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尽的梅兰芳】拒绝收定金 葆玖当义子（孙耀东口述 宋路霞整理）

1943年，梅兰芳和冯六爷、叶恭绰等一起被日本人押回了上海。在此之前社会上已风传此事，都以为梅兰芳这回回来要登台唱戏了，所以黄金大戏院、天蟾舞台等戏院的老板纷纷找上门，向福芝芳付定金，请梅兰芳回泸到他们戏院唱戏。福芝芳推说等大爷（梅兰芳）回来之后再定，她做不了这个主。但这些戏院老板多与黑社会有勾搭，只知赚钱，根本不顾别人的声誉，硬是往梅家送定金。福芝芳很为难，跟我商量怎么办。我对她说，这些钱决不能收。一来梅兰芳蓄须明志，只要日本人统治就不再唱戏，此事天下皆知，现在如果收下定金，岂不坏了他的名誉；二来梅本人肯定不知此事，也不便替他做主；三来，那么多戏院来“抢”梅兰芳，你答应哪一家是好呢？全答应是不可能的，梅应付不过来，如果答应一家而拒绝其他，麻烦就更多，他们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所以我认为，此钱断然不能收，生活上有困难，宁可想别的法子。福芝芳听后认为有道理，第二天就派人把钱给送回去了。果然梅兰芳回来后听说此事，认为我们处理得对。

后来我们与梅家更熟了，有一次在打牌时，福芝芳对吴嫣说：“葆玖这孩子，你要喜欢就给你吧。”我和吴嫣没有孩子，能有个孩子自然好，可是要认梅家少爷为干儿子，此事又非同小可。所以吴嫣一面敷衍着说：“把小玖给我呀，啊呀，您真舍得吗？”一面赶紧看我。我自然有些不敢当，就客气了几句。我这一客气，福芝芳就赶紧把小玖叫出来，要他叫“干妈”。吴嫣一成“干妈”，那么我自然也就成了“干爹”了。那时葆玖才9岁。我心想给个什么礼物呢？我俩跑到永安公司，把一套刚刚进口的电动火车玩具买下来送给葆玖，那火车的轨道能铺一房间，大家七手八脚忙活了半天。

后来，几十年人间沧桑巨变，大家各奔东西，只能从电视上看看葆玖了。没想到天作人合，我们又在上海见了一次面。那是改革开放之后，中央一位老首长的孙子要向梅葆玖学戏，介绍人是我姑夫杨通谊先生（我的姑姑去世后，姑夫又娶了荣漱仁小姐为妻)，杨知道我与梅家的关系，便在他家请客吃饭时把我叫了去。葆玖见我来很高兴，仍以“干爹”相称，我们还一起合影留念。

1975年我获特赦从白茅岭农场回泸后，不久就收到了福芝芳的信，并寄来40元钱。她是从张伯驹那儿知道了我的窘况，就跟张一样也按月寄40元。几个月后，我与海外的亲友联系上了，有了亲友的接济，我就去信叫他们不用再寄钱了。谁知我们才恢复联系了没多长时间，福芝芳就病逝了。1990年我有机会去北京，找到梅家时，出来迎我的是葆玥。她一见我，眼泪马上就流出来了。谈话间才知道其母晚年常常腰痛，是在“文革”中被红卫兵踢坏的。她送了我一些戏照，还陪我到她父母的墓地上了坟。【孙耀东口述 宋路霞整理】原载《上海滩》2001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