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菊池宽『学生时代的久米正雄』

高中入学后不久，我注意到了邻座的一位脸颊微红、活泼可爱的青年，他穿着印有ASAKA字样的棒球服，使我们大吃一惊，而后又觉得十分好笑。这位青年便是久米。那时的他，尚且稚气未脱，这也正是他的可爱之处。 不久后，久米便不再穿那件棒球服了。毕竟拜这件运动服所赐，他有好几次都被棒球队员们拖到了球场练习。 久米凭借他与生俱来的书生气质以及平易近人的随和性格，很快便成了班里不可或缺的、充满魅力的人物。 尽管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为他的聪慧而感到惊喜了，但至今我仍然记得，他在一次德语课上将一种旧枪的名字翻译为「种子岛」，从而博得了满堂的喝彩。 说起对学生时代的久米的印象，实在数不胜数。那时的他十分迷恋戏剧。一天晚上，我和久米一同去中洲的真砂座观看演出，谁料剧院的闭场时间出奇得晚，以致我们没能赶上电车。没办法，我们只好从中洲徒步走回本乡。回到学校的时候，校门自然已经关了。我们只能从校门上翻进去。久米率先翻了过去，我紧随其后。正当我爬到校门顶上时，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喂！是谁！」，接着从门卫室中飞出五六个人影来，冲着久米跑了过去。事发突然，久米慌慌张张地想要逃跑，奈何寡不敌众，他很快就被那几人抓住了。待在校门顶上的我，正好观看了几人乱作一团的场面，那时的久米的模样，我到现在都忘不了。有一人很快便发现了校门顶上的我，「那儿还有一个」，那人似乎是说了这样的话，听罢，我只好从校门上跳了下去。由于最近在学校门禁之后外出的学生很多，埋伏在门卫室里的宿舍管理员，便是为了把这些学生抓住训话。我和久米都是学校的知名人物，「这不是菊池和久米吗」，说着，他们便放我们走了。第二天我们被叫去训话，得知我们昨天是去真砂座看戏，而宿舍长小仓也喜欢戏剧，他还常跟我们在剧院碰面，于是，这件事便神奇地不了了之了。 我对久米的另一个难忘的印象，是我、久米和松冈三人演绎狂言『镰腹』的事。作为纪念祭的余兴活动，每个宿舍都要表演一项节目，我们是作为南舍出演。在此之前，我根本没演过狂言，连看也没看过。因为演出者可以获得两块钱的酬劳，手头拮据的我们便毫不犹豫地报名参演了节目。那时的我竟干过这样的事，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久米之前表演的名为『柿山伏』的狂言，赢得过观众的一片叫好。他本打算为本次的演出撰写一篇新的剧本，剧名大概叫做『アツ』之类的。尽管我和松冈都非常信任久米，然而，一直到纪念祭当天，他也没写出来所谓的新作。我们只好去翻看戏剧集，选定了『镰腹』这篇。在纪念祭开始之前，留给我们的练习时间只有三十分钟。 夜色降临。十一点过后，余兴演出终于拉开了帷幕。各宿舍带来的节目都相当精彩，观众们热情洋溢，掌声连连。只是，看着他人表演的我和久米，却焦虑地坐立难安。快要轮到我们了。我们换好衣服，来到幕后等待出场。没想到，我们的前一个节目组外聘了一位专业的狂言师，这对我们来说简直是祸不单行。狂言师绘声绘色的演绎引得台下观众捧腹大笑，掌声雷动。相比之下，我们的节目恐怕只能招来一片嘘声嘲笑吧。在那难熬得二三十分钟里，我提心吊胆、如坐针毡的感觉，恐怕这辈子都没再有第二次了。岛崎藤村的小品『饭后』中，就有一小段描写了类似的心情。终于轮到我们了。我们已经走投无路。我和久米不顾一切地冲上舞台，机械地摆动着肢体。毕竟我和久米都是学校的名人，自然也收获了一些掌声，尽管我们的节目是一出彻头彻尾的闹剧。我突然看到了坐得离舞台相当近的校长和职员等人的脸，那是一副副不悦的面孔，似乎在说着，「真是一群胡闹的家伙」。我已经彻底泄气了，连手脚也不听使唤了。这时，我忽然想看看久米这家伙是什么表情。定眼一看，他的状态也相当糟糕，他面色苍白，目光空洞，甚至嘴角还略有些抽搐。他正神情恍惚地把手搭在我的右肩上。我对久米的这一印象，一直记得清清楚楚。此后，只要一提到『镰腹』的事，久米就会马上消沉下来。『镰腹』二字已经成为他的敏感话题了。那时，秦丰吉氏在校友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有关『镰腹』这一节目的评论，他说作为主角的久米君表现得不错，但是配角不行。真是让人火大。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因评论家的不理解而感到愤懑吧。 另外，久米喜爱棒球运动。他作为捕手，松冈作为投手，而我作为一垒手，曾在全校风靡一时。久米和松冈的精妙球技，也使我至今记忆犹新。 中洲：福冈县福冈市地名 本乡：东京文京区地名 狂言：与能剧、歌舞伎、人形净琉璃并称日本四大古典戏剧。狂言与能剧并称“能乐” 原文：https://www.aozora.gr.jp/cards/000083/files/60740_77091.html 初出：「新潮」 　　　1918（大正7）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