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之难 第二十节 帝国的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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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锦帆游侠
在石勒诛杀王浚之后,北方的中原大地风云变幻,这个迟暮的帝国步入了最后的黄昏。
北面的幽州平州一带,令人意外的是,获得最大的胜利果实的并不是诛杀了王浚的石勒,而是段部鲜卑。
在王浚还活着的时候,段部鲜卑已经和王浚貌合神离,但是王浚在名义上毕竟是晋臣,段疾陆眷还不想戴上一个“叛臣”的名号成为众矢之的。现在王浚已经死在石勒手里,段疾陆眷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和石勒正面交战,夺取冀州了。
石勒任命的幽州刺史刘翰就将蓟城献给了段匹磾。段匹磾随即邀请驻守在厌次邵续共同抗击石勒,一起归附江东的司马睿政权。
邵续的名气并不大,但论对晋室的忠诚程度,他并不比刘琨和祖逖低多少。早年,他曾经做过成都王司马颖的参军,而后在司马颖企图攻击长沙王司马乂的时候,邵续对司马颖进行了劝阻。在劝告无效后,他转而投奔了苟晞,之后又离开苟晞,回到家乡组建了义军,成为了坞堡的守护者。后来邵续被王浚任命为乐陵太守,驻守在厌次,当王浚败亡之后,内外无援的邵续权宜之下,只得交出了儿子作为人质,向石勒投降。
邵续很明白,如果答应段匹磾的邀约,儿子的命肯定就保不住了。但邵续认为不能为了一个儿子而当国家的逆贼,加上一位旧晋朝官员也对他晓以大义,邵续毅然而然举起了义旗。自然,石勒没有放过邵续的儿子,他甚至亲自率领八千士兵包围了厌次,准备一举消灭邵续。
幸好段部鲜卑很够意思,他们没有出卖邵续的打算,派出了段文鸯率领骑兵前来解围。
鲜卑骑兵的战力,石勒早有耳闻,他不敢和段文鸯打野战,急忙逃回了襄国,甚至连攻城武器都没有来得及带上。邵续随后与段文鸯尾随追击,在石勒的地盘上抢夺了五千多户百姓,大大削弱了石勒的实力。
还有一部分北方中原士人在兵连祸结之下逃往了昌黎,投奔了广纳士人的慕容廆。为了安置这些中原来的士人,慕容廆在自己的领地上新设了四个郡,按这些士人的籍贯将他们一一安置。总而言之,此时的幽州和平州一带,基本是鲜卑人说了算了。

为了发展经济,稳定人口,恢复生产,以这次粮荒问题为契机,石勒命令各州郡核实户口,制定了每户征收二匹帛、二斛谷的租赋政策。这一租税比例,比西晋太平年间的租税负担还要低,百姓的负担得以减轻,自然主动投靠石勒的人也越来越多。
和在冀州稳扎稳打的石勒相反,在并州的刘聪却走了一步致命的错棋。当石勒麾下的佐吏忙着登记人口、推行新税制的时候,刘聪命令刘曜和赵染再度挥师进击长安。
这一次一如既往,汉军仍然兵分两路,刘曜率领主力驻守在渭水与黄河的河口,赵染则在新丰驻扎,先行出击。
赵染遇上的对手是索綝。由于之前的几次小战斗中汉军都取得了胜利,赵染开始有些轻敌的迹象。长史鲁徽劝告说:“晋朝的君臣自知力量悬殊,一定会和我们拼命,将军千万不能轻视他们!”赵染轻蔑一笑:“连司马模那么强大的对手,我也摧枯拉朽一般击败了他。索綝这小子,难道还能弄脏我的马蹄和刀刃吗?”
第二天一早,赵染就率领几百轻骑迎击索綝,并表示:抓到索綝,再吃早饭!
索綝用强有力的回击让赵染吃到了苦头,兵败而归的赵染懊恼道:“我不听鲁徽的话以致失败,还有什么脸见他?”
但赵染的做法并不是改正错误,而是用一个更大的错误来掩盖错误:他居然下令杀掉鲁徽以掩盖自己的无能。气愤的鲁徽咬牙切齿地诅咒:“将军你愚鲁而又刚愎,所以才会失败,你却忌恨残害胜过你的人,诛杀忠良以发泄怨恨,天地报应尚在,你肯定不得好死!”
鲁徽的诅咒很快就生效了,在之后攻打北地的战斗中,一支弩箭贯穿了赵染的胸膛。

刘曜闻讯也对赵染颇为不满,嘲讽道:“劣马踏出的泥坑里终究不能容纳鲤鱼,说的就是赵染这样的人。”
但刘曜并不比赵染强多少,他的进攻走势和赵染仿佛如出一辙:进攻的初期,他同样顺利在冯翊击败了晋将麴允,而同样轻敌的他遭到了守军的夜袭,迫使他不得不撤退。
撤退途中,刘曜看上了盘踞在怀城的坞堡主郭默:这趟出来,总得有点收获,不然脸上实在是太挂不住了。
来势汹汹的刘曜在怀城外构建了三重包围圈,将郭默围了个水泄不通。就在怀城的粮食即将耗尽之际,郭默将妻儿送给刘曜当人质,请求买一些粮食,并表示只要吃饱了就投降。
刘曜是个老实人,他也认为郭默在山穷水尽之际玩不出什么花样,便答应了郭默的请求。
但郭默其实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物,对他而言,只要能够完成抗胡的目标,哪怕是暂时委身于胡人首领,也是可以接受的。于是等粮食一到手,郭默立即翻脸不认账,关闭城门摆出了死守的架势。刘曜这才明白自己是让人摆了一道,恼羞成怒的他将郭默的妻儿扔到黄河里淹死,命令士兵全力攻城。
郭默渐渐支撑不住,派人向刘琨求援,但刘琨对郭默的狡猾早有所耳闻,他生怕郭默对自己不怀好意,留下了郭默的使者,并没有立即做出回复。
情急之下,郭默甚至派人向石勒求援:他自然也看出石勒实际上已经割据一方,并不打算成为刘聪的忠实属下。但狡猾的石勒也不会被郭默当枪使,他将郭默的信原封不动交给了刘曜,并没有参与其中。
援军迟迟没有消息,郭默打算突围前去投奔驻扎在新郑的坞堡主李矩。但他手中能用的兵力太少,根本没有突围的机会。就在这时候,郭默却发现城外的汉军减少了许多,原来刘聪的使者向刘曜传来了消息,说刘琨才是心腹大敌,郭默不足为虑,传召刘曜回师蒲坂,不必再包围怀城。
于是刘曜带着主力返回,留下一支偏师继续包围怀城。这些士兵虽说没有攻城能力,但继续保持包围仍然绰绰有余。
不过郭默的运气非常不错,几天后,怀城附近来了几百名鲜卑人。这些鲜卑人是刘琨派往长安晋谒司马邺的使团,走到怀城附近时,得知郭默正与汉军交战,前方道路不通,于是准备绕道前行去投奔邵续。途径新郑时,李矩请他们帮忙为郭默解围,考虑到长期以来和刘琨的良好合作关系,这些鲜卑人同意了。
鲜卑兵根本没有和汉军发生交战,只是略微露了一下脸,平素就害怕鲜卑人的汉军就急忙拔营撤退,郭默便得救了。

攻略关中的军事行动并不顺利,但刘聪并不在意。他所谓的防备刘琨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传召刘曜入朝辅政。
按说,平阳已经有刘聪、刘粲和刘乂三套比较成熟的班子,怎么说也不需要刘曜再去横生枝节。但就在刘曜返回平阳时,刘聪下达了一道诏令,册封晋王刘粲为相国、总百揆、大单于。
简单说,就是让自己的儿子刘粲接管朝廷上的军国大权,最大限度降低刘乂的政治影响,而召刘曜班师,就是为了让他给刘粲镇场。
汉国的内部矛盾至此掀开了最后的遮羞布,刘聪再不隐瞒自己的政治企图,选择对刘乂下手。
对刘乂来说,他和刘聪的矛盾由来已久。一方面,刘聪的皇位原本应该由他来坐,只是迫于形势,刘乂不得不辞让给刘聪,也因此刘聪一直提防着刘乂;而另一方面,刘聪和自己的生母单氏有染,对刘乂而言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接受刘聪的安排,从此任人摆布,要么拼死一搏,寻得生机。
其实,作为连接匈奴人和氐人的纽带,刘乂的存在是具有特殊政治意义的,这也是刘乂政治能量的来源。一旦对他的处置出现问题,匈奴和氐人的关系就可能急转直下。在刘乂的问题上,刘聪本来应当慎之又慎,但为了把皇座传给儿子刘粲,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公元315年三月,东宫延明殿下了一场血雨。刘乂以询问天象为由,召集了太傅崔玮和太保许遐商议对策。他们原本都是晋臣,于是借机挑起了刘乂和刘聪的矛盾。
“皇上过去让殿下担任皇太弟,不过是想安定人心罢了。其实他属意晋王刘粲当皇位继承人已经很久了,并且王公以下的官员都迎合陛下的意思。突然让晋王担任相国,将他的地位和权势盖过殿下的东宫一头,并让他挑起一切军政大事,还给亲王们都安置了许多士兵作为羽翼,正是为了解除殿下皇位继承人的身份。不但如此,或许不能继承皇位还算是比较好的结果。连殿下的生命安危早晚都有遭遇不测的可能。殿下不如尽快安排对策,现在拱卫皇宫的精兵不下于五千,而相国刘粲又轻佻无备,正可以烦劳一个刺客解决。大将军刘敷天天出门,只要发动袭击就可以占据他的军营,剩下的亲王都年纪幼小容易解决,这事儿也就成功了。若殿下有意,可以立即让两万精兵直入云龙门,那些卫兵谁不倒戈来欢迎殿下?如果局势发展到如此境地、大司马刘曜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这是一个十分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刘乂犹豫不决,迟迟下不了决心,结果时间一过,这次密谋被刘聪得知了。
刘聪迅速做出了反应,出兵杀死了刘乂的党羽,并包围了刘乂所居住的东宫,禁止刘乂涉足朝廷。同时为了不引起朝局上的过大波动,刘聪没有宣布做这一切的理由是刘乂涉嫌谋反,将事件的影响尽可能压到最小。
处于监视之中的刘乂惶惶不可终日,上表乞求自贬为庶人,并写了一篇褒赞刘粲的文章,推荐刘粲为继承人。但这一切只是白费工夫,这篇上表根本没有送到刘聪眼前,可以说,刘乂生命的结束,只是时间问题了。
解决了刘乂之后,刘聪将主要精力放在了立后上。他迎娶了中护军靳准的两个女儿靳月光、靳月华,立她们为上皇后和右皇后,又把宠爱的刘贵妃立为左皇后。大臣们都认为并立三后实在荒唐,纷纷予以劝谏,惹得刘聪勃然大怒,为此和陈元达为首的大臣们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冲突。冲突过后,靳月光被发现行为不端,羞愤自杀,刘聪不得已废黜了她,并对陈元达表现了一下虚怀纳谏的姿态,但并没有作出改变,反而更加憎恨陈元达。
并州的刘聪沉浸在温柔乡之中,而盘踞在青州齐鲁大地一带的曹嶷的事业则蒸蒸日上。在摆脱王弥的控制之后,趁着群雄征战中原之际,曹嶷在青州建立了自己的根据地。为了减少外敌,他同样尊奉刘聪为主,名义上归刘聪统属,实质上是青州的军阀。
同为军阀的石勒并不想让自己的身边有这样一个危险的敌人,他奏请刘聪消灭曹嶷,被刘聪拒绝了:如果消灭了曹嶷,他显然就再也控制不住石勒了,与其这样,他宁可留着曹嶷牵制石勒,坐山观虎斗。
北方大地上的几股势力犬牙交错,相继发展,而矛盾冲突的主要焦点,自然在平阳的刘聪与长安的司马邺之间。
这一年的四月,刘曜第三次进攻长安,原本西晋朝廷正陷入缺少军资的困境,但此时关中发生了一桩轰动一时的盗墓事件,生存艰难的流民挖开了汉文帝、汉宣帝以及薄太后的陵墓,获得了许多财宝。朝廷感觉反正约束不了这些流民,干脆命令他们交出一部分财物充当军费。有了这些财物的支持,晋军迅速集结,打退了刘曜的进攻。
打不开局面的刘曜决定撤退,转而进攻刘琨。他先进攻上党,而后在襄垣击败了刘琨的军队,当刘曜想进一步进攻阳曲的时候,刘聪派来了使者,说刘曜的当务之急是攻占关中,刘琨这边自有骠骑将军刘易盯着,让刘曜好好总结教训,不要再和刘琨纠缠。

于是这一年的九月,刘曜第四次进攻关中。这一次他决定改变战术,不再沿着渭水直上,而是在渡过黄河之后绕行北地郡,先扫除长安以北的西晋势力,然后南下包围长安。
西晋派出麴允抵御刘曜,索綝则担任宫城卫戍司令。刘曜首先拿下了冯翊,再转向进攻上郡。而由于遭到了饥荒,麴允被迫离开了黄白城,到灵武驻军,兵力匮乏的他并不敢进攻刘曜,只得远远看着。
有的人建议司马邺放弃残破的长安,投奔镇守秦州的南阳王司马保。司马保身边的官员都表示,应当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暂时截断陇地与长安的道路,避开士气正盛的汉军以观察事态的变化。有一位忠臣愤怒地表示:“现在毒蛇正在咬头,难道还要把头给砍掉吗?”暂时稳住了司马保勤王护驾的决心。
但让司马保想不到的是,最不想让让司马邺到他这里的人并不是刘曜,而是当初拥立司马邺为帝出力最多的索綝。索綝表示:司马保得到了天子,一定会放纵他自己的私心,坚决阻止司马保的前来。
明面上是这么说,暗地里索綝真实的想法是:龟缩在岌岌可危的长安城里,他至少还是朝廷重臣,如果投奔司马保,索綝可不会再有如今的地位。
于是司马邺便没能前去秦州,而失望的司马保自此也不再保有拱卫朝廷的念头,长安以西的地区也不再尊奉朝廷。由于缺少补给,长安城中的文武百官个个饥饿困乏,只能靠采集的野谷来生存。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刘曜赢得很轻松。因为自从将军国大事委托给刘粲之后,刘聪就几乎不再过问朝政,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声色犬马的享受之中,刘曜这边也得不到补给,只得让士兵们自己解决吃饭的问题。
汉国的主要精力并不在关中,而在朝廷上愈加激烈的皇储之争。许多人投奔到了相国刘粲门下,将构陷刘乂作为晋身的阶梯。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和刘乂有私怨的郭猗与靳准。
郭猗找到刘粲撺掇道:“殿下是先帝的长孙,皇上的嫡子,四海归心,为什么却想把天下传给皇太弟呢?我听说皇太弟与大将军刘骥密谋在三月上旬的宴会上发动叛乱,事成之后尊奉皇上为太上皇,刘骥为皇太子,卫将军刘劢为大单于(刘骥和刘劢都是刘聪的儿子)。这三王目前都不被皇上猜疑,并且掌握着重兵,以他们的条件而言,政变的成功率很高。但大将军和卫将军贪图一时的小利,不顾及自己父亲和兄长,一旦他们得逞,皇上还有能保全的道理吗?至于殿下那就更不用说了。这样,东宫、相国、单于这些官位,以后都属于刘乂的儿子刘武陵兄弟,还会让给别人吗?现在出现祸乱的苗头已经十分明显,应当尽快谋划解除隐患。我多次对皇上说起此事,可皇上注重亲情,只因我是被割了的宦官,并不相信我。希望殿下不要泄露今天的谈话,秘密表奏刘乂谋反的情况。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召来王皮、刘惇二人,许给他们恩德,允许他们自首,殿下再向他们询问,就一定会了解真相。”
而后郭猗暗自用灭族威胁王皮和刘惇,逼迫他们做了假证,至此刘粲再没有对刘乂的谋反产生任何怀疑。
不过,处于幽禁之中的刘乂,一直小心谨慎,丝毫不给刘粲任何把柄。就在刘粲为此苦恼的时候,作为国丈的靳准找到了他。
“如果直接向皇上报告皇太弟要叛乱,皇上肯定不会相信。不如放开对东宫的监视禁戒,使宾客能够往来出入,皇太弟平时喜欢接待士人,一定不会对此有所戒备。这样以后我替殿下表奏皇太弟的罪行,殿下再把和皇太弟有来往的人拘捕审问,有了供词以后,皇上就没有不相信的道理了。”
在此之前,为了攀附权贵,靳准曾经把一个堂妹嫁给了皇太弟刘乂,但靳氏竟然和刘乂的一个侍卫通奸。事情暴露之后,刘乂怒不可遏,处死了靳氏,每次见到靳准就把这事拿出来冷嘲热讽。因此,靳准恨透了刘乂,他只想让刘乂去死,而投靠刘粲最能达到他的目的,这便是他向刘粲进谗的原因。
公元316年正月,刘粲撤走了监视东宫的军队,刘乂并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他认为自己已经恢复了自由,心愿已足,但危险也在他身边悄悄盘踞。
但汉国内也并不缺少有识之士,以太宰刘易、大将军刘敷、御史大夫陈元达为代表的大臣们忧心于刘聪的不问政事,沉湎酒色,亲近小人,纷纷向刘聪发起了劝谏。但刘聪只是把这些奏章当成了和宠臣们解闷的笑料,并不以为意。眼见刘聪的所作所为越来越离谱,刘易干脆直接到皇宫亲自劝谏刘聪,惹得刘聪大发脾气,当场撕碎了刘易的奏疏,回到家后,刘易愤懑而死,看不到希望的陈元达也跟着自杀了。
仅存的谏臣刘敷在不久之后再次劝谏刘聪,结果刘聪极其流氓地回复:你想让老子早点儿死吗?整天在老子面前哭个球!
自然,刘敷也被活活气死,发病而亡。
相对汉国内部的日益腐朽与衰弱,它的对外战争进展却极其顺利。
这一年的七月,刘曜围攻北地太守麴昌,正赶上北地郡遇上了饥荒,城中的百姓已经到了人相食的地步,虽然羌人酋长大军须准备向麴昌运粮,但遇上了刘雅的阻援,粮食没能运进城。
眼看北地郡即将失陷,麴允率领三万士兵去救援。刘曜绕着城墙四周放火,用浓烟遮蔽了麴允的视线,然后派奸细造谣说北地已经陷落,赶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道谣言让麴允的部众们惊惧不已,四处溃散。刘曜趁势追击,在石谷打败了麴允,迫使他逃回灵武,自然北地郡也落入了刘曜的手中。

麴允性情仁慈宽厚,如果论品行,肯定是一个好人。但他没有威严也不果断,喜欢拿爵位取悦于人,一般的郡太守都兼任征、镇将军,甚至能够杖节,一般的坞堡首领也能加将军的名号,但底层的兵士们却享受不到什么恩惠,因此将领们愈加骄纵,而士兵们士气愈加低落。在麴允危急的时候,他所加封的那些郡太守甚至放话说:“必须等麴允穷途末路的时候,才能去救他!”
因此刘曜的进军十分顺利,泾水和渭水以北的城市纷纷溃败,鲁充、梁纬、皇甫阳等大臣要么战死,要么沦为俘虏。鲁充坚决不降,被刘曜赐死,梁纬的妻子辛氏也绝不受辱,追随丈夫自杀。刘曜的大军一路攻到了长安城下。

这时候,麴允手下的郡太守们才有了危机感,他们纷纷带兵前去救援长安,但都畏惧汉兵的强大而不敢前进。秦州的司马保也派出了胡崧前去援救长安,本来都已经在灵台打败了刘曜,但胡崧担心朝廷的威名因此重新振作,使得麴允和索綝的势力变强,影响司马保的地位,干脆退兵槐里,坐观成败。
国难如此,朝廷还在内斗,刘曜不费吹灰之力攻陷了长安的外城,麴允和索綝退到小城固守。此时长安已经内外断绝,城中缺粮到了极点,一斗米值二两金子,百姓们只能人吃人而存活,城中死了一大半人,兵士们也纷纷逃亡,只有几千凉州的义兵誓死不动。
长安的粮仓中还有几十个酿酒用的麦饼,麴允把饼弄碎,做成粥来当司马邺的御膳,不久也吃光了。内外交困之下,司马邺哭着对麴允说:“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朕也只能忍受耻辱投降,让士人和百姓能够活下来。”说完又司马邺又一声感叹:“耽误我的,是麴允和索綝两个人啊!”随后,他派侍中宗敞给刘曜递交降书。
到了这样的地步,索綝不忘给自己捞点好处,他暗自留住宗敞,派他的儿子对刘曜表示:“如今城中的粮食还足够维持一年,可没有那么容易攻克,如果答应封我索綝为仪同、万户郡公,那就献城投降。”
刘曜没惯着索綝的毛病,把他的儿子杀了,派人送回尸首回复道:“帝王之师从来都是按照道义行事的。我带兵十五年,从来不靠阴谋诡计,都是竭尽全力打到底,而后占领领地。如果按索綝所说的这样做,那么就和天下所做的恶事没有区别。如果长安城的粮食确实没有吃完,就那就全力坚守,堂堂正正打一场好了;如果粮食已经吃完,士气衰弱,那你们也应当早点明白上天的旨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公元315年十一月初十,宗敞到刘曜的兵营递交降书。十一日,司马邺乘着羊车,袒露着臂膀,口含玉璧,用车拉着棺材从东门出去投降,群臣们有的放声大哭,有的不堪受辱而自杀。刘曜焚烧了司马邺的棺材,接受了他的玉璧,送司马邺回宫。十三日,刘曜把司马邺和公卿大臣们迁到自己的兵营中,四天后,把他们送到平阳。十八日,刘聪在光极殿接见了司马邺,接受了这位晋朝的天子向他行稽首礼。
麴允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趴在地下失声痛哭,刘聪勃然大怒,把他囚禁起来。最终,麴允在狱中自杀,而投降刘聪的索綝也没有落得好下场,他以不忠的原因被刘聪所杀,结束了他难堪的一生。
被俘的司马邺最终被刘聪任命为光禄大夫,封为怀安侯。西晋的最后一任皇帝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政治生命。

帝国的斜阳终于完全落下,黑暗降临在这片土地上,而在南方的江东大地上,另一位司马氏的手中准备进行新的开始。他跃跃欲试直起了身子,准备登上期待已久的宝座。
新的故事,也就从此开始。

参考资料
[1]房玄龄(唐)等·《晋书》
[2]司马光(宋)·《资治通鉴》
[3]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
[4]周伟洲·《汉赵国史》
[5]李圳·《后赵国史》
[6]张金龙·《北魏政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