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之月】对不起,我爱他 番外二

“砰”。
随着剧烈的撞击声和玻璃的碎裂声,视野里先是一阵天旋地转,然后是满溢的绛红色。血腥味和粘稠感如同暴雨前的湿热空气一般牢牢锁住全身,令人无处躲藏。头,颈,胸,腹,腿,每一处都疼痛难忍。
只有那漫天的星光能够带来丝丝安慰。
远处一颗流星划过,正觉惊喜之时,突然发现,那颗流星是齿轮的形状。
Kit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前一片素白,病房里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安静得仿佛不存于世。
想起刚才的梦境,Kit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地摸了摸胸口,但只能摸到厚厚的石膏和绷带。
或许真的是命不该绝。如此严重的车祸,连车头都已经完全变形,Kit却只是轻微脑震荡和多处骨折,重要脏器安然无损。
从昏迷中苏醒后,Kit只问了Ohm叔两件事。第一件是关于Yo;第二件就是关于齿轮。
万幸Yo容易晕车,在大巴经过高速服务区时下车呕吐,正巧被路过的Forth下属看到。那人一路跟在Yo后面,见他走进大海许久未出来,立即请示Forth将他救起。所以Yo当晚仅仅呛了几口水,外加着凉感冒,并无大碍。
而那枚齿轮却没有Yo这样的好运气。车祸后接连几场暴雨将现场一切痕迹冲洗得干干净净,Ohm叔派了十几个人搜寻均一无所获。后来Kit父亲得知这件事,严厉斥责Kit不务正业,浪费人力物力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Kit又摸了摸胸口,抬眼环视空寂的病房。这些天来,除了医生、护士、直系亲属和公司高层管理,再没有其他人出现在他面前。
他失去的,何止是一枚齿轮。
苍黄的夕阳斜射入房内,又到了晚饭时间,门外照例响起三下护工的敲门声,Kit应道:“请进。”
没想到今天跟以往不同,房门缓缓打开,地面上竟然映出一长一短两道身影。短的那位自然是护工;长的那位,按照身高来算,该不会是……
Kit低头紧盯住那个影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直到来人走近,Kit余光发现在他手腕上悬挂的齿轮,骤停的心脏这才重新启动。
“Kit先生,这位先生说是您的朋友……”Forth打断护工的话,“你先出去吧。”转而又对Kit说:“看见我很惊讶?”
Forth形容憔悴,眼圈发黑,下巴四周泛起淡青色的胡茬,嗓音也很是沙哑,仿佛几天没有睡觉似的,再不复当年院之月的风采。
将保温桶放在折叠餐桌上,摇起病床,把勺子塞进Kit手里,“自己能吃吧?”
“嗯。”
Forth走到窗边,掏出一根烟却没有点燃。等了一会儿还没有听见动静,又催促道:“快吃。”
Kit看了几眼Forth的背影,舀起一勺汤放进嘴里,随即呆愣住,又急忙喝了一口,迟疑道:“这汤……哪里来的?”
“买的。”
“不可能!这汤是Beam妈妈做的对不对?小时候,每年Pha过生日,Beam妈妈都邀请我们去她家,亲自做饭给我们吃。Pha从小就没有母亲,她说要让Pha尝尝妈妈的味道。我绝对不会记错,这肯定是Beam妈妈做的!”
Forth转身冷笑,“你他妈还记得啊。”
捏着勺子的那只手由于用力顿时白了一圈。
“Beam不想见你,但又不放心你。只能托我给你带过来。”
Kit眨眨眼睛,发觉保温桶的保温效果太好,直到现在,汤的热气依旧熏得人想流泪。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我来不是为了听你道谢的。”Forth话锋一转,棱角突然柔和下来,眉眼间满是落寞,“Kit,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能够跟Pha一起长大。即便你做出了那些事,Pha仍然不怪你。要不是Yo那边走不开,今天也轮不到我给你送汤。”
“Yo?他怎么了?”
“先是割腕,后来又吞下几十颗安眠药。”
勺子“啪嗒”一声掉入汤里,Kit急切地问:“那Yo现在怎么样了?”
“身体没事,但必须要二十四小时有人看守。他妈妈、Pha和Ming全部睡在医院,一分钟都不敢离开。”Forth顿了顿,又对Kit说:“Yo割腕那天,正好是你苏醒的前一天。在那之前,Ming一直在ICU外面守着你。”
Kit低头苦笑。原来,他以为的“失去”,只是“他以为”而已。
“Yo为什么要自杀?”
“医生初步判断是抑郁症。但Yo不配合,没有办法确诊,更没有办法治疗。”Forth走到门口,又回头扫视Kit身上的绷带,“你好好养伤吧。如果你再出点什么事,估计他们几个也活不长了。”
第二天下午,Kit不顾医生的劝阻,执意坐在轮椅上让护士推着他去了精神心理科的病房。
坐在床边的Pha发现Kit后立刻站起来说道:“Kit,你怎么来了?”Ming原本躺在沙发上睡觉,闻言也清醒过来,望着Kit的腿皱起眉头,“医生不是说你过几天才能下床吗?”
Kit不理这二人,直接来到Yo的床前,只见Yo缩在被子里,仅仅露出一半额头。几个月前水润健康的皮肤现在一片灰白,乱糟糟的头发干枯得如同稻草。
“Wayo。”
“K……”叫到一半,Ming又改口,“学长,你来找Yo有什么事吗?”
Kit终于抬头直视Ming,“当然有事。听说他跳海,我才开车去找他,半路出了车祸。现在我变成这样,他是不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些天始终不愿说话的Yo突然坐起来,“Kit学长出了车祸?”被子从身上滑落,Yo左手腕的纱布隐隐露出一角。
Kit装作没有看见,“没错!你现在倒是好好地躺在这里,我却坐在轮椅上。你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睡下去?”
Ming和Pha对望一眼,竟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沉默。
“Kit学长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出车祸……”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从今天开始,你必须照顾我,直到我出院为止。如果你不来,我就不吃药,万一影响伤口愈合,你的罪过就更大了。记住了吗?”
Yo满脸愧疚地点头答应。
留意到另外两人,Kit又加了一句,“你自己来,我不想看见其他人。”
当天晚上,Pha和Ming一同送Yo到Kit病房外,Yo推门进去,却发现里面除了Kit还有一位陌生人。
Kit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Nick。他是兰石的毕业生,你可以叫他Nick学长。”
Yo低下头不说话。
“小朋友很可爱嘛。” Nick笑嘻嘻主动打招呼,毫不在意Yo的无礼举动。一双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紧紧注视Yo。
当Yo为Kit倒水吃药后,Nick不易察觉地对Kit轻点了点头,Kit便准许Yo出去。
之后的两个月,每天Yo都如约来到Kit的病房。名为“照顾”,实际上Kit也只让他做类似递东西或者读报纸等非常轻松的事情。不过Yo停留在病房的时间,已经由最初的十几分钟逐渐延长到几个小时;而Yo与Nick的见面频率,也由最初的三五天一次,逐渐增加到每天一次。
表面上看起来,Nick并没有把太多注意力放在Yo身上,偶尔跟Yo讲几句话,但更多的时候都在跟Kit闲聊。经过两个月的接触,Yo已经习惯Nick的存在,至少每次见到他,不会再像见到其他人那样紧张。
病房外前来接送Yo的Pha越来越放心,Ming却越来越苦闷。眼见Kit与Nick热络聊天,可他连问一句“你们是什么关系”的资格都没有。
Beam和Forth都已经回到学校继续上课,每天晚上再去医院给Pha和Ming补习。Beam的妈妈又做了几次汤,Beam都托Forth送给Kit。
两个月后,Kit转到复健科进行康复训练。
训练医师的娃娃脸模糊了他的年龄,圆圆的一双眼笑得好似月牙,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叫Sutee。”
当Kit训练时,便让Yo全程陪同。不过有专业的医疗团队在,Yo无需做任何事,这也导致Yo与Nick相处的时间日益增多。起初Yo仍不愿说话,慢慢地,开始跟Nick简单交流。这对Yo来说,已经是一个极大的转变。
复健很辛苦。停工已久的肌肉和关节再次被启用,全身都在提出抗议,Kit经常痛得满头大汗,却从未怠惰,有时负荷量甚至远远超出Sutee医生的要求。
历经一个月的训练,Kit终于可以松开助行器,不依靠任何外力站在地面上。他扭过头,对Yo说道:“生病和受伤一样,都会有痊愈的那天。我能重新站起来,你也可以。”
Sutee医生想扶Kit坐下,Kit不肯,继续说:“Yo,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没有人能设身处地了解你心里有多苦。但你的苦,正源于你对别人的爱不是吗?所以,为了你爱的人,请你再坚持一下好吗?”
Yo呆呆怔怔地听完这一番话,突然间泪如雨下。他扑到Kit的怀里,把他对母亲的愧疚、对Pha的情愫、对Ming的依赖全都哭出来。
楼道里的Pha和Ming见状也顾不得Kit提过的条件,急忙推门进来,扶着二人一起坐在椅子上。Yo依旧抱着Kit不愿撒手,甚至声音越哭越大。
这竟然是几个月来Yo第一次宣泄自己的情绪。
Nick走到Sutee身边,小声说道:“Kit想的这个办法还真成功了。只要Yo不再压抑自己封闭自己,这病就好治了。顺便说一句,都这么久了,你还没有认出我吗?小圆蛋学长?”
“什么小圆蛋学长?!”Sutee吼完又愣住,盯着Nick的脸左看右看,“确实有点眼熟……”回忆半天,Sutee终于记起,惊讶道:“你是兰石心理学专业的学弟?我下一届的校之月?”
“太棒了,我就说学长肯定不会忘了我的!那年我刚成为校之月,学长就出国做交流生。这么多年不见,Sutee学长,你有女朋友了吗?有男朋友了吗?什么时候下班呀?我请你吃饭,咱们叙叙旧吧!”
训练室内一片火热,训练室外却冷清异常。Beam站在门口几经犹豫,最终还是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Ming蹲在椅子旁一边劝慰Yo一边按摩放松Kit双腿的画面还徘徊在眼前。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交付给Yo和Kit,再分不出一丁点给其他人。
正闷头走路,Beam迎面撞上一堵肉墙。
“怎么没进去?你不是说Kit快要站起来了,你想第一时间祝贺他,然后恢复邦交吗?”
Beam不说话,绕过Forth继续走。Forth朝房里瞥了一眼,瞬间清楚原委,再看Pha弯腰为Yo擦眼泪的样子,稍一权衡,Forth跑过去追上Beam,“我心情不好,想去海边兜风。要不要一起?”
Beam停住脚步,还未张口便被Forth揽住肩膀,“别像女人似的扭扭捏捏。走!”
晴空,白云,暖阳,碧海,细浪,金沙。美如仙境的画面中,出现一座由啤酒罐构成的小山。
“啪。”又一个空的啤酒罐砸在上面。“第27个,怎么样,认不认输?”
仰起头几大口喝掉手中的酒,Beam顺手把罐子捏扁,“不认输!再来!”
Forth的酒量是众所周知的好,只有Pha能与他相较。此时Beam已略有醉意,而Forth还面不改色神态如常。他打开另一罐酒递给Beam,“不如换个玩法?”
Beam打着酒嗝问:“怎么玩?”
“我喝一罐,你说一个秘密;你喝一罐,我说一个秘密。不能撒谎。敢不敢?”
“老子怕你哦!”Beam抢下啤酒,咕咚咕咚喝光,“说吧。”
“我喜欢Pha。”
Beam顿时清醒几分,瞪着Forth爆出一句粗口,“靠。”
转眼间Forth也喝完一罐,“该你了。”
“呃……”
Forth故意激他,“说不出口?那认输吧。”
“我才不认输!说就说!我喜欢Ming!”
“我想将Pha绑在我床上,永远不放他出门。”
“我想给Ming下药。”
“我派人跟踪过Yo。”
“以前我经常祈祷Ming跟Yo分手。后来才发现,分手也没有用。”
“我第一次上床是十四岁。”
“我十六岁。”
“……”
待到日落时分,沙滩上只剩Forth一人在喝,Beam躺在附近正吐着含糊不清的言语,偶尔能分辨出“Ming”或“Kit”的发音。
当太阳的余晖完全淹没在大海里,气温随着一浪一浪的海风越来越凉。Forth咽下最后一口啤酒,心中暗暗感叹自找麻烦,搀起Beam走进酒店。
半个月后,Kit出院的消息与Kit出国的消息经由Nick同时传入几人的耳朵。Kit并没有给大家太多的反应时间,车从医院直接开去机场。
上演了一路的生死时速,Pha总算在安检处找到Kit。“如果不是你还坐在轮椅上,我真想给你一拳。”
Kit笑道:“嗯,我也想给我自己一拳。”
“你啊!”Pha重重叹了口气,“身体还没有彻底康复,为什么非要出国?”
“父命难违。”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一年,也可能……不回来了。”
“那Ming要怎么办?”
Kit还是笑,随意道:“他?在车祸那天晚上我就已经跟他讲清楚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他也未必是真的喜欢我。他要怎么办,与我无关。”
“你跟我还装什么?就算Ming与你无关,我和Beam呢?十几年的兄弟,你说扔就扔了?”
“短信你都看过了吧。那你应该知道,我根本没拿你们当兄弟。”
Pha作势要拍Kit的头,又想起他不久前刚脑震荡过,转而去捏他的脸。“人这一辈子,就是在不断地比较、做选择。以前那些事,不过是因为你选择了你父亲和公司利益。今天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Kit,我的亲人没剩下几个了,我不想再失去你。接下来,就看你如何选择了。”说到这儿,Pha掏出手机,“再给你看个东西。”
Pha拨通Beam的号码,几秒钟后,不远处响起一阵铃声,柱子后面的人影慌乱地按掉电话。“Beam坚持要送我来,还找借口说我没有好好休息,开车危险。结果在路上,他把车开得快要飞起来了。”
直到候机大厅的广播反复响起,随行人员前来提醒,Kit才把视线从柱子上移开。“帮我转告Beam,以后没有人横在他和Ming之间了。祝他幸福。”
心理诊疗室中,Yo刚结束一次心理疏导,对Ming说道:“我在Nick学长这儿,你不用担心。去机场送送Kit学长吧。”
Ming摇摇头,“去了又能怎样?他还是会走。”
“你们明明还喜欢对方,就这么分开,不觉得可惜吗?”
“他从来没有承认过喜欢我。更何况,喜欢不代表就能在一起。Yo,我不是钢筋铁骨,我也会怕。我没有勇气,再去维持一段只靠我自己努力的感情。”
通过正式的心理测评后,Nick准许Yo出院。Pha也随Yo搬回家住,每天除了上课,就是陪在Yo身边。
深夜,Pha从书房出来,看到Yo的卧室里灯还亮着。Pha轻轻敲了敲门,“又失眠了?”
“不是。已经睡着了,但刚才做了一个梦,就醒了。”
Pha擦掉Yo额头上的冷汗,“噩梦吗?”
“嗯……”Yo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回忆道:“在梦里,我没有被Forth学长的下属发现,跳海后就死了。你在我的墓地种了很多樱花树,但怎么也种不活。咱爸得了阿尔茨海默,经常把我妈错认成你妈妈。Kit学长接受了他父亲给他安排的商业联姻。Ming回中国去贫困山区支教,Beam学长等了他很久很久。哦对了,还有Prink学姐,她在国外听说我的死讯,动了胎气,最后大出血而亡,孩子也没有保住。”
“这么惨,难怪你被吓醒了。那些都是梦,别怕了,继续睡吧。”
Yo躺下来闭上双眼,很快又睁开。“哥,你别再怪Forth学长了。Park那件事说到底也不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派人跟踪过我,他的下属就不会认出我,那么这个梦很可能就会变成现实。”
“傻瓜,你能不能把对别人的宽容用在自己身上?你能原谅所有人,为什么偏偏对自己放不开呢?”
“Nick学长说我只是生病了,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Pha笑道:“行,你答应我每天按时吃药,按时吃饭,那我就考虑你的提议,怎么样?”
Yo缩在被子里乖乖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哥,Prink学姐真的没有怀孕吗?你要不要再联系她问问看?”
谁知还没有等到Pha联系Prink,他就接到一个来自国外的电话。
“Pha学长,我是Nate。医生说Prink学姐胎位不正,极有可能难产,母子双方都有危险。学姐不让我告诉你,但预产期马上就到了,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Pha学长,你还是过来一趟吧!”
二十小时的航班结束,Pha刚跑到产房外,就听到一阵凄厉的惨叫。外面的Nate比Pha这个准父亲还紧张,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那般坐立难安。
一夜时间过去,伴着初升的朝阳,医生终于推开产房的大门。“母女平安”这条消息,总算让二人悬在半空的心落地。
护士径直走到Pha面前,“请问您是产妇家属吧?麻烦跟我到这边签字。另外,请您尽快为宝宝取名,以便我们登记。”
站在Prink床边的Nate说道:“宝宝的名字已经取好了。”她接过登记表,流利地填完各项信息,对Pha说:“自从知道宝宝是女孩后,学姐就为她取了这个名字。学姐说如果发生意外,她不在了,希望你能看在这个名字的份上,抚养她长大。”
登记表的婴儿名字那一栏,写有四个字母:Yaya。
Yo的y,Pha的a。
婴儿保温箱暂时放在新生儿科,由专人看顾。将小Yaya安顿好,Pha才来到Prink的病房,见Nate正拿毛巾给Prink擦脸。
Pha伸手本想接替Nate,却被她躲了过去。
“学长,我来就可以了。”
Pha心想女生总归比男生更体贴,就不再坚持,开玩笑道:“幸好你是女生。否则别人肯定以为你才是孩子的爸爸。”说完Pha即刻愣住,而Nate淡然自若为Prink擦手,对这句话置若罔闻。
“所以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她?”
“嗯。”Nate放下毛巾,理了理Prink的头发。“学姐在国外没有认识的人,我只能过来陪她。”
Pha又问道:“那你的学业怎么办?”
“我办理了休学。如果以后Prink学姐还是不想回国,那就直接退学。反正我这个大学也是为了她才考的,无所谓。”
“你在上大学之前就认识她了?”
Nate单手托腮凝望Prink,目光里尽是无法遮掩的迷恋。“是啊,不过学姐没有印象了。”Nate复又抬起头,认真对Pha说:“学长,你永远不会知道,你错过了一个多么好的女孩。”
Pha没有再问这段缘分的由来,只说了一句:“也许,我错过她是因为,你才是她生命中那个对的人。”
在二人均未注意到的瞬间,病床上Prink的眼睛悄悄动了动。
新晋妈妈和小宝宝的身体都调养好之后,Pha与Prink进行了一次长谈。Prink固执己见,再加上Pha要考虑Yo的感受,最后也不再勉强她回国,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她和Nate在国外能够继续读书。所有的学费生活费,由Pha家的公司以助学贷款的方式借给她们。至于Yaya,Pha成功说服Prink将孩子带回泰国抚养。
飞机落地前,Pha的担忧从未停止过,他不知道Yaya的出现是否会加重Yo的病情。然而出乎Pha意料的是,Yo早就带领医生和月嫂在停机坪等候。
不仅如此,家里有关Yaya的一切都是Yo亲自安排。据Yo的妈妈说,当年他也是这样照顾小胖的。
“我现在才明白,已经发生的事,就像Yaya一样,是无法改变的存在。但我想,我可以尽自己最大努力,给Yaya和过去一个完美的未来。”
彼时Yaya不满两岁,正靠在Yo怀里睡得直打小呼噜。Yo对Pha说完上面一番话,又掏出最新的测评报告,“哥,Nick学长说我不用再吃药了。”
第二天早上,Pha向家人宣布这一喜讯。当晚,Pha和Yo被父母叫进书房。
父亲开门见山:“既然Yo的病已经好了,那咱们也该谈一谈了。关于以后,你们是如何打算的?”
Pha直觉不妙,问道:“爸,你指的是哪方面?”
“儿子,不用跟我装糊涂。”父亲转头看了看Yo的妈妈,握住她的手说:“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三年前Yo住院的那段时间,你对他的种种关心和陪伴,都远远超出哥哥的范畴。后来你为了Yo,甚至可以搬回家住。所有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
Yo听出父亲的意思,不由得朝Pha身后缩了缩,Pha也挺身挡住他,“爸,你单独跟我谈就可以了。Yo,你先出去。”
父亲竖起手掌止住Pha的话,“如果Yo无法接受,他妈妈也不会同意我今天的做法。我们年纪大,肯定要先于你们离开人世,所以横加阻拦根本没用。”
“爸,你是说……”
“我们不赞成。但是,也不反对。我和Yo的妈妈都经历过这么多,我们都明白,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Pha终于放松下来,笑道:“谢谢爸,也谢谢……阿姨。我爱Yo,各种意义的爱。无论他对我是何种感情,无论他给我以何种回应,我都会爱他如初。请你们放心。”
“那就好。”父亲将手边早已准备齐全的文件递给Pha,“这是我和你阿姨讨论后拟定的财产转让协议。我个人名下的房车和基金,全部给Yo;你外公名下的财产和股份,全部给你。至于以后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走了。Pha,过去的事你都知道了。当年每个人都有错,唯独你和Yo最无辜,偏偏你和Yo受到的伤害最大。是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Yo。希望你们别再重复我们的悲剧。”
父子二人同时望向书桌上的照片。
那是Pha的外公、Pha的父母以及Pha四个人唯一一张合照。二十年过去,这面相框还摆在最容易看见的位置。
哪里有谁对不起谁呢?他们不过是爱上一个人而已。可谁又能说,“爱”有错呢?
Yaya六周岁的生日宴,一如往年那般隆重。唯独主人公稍显魂不守舍,频频朝门口张望。Pha和Prink问过多次,Yaya要么闭口不语,要么转移话题。
Beam在旁打趣:“Yaya长大了,有心事了。是不是交男朋友啦?”
小姑娘嗓音清亮口齿伶俐地说道:“Beam叔叔,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整天只想着交男朋友。”
“我哪里想交男朋友了?!”
Yaya故作老成点点头,“也对,你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对吧Forth叔叔?”
结果还没等Forth说什么,Beam先脸红了,“跟他有什么关系!”之后便拉过几位陌生人聊天,不敢再看Forth,也不敢再跟Yaya开玩笑。
这时,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宴会厅门口,连欢快的背景音乐似乎都停顿了几个节拍。
分别多年,仍然是Ming第一个注意到他。熙熙攘攘的人群中,Ming身穿礼服一路小跑着奔过去,轻声叫道:“Kit?”
这个词似乎已经准备了很久,见到Ming,Kit直接开口:“恭喜。”
“恭喜我?”还未来得及细问,其他人也走了过来。Beam一拳锤在Kit肩上,“德国有什么好的?一去六年不肯回来。”接着又一把抱住他,眼圈红红地问:“这次回来还走吗?”
“嗯。参加完婚礼就走。”
“谁的婚礼?”
“你的啊!”
众人异口同声问:“Beam的婚礼?”
这时Yaya缓步走到Kit面前,先自我介绍:“Kit叔叔您好,我是Yaya。”然后九十度鞠躬,“Kit叔叔,实在抱歉,我对您撒谎了。”
Prink对Yaya的教育一向严厉,立刻说道:“撒谎是不对的。你告诉妈妈,为什么要撒谎呢?”
“妈妈,我这是善意的谎言。”Yaya一板一眼,说得极慢极认真,“我不知道Kit叔叔为什么要出国,但我知道你们都很想念他。我听说Kit叔叔最关心Ming叔叔和Beam叔叔,所以我告诉他,今天Ming叔叔和Beam叔叔在这里结婚,请他参加婚礼。现在Kit叔叔回来了,你们要不要结婚,谁跟谁结婚,什么时候结婚,那就不归我管了。妈妈,我都解释清楚了,可以原谅我吗?”
Prink笑道:“你要问Kit叔叔可不可以原谅你呀?”
Yaya牵住Kit的手摇了摇,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脆生生说道:“Kit叔叔,对不起,我错了。您可以原谅我吗?”
说话间Kit早已看清宴会厅内部的装饰,蹲下来对Yaya说:“当然。叔叔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没有给你带礼物,以后一定补上。小公主,生日快乐!”
“你就是最棒的礼物!Kit叔叔,我们一起切蛋糕吧!”
在Kit看不到的地方,Yaya与Yo偷偷击掌庆祝,“Yo爸爸,我们成功了!”
宴会持续到Yaya累得熟睡才宣告结束,Prink和Nate要带她回家。临走前,Prink凝视着Yaya的睡颜对Kit说:“Yaya是我这辈子最宝贵的财富。无论起因如何,过程如何,我都非常感谢你给我机会,让我能够拥有她。所以,错事未必是坏事。Kit,跟过去和解吧。”
母女三人离开后,Pha和Beam押着Kit前往他们以前最常光顾的那家酒吧,Yo、Forth和Ming自然随行。
Pha率先“审问”道:“Kit,毕业后你留在德国做什么?照看你家在欧洲的生意吗?”
“没有,我自己创业,开了一家贸易公司。”
“大二时咱们送Yo去海边那天,你说你羡慕我。这句话直到我被逼着接管公司后才理解。”Beam拿起一杯酒放在Kit面前,坏笑着说:“把这杯酒干了,哥哥我就不计较你无情无义抛下我独自去欧洲看美眉的事了。”
不等Kit伸手,Ming先把酒杯推远,“Kit学长,你晚上没吃多少东西,等会儿再喝。”说完便叫服务生,按照Kit以前的口味要了几种点心。
Beam揶揄道:“小狼狗终于有表现的机会了。Kit你不知道吧?这几年无论是什么人对Ming表白,他的答案都一样:我心有所属。幸好你出国了,否则你早就被情敌暗杀了。”
一直沉默的Forth突然凉凉地插嘴:“头一个就是你吧。”
Beam拍桌道:“我是那种见色忘友的人吗?”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那些被你借酒消愁喝空的啤酒罐。”
“都说了我没有借酒消愁!”
“那是谁喝醉了抱着我哭?”
“死Forth,七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
“第一次知道花花公子原来这么痴情,当然印象深刻。”
“说得好像你没有暗恋过别人似的。”
Kit被这二位旁若无人的气场惊得目瞪口呆。话题里的主角之一Pha将甜点拿给Yo,同时为Kit解释:“看多了就习惯了。”
主角之二Ming极淡定地点头赞同,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所以他们俩……”
Pha低声道:“最初他们俩经常一起喝酒,后来就变成了这样。连Yaya都问过我他们到底是不是情侣。可是他们谁也不主动说破,整天只知道打情骂俏,我真怕把Yaya教坏了。”
Yo脸颊鼓鼓地嚼干果,还不忘控诉道:“Yaya这么早熟,Forth学长和Beam学长至少有一半责任。”
另一边Forth和Beam可能达成了什么共识,总之不再继续吵下去。Beam这才想起刚回国的好兄弟,再次端起酒杯对Kit说道:“吃过东西了吧?来来来,欢迎咱们小Kitty回国。”
几轮酒喝完,气氛愈加热烈,六个人仿佛又回到风华正茂的学生时代。那些不好的记忆,早就化为尘埃遗失在岁月的角落;留存的,只有历久弥坚的不舍和牵挂。
酒至半酣,Beam一时兴起,跑到Pha和Kit旁边闹着要玩游戏。拉扯之间,Kit原本就松垮的衬衫又崩开两颗扣子。
左边锁骨上一团圆形的深色印记猝然暴露在众人视线里。
酒吧的灯光斑斓错杂,大家只当眼花。但没想到,Kit霎时变了脸色,慌忙整理衣服系好扣子,又似是心虚般朝Ming望了一眼。
这一眼反而更证实了大家的猜疑。Beam如同打碎酒杯的小孩子那样不知所措,Forth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都这么晚了还玩什么游戏?”说着将Beam从Pha和Kit中间拽出去,“你喝多了不能开车,我送你回家。”
“Yo也该回家睡觉了。”Pha站起来说道:“Kit,你刚才没开车,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我送Kit学长就好。”Ming抢先回答。对这个安排Kit不置可否,Pha也识趣携Yo告辞。很快,座位上只剩Ming和Kit二人。
“学长的腿……怎么样了?”
Kit状似不解,“我的腿很好啊。”
“去年Pha学长临时有事,我陪Yo去Nick学长的心理诊所复查,碰巧遇到Sutee学长。”Ming直直盯着Kit,“学长,你猜,Sutee学长对我说什么?”
“什么?”
“未经医生允许私自下床坐轮椅;身体机能未达到要求强行开始复健;训练强度多次超出骨骼承受范围。Kit学长,你想让Yo尽早接受治疗,就不顾自己了吗?落下一辈子的后遗症你也不在乎吗?你出国的确是父命难违。但你父亲的本意,是要你去德国养伤对吗?”
Kit扭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换一个你知道的问题。学长,在生日宴上你说,参加完我和Beam学长的婚礼就走。但现在没有婚礼,你还要走吗?”
“这个问题,取决于你。”Kit下定决心,不再躲闪,迎着Ming的目光,抬手解开衬衫最上面四颗扣子,再把衣领轻轻朝左侧一拉。
那团形似吻痕的印记被Ming看得仔仔细细真真切切。
莹白如玉的皮肤上,一枚齿轮镶刻其中。颜色、尺寸、形状都足以乱真,唯一的差别仅在于齿轮内的数字不是工程学院的届数,而是Ming的生日。
Ming正震惊时,只听Kit又开口道:“即使我父亲没有要求我出国,我也会做相同的决定。因为我必须要逃开他的势力范围,才能发展自己的事业,才能有底气反抗他,才能自由地选择与我爱的人在一起。”
“现在,我终于可以对我的每一句话负责。Ming,我喜欢你。从七年前到很久以后,一直都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追求你呢?”
Ming展颜一笑,眼中的光芒犹如浩渺沧海里恒久守望的无数灯塔同时亮起,刹那间盖过身后所有的绚烂,“不用追,我就在这里等你,从未离开。”
我们都曾失去过,所以才更懂珍惜。没有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对生命的浪费。
月光仍似七年前那般柔软,还是在同一片星空下,Pha和Yo互道晚安,各自回房;Beam在睡梦中嘟囔着要把Forth灌倒,驾驶座上的男人心满意足轻声说:“终于不再喊别人的名字了”;Prink和Nate头碰头靠在沙发上一起敷面膜,顺便商议Yaya明天的早饭;Nick正给他的小圆蛋学长煮夜宵……
繁星满天,灯火万千,每一束光都在记录一个独特的故事。你和我都在,这就是故事最完满的结局。
“好啦,今天的故事先讲到这里。睡觉吧。”
“等一下奶奶。我想几位太爷爷了,他们都去哪儿了?”
“他们……”年过半百的Yaya笑道:“他们到处挑墓地呢。生前都舍不得分开,死后更要葬在一起呀。”
Blof走过来为Yaya披上毛毯,“怎么跟孩子说这个?也不怕孩子做噩梦。”
“我说的,是爱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