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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沉淀物Ⅱ】旅者:幻想乡—梦幻界24小时——巴多

2023-05-23 08:35 作者:车万文创_official  | 我要投稿

    

梦幻泡影,感谢有你。

    作者的话:旅行不是必要的,但它却在一切非必要的事物中意义非凡。 旅途、旅伴、遇见的过客、所见的风景、顶住风雪的精神,这些都是很重要 的。我怀念并向往着这一切,而这也是这篇文章诞生的契机。

    上一次见到风见幽香,还是幻想乡的博丽大结界尚未消失的时候,而她还是乐园四季的鲜花之主,而不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旅者。不过就在那时,她已经对这个称呼有一点抵触了。“世间有那么多鲜花,而我只是她们中无比普通的一员,只是活得稍微久一点,所以就是所谓的鲜花之主了吗?”她说,“还是世界上每个存在都必须拥有一个主人?”

    这些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乐园结界消失前,她就离开了自己定居了很久的太阳花田,把遍地娇艳的鲜花交给梅蒂欣打理。自然,没过多久,花田就成为了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而曾经将鲜花视作生命的幽香本人却始终没有露面。当时除了寥寥几个和她熟识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就像她喜爱的蒲公英一样消失在了风中。下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时幻想乡已经变成了外界的一部分,不只是幻想乡,一个又一个由结界支撑的境界出现在现实的世界,让我惊讶原来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乐园。幻想乡的人类和妖怪被迫面对没有怀抱恶意的外界人类,开始在陌生的外界竭尽所能找生活。我重操旧业去了一家报社,因为天狗的先天优势,现在已经是这家在全球范围都数一数二的报社里的首席记者。

    这时,我时隔多年又一次听见了幽香的名字。离开幻想乡之后她去了一个叫梦幻界的小世界,并且取代前任梦境之主幻月成为了新的梦境之主。在那以后,外界的人类掌握了境界的秘密,所有由境界支撑的小世界的结界都被外界的人类解析了,只有梦幻界除外,人类解析了它境界的一半,却对梦境的另一半束手无策。编织梦境的脑科学始终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突破,梦幻界梦境的那一半一直隐藏在未知深处。人类看见了那个如梦如幻的世界,和看见其他世界时一样,他们想在梦幻界的土地上留下自己的脚印。这时幽香出现在了现实的世界,我在电视上看见过她,她的容貌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留起了长发。“我想不出打开梦幻界的理由,”她对全世界说,“梦境的魅力就在于此,你们永远不知道入眠后会有怎样的经历,就像一切未知的事物一样令人着迷。而如果你们可以随意进出梦幻界,梦境也就死去了。”

    不过,话虽如此,越来越多的人在梦中看见了一片浩瀚的星空,如黑天鹅绒幕布上的钻石,身边是和星星一样闪亮的鲜花,我也梦见过。“这的确是梦幻界,”幽香说,她那时待在现实世界的时间并不多,想找到她采访不是一件易事,“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灵魂都寄托在一朵鲜花上,你们梦中所见的就是你们灵魂所见。”

    说出这一番话的几天后,幽香向世界宣布自己不再是梦境之主,梦幻界的一切交由幻月处理。她向联合政府申请了一张可以无限透支的信用卡,并承诺不会用于购置一切私人财产。然后,她前往了废乐园——也就是过去的幻想乡——开始自己的旅途。

    她没用多久就走遍了废乐园。“我回到了曾经的乐园。”她在日记本上写下了第一句话,听起来颇为苍凉,虽然事实并非如此。幻想乡作为最多彩的境界,其中的一切都几乎保留了曾经的样子,甚至管理者依然是八云紫和博丽巫女。“我和幽香吗?”紫听说幽香来到幻想乡之后说,“的确,我们是很久的朋友,我当然欢迎她来我的世界,只是很抱歉那里没什么可看的了。”紫平时也不在现世,没人知道她在哪。

 

节选自《梦境之旅》,风见幽香著:

    博丽大结界之下的净土已经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地图上呈现的幻想遗迹。

    我走进了曾经的回忆,感受到了如雾气般淡淡的失望,回忆竟然普通至此。我搭乘汽车在土路上慢吞吞地前进,看着沿途的风景,很多东西都保留了下来,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有些时候在半夜醒来,漆黑一片的夜色中什么都看不见,那时我会有一种错觉,我还在乐园,还在百花盛开的太阳花田,静静卧在鲜花与梦境的怀抱中,如秋夜般温暖的世界。

    雾之湖依然如镜面般平静,河畔那栋暗红色的红魔馆仿佛笼罩着一片红雾,另一栋破旧的紫黑色洋馆隐没在它的阴影里,曾经萦绕其间的灵魂气息早已荡然无存。远方群山深处的云雾间依稀可见妖怪之山的顶峰,早苗的守矢神社搬回了原址,妖怪之山仅存的神性也逝去了。迷途竹林,玄武之泽,还有魔法之森,它们竟然都这么小,和幻想乡一样,小得不应该有那么多故事。

    人间之里的空气混杂着大部分的人类和小部分的妖怪的气息,青蒿团子与樱花酒与油烟交融,和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城市的每一个大街小巷都一样。但是,我还嗅到了绒毛、鳞片、绷带、卷轴,这让我不禁有一种错觉,乐园的一切都没有改变,我还在那一片虚幻的天穹下。我走过一家家记忆中的店铺,它们依然在生长,就像梦世界巨树上附着的藤蔓,扎根于大地,这片我们曾经热爱的大地。

    当我问起这里是哪儿时,人里的居民毫不犹豫地告诉我,博丽大结界,幻想乡,龙神创造的乐园,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离开的那一晚,我在夕阳的余晖下遥望远方的乐园,每过去一秒,乐园就向我后退一步。落日下的幻想乡,山巅被染成一抹昏黄,其他的鲜花与生命隐入黑暗,就像一具巨大的残骸,而幻想的住民却还依赖它而活,与骸骨共眠。

    我在过去的岁月透过悠远的天空长久注视着那座巨大的躯体,默默看着它死去,却又似乎还有着一丝生气。

    我离开了,那里曾经是我的家园,我曾经在那里生活。

 

    我降落在了废乐园附近的禁飞区,搭上巴士,在通往曾经乐园的崎岖山道上颠簸了小半天,直到又一次看见曾经熟悉的景色。现在想要回去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在人间之里的入口找到了一家旅行社,这是结界消失后幻想乡多出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旅行社的游客不多,最适合造访废乐园的季节是夏季,秋天的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寂寥。我买了一张门票,价格不菲,但至少这一天都可以在幻想乡随意游荡。

    “您以前来过幻想乡吗?”前台的女服务生问我。她大概刚过二十岁,应该是外界来此谋生的人类。

    “来过,”我说,“这里曾经是我的家。”

    她的眼睛亮闪闪地眨了眨。“那您是幻想的住民了?”她兴奋地说,“我听说以前这里是尘世之外的一片净土,当时的幻想乡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们这旅行社算一个,其他没什么改变。”我拿出幽香的照片放在她面前,“我在找她,风见幽香,你应该知道她。”幽香近几天刚刚回到幻想乡,多年前她旅途的起点。

    “她……”服务生挠了挠头,“我当然知道,她是世界上最出名的旅者。她好像不久之前刚刚来到幻想乡,现在应该在……”她的手指在登记表上移动,“太阳花田。”

    我问她对幽香有什么看法。

    “我以前见过她一次,她很漂亮,应该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女孩笑道,“并且她的书为我们带来了旅客。”

    幽香用文字记录她在每一个境界之间旅行的见闻,那些游记成为了高居榜首的畅销书。出版时幽香拒绝采用出版社提供的《梦境之主风见幽香所见的境界与现实暨她的部分个人经历》书名,坚持使用原稿的《梦境之旅》。她凭借印象主义的文风记录经历,极尽华丽的辞藻描写所见的景象。有人觉得她的作品像过去优美的散文经典,也有人批评那些文字矫揉造作。幽香对此不置可否,她并不在意自己的作品在批评家眼中是怎样的,她只想把自己看见的保留为永恒的文字。

    我告别了女孩,并且婉拒了她送我一程的好意。我是很久没有回到幻想乡了,但还不至于连路都找不到。我像过去一样在天空中飞行,看着自己的影子投在洁白的云层上。这时,我想到了不久前偶然进入梦幻界所见的场景,和其他人一样,我看见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和星空,明朗的星夜里每一朵花都如一颗星星般闪亮,那的确是一个比幻想乡更美好的世界,如果我是幽香,我也会选择梦幻的境界。

    我透过云层看见了我的目的地,以前遍地太阳花的太阳花田,现在一片杂草丛生的野地。一个身影立在花田边缘的小木屋旁,她的下半身隐没于茂盛的野草中。

    我降落在幽香身前,她看着我,眼中并没有流露出惊讶。这并不奇怪,我早就告诉了她我将要来拜访,就在她刚刚学会使用手机的不久以后。她的面容还是那样,气质也和以前别无二致,只是把红色的格子裙换成了宽松的长裤。

    “裙子在旅途中很多地方都不太方便。”幽香告诉我。

    “你不应该把花田交给梅蒂欣打理的。”我说,“看,现在这里和所有荒地一个样。”

    “是我告诉她这么做的。”幽香笑道,“我想看看纯粹的自然,那种不加修饰的原始美丽,所以我告诉她什么都不用管。”

    我战战兢兢地提出想跟幽香同游幻想乡和梦幻界的请求,出乎我意料的,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据我所知,她不喜欢有人跟在她身后,也从未带过谁进入梦幻界。

    “为什么?”我问。

    “反正总有一天我得答应这种请求,那还不如让你和我同游。”她回答道。

    “并且,有时候旅者也想要一个旅伴。”她说,想了想又补充道:“只是有时候。”

    我们没有再在幻想乡停留,幽香有在禁飞区飞行的许可证,我们可以不用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她带着我飞向下一个目的地。

    “你这次来有和幻想的住民说过话吗?”幽香问。

    “没有,”我回答,“只跟那个旅社的外界女孩聊过。”

    “如果你跟幻想乡的原住民搭过话,他们会告诉你博丽神社在哪,参拜途中有哪些危险,魔法森林和雾之湖不能去,还有巫女是幻想乡结界的守护者。”幽香说,“我第一次听见时很惊    讶,结界不早就碎掉了吗?”

    “也就是说,他们一直假装博丽大结界还在?”我说。

    “这里的住民……”幽香说,“你有没有听说过鲸落?我来到外界后在书上看到的,外界大海里的一种奇观。当一头鲸鱼,也就是很大的那种鱼死了,它的尸体沉下去,就在海底围绕着它形成一个小小的世界,很多生物靠它的尸体还能活很多年。幻想乡,就是这个东西。”

    我没有答话。幻想乡在我们身后渐渐远去,也许在漆黑的海底离开一架大鱼的骸骨就是这种感觉?现在我们不属于它,只能往前去,把对它的回忆与向往留在原地。

 

    我知道上古有神话般的吟游诗人,永不停息地走在路上,唱着含义模糊的歌谣;我知道过去的王朝会四方招募勇敢的探险家,他们怀着并不纯洁的理想,在海上留下一条金色的道路。但是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界的人类征服了旅途,轰鸣的机器疾驰或飞行,撕开遥远的距离,扔下满路的风雪。再然后,境界让世界变成了两个点,我们从起点走入,从终点走出,没有颠簸和煎熬,不会头晕或者呕吐,失去了一切路途的艰辛。但是,这还是旅途吗?我们踩上的地面,还能叫路吗?

 

    当听到幽香决定搭乘飞机跨越世界上最广阔的海洋,前往另一岸时,我即使作为一个要尽可能冷静的记者,还是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了失望。

    “如果你不跟着我,我本来是想乘船前往大洋彼岸的。”幽香说,“但是你应该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吧?”

    “那为什么不搭乘境界列车?”我问,“还有这是去梦幻界的路吗?”境界列车是紫的杰作,在每一个足够大的城市都有站点,几乎与传送门无异。

    “去梦幻界之前,我想先看看别的地方。”幽香说,“并且你想想,从一个景点,瞬移到另一个景点,然后拍照、瞎逛,或者像我一样写下来,你觉得这样就是旅途了吗?为什么叫旅途?就是因为我们也要走在路上,走过沿途的风景。”

    “飞机上看得到什么啊?”我嘟囔道。

    “看得到很多。”幽香回答,“比你想象中的多。”

    幽香用她另一个名字买了机票。“‘Thalia’,”我念了出来,“什么意思?”

    “九缪斯中司掌牧歌的神灵,”幽香答道,“在这个世界,如果我要用名字,一般都是用这个。”

    那你心中向往的还是那一片净土的田园牧歌吗?这句话我没有问出口。幽香戴上墨镜遮住自己的鲜红的双眼,我们跟着为数不多的乘客登上飞机,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和著名的旅者同时也是梦境之主的存在擦肩而过……

    我们坐在刚刚能伸直腿的座位上,幽香摘下墨镜,她的头靠在有几道划痕的机窗上,随着飞机的摇晃而轻轻振动。

    “看啊,”她对我说,“我们在把黄昏抛在身后。”

    我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太阳渐渐从我的眼中远去,过了许久,星月从天空中浮现,它们的的光芒照亮了夜空和云层。云在银色的星光和月光下犹如绵延不绝的银色雪山,映照着暗蓝色的夜幕。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明亮的月光——”我的声音拖得有点长。

    “我记得你可以操控风的力量,”幽香说,“试着吹开云层。”

    我招来一阵风,它小心翼翼地避开飞机,吹散了我眼前的云。然后我看见了,透着一缕极淡极淡的蓝色的黑色大海,海面波动着,有无数银白的光点在其上闪烁,如同远古发光乌贼的化石,或者破碎水晶中的闪光……

 

    在幻想乡,在梦幻界,我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自然,未曾想象干旱可以蔓延千里,沙粒可以组成海洋,带刺的巨大植物屹立在沙海中,青翠欲滴,凝结着珍珠般的露水。风、沙、星辰,这就是我眼前世界的全部。

    锈迹斑斑的铁架伫立着,黄沙在慢慢淹没它,埋葬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和骨架,或者墓碑,与漫天璀璨的星辰遥相呼应。我听说这个铁架曾经是一座发射台,人类在这里飞向苍穹,他们的足迹印在了月亮上,也有先驱牺牲在天空的爆炸间,他们旅途的起点都是这里。

    现在的外界人,还有来自乐园的我们,都无法想象,不太遥远的过去有一个充满艰辛的时代。那里有光吗?那里有水吗?那里有漫山遍野的鲜花吗?我不知道。但是我从历史书中知道的是,希望的火种从这里升上天空,就在这里,在卡纳维拉尔角,在这个无数传奇曾经上演的地方。

    我抬头看着他们,看着黑色幕布般的天空,看着如钻石般闪耀的星辰,我想知道,那千千万与我擦肩而过的人都去了哪儿?我未曾见过的那些人又去了哪儿?映入我眼中的星光中有没有他们的身影?逝去的灵魂,它们的归宿究竟是不是星空?或许是,也或许不是,唯一可以肯定的,在它们消散的那一刻,世间再无它们生命的印记。

    我不久以前才知道“一千亿”这个数字,一万个一万,再乘以十。外界人类的书告诉我,我们的小世界在一个叫做银河系的巨大世界中,那里有一千亿颗和我们世界一样的星星,就像一片星星的沙漠。我难以想象那些黯淡的光点是一千亿个世界,那么,那一千亿粒沙尘是否也是一千亿个银河?

 

    下了飞机,幽香颇为不舍地放弃了乘车旅行的想法,带着我飞向目的地。我看着沿途的景色逐渐变得苍凉,花田变成草地,草地变成岩石,岩石变成荒漠,直到目力所及的绿色只剩下仙人掌,幽香和我才落在一座小小的沙丘上。我们在黎明的前一刻抵达了这里,“我想看看日出。”幽香如是说道。

    黑色夜空中的星星淡去了,只剩一个耀眼的银白色光环悬挂在夜空,我一时没想到它是什么,它只是安静地发着光,黑暗里的万物在它的微光下投下淡淡的影子。这时,我听见了幽香的歌声:

    夜色中点点微光勾勒着露水

    蓝天,黑天,向寒而开的花

    昏惑的金属与城市间风奏着交响诗

    漫天黄沙与星辰映照着破晓

    ……

    “这是你写的歌词吗?”我问,我不太好说出来我感觉这段歌词平平无奇。

    “我在了解了外界的历史后,写了一首某一个时代的歌。”幽香答道,“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来这里看一眼。我们现在就在那个时代的遗迹。”

    “但是这里不是境界吧?”我环顾四周,试探着说。

    “哦,的确,这里只是外界的一片废墟而已。”幽香笑了笑。她撩开额前的发丝,望着远方一条白色的光线,就像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

    太阳在沙漠尽头升起,光芒逐渐照亮绵延的沙丘,过去的遗迹点缀其间。锈迹斑斑的发射台依然直指天空,指向自己为此而生的宇宙,好像还在等待下一次发射;已经几乎被黄沙埋葬的仓库曾经沉睡着飞往太空的钢铁,如今它像一个沉睡的巨人,沙粒随着风在它身上滚动,似乎在宣告着它的死亡;伫立在沙漠中的仙人掌与干旱为伴,曾经葱郁的绿地如今只剩下它们。

    “仔细看看,你不觉得很美吗?”幽香说。

    “的确。这和废乐园一样,残骸记录着故事。”

    “其实这里晚上更美。”幽香颇为遗憾地说,“夜空很明朗,你刚才也看见了,外太空奇迹般的棱晶之城。”

    我想起来了。“我去过那里,可能会让你失望,那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数据库,我也只在那里收集了报社需要的数据而已。”我说。

    “但是在地球上看它无比壮观。”幽香说,“夏天的卡纳维拉尔角是热门景点,不过也只是晚上。”

    “那为什么我们不早点过来呢?”我问。

    “我想看看大多数人未曾见过的风景。”幽香回答,“也还不错,不是吗?”

    我们离开了埋葬过去和绽放希望的荒漠,幽香曾为此伫立长久,她倾尽辞藻描绘的夜空只给我留下了惊鸿一瞥。

 

    东之国,我曾经在那里驻足,一个简陋的乐园,一个简单而纯粹的幻想乡。这个世界犹如幻想乡的前世,却和它屹立在同一个时空。它是一个古典神话的拓印,有人类,有妖怪,有神灵,有真实的星空和虚伪的太阳,但是没有秩序与守护,没有理性的萌芽。我做了很多梦,有在现世的纪实文学中知晓的战车和飞船,也有仅仅存在于我们幻想世界的魔法与神性。我只是那里的一个过客,没有房子,也没有宫殿般的洞穴。露水温暖的夜晚,我在一片无名的草地上入眠。

    我经常在星空下醒来,然后面对茫茫星宇静坐。我见过闪动的星空,也见过静止的星空,后者是在梦幻界,仿佛凝固的萤火虫化石镶嵌在黑色基岩的天幕,前后似乎都是深渊,但掉下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在梦境间遨游。

    而闪动的星空中最显眼的是南十字座,微不足道的小小星座,苍天的孤星。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见了怀着各种信念来到此处的幽灵、天使、魔法使和科学家。她们有的与我擦肩而过,有的停下脚步,和我交流,这样我们的生命中就互相拥有了彼此,在遇见前和遇见后,都不再是原来的我们了。

    但是,有人能理解吗?

 

    幽香说得没错,东之国就像幻想乡的一个古老的镜像,映照着过去相似的场景。

    我们在卡纳维拉尔角的不远处,地球另一端找到了它,然后走进了位于东之国的地狱入口。“东之国有点大,今天我们就逛这一个地方吧。”幽香说。守卫入口的漂亮吸血鬼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幽香很久,“你又来了,”她说,“这是你的朋友吗?”

    “嗯。”幽香笑着点了点头,“伊莉丝,别小看她,她可是一个很厉害的天狗记者呢。”

    “没想到你也会找人同行,”伊莉丝说,“不打扰你们了。”

    “她是你的老朋友吗?”离开伊莉丝后,我问。

    “以前来东之国时见过一次,上一次旅行也见到了她。”幽香答道。

    地狱的主色调是岩浆的橙黄和岩石的暗红,吐着舌头看起来傻傻的怨灵在空中飘来飘去。但是我觉得这个世界并不单调,象征着生命的妖精在地狱无处不在,和以前幻想乡的那个疯疯癫癫的妖精一样。昏黄的地狱之月悬挂在浑浊的天空上,月面上隐约可见一个少女的面容。

    “你觉得地狱怎么样?”幽香问我。

    “还不错吧。”我诚恳地点了点头。博丽大结界还在时,我采访过地狱女神赫卡提亚。“你可能没有想过,”她说,“地狱是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幽香望着远方,她的视线好像没有停在任何一个地方。

    “其实我去过天堂。”她说,“死天使萨丽艾尔带我去的。‘我享受地狱,也不是说天堂不好,天堂只有天使和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总是千篇一律,而地狱就有亡魂、骷髅、筋肉虬结的恶鬼、永恒燃烧的火焰,还有枯木般干枯的手臂来抓我的脚踝。’这是她的原话。”

    “那你怎么想呢?”我问。

    “我吗?”幽香看着纵横交错的岩浆纹,说,“地狱没有鲜花,我不怎么愿意待在这里,就这样吧。”

 

    风、花、雪、月、星、尘、冰、火,我梦想中的世界是这样的,拥有这一切。我寻找着它,为此拨开荆棘,踏过沼泽,经历了即使对我来说也无比艰辛的路途,但我还没有找到这一切。

    后来,到了幻想乡,那是最接近我理想的世界,我在那里驻足、生长,汲取大地与境界的养分。一个群星闪耀的夜晚,很多小妖精在我的花田嬉戏,我在远处静静地观望,她们的翅膀在幽蓝的夜色中是一抹又一抹五颜六色的光。那时我明白了,我所期待的就是这个,这些飞舞在花田中的生命。

    那一夜,我一直看着她们的荧光,如同头顶的星空般遥远和温暖。

 

    风中传来了人类的声音,我警觉地竖起耳朵,不是错觉,的确有活着的人类正身处地狱。我顺着声音看去,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被几个白色的光团追赶。

    “那里好像有人类。”我指着那个方向对幽香说。没有一丝犹豫,幽香和我起身飞向那个方向。飞向近处我们看见了一个褐色短发的人类少女,她怀中抱着一个相对于她的身材很大的背包,几只看起来无害的怨灵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要是不救她,她就会被怨灵缠身。虽然不致命,但是会留下不可逆的创伤。”幽香说。

    地狱的风充满令人不悦的焦灼,但还是勉强能操控。我俯冲到那个人类身前,抱起她飞离地面。幽香竖起一道屏障,将怨灵隔断在另一头。

    几分钟后,我们带着这位人类工程师里香回到地狱入口。伊莉丝面色难看地扯着自己的衣服,人类的确禁止进入地狱,但是如果有人类成功潜入,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在做一个课题,”里香说,好像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研究地狱里生命的存在形式。我本来在不远处部署了用于脱身的简易武器系统,但是忘记调试成单机操作了,地狱里根本没有信号。”

    “那你研究出你想要的东西了吗?”幽香问。

    “差不多。除了小部分的灵体,地狱里的生命基本上也是普通的碳基生物,和我们一样,也和你们这些境界人一样。”里香目光中透着一丝轻蔑,“境界人的出现看起来改写了我们的历史,但实际上并不比过去每次的改变影响更大。”

    “我们没有试图改变任何事物,是你们先找到的我们。”幽香说,我很明显听出她的语气有点不快。

    “境界被解析是我们科技发展的必然结果,我不知道境界人为什么对此这么抵触。”里香说,“听说过‘北封’这个境界吧?在被解析前,那是一个遍地冰雪与妖魔的地狱,是我们打开结界后调节了气温,收容了妖怪,让那里得到了安宁。”

    “但是你们也毁灭了北封的基石,杀死了守护者,而他们曾经在过去千年守护那个世界。”幽香的语气冷了下来。

    “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那个来自梦境的旅者,所谓的梦境之主。”里香目光灼灼地盯着幽香,“你还认为自己的那个梦世界的境界是不可突破的吗?你所谓的守护就是躲在你那个角落做着关于其他世界无聊的梦,不管那些世界怎样你都不会做什么。不要以为梦境的原理可以一直庇护着你,我们不会停止探索,总有一天梦世界也会被我们打开的,这一点是你们这些安于现状的境界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我们只是想拥有自己的一片净土!”幽香失控地喊道,又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外界的人类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有自己的乐园,自己的世界。”

    “我就出生在东之国,”里香说,“在我记事没多久,一次结界异变就把我丢到了外界,是它抛弃了我。你口中的乐园让我失去了亲人和童年,所以不要定义我们的世界,也不要告诉我们应该追求怎样的世界。”

    我们身边是东之国黄昏的天空和地狱暗红的岩浆,清澈与浑浊交织在我们眼前,如同人类的一幅名画身后奇异的背景,名字我忘了。幽香的指节泛着淡淡的红色,她没有再说什么,没有再理会里香和刚刚经历过的地狱,也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我紧跟在幽香身后,直到我们在一家简陋的客栈落下脚。幽香看上去心事重重,是里香说到她在意的事了吗?我还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我并不是来旅游的,我的目的和幽香所说的那些外界人类一样,是为了自己,还要写一篇幻想乡和梦幻界的新闻报道。我也希望自己能像幽香一样拥有一个能为之付出一切的世界,那样说不定我也能纯粹许多。

    “我们……”我看着幽香面无表情的侧颜,尽可能地想好好组织语言,最后还是决定直说,“什么时候去梦幻界?”

    “你做过梦吗?”幽香此时又好像平复了情绪,她含着笑问我。

    “当然做过啊。”

    “你是想梦见什么就能梦见什么吗?”

    “……怎么可能。”

    “梦幻界也一样。”幽香说,“睡吧,睡一觉起来,你和我都该回去了。”

 

    我曾经听见一个来自遥远天空的呼唤,仿佛是我的奴仆、长辈,或者爱慕者。我不知道是她寻找着我,还是我在冥冥之中寻找着她,但是我听从了她的指引。我走过了境界、城市、冰雪和乐园,走过了自己的的回忆、眷恋、执着和愤怒,最后找到了她。那一刻,我闭上双眼,让现实的世界消失,黑暗笼罩眼前的一切,接着无边的黑暗里亮起了一片银色的光点,是星星。漫天星河向远方涌去,凝聚成一个白色的光团。然后我落入彩虹的河流,随它一起漂泊向另一个世界。

    梦幻界中不存在与美无关的事物,她就像那种所有人都经历过的完美梦境一般摄人心魄。从梦幻馆清澈的窗玻璃中我看不见幻想乡中存在的人世百态,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我也找不到眼泪与汗水。梦幻界的居民们永远无忧无虑,生活在澄澈星空的田园牧歌之下,永远不知悲伤、痛苦、恐惧为何物。我知道他们无法面对外界,在梦境被撕裂的那一刻,他们熟知的一切都会改变。

    梦幻界的日升日落如程序般规律,天空中的星辰如贴纸般清晰。梦幻馆的穹顶是一座半球形的透明全天星图,璀璨的星光会在洋馆的大厅投下一片银色的光辉,那里可以看见尘世之外全部的世界,我也能借助星图在它们之间穿行。弥漫着黄尘的沙漠、散落着破碎时间的虚空、银色星光下的水晶之城、冰天雪地里风声如音乐般悦耳的村落,早在世间的境界被解析前我就看见了它们,在另一个世界守望着它们。昨天的幻想乡也许就是明天的北封,折射着光芒的棱晶之城过去也不过是是弥漫着宇宙尘的虚空。不断变迁的见证者只有亘古不变的星空,和映照着每一颗星辰的境界。

    我将用此生守护着这片土地,也是守护着我们最后的永恒。

 

    “文,醒来,醒来。”

    无边的黑暗深处隐隐传来一声声呼唤,像夏夜的萤火虫一样在我的意识里缓缓移动。我揉了揉眼睛,一阵刺眼的光辉填满我的视野。当我适应了这一片亮光时,我才彻底看清了眼前的世界。

    刺眼的光芒来源于无比璀璨的星空,暗蓝色的天幕上悬挂着无数银白色的光点,与之交相辉映的是遍地鲜花,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一朵花都如一颗星星般闪亮,有如水晶制成的工艺品。幽香屈膝坐在我身边,星光为她披上一件银色的披肩。

    “这里……”我还沉浸在面对此等奇景的震撼中。

    “没错,这里就是梦幻界,梦境生长的源泉,无数外界人类向往的旅游景点,”幽香看着我,她的眼眸已然变成一种深邃的紫色,和紫动用境界的力量时一样,“也是我们最后的未知与永恒。”

    我张了张嘴,还是没想到应该说什么。

    “走吧,我带你看一下我的世界。”

    幽香带着我飞过绵延不断的群山,青翠的草地在夜晚的微风下泛起阵阵波澜,像一片绿色草叶的海洋,而点缀其间闪烁的鲜花就是海面映照的星光。梦幻界的夜色并不黑暗,似乎四处都有黯淡却无处不在的微光,正如美丽的梦境般梦幻。

    “鲜花中闪耀的光芒是灵魂,每一个存在或存在过的生命都有一朵属于自己的鲜花,其中孕育着他们的梦境。”幽香说,“外界有一些人类在梦中到达过梦幻界,他们眼中所见的景色就是那朵属于他们的鲜花所见的景色。你的鲜花是一朵漂亮的风信子。”

    “那你的鲜花呢?作为曾经鲜花的主人。”我问。

    “不知道,我还没有见过她。”

    我们来到了梦幻界的一座小小村落,住民们已经沉睡了,在沉眠中的另一个世界漫步。梦境中的人做梦会来到哪里?是更深一层的梦境?还是对于我们而言的现实?幽香不打算告诉我,我也没打算问。

    村落笼罩在幽蓝的夜色中,但我看见有一户人家还亮着橙色的炉火光,是一家小小的魔法杂货店。我跟着幽香走进店铺,店主人是一名魔法使,一个可爱的金发小女孩,一只面色不善的白猫懒洋洋地趴在她肩上。女孩的名字叫爱莲,幽香是她店里的常客,经常来买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比如会唱歌的盆栽,还有能让花朵变色的药水。“爱莲是一个喜欢做梦的孩子,”幽香介绍道,“她比我来梦幻界的日子还早,听幻月说她有一次误打误撞闯进了梦幻界的入口,然后就这么一直待下去了。”

    “梦幻界的住民……都是这么进来的?”我问。

    “嗯,确实如此。”幽香回答,“爱莲、艾丽、橘子、胡桃……甚至幻月,包括我。没人知道是谁创造了梦幻界,也没人知道是谁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那……我也可以这样吗?外界的其他人也可以这样吗?”

    “是的,你们都可以这样。”

    最后我们来到了梦幻馆,梦幻界的中枢,也是幽香在梦幻界的家。守护梦幻馆的妖怪、吸血鬼和死神立刻注意到了幽香,她们向幽香俯下身子,整个梦幻界仿佛都在此刻低下了头。

    “如果有外来者不愿意留在梦幻界,那么我会在梦幻馆送他回去。”幽香说,“我应该没猜错,文,你不愿意留下来吧?”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的确,我还无法放下外界冗杂的现实,那里虽然有数不清的艰辛与痛苦,比如处处压榨员工的无良老板,一眼望得到头的工作人生,还有房租、物价、项目等等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但那里始终是我的一个家,我现在生活的地方。

    离开梦幻界只是一瞬间的事。星图上一颗星星忽然间变得无比闪亮,它的光芒吞噬掉我眼前的一切。当我眼前再次出现现实的图景时,我发现自己还在东之国那家简陋的客栈,独自一人,而幽香则留在了梦幻界,或许在筹备她的下一次旅行。远天黎明的晨曦正缓缓从地平线中冒出,照亮这个普通的世界,我眼中所见更真实的世界。

    这次旅途有什么意义?对于我来说可能就是一篇比较特殊的报道,相当于半个月工资的奖金,或者一季度的房租,仅此而已。幽香也只不过是找了个旅伴陪她一同旅行了24小时,她没有找到守护与开放的平衡,里香这样的人类依旧对她抱有恶意。但总会有改变的吧,在这次旅途之后,总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吧……

 

    我无比清晰地记得自己出生时的一切。

    我诞生在世界上第一朵鲜花的怀抱中,那时的我只是一个若有若无的概念,被季风带到了一个万物生生不息的角落,和其他不认识的原始植物一同汲取阳光、水分和清冷的空气,在群山狭隘的一方天地间度过了悠长的岁月,直到成为一个拥有强大意识的个体。我与最古老的鲜花一样古老,因为这个巧合,百花们尊奉我为四季的鲜花之主。当我见到第一个人类时,我喜欢上了这种成熟而优美的形体,于是我化身为一个有着人类外形的妖怪,成为了一个人类口口相传的传说。

    也就是那时,我听见了梦幻界的呼唤,她告诉我,我是另一个存在的主人,而不是鲜花。这种呼唤一开始若有若无,渐渐变得清晰,在我的梦境里,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实体般与我对话。那之后我离开了生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太阳花田,第一次走出那个角落。我看见了冻土、沙漠、凝结着死亡的荒地,没有一朵鲜花开放其上,而我什么都做不了。这时我明白了,我并不是鲜花的主人,于是我回应了那个声音,听从它的指引,寻找自己究竟主宰着什么。

    直到那一刻,就像所有境界的守护者第一次真正看见自己的世界那样,我第一次以梦幻界主人的身份站在梦境的星空下。微风拂过我的脸颊,沉静的星光像一只温柔的巨手般抚摸着我。那时,我听见了很多声音,每一丝风的低语,每一粒沙的叹息,每一只鸟的鸣叫,更多的是火焰,淡蓝的火焰,在百花心中永恒燃烧。

    我依然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迷惘而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独自承受着漫漫风雨,但却从未停止前行。

(完)

【人心沉淀物Ⅱ】旅者:幻想乡—梦幻界24小时——巴多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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