话，他在思索，如果那位想见他们的神秘人真是虹桥分部的管理人，也就是莱文口中的“老太婆”，见面时该怎么跟她说芯片的事情？缇赛诺艺术节固然重要，匿默的计划却更加神秘且无法忽视，无论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持有那块芯片，最后都必须从她手中得到，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