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拔之书第三卷(四)
前情提要:镜心试图逃离涡流岛雾堡,敖江引开玲去往另一个方向。小满在涡流岛滩头等待燃谷的到来,准备杀死他。舰长攻击彩蛋未果,未回到迷离谷码头。
雾堡的灯光还亮着,镜心谨慎的屈膝躲在一颗大树的鸡舍旁,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躲避来自这里的窥视。她在岛上唯一见过的兽类是藏身于山岩峭壁和枝叶深处的飞鸟,镜心没想到鸡舍里也有不时咕咕声惊醒暮色。这是镜心这几天第一次见识岛中心的夜晚,逃离的雾堡外表早已风化,满目疮痍。刚刚玲为自己推开的是一扇新修的门,门口是一条直通向迷离谷码头的小路。山丘流下河水横在小路下,隔断幽暗深林和雾堡灯火。白天清澈的河水此刻比夜空更黑,比平滑的黑石更寂静。一条木头拱桥横跨在环绕雾堡的寂静上,桥头芦苇在镜心的一边随风招手,她只要跃出几步就能快速通过木桥。残月已于午夜在黑云中睡去,不为任何人照亮猎物。
这里没有前去追捕自己的敌人,是还没发现吗?时间也差不多了,不能拖到黎明。镜心还是在想着和自己背道而驰的敖江。多天相处下这个男人…应该是一个男孩,但是表现出天神般的成熟,这让她看不透敖江的想法,能确定的只是敖江似乎有求于自己或是魁拔,甚至不惜深入敌营。镜心如愿拿到光势,就能借此威胁魁拔余部。全军覆没的恐惧可以保证敖江在看手下有绝对的安全。不过按照自己的任务魁拔及其残军必须被消灭,所以用最省力的方法使用光势进行全岛打击,敖江只能待在雾堡等死。他不会不清楚自己会这么做。所以敖江如果真的只是想要躲过战事就不应该来到涡流岛,他绝不是自己所说的那样安分。如果是想从自己身上窃取秘密现在应该跟在自己身后,但却没有人追捕,就说明敖江没有出卖自己。从看守两人的兵力只有一个来看,他们现有的兵力应该不足以分担跟踪任务。
至于玲,敖江没有伤害她的理由。那自己刚才流的泪只是在欺骗一个小女孩儿的同情吗?她还比失去父母的自己小很多吧。爸爸妈妈死后我已经不会再流泪了,那蛮吉和玲又算是什么呢?镜心的腿有些酸了,敖江昨夜在城堡的走廊里教过她如何压低脚步声,通过木桥很简单。她现在要做的只有停止内心那个小小的自己发出的呐喊,对,在呐喊还不会让自己失去控制之前。
“我把那个天神放走了,万两叔叔。”玲低头克制着声音的颤抖。她局促的缠绕自己的手指,眼角又湿又红,不想让万两因为这个心软。
“神女一直都想离开,我也没办法的,说不定天亮之前她自己就会回来。”万两俯身揉揉玲的脸,细嫩的大拇指挤出她眼角的泪水:“睡吧,玲,明天早起要替我给你自己和嘉做早饭噢,这就是惩罚了。你们要是饿着,元帅回来会埋怨我的。”
“我知道了,你也要早点睡。”玲抱了万两一下,上楼回到雾堡里唯一明亮的房间。半晌,雾堡最后凝视两个小人的眼睛阖上,敖江说出今夜的第一句话。
“军需官阁下,我们的交易现在开始有些迟了。镜心逃脱是为了寻找最近的一个曲境入口,就在通往雾堡的迷幻脉阵中。她可以通过这个曲境快速逃脱,也可以拿到新的光势。你现在出发会把镜心跟丢的。”雾堡归于夜色后,半空中几只萤火虫贴在墙壁上。这些会呼吸的星星照亮万两不再玩味的双颊,他的眼神鹰一样锐利,被碧绿萤火映入鼻梁上的一对儿圆眼镜片里,一明一暗。
“你不用担心这个,只要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我们的交易就可以开始,声音小一些,不要把孩子们吵醒。”万两轻击火石点亮黄铜灯芯,片刻后灯芯被一层细腻的灯笼罩住,提在万两手里,刚刚闪亮的虫尾跟着嗡嗡的翅膀声再度消失。
“我说了之后就是你们的一员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忘记大仓死在你的手下,如果不是你还有用早就喂鱼了。究竟要不要放过你取决于你现在还有多少利用价值。”
灯笼自下而上的暖光没能驱散敖江身上的寒气,他的瞳孔在鼻翼的阴影里微缩,仰视这个踩着高跷才比自己高一头的家伙,依旧面无表情。万两轻笑,敖江的影子被灯笼的光芒包围着,随着灯芯的摇曳瑟瑟发抖。
“魁拔征战四方,他的战士来自世界各地,可我看不出你是哪的人。头发倒跟幽弥狂有点像,雾妖吗?可你好像不怕阳光,那个天神纹耀怎么回事?神女就是因为这个信任你的吗?”
“这是焰系天神纹耀,几百年前的老东西,从一个地主那里偷的。不靠这个我也混不上来元泱界的船。我是兽国人,首尾港的兽东混血,那儿盛产我这样的流浪汉。生在魁拔年间是我们这一代兽东人的幸运。你们真的应该回那里看看,他们一定会欢迎魁拔。”
万两耸了耸鼻子:“哼,像你这样从前加入灵山军的间谍也不少,你先说说联军的计划。”
“联军主要由兽国和树国士兵编成,神圣联盟此行主要是对涡流岛进行火力侦察。就算战果极佳,曲境一号也没有带够长时间作战的补给。天神的出现使得联军可以保存极大有生力量。联军需要携带情报回地界,没有继续呆在元泱界的必要性。但是返航途中的海兽骚动使得曲境一号返回地界的危险性增强。为了保证安全性,曲境一号外壳和联军停留在码头,舰长只和一个兽国孩子驾驶曲境舟返航,他叫做蛮吉。返航行动溃坝在海问香的手里,你们是知道的。据舰长说,和海问香的战斗造成了战舰损毁,曲境一号目前已经没有了足够返航的能源,这是地界仅有的可以进行曲境穿梭的船只,神圣联盟的侦查计划中没有其他选择。”
“是吗?”万两把灯笼放到一旁,仔细的借着朦胧的火光擦拭随身携带的算盘:“那么关于天神你知道多少?”
“天神带来的光势打击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并向联军保证了战事结束后即刻回到天界请求救援,所以只要她还在我们手里,地界妖怪就只能听我们的。她此行的目的可能不仅在于消灭魁拔。”敖江顿了顿:“她代表的天界想要拿到冲天槊。之前冲天槊在墨窟谷无人能拔,由于神圣联盟的干扰天神能进行的研究也及其有限。但是现在天神利用光势可以名正言顺的带走冲天槊,就算神圣联盟抗议,他们也还需要天神的支援。”敖江把灯笼举高,抬高的手臂印在脸上一块阴影。万两托着算盘靠近灯芯,吹了口气,火光不安的跳动,遍布划痕的算珠熠熠生辉,居然是金子做的。
“你知道这么多应该在联军担任的职务不低吧。明明看起来不比嘉大多少。”
“我在首尾港见到的默拓人没多少比你还老的,但你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很精明。你已经占够便宜了。”
“照你这么说拿到光势除了消除天神对我们的威胁之外,好像没什么好处。她现在应该走了,我们到桥边看看。”万两让敖江走在前面。
“光势在我们手里可以用作威胁联军,让他们投降。虽然目前联军一直被各种防御性脉阵困在涡流岛外围,也没有更多的物资,但是就这么拖下去,脉阵的能量迟早会被耗光,他们也会在断食的绝望前全力一搏。涡流岛上的兽国士兵只会死于战斗,那是一群沉醉于妖侠名号的疯子。但如果同归于尽的控制权在我们手里,他们就只能乖乖靠着树叶在码头苟且,绝不会威胁到我们。之前只有两个人和天神一起迎战幽弥狂就是因为没人愿意给光势毁灭魁拔脉兽铺路。你们应该不剩几个人了,不然怎么会和我合作。我之所以提供信息就是为了加入你们,地界需要魁拔。每个国王都及其虚弱,大人物们都在害怕他,即使过去的灾难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
“注意你的措辞,我们还没有决定要让你加入。”万两走进木屋,一只白顶猫头鹰不停地啄击脚链。万两把一张纸条系在它的腿上,放它飞入夜空。
“只要你们能够顺利抢到镜心手里的光势就算是我的投名状了。你们可以重伤她,最好不要要了她的命。你要继续把我们关押在一起,只要我在逃脱的过程中被你打伤,这样我就不会引起镜心怀疑,她依旧有相信我的可能性。”敖江抬起自己的左臂。
“真是抱歉,竟然要用这种方式感谢你。”万两握紧敖江的手腕,右脚高跷猛击敖江的左腿。骨头的碎裂声中,敖江的影子只是晃一下。万两吃惊于年轻人的坚毅,反手撑住敖江的左半身。
“希望我下手不会太重,这样不会妨碍你明天吃我做的早饭,刚才让玲做饭只是闹着玩的,她要是看见神女重伤回来,还指不定发多大脾气呢。”
敖江被万两扶回囚室,走廊里单脚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是一个蹩脚的拖地工。两个孩子已经睡熟,经过他们房间的摩擦声最多只会进入他们的美梦里。
夜色如墨,白日里树木舒展的虬枝此刻化为厉鬼的爪刃。一块纹耀闪烁愈发频繁,直至恒亮被摘下,停在一块黑影般的枯木前。镜心把纹耀贴上去,一层涟漪在仿若虚幻的树皮上浮起,但隐藏的曲境入口并不会在枯木中显现。曲境只是两个世界之间的不稳定区域,肉眼可见的变化是一个可以用钥匙打开的门,但不怀好意,任何没有防护的妖怪都会湮灭其中。除非使用过,不然没有人能不靠纹耀找出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镜心在这儿兜兜转转很久,身处的迷幻脉阵白天很明显是辉妖风格,利用阳光的角度不改变远景位置迷惑来犯敌军,高耸的草地里全是不留痕迹的尖刺,夜晚却是格洛莫赫人守卫城堡用的防御脉阵,所有的黑暗在此放大,白天休眠的夜来香在夜晚释放花香,无形中降低敌人的警惕性。植物体内的寄宿式脉冲随时可以被手动触发,贸然闯入的小队只会被逐个击破。镜心知道破解脉阵最好的方法应该是沿着设计者的留给自己的安全路线走,比如刚才经过的小溪。但这并不高明,如此明显的路线必定有更加直接的防守,所以最佳路线还是走进脉阵中心寻找正确方向。
一阵寒风涌动,镜心收回伸出的手,一只猫头鹰飞落在几米外的树杈上,两只发亮的眼睛歪头地看着她,就像魁拔,也像蛮吉。
“神女阁下找到武器了吗?”黑影走出树后,姿态窈窕。
借着手心里的纹耀白光,镜心抬腕,直指幽若离。
“我还没有找到冲天槊。”镜心右移,慢慢远离枯木。幽若离打了个哈欠,银铃般的笑声中有股熟悉的香味,比夜来香稍重一些,如果是上次她读心时那么重的味道,镜心不会这么晚才发现。
“天神在墨窟谷研究了几百年都没结果,现在还想要冲天槊?深夜里女孩子就应该好好睡美容觉,不然老的很快的。差点忘了,阁下是天神,没有妖怪这样的烦恼,那就请你迁就一下我吧,小妹妹,我的岁数可以算是你的老奶奶了。”细沙般的月光从黑云的指缝里洒下,还未枯萎的草叶带上银器般的光华,幽若离和她手背上的鸟儿都戴一顶银色冠冕,却又黯淡。格洛莫赫人过于神秘,天界对于他们的记录信息过少,镜心想,或许…
“你为什么能跟踪我这么长时间。”
“阁下经过的桥面上涂有蝴蝶鳞粉,猫头鹰对这种味道很敏感,当然抓住你也不比抓蝴蝶难很多。我可是刻意洗了个澡,唉,原来带过来的乳香都快用完了。不过那个舰长也是个女人,虽然有点老,但应该也带香水了吧,味道跟我的比怎么样,我用的可是最正宗的沙国乳香。”幽若离的口气不像是问候一个敌人,仿佛只是和一个比玲大几岁的孩子过家家。
“冲天槊在哪里?”镜心说着斜身对着吧咕哒,后背抵上坚实的树身,露水汇聚成细小的水流,她脑后的头发全部淋湿,冷冷的黏在头皮上,空气中的水汽大到不像话。
空气中的湿度同时让幽若离感到不适,她擦擦额头:“谁知道呢,或许它和魁拔在一起。”
“交出冲天槊投降,魁拔还有活命的机会,我作为魁拔司主神可以保证他只会得到终生监禁,你们甚至可能得到赦免。”
“神圣联军不是都等着打败魁拔建功立业吗?”
“他们连魁拔的脉兽挡不住,在这场战争中只是无用的牺牲品。你们放弃魁拔也可以拯救他们。”
“对天神没用吗?看来我们和那群吃树叶的家伙也差不多。”话毕,尖利的鸣叫从侧面袭向镜心,金色圆瞳拖曳出一条光带,镜心精准的击中光带末端,鸟儿颓然旋落。她未等瞄准射击吧咕哒,目标处传来一声木头破碎的声音,那只是等体型的木壳,吧咕哒已然离去。
更多的猫头鹰从四面八方包围镜心,像是一群嘶鸣的巨大冰雹。镜心急忙开启脉术屏障,鸟儿急速转向,盘旋片刻后借力弹起,羽毛来不及飘荡就已融入黑夜。镜心目视所及的一切安静的吓人,她开始狂奔。
“难道投降对于天神来说很丢人吗?”镜心只能疯狂逃窜,能施展读心术的格勒莫赫人至少有4个脉门,幽若离的脉门只多不少,自己对上她没有丝毫优势。残月正在唤醒森林,树荫下的浓雾飞速被灰暗的树干和大地取代,镜心即将无所遁藏。
“从你的记忆里看,你可不是一个士兵,更像是一个学者。天神怎么会派你来涡流岛呢?”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镜心分不清幽若离的方位。几条黑雾从树丛间迅速游过,鱼儿跃出水面般追寻她手心里的光芒。镜心被狠狠刮了几下,蹭倒在地。没有追上来,是在怕我使用光势吗?镜心把身体缩进树丛,紧贴地面,头顶上黑雾不断在树干上啃食伤疤。这里离另一个曲境入口很近,要联系朴烨吗?但幽若离不会等我。
“是因为你的母亲吗?朴心?我还记得她,一个天神竟然能和树国辉妖并肩作战,默拓人还把她印在传单上卖了一大笔钱。你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这我可不知道,幽弥狂心情好或许会告诉你。但有一个死在灵山塔的天神,他的血液从几百米的塔腰流下,还没等地上的军队发现他已经死了。哦,差点忘了,他和你的父亲很像。”
镜心慢慢爬向曲境入口,飞溅的木屑刺穿她的耳垂,刺骨的疼痛让她清醒。幽若离偷看的都是我记忆里的想象,死去的天神与我无关,只要能到达那里,就能杀了幽若离,对,杀了她。镜心不自觉的用力,在充满水分的草地上抠出一个个滑腻的手印。
空气中不再有黑雾呼啸,镜心停下仔细聆听。她身下的草地突然爆炸,泥水和镜心一并被掀翻。幽若离钻出草丛,不满意的看着脏兮兮的猎物。泥土中的树根被爆炸折断,刺穿镜心右腿,她只能单脚蹬地,像是瘫痪的青蛙般向前扭曲着前行。
“只要用你的纹耀就能把光势拿出来吗?别死的太快呀,我可不想扛着你的尸体回去。”幽若离一脚踢中镜心的伤腿,摸索她的后腰。镜心发出垂死的呻吟,压着双臂倒下。不在腰带上,是前面的胸针吗?幽若离甩掉手上的泥水,一下把镜心翻过来。她没有看到想要的东西,只是被强光刺到,闭上眼。最后一刻眼皮上的灼烧感,让她想起了驻守永昼沙漠的日子,脚下黄沙也像阳光那样刺伤皮肤。自从离开沙国后,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山林大海让她再也不想重温记忆中的热浪。可在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前,彼时的热浪又是那么亲切。
下一个瞬间,被幽若离和镜心夹住的光团骤然膨胀,包裹住整个迷幻脉阵,一切湮灭在巨大的光焰中,就连灰烬也被风死死地压在地面。太阳像是被惊醒般,提前在此升起,吓到岛上的所有睡眠的生灵。但从大地的角度看,或许只是一个不知名的月亮就此陨落。
冲击波传出很远后,镜心拍拍眩晕的脑袋,按住腿上的伤口走向码头,涡流岛又多了一片不值得留恋的土地。一只猫头鹰在光势消薄的石板旁探出头来,机敏的观察周围的焦土。它并非是一只喜欢穴居的异类,只是人为的被封进了一个地洞。洞口沉重的石头让它只能发出害怕的鸣叫,猫头鹰也不是在黑暗中无所畏惧。被装进去之前有人在它的腿上绑好了纸卷,它飞起前本能地弹弹腿,但并不是很讨厌自己的本职工作。夜安抚着大地,它焦急的飞起,没有找到他的主人和同类。几声无力的鸣叫后,恐惧在它的孤单中滋生。它盘旋了一会儿,飞向那个老旧的鸡舍。那里有鲜鱼和屋外的溪水,在即将到来的凛冬里是它最好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