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小说连载·刀犬使巫女(120)

——躺在泥坑里看到一点星光——
掀开课桌的面板,呼吹首先惊讶的是合页仍然完整的事实。至于桌肚里塞满的东西,她早已见怪不怪了。上百种杂乱无章的物品造访过桌板下的空间,有些只是脏污,另一些则会让和她同岁的一般女孩惊声尖叫——枯枝败叶、根上裹着土块的草、玻璃瓶和塑料瓶屡见不鲜,蠕动的或没有头的肉虫子也是常客,相比之下其他种类的垃圾和虫豸重复率低不少。最大胆的一次入侵发生在教室外的鞋柜而不是课桌,包着报纸的狗粪一头扎进她上下学穿的鞋子里,呼吹一想到作案者捏着鼻子的神态,就对这份拼劲哑然失笑。
她粗略扫了一眼凳子表面就大喇喇地坐下了,今天的坐席一切正常。以前这里曾被涂上泥巴或是盖满手工课用的胶水,后一种还会黏上碎纸显得别致。最接近恶毒的场合是生锈的钉子和故意掰弯的大头针,不过呼吹没有因此中招破过皮。她听得见身后桌椅间的指指戳戳,悠然地当作惯例无视了——不得不说,这个班上的小学生有着不一般的神经,要活在他们的窥视和黑手下,呼吹自己也必须变得不正常起来。
多不正常呢?假小子按说不是个罕见的属性,入学以来呼吹也是这么自我展现的。她跟最顽皮的男孩子一起疯闹闯荡,折服了后者之后便顺理成章地整日混在男孩丛中。但是跟上一个学校相比,这个班渐渐让呼吹的策略失去了效用。最淘气的孩子王依依不舍地转学了,欢送会上做过表面文章的同学开始针对她组成包围网。挑头的女孩子暗中发号施令,听命于这个小团体的男女同学下手执行,看到呼吹不在乎就悄然对她尚维持着的关系下手。几昼夜间,最后几个坏小子也离弃了呼吹,把他们自己最害怕的孤立丢给了她。只有跟别班的少数人在一起,呼吹才能感到不用强忍的由衷快乐。
“她家里都是不正常的坏人!”——这句悄悄传播的议论是一切欺凌和压制的源头,在小学生的影子政府中还成了迫害的正当借口。呼吹懒得反驳,也确实没有足够的反论来驳斥这一点。她其实是怀着盼望才坚持每天走向学校,在此之前和之后的时间她会显出内心真正的忧郁,只给自己看到也只有自己能收纳的忧郁。
家里说不上干净也说不上肮脏,只是拥挤不堪,从人到物再到心境全方位的拥挤。不知有没有用的杂物水泄不通,每个人只能不断侧身低头抬脚方可通过。这些家当的来源虽未明说,倒也没有讳莫如深;他们说大都是捡来的,只是捡的行为根据场合不同可以有十多种方便的解释。对了,他们就是呼吹的父母,至少是自称把她生下来并且实际带大的双亲。父母之外,家里还有两个相貌不怎么像她的哥哥,说明白点跟父母也不像。不过他们度日的方式已经跟爸妈高度相似,不像在正经上学或上班,却有很长时间流连在外。
呼吹也弄不懂家里到底靠什么营生,只是听父母说过几次补助金。这笔钱似乎是为唯一整天守在家中的祖母发放的,老太太大部分时候目光呆滞,流着涎水坐着不动;偶尔她会大喊大叫,说一些没有具体对象的狠话,还会疯癫地笑。呼吹结合家外边的传言和自己对报纸等媒体的研究,初步认定奶奶曾负有人命在身,因为精神失常未被追究。她早就放弃了与老人正常交流的尝试,只不过遇到各种促狭不顺后,唯有祖母“愿意”听她一个人倾诉。也只有这种场合,呼吹会恍然觉得这个家庭的气场还算正常。
但这终究只是小比例的组成,更多的还是不怀好意的窥视和充满鄙夷的脸色。随着年级渐长,呼吹越来越频繁地听到父母的对话,说要让她开始为家里干活。她开始明白,花费工夫送她上公立小学不是出于好心,更不是履行法定义务,而是在为更深远的目标做准备。有几个晚上她被突然上门的男人惊醒,那被父母称作大哥的人时而醉醺醺地乱骂,时而又冷着脸丢下一些钱物。父母不无得意地说,大哥这就是被卖出去以后好好工作的样子;说到“卖”这个字眼,他们不无残忍地盯着呼吹单薄的身体呵呵假笑。呼吹的某样念头在这番浇灌下早就萌发,直到一天放学后直面突然造访的大哥。她尽力不在那野兽般的饥渴眼神下失去自制,直到危机解除才感到僵硬的全身已然湿透。夜深了,女孩在旧被子中间无声地嘶喊:就算被卖出去也好,早点让我离开这个家吧!!
也许真有一尊神回应了她的愿望。由于成绩“不负众望”的糊烂,呼吹在六年级刚开始的时候就发现,证明学力不足而肄业或留级已成定局。她很清楚爹妈不会做出让她滞留在学校里的选择,相反能早一点从“正常”的小学生活毕业才符合他们的期望。呼吹听着毫不在意她旁听的大声商量,对眉飞色舞的口沫横飞提不起一点劲头。一想到习惯了的被各种整蛊的校园生涯即将结束,她并不惊讶自己还真产生了一些不舍。
就在这时,意外的访客敲开了她家的门。来人很是平凡,呼吹见过后很快就想不起她的相貌了,反正她也只见过一次。重要的是那人传达的讯息,县外的一所中学认定呼吹具有某种资质,希望能将吸收她入学的事快些敲定。后来呼吹对自我承认,她并不关心父母跟对方讨价还价的内容,只是全程让思想飞驰,奔往巨大而狭小的城市之外的地方。那里有宽广的校庭,立着五箇传的金字招牌,出入的都是大小姐气质的女孩……呼吹从没想过这样的生活会对她招手,所以直到访问者离去才开始惊喜:逃出这个家的机会来到了!
漫无边际的遐想和迟来的欣慰共同作用,导致呼吹的第一次入学访问缺乏实感。她头一回坐专车出远门,头一回离开嘈杂的城镇,头一回来到宁静古朴的镰仓。走到镰府女学院的大门后,少女顺畅地呼出一口气——校庭确实宽阔,不过没有招牌;大小姐气质的女孩也很多见,其中很多背着各种长度的刀。入学相性测试本质是较为随和的聊天,呼吹很清醒不需要做任何动笔的题。离开会谈室,她才觉得作为特待生的初见好像少了某人的出场。
她被领到室外屋檐下半光半影的区域,发现有把刀横搁在刀架上,除了素色的刀柄不加任何装饰。御刀初体验在懵懂中结束了,呼吹只觉一股能量从握刀的手冲进身体上下乱窜,以至于被要求收手的时候慌乱地打翻了刀架。她尴尬地站起身,刚好看见檐下一个红衣女子拂袖而去。事后很久她才想明白:原来那时于百里之外暗中决定她命运的人,并没有缺席她对镰府的第一次拜访。
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脏乱蛮横的家里,呼吹此后的经历就如打开了火箭发动机。口气平淡的电话通知她测试已通过,女孩非常惋惜没能亲手接到它。随后便是打行李、再上车、办理入学、入住宿舍,一切都新鲜刺激。父母根本懒得送别,不过他们的态度已不在呼吹的考虑中了,她不再有回头张望的意思,全副精力都已被新的环境占据。
因为理论上还没有结束小学教育,呼吹进入的是特别预备班,除她之外确实只有寥寥几人。特预生的主业并不是通常教学的读书补课,而是熟悉镰府以刀使为首的各科运作的机制。值日的内容除了打扫校内各处,还要帮高中部的正式生打杂。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操练刀术,毕竟呼吹很快注意到所有特预生转正后的去向只有一个,就是加入刀使科。高密度的日程安排没有引起她的任何抱怨,看起来她在同学中最满足于学校里足量的饮食和干净的住宿,竟因此跟后者产生了一些隔阂。呼吹毫不介意,除了必要的规训没人来干预的生活令她很是惬意,舒服到没有兴趣跟最接近的同龄人发展关系的程度。
将近一年在重复性活动中消磨掉了,呼吹第一次在新学期拉开帷幕时有了春暖花开的感觉。她继续满足于做一个“普通”的刀使,对跻身于当年连想象都遥不可及的巫女行列没有任何激动或心悸。教育宣讲时多次强调的使命感也被她视若无物,呼吹觉得只要履行好上级赋予的义务就能维持不错的生活,而上级显然不是一墙之隔的管理局,更多是校长室里的红衣女人。说到校长,呼吹还真没见过雪那几次,见到了也是离得远远隔着多人。就她所见,雪那从来没有对学生个别表达过关心慰问,这一点对低年级和身边的卫队一视同仁。呼吹也没心思关心校长的待人接物,忙着完成后者制定的成绩要求才是正经。

下期预告:新困难,新接触,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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