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书事(乙) 作者:吴广成 清朝

卷七
咸平四年夏四月,保吉谋攻西州回鹘,回鹘请兵于朝。
回鹘自唐末浸微,散处甘、凉、瓜、沙间,各立君长分领族帐。时保吉犹驻积石河,将西掠吐蕃健马,北收回鹘锐兵,然后长驱南牧。西州回鹘可汗禄胜知其谋,遣枢密使曹万通入贡,言本国东至黄河,西至雪山,有小郡数百,甲马精习,愿朝廷命将统领,使得缚继迁以献。真宗嘉之,赐以诏曰:“夏、绥抗命,神人所弃。卿世济忠烈,谊笃舅甥,继上奏封,备陈方略,且欲大举精甲,就覆残妖,拓土西陲,献俘北阙。可汗功业,其可胜言!嘉叹所深,不忘朕意。今更不遣使臣,一切委卿统制。”特授万通左神武大将军,优赐禄胜器服。
按:此回鹘请讨保吉之始。
吐蕃六谷都首领潘罗支以兵来讨。
知镇戎军李继和言,六谷都首领潘罗支愿戮力讨夏州,请授以刺史。廷议罗支已为酋帅,授刺史太轻,乃以为盐州防御使兼灵州西面都巡检使。于是罗支遣部下李万年率兵进讨,贻书继和请师期。
掳羌嵬逋走回。
嵬逋乃保吉扰河西时掠得者,乘间率属千余内投,保吉自万户谷追之,不及。
秋七月,以下恒、环等州告契丹。
保吉遣李文骥献于契丹,因以下恒、环、庆三州告,契丹主赐诏褒之。
按此与前告下麟、同伪词耳。何以书?罪其妄也。伪妄之词,一之为甚,可再三乎?
八月,遣使献马。
犹称所赐姓名,然寇掠边鄙益甚。
攻灵州不克,田其境地。
灵州居平夏西北,南去镇戎约五百里,东去环州六、七日程,中隔瀚海,数百里乏水草,烽火、亭障不相望,若聚众急攻,早已不守。保吉欲俟中国财用关辅民力尽耗,然后取之。是时以五万骑攻城,城中兵少不出战。据其山川险要,凡四旁膏腴之地,使部族万山等率蕃卒驻榆林、大定间为屯田计,垦辟耕耘,骚扰日甚。真宗谋之参政李至,至言:“灵州虽西北要冲,今援绝势孤,不能不弃。若移朔方军于环州,保固边境,亦一时之权也。”乃遣宰相张齐贤行边。齐贤上言:“灵武孤城,必难固守,徒使军民六、七万陷于危亡之地。”知制诰杨亿亦言弃之便。辅臣咸以灵州及必争之地,苟失之,则缘边诸郡皆不可保。宰相李沆曰:“继迁不死,灵武终非朝廷有。莫若遣使密召州将,使部分军民空垒而归,如此,则关右之民息肩矣。”真宗不从,以王超为西面行营都部署,将兵六万援之。
九月,袭定州及怀远镇,镇将李赞自焚死;连取保静、永州;攻清远军,破之。
清远据积石岭,在瀚海中,去灵、环各三、四百里,四面悬绝。保吉攻灵州不克,复遣牙将赵光允贡马,潜以众袭破定州,围怀远。李赞兵不满百,拒战累日,力尽积藁自焚。连破保静、永州,攻清远。知军刘隐、监押丁赞分兵拒守,走间使诣庆州请援。都部署杨琼遣副部署潘、都监刘文质率兵六千赴之,且曰:“俟吾继至。”已而,迁延不进。保吉自鼓兵攻南门,令子阿移督精甲攻北门,堙濠断桥以战。七日,城中力竭,兵马都监段义启门降。保吉兵威益炽,逾支子平,直薄青冈城下。阿移,德明小字也。
按:保吉攻城夺寨,未有如此详书者。缘河外五城乃灵州肩背,而清远据积石之冲,屯粮置守,以通环、庆援兵,尤为要害。自保吉取清远,灵州遂失声援矣。
冬十月,升保静县为静州。
按:此李氏更改郡县之始。
徇唐隆镇,与麟州兵战于柳拨川,不胜。
保吉既得清远,以兵徇唐隆镇,谋从萧关、武延、石门路攻麟、府。麟州副部署曹璨出蕃兵邀之镇西柳拨川,保吉战不利,退走三十余里。
十二月,攻河外寨,降守将李琼。
自清远军陷,尽焚青冈峡诸寨,环庆、延、麟府以外近河之地,皆属保吉。真宗诏:西蕃诸族有能破夏州者,当授节度使,赐银、彩、茶六万;举族来附者,给田宅。于是蕃部阿药、讹猪、讹遇等皆内属。保吉谓中国诱之,率兵攻灵州河外寨。寨主李琼拒守旬余,保吉知其困,遣人招之,琼举城降。
部将卧浪己内降。
真宗命补军主,赐之田宅。
咸平五年春正月,保吉置市于赤沙、橐驼等路。
赤沙川、橐驼口两路,为灵、夏二州蕃族屯聚处,保吉各置会贸易,以诱熟户。于是归者日众,中国禁之不止。
三月,取灵州,杀知州事裴济,改州为西平府。
河外五城相继陷没,灵州孤堞仅存。关陕之民困于转输,陷锋镝填沙碛者不下数十万。岁荐饥,城中斗米价至十贯。裴济至镇,甫二载,谋辑八镇,大兴顿田,民间稍有生色。保吉集蕃部并力攻之,济被围两月,饷援并绝,刺指血染奏乞救。保吉遣兵断瀚海要路,王超大军不得进。别将张煦出镇戎军,入夏州界,由白豹镇抵柔远川,戍兵七百骑邀战,煦击败之,星夜赴援,未至而城陷,济死焉。济在镇有声望,及没,夏人惜之。保吉以世爵西平,又受契丹西平王册典,遂改州为西平府。
夏四月,使清远蕃酋伪降,邀环、庆官军于白豹镇,不胜。
灵武路自清远军入青冈峡数百里皆蕃部所居,汉人使旅经由,并在熟户安泊,所求赂遗,谓之“打当”,习以为常。保吉闻援将张煦引兵将抵清远,使新降蕃酋伪为熟户,以甲骑三千约降,愿给资粮,为饷导。煦察其诈,亟严军待。会环庆路部署张凝率师按部还,保吉遣兵邀之,凝将败,煦领锐卒赴援,一矢殪一大将,乃解。
五月,以下灵州告契丹。
初,保吉遣使契丹贡马、驼。至是又使刘仁勖告下灵州。
六月,围麟州,知州事卫居实击败之。
保吉声言欲取仪州制胜关,将由此大入,谍者以告,真宗诏徙老幼、刍粟内地避之。知仪州卢鉴曰:“此奸谋也!徙之,适以示弱。”不奉诏。保吉知不可动,突于是月以二万骑入河东,围麟州。副部署曹璨请济师,真宗阅地图曰:“麟州依险,三面孤绝,戮力可守,但乏水可忧耳!”命金明巡检李继周部兵星夜赴援。未至,保吉据水寨,负板四面薄城者五日,势将陷。知州卫居实出奇突击,又夜缒勇士袭之,城上鼓噪,矢石如雨,夏众披靡走,自相蹂践,死者万余人。
夏州旱。秋七月,筑河防。
黄河自积石经河州,合洮河水东北流至兰州,过鸣沙河、应里州,北绕灵武,由怀远县入夏州。向有古渠二:曰汉源,长袤二百五十里;曰唐梁,长袤三百二十里夏州自上年八月不雨,谷尽不登。至是,旱益甚。保吉令民筑堤防,引河水灌田。役人有小过,辄系头投之河,使人就下流接视,蕃人则出之,汉人则沉之。
按:书西夏河渠始此。
渡河攻党项庄浪族,不克。
庄浪族数万帐,居黑山北,广袤数千里,东接契丹,北邻塔坦,南至河西大凉、小凉诸族,中隔银、夏,道路辽绝。其首领龙移、味克,或称庄浪、昧克,素不与保吉合,常以马附藏才族入贡,颇勤外御。真宗授龙移为安远大将军,昧克为怀化将军,以褒之。保吉恶其不附己,举兵渡河袭之,大败而回。
八月,大雨,河防决。
雨九昼夜不止,河水暴涨,防四决,蕃汉漂溺者无数。
按:黄河源远而高,流大而疾,历代为中国患。惟灵、夏诸州,咸受其利。昔太史公《河渠书》言:朔方、河西、酒泉等郡,皆引河水及川谷,顺其趋下之性,入渠溉田数万顷,故旱涝不能为大害。今保吉逞其小智,劳民动众,妄事曲防,宜其溃不可支也。
九月,破浊轮寨,党项折勒厥麻诸族皆内奔。
保吉以澍雨弥旬,田稼尽没,谋取粮于缘边诸寨。会部下教练使李荣挈族内投,保吉愤甚,复入麟州,攻浊轮,破之,杀掠甚惨。党项折勒厥麻等三族恐被侵夺,率属千五百帐越河请内属。真宗命分处边境,边臣言折勒厥麻向为保吉党,恐复叛去,乃徙置宪州楼烦县地。
进围府州。
麟府路钤辖张佶率兵拒战,酋领中矢死者二人,余众退还大寨。
冬十月,遣使诱六谷诸蕃,首领潘罗支执之。
六谷分左右厢,左厢副使折逋游龙钵实参罗支军事。真宗方务绥怀,命龙钵领宥州刺史;其六族首领褚下箕等皆为怀化将军。保吉用兵买马,必由西凉,惟恐梗塞,遣人以铁箭诱六谷诸蕃叛附,罗支戮一人,絷一人,表闻候旨。真宗褒谕之,听自处置。
十一月,泾原官军袭康奴族,援之不及。
康奴恃其险众,桀黠难制,屡导保吉抄掠灵州粮运。泾原部署陈兴与副部署曹玮率众潜行,直抵巢穴。康奴出不意,人畜、窖粟悉被擒获。保吉闻之赴救,兴等已退。
十二月,与贺兰山大、小凉族构兵。
二族居贺兰山北,部众甚盛。初,合于保吉,继有隙,迭相攻掠,咩逋族首领遣使以闻,真宗特诏使者激二族兵讨保吉。
咸平六年春正月,保吉建都西平。
初,保吉居夏州,修复寝庙,抚绥宗党,举族以安。及得灵武,爱其山川形胜,谋徙都之,弟继瑗言:“银、夏系累世经营,祖宗灵爽,实式凭之。今恢复未久,遽而迁弃,恐扰众心。”保吉曰:“从古成大事者,不计苟安;立大功者,不徇庸众。西平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若缮城浚壕,练兵积粟,一旦纵横四出,关中将莫知所备。且其人习华风,尚礼好学。我将借此为进取之资,成霸王之业,岂平夏偏隅可限哉?”遂令继瑗与牙将李知白等督众立宗庙,置官衙,挈宗族建都焉。
按:此西夏建都之始。
尽复绥、宥诸州地。
保吉虽授定难军节度,而绥、宥诸州尚属中国,及建都西平,兵力日盛。真宗遣张崇贵、王涉议和,尽割定难军州地与之。于是,保吉尽收缘边七镇东西二十五驿南北十余驿地为己有。寻葬其祖于红石峡。障水别流,凿石为穴,既葬,引水其上,后人莫知其处。
按:此复全定难五州之始。宋以灵武不守,并弃绥、宥,保吉从此据朔方,并西凉,丕基式廓,宋实有以成之。呜呼!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
二月,出驻鏊子山,复以铁箭诱六谷,首领潘罗支不答。
初,罗支遣咩逋族蕃官成逋至镇戎军,请会兵讨保吉。边臣以无文牒疑为诈,护送部署司,成逋惧而逸,马蹶坠崖死,真宗令渭州以礼葬。保吉闻之,引众自灵州出屯鏊子山,放还六谷投去蕃部,遣人复送铁箭罗支,称已纳款朝廷,愿与结好,罗支不答。
潘罗支谋取西平府。三月,请兵,使还,遣人夺其告敕。
潘罗支数与继迁战,夺人畜甚众。时以灵州无备,遣蕃官吴福圣腊入贡,言感朝廷恩信,愤保吉倔强,已集骑兵六万,乞会王师收复灵州。真宗以保吉常在地斤三山之东,每来寇边,师出则遁,使六谷部族近塞捍御,与官军合击,亦国家之利也。遂加罗支朔方军节度、灵州西面都巡检使,赐铠甲器币。又以吴福圣腊为安远将军,次首领兀佐等七人为怀化将军,使出兵共图保吉。吴福圣腊还,过西平,保吉遣人邀之,尽夺罗支牌印、官告及所赐衣服、器械,吴福圣腊仅以身免。
牛羊、苏家等族袭夏州,族帐二百人被杀。
自灵武失守,绥、银割弃,中国所得役属者,不过河外诸小羌,余皆心怀去就,叛服不常。牛羊、苏家二族,恃其险远,尝与保吉数入边,边吏招谕,不听。时河西蕃族拽浪、南山及叶市族罗埋同弟罗胡率百余帐,持保吉署牒请内附,真宗授以本族指使等官。二族心艳之,反,兵袭夏州,杀族帐二百余。环庆部署上其功,真宗诏厚赐之。
吐蕃者龙族与潘罗支攻夏州,拒却之。
者龙族居移卑陵山,首领厮敦琶与潘罗支协力攻夏州,不胜。已,遣使入朝,称集本族骑兵,愿随大军西讨,真宗优赉之。
银、夏、宥三州饥。夏四月,徙其民于河外五城。
三州荒旱,饥堇相望,保吉籍州民衣食丰者徙之河外五城,不从杀之。于是蕃、汉重迁,嗟怨四起。
按:书西夏灾始此。
攻环州,围洪德寨。
保吉前掠环州,掳虎翼军士魏琼等四人,置之属下,至是逃归。保吉逐入环州,攻洪德寨,蕃官庆香与〈者多〉庆族合势接战,寨主段守伦率兵策应,保吉败,首领被擒者四十九人,坠崖堑死者甚众,悉弃旗鼓、铠甲走还。
攻白马族,破之。
白马亦环州蕃族,其首领与保吉斗,不胜,徙帐避之。遣使入告,真宗赐以廪粟。
五月,聚兵浦洛河。
环、庆二州,川原平直,两边虽有土山,山外皆高原、川谷。内属戎人与西界蕃族错居,保吉屡经胁诱。环庆副部署张凝领兵由木波镇直抵八州原,下寨招降岑移等三十二族;又从淮安镇入分水岭,降麻谋等二十一族;柔远镇降巢迷等二十族;遂攻业乐镇,降〈者多〉树罗家等一百余族,合四千八百户,银、夏大震。保吉与子阿移集兵屯浦洛河,护卫诸羌。西面部署以闻,真宗诏镇戎军洪德寨严斥堠,整军旅,互援之。
六月,驻东关镇,掠河东。
东关镇在灵州东三十里,保吉以部下饥乱,挈其族党三万人树栅居之,分掠河东边境,与丰州蕃瓦窑、没剂、加罗、味克等族兵频战不胜。于是陇山西延家族首领秃逋内附,折勒厥麻暨西蕃八部二十五族皆愿出兵会图灵、夏。
按:于时银、夏饥荒,灵州残乱,保吉至于野次,可谓穷矣。宋不因陇山诸族之附,乘其敝而图之,非其智力有不足,实天之默相李氏者深也。
秋八月,攻麟州,败于屈野河。
麟州数受侵掠,常屯重兵境上,而输馈悉仰河东,中隔河津之阻,粟价贵贱不常。真宗命河东转运使郑文宝于府州、定羌军置浮桥通之,人以为便。保吉拥众入麟州,谋夺饷道,八族都校明义潜兵伏屈野河侧击之,保吉大败,丧失甚众,自是不敢犯麟、府。
九月,夏州教练使安晏内附。
晏与其子守正俱内属,授殿直,赐衣服、缗钱。
冬十月,袭西凉府,破之,杀知府丁惟清,改府为州。
保吉尝言:“我与西凉自来无事,向为万山等族所诱,与之构隙。今六谷众盛,难以加兵,不复进取。”蕃部信之。是时,境内日窘,抄掠鲜获,尽籍五州丁壮,大会诸族于盐州,声称分屯橐驼、车箱峡两路入攻环、庆。而潜移兵取西凉,袭破其城,执惟清杀之,悉逐居人城外,据其府库,复府名为州,兵势复振。
按:于是西夏势成而灵州永固矣。盖平夏以绥、宥为首,灵州为腹,西凉为尾,有灵州则绥、宥之势张,得西凉则灵州之根固。况其府库积聚,足以给军需、调民食,真天府之国也。嗣后保吉身亡,德明终能保守灵、夏,岂非凉州畜牧甲天下,借以养成锐气哉?
还自西凉,战于石门川,败绩。
保吉以西凉卤获运回西平,抵石门川,镇戎军知军曹玮伏兵川侧邀之。保吉麾众迎战,不胜,尽弃所俘走。
夏州蕃官刘赞、时内附。
保吉虐用蕃族,部下突阵指挥使刘赞与银州牙校时率族内奔。真宗授以官,赐器甲、粟帛慰抚之。已而,曹玮移书银、夏诸蕃,谕以恩信,于是豪酋〈者多〉移等族皆弃保吉,由赞等请附,保吉禁之不止。
十一月,有星孛于井、鬼。
大如杯,色青白,光芒四尺余,贯五诸侯。
按:孛为兵凶之象。保吉君臣寡学无术,不能鉴此,宜其及也。
出兵攻六谷,朔方节度使潘罗支以者龙诸族众击败之,奔还西平。
初,保吉夺罗支牌印、官告,知中国已授朔方节度,心恶其逼,举大众往攻。罗支见势盛,伪使请降,保吉坦受之。张浦曰:“兵务慎重,贵审敌情。罗支倔强有年,未挫兵锋,遽尔降顺,诈也。不若乘其诡谋未集,一战擒之,诸蕃自伏。若悬军孤立,主客势殊,未见其可。”保吉曰:“我得凉州,彼势已促,力屈而降,何诈之有?况杀降不祥,尔勿疑,以阻向化之心。且先返西平,我当抚安余党,以免后患。”浦怏怏而回。于是罗支阴集六谷诸豪及者龙族兵数万,合击之于三十九井,保吉大败,中流矢,奔还灵州。
按:保吉叛乱几二十年,诸蕃相角不能稍挫其威,罗支累请讨击,至是竟伸其志,故六谷、者龙合兵破敌。特书“罗支以“者,所以归功于罗支也。
十二月,复聚众浦洛河。
声言攻环州,以创甚不果。
卷八
景德元年春正月,保吉卒。
保吉创势日增,自度孤危,嘱德明曰:“尔当倾心内属,一表不听则再请,虽累百表,不得请勿止也”。又谓张浦曰:“公等并起等夷,谊同兄弟,孺子幼长兵间,备尝艰苦,今俾以灵、夏之众,虽不能与南北争衡,公等戮力辅之,识时审务,或能负荷旧业,为前人光,吾无憾矣!”言讫卒。时月之二日也。年四十一。
按:《纲目》去官书“卒”,多贬词。保吉去官,明其不得为宋臣也。不得为宋臣,曷不遵盗贼酋帅例书“死”而书“卒”,何则?以保吉为西夏之祖,传祚继世,要非隗嚣、公孙述等无成者比也,故以僭国创业例书。
论曰:继迁生而英奇,长而剽悍。方其任司蕃落,地据银州,当继捧入觐之初,鲜引义力争之举,盖怼其兄也素矣。迨诏使护送诸父昆弟连袂归朝,方始奋其雄才,策其群力,激羌戎以先烈,约契丹为强援。遂使关右震惊,中朝旰食。控弦灵武,扼平夏之要冲;驱马凉州,成河西之右臂。于是五州尽复,诸族慑从,逆者攻以兵,顺者役其众。卒之暴戾速亡,骄盈致败,不死于天讨而死于流矢,“佳兵不祥”,理固然耶!然夏、绥倾覆,沙碛流离,田少一成,卒无一旅,终能恢万里之基,创累世之业,亦可谓“有志者事竟成”也。
子德明嗣。
德明,保吉妻野利氏生,深沉有器度,多权谋。时年二十三,嗣位于保吉柩前,称定难军留后。以左都押牙张浦兼行军左司马,绥州刺史赵保宁兼右司马,指挥使贺承珍兼左都押牙,刘仁勖为右都押牙,破丑重遇贵为都知蕃落使,白文寿、贺守文为都知兵马使,何宪、白文赞为孔目官,郝贵、王等为牙校;复以李继瑗为夏州防御使,李延信为银州防御使,其余升赏有差。
二月,告哀于契丹。
契丹主赠保吉尚书令,遣西上閤门使丁振吊慰。
三月,麟府兵袭神堆,御之,失利。
夏州蕃部寇洪德寨,閤门祗候段守伦率兵拒之,力战三日,擒获甚众。事闻,真宗谕缘边部署钤辖,乘保吉死,速图攻取之策。于是,麟府路出兵攻神堆,夏兵战不胜,营栅尽破。
始遣使如延。
延钤辖张崇贵移书德明,谕以朝廷恩信。德明遣使报称:未葬难发表章,请俟释服禀命。崇贵请遣使吊问,令大臣至边,召其亲信张浦等议之。
夏四月,夏州蕃部指挥使都尾走降于洪德寨。
环庆边臣皆以德明初立,乞行招抚。知镇戎军曹玮言:“继迁擅河南地二十年,兵不解甲,使中国有西顾之忧。今其国危子弱,部族离心,不即乘此捕灭,后更强盛,不可制矣。愿假臣轻兵,出其不意,擒德明送阙下,复河南为郡县,此其时也。”真宗欲以恩致之,诏德明审图去就。并谕蕃族万山、万遇、庞罗逝安、盐州李文信、万子都虞候及都军吴守正、马尾等,能率部下归顺者,授团练使,银万两、绢万匹、钱五万缗、茶五千斤;其有亡命叛去者,皆释罪甄录。诸蕃以保吉残暴,久不聊生,闻诏书招抚,争观之,无不泣下。于是,夏州蕃部指挥使都尾率属入降。张溥曰:“西事自灵州之陷,夏乃日逞;迨继迁死,德明初立,斯时国危子弱。真宗不从曹玮之请恢复河南,至元昊习兵,而宋重困矣。但慕春秋不伐丧,而不知“卧榻鼾睡”,太祖有明戒也。讥宋亡者云:声容盛而武备衰,议论多而成功少。于夏事已见之矣。
五月,子元昊生。
德明三娶:一卫慕氏,次咩米氏,次讹藏屈怀氏。卫慕氏,银州大族,尝与德明游贺兰山,夜梦白龙绕体,遂有妊,怀十二月,至是月五日生,啼声英异,两目奕奕有青光。德明爱之,字为嵬埋。国语谓“惜”为“嵬”,“富贵”为“埋”也。
凉州乱,遣兵攻之,不克。
西凉自保吉死,与兰州、龛谷、宗哥、觅诺诸族谋拒夏州。德明遣兵攻掠,朔方节度潘罗支率蕃众御之,夏兵不胜而还。
赵保忠死。
保忠状貌雄毅,居环列,奉朝请,常怏怏不自得。咸平中,丁内艰,以本官起复,迁金吾卫上将军,判岳州,移复州。至是病剧,上言有子永奇凶恶,不受教训,乞配隶春、梅州。真宗以戎人犷悍,且病语不实,授以永州别驾,使监军察之。保忠寻卒,赠威塞军节度使。天禧中,录其孙从吉为三班奉职。
按保忠臣于宋,殁于宋,何以书于夏编?终其入朝献地事也。去官书“死”何?恶反覆也。反覆,虽王侯之贵,与蛮夷盗贼同书,所以诛奸顽于身后而立名教之防也。
六月,发兵攻者龙族,杀朔方节度使潘罗支。
初,保吉死,潘罗支使其甥厮陀完献捷。已,遣兄邦逋入奏,欲更举部族及回鹘精兵直抵贺兰山讨除残孽,请发大兵援助。真宗诏泾源部署陈兴鼓众赴石门策应。兵未发,保吉故党迷般嘱及日逋吉罗丹二族亡归者龙,共图罗支以报仇。者龙凡十三族,其六族附迷般等。迷般阴请德明遣兵攻者龙,罗支率百余骑赴援。议事间,二族猝起戕罗支于帐下。事闻,赠罗支武威郡王。
复取凉州。
潘罗支死,西凉大乱,六谷诸酋共推罗支弟厮铎督为首领。德明乘人心未定,率兵复攻西凉,取之。
秋七月,葬保吉于贺兰山。
在山西南麓。宝元中,元昊称帝,号为裕陵。
八月,万子军主以兵寇永宁寨。
万子军主与万山、万遇等族同附保吉,数为中国患。延钤辖张崇贵筑台于保安军北,召戎人所亲信者与定盟约,归顺者日众。万子军主不应,率属犯永宁寨。知镇戎军曹玮与河西药令族合苏合击,败之,斩首百余级。于是蕃官茄罗、兀赃、成王等皆献马赎罪,请内附。
九月,使如契丹谢吊赠。
并以保吉遗物献。
冬十月,银州属蕃侵麟州。
银州蕃族乘潘罗支身亡,聚众攻麟州。西京作坊使李继周率兵会永宁军主李继福击退之。
十二月,孔目官何宪走降于州。
宪,灵州人,保吉破州城时得之,爱其才,使掌兵数事。德明立,授孔目官。尝劝德明勿杀潘罗支,以为后日纳款计,不听,乃挈家乘间走州请降,部署以闻,真宗诏令乘传赴阙。
景德二年春正月,德明遣赵保宁如契丹请封。
德明嗣职期年,未膺封册,蕃族多怀观望。行军司马赵保宁言:“国家疆宇虽廓,自西凉扰乱,先王被害,蕃众惊疑。若不假北朝威令慑之,恐人心未易靖也。”德明遂遣保宁献方物契丹,以请封册。契丹主曰:“此吾甥也,封册当时至。”待保宁加礼,遣回。
二月,以下青城告契丹。
契丹自澶州之败,虽与中国讲和,其戎心未尝一日忘故,许德明封册,以为臂使之需。德明欲臣中国,虑其见疑,乃以兵下青城告。
按:青城之役,宋辽二史不载,亦伪词也。德明嗣位未几,诈伪一如乃父,洵乱世奸雄哉!
出兵寇环州,破旺家族,执首领都子。
蕃部累奏德明迫胁攻劫状,真宗命安抚使向敏中谕之。敏中言:“掠去蕃口,势不能给还,惟令自作要约以绝后犯。”德明不听,举兵入环州境,攻熟户旺家族,执都子等去,都子所部亦获德明军主庆吉以献。
附:《宋史·吐蕃传》:景德二年,厮铎督遣甥阿昔来贡,且上与德明战功状,并言蕃帐周斯那支有智勇,请授六谷都巡检使,上从之。考李氏《长编》载此事于是年二月。其战在何时,《真宗纪》及《夏国传》皆不书。
夏六月,遣牙将王入贡请降。
德明闻石隰部署耿全斌率兵入伏洛关招诱蕃族诸部内附者数千人,禁之不能止。谋之,张浦曰:“先王遗命,应即表闻,缘降之太易,彼将轻我。今兵复西凉,国威已振,请之,此其时矣。”乃遣王以保吉遗言奉表入献,略曰“同轨同文,王者大车书于一统;至神至圣,远人瞻天日于无疆。臣父承阃边陲,蒙恩优渥。方且心乎王室,拱北极而抒诚;靡意难起同袍,纠西蕃而生事。遂致鞠躬尽瘁,赍恨莫伸。然而恋阙深情,平时恳切;作忠遗教,垂没叮咛。臣赋性颛蒙,素怀恭顺。向居苦块,欲进表而无由;今属礻覃除,敢请臣之或后。恭维皇帝陛下,德超邃古,道建大中。海不择乎细流,朝宗者必纳;山岂遗乎土壤,环向者咸依。伏望俯鉴孤忠,得尽小心翼翼;垂怜微末,克遵先训谆谆。存没衔恩,子孙感德”云云。真宗见表,赐锦袍、银带,遣侍禁夏居厚持诏答之,赏给甚厚。已,遣閤门通事舍人焦守节谕张崇贵:以保吉昔时变迁之状,今当使德明自为誓约,纳灵州土疆止居平夏,遣子弟入宿卫,尽散蕃汉兵,送还掠去官吏及质口,封境之上有侵扰者禀命朝廷令旨,凡七事;则许德明以定难节度,予岁赐,给内地节度俸,听回图往来及放行青盐,凡五事。崇贵等呼示之,如能顺命即降恩旨。继而德明使张浦诣崇贵面议,但多邀求,不肯自为誓约也。
秋七月,契丹册为西平王。
契丹主使北院枢密副使萧承德持节封德明西平王,复姓李氏,赐车、旗、衣、币等物。
九月,都知兵马使白文寿入贡。
真宗以德明誓约未定,命枢密使向敏中自永兴军赴延经略之。敏中使人招谕,德明乃遣文寿入贡。
冬十月,赵保宁如契丹谢封册。
义成公主无所出。契丹册德明时,谕以善事公主,克光先烈。德明遣保宁往谢,且曰:“恪遵谕诏,未敢有违也。”
十二月,教练使郝贵入贡。
中国答赐甚厚。
博州防御使李克文卒。
克文在镇,恭谨守法,保吉之乱,口不言兵。卒,赠岳州防御使。大中祥符中,子继元为閤门祗候,上表言已于继迁本五从兄弟,名同上字,心甚耻之,愿改名守元。真宗诏从之,擢供备库副使,厚其廪给。
按:具官书“卒”,录贤也,克文实启夏州之祸,然非其意料所及,况入朝以后,颇称恭顺,即博州之置,亦不闻稍有怨悱。较之保忠,可谓李氏贤裔矣,故仍得书于夏编。
景德三年夏四月,德明妙娥等族走降于镇戎军。
夏州妙娥、熟嵬数大族,见德明孤弱,以蕃书移镇戎军,请拔帐自归,诸将犹豫不敢应。知军曹玮曰:“德明野心,不折其翮,后必飞扬。”即日将兵出石门,薄天都山,受降者内徙,诸小族皆望风纳质,德明不敢拒。
遣使贡马,表乞恩命。
德明先遣左都押牙贺承珍献马。已,遣兵马使贺守文入贡。先是,向敏中、张崇贵屡与德明书,议立誓约。德明迁延其辞,于七事未肯承也。表文但云“乞先赐恩命,余徐议之”。
六月,周伯星见,遣使入贺。
德明闻中国司天奏周伯星见,复遣贺承珍入贺。
秋七月,献马谢赐。
德明献马五十匹,谢连次赐答之物,真宗复赐袭衣、金带、器币,并谕自今答赐,忽复谢恩。
熟户叶市、潘、保、薛等内投,表请诛之,不得。
保吉曾掠延州蕃部叶市、潘、保、薛四族安置绥州。已而,挈族内奔,镇戎军钤辖秦翰出兵应之。德明诉于朝,愿举刑章。翰言四族本延州熟户,兹还旧居,非新有招纳也。真宗诏张崇贵移报德明,自今勿复侵预境外。
八月,谋侵麟州。
河东蕃落诸将因德明信约未定,皆训练士马,科率器械以待。德明谓其图己,点集诸族戎人,谋入河东掠麟、府诸州内属蕃户。侦知以报,向敏中请命帅臣镇之。已而,德明兵不出。
按:谋侵,未侵也。何以书?诛其心也。于是抄掠之计,集议已定,特因事机泄露,闻有备中止耳。书以罪之。
斩渭州叛卒于境上。
渭州戍卒十余人叛入夏州,德明纳之。侦者以告都钤辖曹玮,玮方与客奕,佯怒曰:“我固遣之,汝显言之,何也?”德明闻,即斩叛者,投其首于境上。
九月,遣使进誓表。
先是,真宗诏许德明毋纳灵州,止遣子弟入宿卫,及毋得攻劫西路进奉蕃部,纵有争竞,并取朝廷和约,他约悉除之,然犹不听回图往来,禁放青盐。至是,河西诸羌多请内附,真宗因德明归顺,下诏谕止,令其各守疆场。德明感恩,遣右都押牙刘仁勖奉誓表请藏盟府,且言父有遗命,永无贰心。又言所乞回图及放青盐禁,虽宣命未许,然誓立功效,冀为后日赏典也。
按:此西夏进誓表之始。
行牒索降蕃于延。
景德初,绥州蕃部指挥麻结内附,真宗命给府州地居之。德明行牒延,请还本道。朝议以麻结降在进誓表前,谕止之。
按:此西夏行牒之始。
冬十月,复受定难军节度使,爵西平王。
真宗嘉德明降,授特进、检校太师兼待中、持节都督夏州诸军事、行夏州刺史、上柱国,充定难军节度、夏银绥宥静等州管内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爵西平王,食邑六千户,实封三千户,又赐推忠保顺翊戴亮节功臣号。遣内侍左右班都知张崇贵、太常博士赵湘充旌节官告使,赐袭衣、锦带、银鞍勒马、银万两、绢万匹、钱三万贯、茶二万斤。刘平曰:“赵德明僻守一隅,畏王师问罪,数驰驿奏,愿备藩臣。于时朝廷若止弃银、夏、绥、静四州,限山为界,则德明远居漠北,可无后日患矣。乃以灵、宥两州及山界人户并授之,山界蕃、汉劲勇善战,使德明得畜甲治兵,渐滋边患,此延、环庆、泾原、秦陇诸州终不能弛备也。”
按:此李氏复王爵之始。
责子弟入质,不遣。
诏使数责子弟入质,德明以入质非先世故事,不肯遣。惟献御马二十五匹。散马七百匹、橐驼三百头谢恩。
十一月,使请俸赐。
德明使至京师,特请俸予,因市禁物,隐关算为奸利,朝议听之,自是岁以为常。
十二月,环州降酋苏尚娘叛,执之。
西界蕃部奔投内地者,德明辄入境追逐,久之不止。乃表言:“臣所管蕃族,近日多投镇戎军,盖曹玮等招纳不已也。今臣已受朝命,乞赐晓谕。”真宗以表示边臣止之。环州酋苏尚娘曾御保吉有劳,屡告夏州机事,授临州刺史。已,叛投德明。至是,复求内附,部署以闻,廷议以尚娘反复无信,特恐狙诈以误边吏,又使德明缘此为辞,不可纳也。德明闻,遣兵执尚娘归。
卷九
景德四年春三月,德明使谢廪俸。
宋制:节度使俸给钱四百千、粟一百五十石,春冬加绢各百匹、大绫各二十匹、小绫各三十匹、罗各十匹、绵各五百两,惟诸王皇族充节度及藩镇管军节度则有之,外蕃遥领者不与焉。真宗赐德明廪俸,悉与内地节度同,德明感恩,遣使奉表自称草土臣,献马五百匹、橐驼三百头以谢。故事:赐物谢恩,止给来使缗帛,真宗以德明进奉频数,加赐袭衣、金带、器币。
请于京师市易。
德明表请进奉使至京师,市所需物,诏从之。
夏四月,建馆舍于绥、夏二州。
德明以中国恩礼优渥,天使频临,遂于绥、夏州建馆舍二:曰“承恩”,曰“迎晖”。五百里内,道路、桥梁修治整饬,闻朝使至,必遣亲信重臣郊迎道左,礼仪中节,渐有华风。
五月,母罔氏卒,遣使告哀。
德明嫡母罔氏卒,遣都押牙贺承珍诣京师告哀。真宗命殿中丞赵稹为吊赠兼起复官告使,授德明镇军大将军、右金吾卫上将军,员外置同正员,余如故。德明以鼓乐迎至柩前,明日衣礻覃衣受赐,泣对使者曰:“蕃夷母丧,蒙天子吊赠、起复,宠荣极矣。”及葬,请修供五台山十寺为母祈福。真宗遣閤门祗候袁为致祭使,随护送德明所供物至五台。
按:此西夏告哀中国之始。
契丹使来吊祭。
且赐起复。
行牒延州,请止保安军修驿。
自德明纳款,真宗令缘边城池依誓约应行修葺外,自余移徙寨栅,开复河道,无大小悉禁之。时保安军起葺驿舍,德明移牒延州,言边民扰惧不安,愿罢其役,从之。
六月,贡马助皇后园陵。
章穆皇后初葬,德明献马五百匹,助修园陵。真宗嘉纳之。
索夏州民刘岩等不得。秋七月,请置榷场于保安军。
先是,夏州民刘岩等二十余人内属,给以延州旷土耕之。而所居当绥州要路,德明部族出入多为擒戮。及德明归顺,移牒求岩等复还,真宗难之,颇严边禁。德明请置榷场于保安军,许蕃汉贸易。朝议从之,令以驼马、牛羊、玉、毡毯、甘草易缯帛、罗绮,以密蜡、麝香、毛褐、羚角、冈砂、柴胡、苁蓉、红花、翎毛易香药、瓷漆器、姜桂等物,其非官市者,听与民交易。
按:此西夏复互市之始。
九月,出兵攻六谷,不果行。
六谷诸酋,久推忠顺,自潘罗支死,折逋游龙钵等尽归德明部下,惟罗支弟朔方节度、西凉府六谷大首领厮铎督犹与德明抗。德明以六谷世仇,意将阻绝使人,使不得列于缘边属户,侵掠无虚日。厮铎督潜以蕃书入诉,真宗令张崇贵谕之,德明不听,率兵屯境上,谋取六谷,厮铎督援结回鹘为备,德明兵不出。
冬十月,请行“仪天历”。
宋初用周时旧历,建隆三年,始命司天少监王处讷别造新历,命名“应天”。太平兴国中,改为“乾元”。真宗嗣位,命司天监史序考验前法,研核旧文,取其枢要,成“仪天历”。时咸平四年三月也。西夏自保吉俶扰,羌戎不知正朔几二十年。德明遣贡使表请,真宗以新历并冬服赐之。初,诏延州牙校赍往,比闻德明葺馆舍、修道路以待朝命,乃命閤门祗候往赐,德明受而行之。
按:此西夏受历之始。
十一月,请于麟州置榷场。
真宗以延州已置,不许。
大中祥符元年春正月,德明赐“守正功臣”号。
益食邑千户,实封四百户。时天书降于承天门,故有是赐。守正,乃赐中书、枢密号也。
出兵侵甘州回鹘。
回鹘有甘州、沙州、西州、新复州数种,而甘州地逼西夏,其可汗夜落纥尝与沙州可汗禄胜数出兵为保吉难。保吉死,德明思报怨,遣将张浦率骑数千,抄掠其境,夜落纥出兵拒之,浦不能胜。
三月,复遣万子等族袭甘州,大败。
张浦兵还,德明遣万子等四军主悉其族兵取六谷,进图甘州。万子军主至西凉,见六谷兵盛,不敢攻,径趋甘州,袭回鹘。回鹘侦知设伏,示弱不与斗,俟其过,奋击之,剿杀殆尽。军主挺身走免,其被擒者,因鹘驱坐于野,悉以所获资粮示之,曰:“尔辈狐鼠,规求小利,我则不然!”尽焚讫,乃杀之。
夏四月,请市青盐。
盐乃中国利薮,盐州五原县乌、白池所出青、白二盐味胜解池。边人商贩者多,西戎久擅其利。自保吉骚动,禁止入塞。德明初附时,力请放行,不得。是时见朝廷恩礼日隆,致书于延部署张崇贵请之,崇贵以闻,真宗以德明所纳誓表付崇贵谕之,盖向未载放盐事也。
五月,夏州属户扰泾原。
泾原向少藩篱,保吉时,钤辖秦翰规摩要害,尝以三十万工凿巨堑,数年而成,保吉遂不能入寇。时夏州属户以德明纳款,辄越堑侵掠泾原,德明不禁。真宗遣翰巡视边部,夏人闻翰至,惧而退。
六月,绥、银、夏三州旱。
绥、银以大理、无定两河为灌溉,近甘、凉间则又有居延、鲜卑沙河诸水襟带回环,故岁无旱涝之虞。是时,天时亢旱,黄河淤浅,诸水源涸,居民惶乱,边臣以闻,真宗诏榷场勿禁西人市粮,以赈其乏。
秋七月,太白犯舆鬼。
入积尸。
八月,自将侵甘州,不克。
甘州兵乘胜追逐,德明不能拒,越黄沙走免。可汗夜落纥上言,乞朝廷署孔目官一员至本道,以抚纳羌众,真宗慰谕之。
九月,灵、夏饥,表求粟百万,未得而罢。
西北少五谷。军兴,粮馈多用大麦、荜豆、青麻子之类。其民春食豉子蔓、咸蓬子;夏食苁蓉苗、小芜荑;秋食席鸡子、地黄叶、登厢草;冬则畜沙葱、野韭、柜霜、灰子、白蒿、咸松子以为岁计。时绥、银久旱,灵、夏禾麦不登,民大饥。德明遣使奉表求粟百万斛。廷议不知所出,或言德明方纳款而敢渝誓,请降诏责之。宰相王旦曰:“第语德明:尔土实馑,朝廷抚驭荒远,固当赈救,然极塞刍粟,屯戍多,不可辍易。已敕三司具粟百万于京师,可遣众来取。”德明得诏,惭且拜曰:“朝廷有人,臣不合如此。”遂止。
按:救患分灾,礼也。春秋之世,岁饥告籴,何国蔑有?求粟百万则异矣,未得而罢则尤异矣。
冬十月,遣使入献,赐兼中书令。
德明闻中国封泰山,遣使入献。真宗令西京左藏库使阎承翰为加恩官告使,赐德明兼中书令,益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承翰因德明于绥、夏各建馆舍恭伺王人,使还,亦请于浦洛河置馆以待夏使,诏以荒劳役,不许。
大中祥符二年春三月,德明移牒延,请罢庆州浚濠。
德明遣人辄由间道赍违禁物窃市于边,环庆都钤辖曹玮发兵浚庆州濠堑遏之,德明牒延钤辖李继昌言其事,中朝方务招纳,遂罢之。
夏四月,遣兵攻甘州,败还。
夏俗以不报仇为耻。德明与回鹘世仇,愤其兵数败,遣张浦将精骑二万攻甘州。可汗夜落纥拒守经旬,伺间遣将翟苻守荣夜出兵袭之,浦大败还。夜落纥令左温宰相、何居录越自秦州献捷,表陈兵败德明,其立功首领请加恩赏。真宗诏给司戈、司阶、郎将告敕十道,使得承制补署。
六月,谍者卢入环庆,被获。
逻卒捕得之,法当死,真宗诏械送夏州,令德明自处之。
冬十一月,使请市弩。
德明进奉使白守贵请市弓弩,朝议以旧制弓矢兵器不入外夷,不许。
十二月,复出兵侵甘州,恒星昼见,惧而还。
德明精天文,通兵法。夏俗出兵先卜,其法有四:一炙勃焦,以艾灼羊髀骨;一擗算,擗竹于地以求数,若揲蓍然;一咒羊,夜以羊焚香祝羊,又焚谷火布静处,晨屠羊,视其肠胃通则兵无阻,心有血则不利;一听弓,以矢击弓弦,审其声,知敌至之期与兵交之胜负,及六畜之灾祥、五谷之凶稔。是时,德明自出兵攻回鹘,恒星昼见经天,卜之不吉,大惧还。
按:德明甘州之役四书矣,兹书“复”,甚之也。然能因星变而惧,则犹有畏天意焉。
契丹使来告哀。
承天皇太后丧也。
大中祥符三年春三月,德明母野利氏卒。
野利氏,德明生母。既卒,延路以闻,宰臣曰:“德明顷年以告母丧,朝廷锡以命典。蕃戎之俗,诸母众多,必俟其有请,别加商议。”既而德明不告哀,中国亦置之。
按:书“卒”不书“告哀”,著夷俗也。夷俗诸母众多,使不胜告。然以生母并略之,亦成其为夷而已矣。
夏六月,攻河州诸羌,破之。出大理河,筑苍耳平栅。
德明境内荒歉,与邻近族帐争博粜量斛以平物价。又点集所部广作炮楼,西攻河州宗哥诸族,破之,尽掠其货财。出大理河,至苍耳平筑栅戍兵,与永平界蕃族日相劫杀。
遂寇延州。
德明遗延都钤辖张崇贵书,称遣牙校贡马,并言延州熟户明爱侵其绥州地。崇贵疑其诈,潜遣兵戍境上。德明果以兵三千入寇,兵未发,先遣所部缘边贸易,潜觇虚实。俄而众突至,戍兵出不意逆击,大败还。
按:此德明扰边之始。前书“侵麟府”,伐其谋也;兹书“寇延州”,实其事也。
秋七月,蕃族万子太保掠西蕃贡使于天都山。
吐蕃部署绰克宗向属西凉府,咸平中为赵保吉所破,徙居龛谷。至是,闻夏州归顺,以马三百匹入贡,过天都山,德明属下万子太保见而夺之,得至京师仅二十余匹。
按:上书德明,兹书蕃属,上尤下效,势固然也。
九月,契丹封德明夏国王,遂建宫阙于鏊子山。
契丹主隆绪以德明朝贡时至,遣使持册封为夏国王。德明益自大,役民夫数万于鏊子山,大起宫室,绵亘二十余里,颇极壮丽。山在陕西延州境西北,德明驻军于此,盖欲窥中国也。
按:《春秋》遂者,继事之辞。德明因朝廷姑息,桀骜渐形,然未敢显逞也。迨契丹予以国号,加以王封,遂敢建宫阙,窥边境,大起僭端。德明之跋扈固可诛,而契丹教猱之罪其又奚辞?比书以交恶之。
冬十二月,奉表自陈。
德明表诉明爱侵耕绥州界,乞遣使按视。真宗诏张崇贵详度。令明爱等还居内地,然实未侵其界也。
大中祥符四年春二月,德明遣使入贡。
德明贡使所过,州军官吏犒设颇简。真宗以远人慕义,接不以礼,恐生慢心,特诏戒之。
夏四月,贺祀汾阴,进中书令。
德明闻中国祀汾阴,贡马称贺。礼毕,赐德明衣带、鞍马、器币,宾佐将士锦帛、茶荈。时贡马子弟或与京城民争殴,折其齿,开封府言当杖脊,真宗诏付延路,令移文德明,就彼裁处。寻遣勾当皇城使韩守殷、作坊使张佶为官告使,进德明中书令。
秋八月,掠回鹘贡奉使,西蕃宗哥族发兵援之。
甘州数与夏州战,夜落纥所遣贡使过境,德明遣人抄夺,吐蕃宗哥族感中国恩化,发兵护送,方得至京师。
九月,攻凉州样丹族,不克。
样丹,西凉大族,自作文法,素不属夏州。德明遣军校苏守信领蕃骑袭击六谷,大首领厮铎督会诸族御之,大败守信兵。守信,西凉人也。
大中祥符五年春正月,德明入贡。
夏州贡使在道市物,颇扰民。真宗诏所在有司严示约束。
三月,诱延州蕃落不得,遂以侵黑林平地入奏。
延钤辖张崇贵卒,德明益逾轶,常令所部酿酒招内属蕃户饮之,诱其叛附,饮者多不如约。延州黑林平地,向与夏境邻,德明诬为熟户侵占。真宗令陕西转运使薛奎按验,奎阅郡籍,得德明尝假道黑林平文移,录示之,德明乃伏。
献马契丹。
契丹畜牧之法,西夏与室韦例进马三百匹。是时,德明以良马二百匹、凡马百匹献,契丹主优赐之。
夏四月,表乞绥州土田、人户。
德明上表请以绥州土田、人户割隶本道,边臣争之,不许。德明复使诣阙上诉,真宗诏陕西转运使取德明元进誓书,与边臣详定报之。
冬十一月,中国禁使臣造军器。
德明供奉使至京,辄仿中国制潜造军器携归,真宗下诏禁之。
十二月,加太保。
圣祖降于延恩殿覃恩。
大中祥符六年春二月,德明如鏊子山。
德明虽臣宋与契丹,而僭拟日甚。是时,由夏州如鏊子山,大辇方舆、卤簿仪卫,一如中国帝制。
按:此德明僭帝制之始。
夏五月,党项曷党等部来投,不纳。
东山党项诸部皆顺契丹,因困征发,悉遁黄河北依模赧山以居。惟曷党、乌迷两部尚居故地,遣使约归夏州,德明不敢纳。
秋七月,以兵从契丹攻党项。
契丹主闻曷党等西归,遣使抚谕不听,赐诏德明曰:“党项叛我,今欲西伐,尔当东击,毋失犄角之势。”德明出兵境上应之。
八月,契丹使赐车马。
契丹主以夏兵助讨党项,遣引进使李延宏赐德明及义成公主车马。
九月,旺家族首领都子走还环州。
随之走者又三族。
大中祥符七年春二月,德明遣使入朝,加“宣德功臣”号。
“宣德”,赐皇子、皇亲号也。德明闻车驾谒太清宫,遣使诣行阙朝贺,献方物,特加赐号,宠异之。
秋七月,张浦卒。
浦,银州人,事保吉、德明两世,忠诚练达,知无不言。及卒,德明临其丧,哭之恸,赠“银州观察使”。元昊僭号,追封“银川伯”。
按:书夏臣卒始此。
冬十一月,遣使入贡。
德明进奉使每挟带私物,规免市征,延路钤辖张继能奏请条约。真宗以戎人远来,获利无几,命第如旧制。
卷十
大中祥符八年春三月,德明表请市盐,复责入质,不遣。
德明以西盐不通,蕃部困敝,遣牙内指挥白守贵诣京师陈请。朝议德明必欲通盐禁,惟子弟入质方许,盖以必不肯从之事绝之也。德明果不肯遣,于是禁盐如初。
夏四月,蕃部浪密囊等叛投环州。
德明蕃部指挥浪密囊、麻孟桑二人投环州,真宗以前有熟户逃亡曾为西界所纳,可移牒追取,俟其遣还,乃以浪密囊等付之。
五月,遣使入献。
夏国进奉使入边,辄鬻其所乘马,边人以价值贱,争市之。于是使者带马日多,疆吏以闻,真宗诏严其禁。
秋八月,西蕃角厮罗攻夏州,拒却之。
角厮罗,吐蕃赞普裔。初居宗哥城,与论逋李立遵不协,徙居邈川,有胜兵六、七万。自西凉破,潘罗支旧部耸昌厮均等悉归角厮罗,回鹘降者复数万,由是富强。时以兵攻夏州,德明御却之。角厮罗希朝廷赐予,请聚举国之众助讨夏州。真宗以其累次侵边,或有变诈,命周文质监泾原军,曹玮知秦州备之。
冬十一月,筑堡石州,建榷场。
初,延、庆二州熟户,其亲族在西界,辄私致音问,潜相贸易,夏人因以为利。中国察其奸,不许。德明乃于石州之浊轮谷筑堡建榷场,以诱致商旅。真宗诏缘边安抚使禁止之。
大中祥符九年夏五月,德明使蕃骑寇庆州。
德明数请市盐,私置榷场不得,在国点阅兵马,阴谋侵掠兀泥族。大首领名崖,其从父盛佶,先为保吉所虏,授白池军主,密遣使告名崖。名崖以闻,真宗命边臣谨备之。至是,有夏州蕃骑千五百人寇庆州,为内属蕃部邀击,败还。
按:《宋史·真宗纪》:五月,夏州蕃骑千五百人寇庆州,不言“德明使”,兹特书之。盖德明以市盐建场不遂其欲,纠集兵骑,阴谋内扰。庆州之寇,不谓“德明使”,不得也。
追上保吉尊号。
德明既僭帝制,令官属建议祀典。刘仁勖曰:“先王创造大业,中道崩殂。今徽号未加,非报本追崇之意。德明用其言,上保吉尊号曰“应运法天神智仁圣至道广德光孝皇帝”,庙号“武宗”,群臣上表贺。
按:史言德明称帝国中,然犹外顺宋命,未有明据。观于追上父号,僭越显然矣。
秋七月,夏州甘露降。
德明大赦国中。
按:德明嗣位十余年,一书夏州旱,再书恒星昼见,皆灾异也。因其时图伐甘州,戾气致变,天道人事原相应耳!兹书“甘露降”,岂夏州朔漠有善政足以致之?抑中朝之受天书,迎圣祖,草木云雾,无不称祥,上有好而下有甚者乎?然德明自是而后,并甘、凉,降瓜州,兵威日炽,是适以滋其悍也!
冬十月,遣使入贡,请诏约边臣。
德明数苦边境,延钤辖张继能削竹为签,署其上云“以备记将士杀获功状”。德明闻之惧,遣大校刘仁勖贡马二十匹,上言:“蕃汉部落,戎寇杂居,劫掠是常,逋亡不一。臣自景德中来进誓表,朝廷亦降诏书,应两地逃民,缘边杂户不令停舍,皆俾交还。从兹谨守翰垣,颇成伦理。自向敏中归阙,张崇贵云亡,后来边臣,罕守旧制,各务邀功,不虞生事,遂致延、绥、泾原等界,擅举甲兵,入臣境土。其有叛亡部族,劫掠生财,去者百无一回。臣之边吏,亦务蔽藏,俱失奏论,渐乖盟约。臣今欲将所部应有南界背来蕃族人户,乞朝廷差到使臣,就界上交付。所有臣本道自进纳誓表后走投南界蕃户,亦望下诏逐处发遣归回,未赐俞允。即望敦谕边臣悉遵诏约,肃清往来之奸寇,止绝南北之逋逃。俾臣得内守国藩,外清戎落,岂敢违盟负约,有始无终,虚享爵封,取诮天下?但恐朝廷不委兹事,诏未察本心,须至剖陈,上干天听。”真宗答诏曰:“卿世济勋庸,任隆屏翰,翊忠规而奉上,正师律以守藩。布露恳诚,条陈章疏,载加阅览,备悉倾输。且国家奄宅中区,统临四海,咸推覆育,岂限迩遐。凡命将帅之臣,惟存备御之戒,所有文字往来,辞说异同,部族贪残,辗转仇报,掠过生口,彼此交还。其如不见端倪,互相诬执;或因缘攘窃,增饰邀求。朝廷固不细知,边垒亦为常事。及详来奏,深究弊源,难悉难穷,当申约束。已令延、泾原、环庆、麟府等路部署钤辖司,今后约勒蕃部,不得辄相劫夺,擅兴甲兵,凡稍涉交争,须尽公措理。其有广占阡陌,隐庇逃亡,画时勘穷,押送所管。卿本道亦宜严戒部下,不得更有藏匿,各遵纪律,共守封疆,嘉叹之怀,不忘寤寐。”
凉州守将苏守信死。十一月,甘州回鹘攻破之。
德明使守信守凉州,有兵七千余,马五千匹。诸蕃畏其强,不敢动,回鹘贡路悉为阻绝。守信死,其子罗麻自领府事,部众不服。甘州可汗夜落隔遣兵攻破之,掳其族帐百余,斩级三百,夺马匹甚众,罗麻弃城走,于是凉州属于回鹘。
天禧元年春二月,德明加太傅。
德明闻中国有大典礼,必遣使入贺。是时,真宗改元,诣玉清昭应宫,上玉皇大天尊宝册、衮冕,谢天地于南郊,大郝,中外官并加恩。会夏州使至,诏加德明守太傅,食邑千户,实封四百户。
夏六月,有龙见于温泉山。
山在怀远镇北。德明以为瑞,遣官祀之,于是有迁都之意。
秋八月,罗麻请取凉州,不克。
罗麻走入沙漠,潜遣人至凉州,约旧时蕃卒内应,请德明出兵赴援。回鹘结六谷诸部拒之,卒不能克。
天禧二年春三月,德明掠甘州贡奉使。
德明攻西凉不得志,辄与甘州构难,侦知其贡使安信等入京,遣蕃部从间道掠之。会正使先发,仅得余骑而还。
秋七月,吐蕃遣使假道,不许。
吐蕃别种可汗并里尊以朝贡契丹,道纡不能猝达,契丹主谕以假道夏州,并里尊遣使来请,德明不许。
天禧三年春二月,德明继立母卒。
德明遣使告哀,真宗以屯田员外郎上官亻必充吊赠兼起复官告使,閤门祗候常希古为致祭使。
按:书“卒”不书“氏”,史阙也。
三月,攻庆州,败官军于柔远寨。
德明部落委乞、骨咩、大门诸族由柔远寨寇庆州,巡检杨承吉与战,不利。真宗曰:“德明向顺朝命,迩何频次侵扰,岂边将失于抚绥耶?”命曹玮为副都总管、环庆秦州缘边巡检使备御之。玮至庆州,骨咩、大门等族争内降。
冬十一月,加“崇仁功臣”号。
崇仁,赐亲王、重臣者。时真宗郊祀,受尊号,故覃恩。
天禧四年春正月,德明属羌寇延州。
德明数受中国恩礼,志气骄盈,不复谨约蕃部。宥州羌腊儿率众劫延州熟户门嵬族,金明监押李士彬率兵击之,斩腊儿,夺马三百匹。真宗诏延部署司以其事报德明。
夏四月,两月并出。
见西南方。
五月,契丹兵攻凉甸,击走之。
并里尊以假道不许,不复朝契丹。契丹主归罪德明,亲将兵五十万,佯言出猎,直攻凉甸。德明率众逆拒,败之。
附:李氏《长编》:天禧四年六月辛丑,延钤辖周文质言,赵德明继遣人骑寇掠熟户,望多发兵马于庆州界,破荡族帐,以遏侵扰。
按:“德明继遣”属在何时,《宋史》无考。
冬十一月,城怀远镇为兴州,定都之。
灵州怀远县,始于后周,宋初废为镇。保吉取灵州时,尽逐居民城外,遂皆徙依怀远。德明以龙见之祥,思都其地,谋之于众,佥曰:“西平土俗淳厚,然地居四塞,我可以往,彼可以来。不若怀远,西北有贺兰之固,黄河绕其东南,西平为其障蔽,形势利便,洵万世之业也。况屡现休征,神人允协,急宜卜筑新都,以承天命。”德明善之,遣贺承珍督役夫,北渡河城之,构门阙、宫殿及宗社、籍田,号为兴州,遂定都焉。
史臣曰:“河自南来,入青铜峡,与西夏群山相会,出峡口,北流三百余里,直接贺兰,兴、灵包络其中,可渭四塞险固矣。西夏据此二百余年,后以韩、范经营,亦不能恢复,虽元昊、谅诈辈枭雄难制,亦其凭恃者险也。”
按:此西夏定都之始。
天禧五年夏五月,德明终丧,入内都知蓝继宗来赐起复。
德明与继宗较射,继宗每发必中,德明惊服,遗以所乘名马。
按:凡赐起复,无故可不书。此书,美继宗也。德明自张崇贵卒,轻视中国,日肆鸱张。今继宗较射多中,使知中朝材武,即宦寺中,且不乏人也。
秋七月,契丹暨夏平,封德明大夏国王。
德明既却契丹兵,谨封堠,严点集为备。契丹主见进奉使不至,恐为边患,谕意讲和。德明亦请臣贡如初。契丹主遣金吾卫上将军萧孝诚赍册授德明为尚书令,晋大夏国王。
按:西夏自继迁跳梁,德明款附,虽有逆顺之分,然其心总易视中国,畏视契丹,非惟资其援助,抑亦惮其兵威也。契丹知其然,一切不稍假借,故其势常尊。今一战不胜而愿与之平,且称为大夏,是其不竞直与宋同。《春秋》例,和而不盟曰平。暨者,不得已也。书以讥之。
冬十一月,使如契丹谢。
德明谢契丹封册。献良马二十匹、凡马百匹。
乾兴元年春正月,德明加“纯诚功臣”号。
德明自归顺以来,每岁旦、圣节、冬至皆遣牙校进献,朝廷恩锡官告,每以袭衣五,金荔支带、金花银匣副之,又银沙锣、盆、合千两,锦彩千匹,金涂银鞍勒马一匹,副以缨,遣内臣就赐之。
夏五月,表请大食国贡使取道夏州。
大食,波斯别种,其入贡路由沙州,涉夏境,抵秦州。德明思掠其进奉物,上表请敕使者道其国中。时仁宗新立,知其诈,不许。诏大食:自今入贡取海路由广州入京师。
秋七月,纳洪德寨蕃官庆香降。
环州洪德寨蕃族巡检庆香,与属户者龙等十八人诣供奉官胡宁,绐称夏兵入边,诸族危迫,宁信之,率众赴援,至归德川,伏发战死。庆香率本族三百余帐亡入夏界,德明纳之。环州部署招之,还者几二百,香等百余户不出。
八月,西蕃宗哥族侵夏州。
天禧初,宗哥族酋长马波叱腊等与伏羌寨蕃部厮鸡波连结为乱,知秦州曹玮率神武军破之野吴谷,余众遁走沙漠。至是,举众侵夏州,德明治兵相攻杀,西州贡路不通。
九月,契丹使贺生辰。
德明生辰,契丹主使堂后官张克恭来贺。
宋仁宗天圣元年春正月,德明加尚书令。
仁宗即位改元故。
二月,万子军主苏渴嵬内附。
中国授三班奉职,赐名“李文顺”,居之陈州。
秋八月,掠平凉。
戎人飘忽多诈,出没不时,德明部落屡肆侵掠,朝廷莫之问。时有众万人入渭州,直犯平凉、方渠等州,守将与军候周美追击破之,戎人从九井原、乌仑河遁。
冬十月,閤门祗候康德舆来赐冬服。
德舆父赞元,雍熙中为作坊使,尝从曹光实袭地斤泽。夏人谓德舆曰:“前战灵武康将军,非先世耶?”德舆惧复仇,绐曰:“非也。”
按:上犯平凉,此赐时服,赏之愈滥,感之愈微。德明之肆,宋实启之。
天圣二年春二月,德明作省嵬城于定州。
定州省嵬山,在怀远西北百余里,土地膏腴,向为蕃族樵牧地。德明于山之西南麓筑城,以驭诸蕃。
夏四月,绥州蕃寇保安军。
蕃族军主罔列等击败之,延路以闻,仁宗令以其事报德明。
六月,遣使入谢。
德明使至中国,私市禁物,隐关税为奸利。户部郎中薛奎知延州,请留蜀道缣帛于关中,转致给之,弊遂绝。
冬十月,月犯井钺。
钺一星附东井前。
天圣三年夏五月,太白犯辰星。
在东井十三度。
西羌乱。六月,遣使来假兵,不许。
环、原州属羌撒逋渴等拥众数万,围柳泉镇、鹁鸪泉寨,环庆都监赵士隆、都指挥杜澄战死。洪德寨主赵振引诸将援之,抵平远,力战七日破其围,斩首数千级。羌势大衰,使人渡河求助,德明守境不应,羌众不支,请降。
按:德明洵有功于宋矣。是时,羌众虽败,犹冀夏州之援,以图再举。自德明拒之,始望绝而降矣。书以予之。
秋七月,中国遣使来谕。
羌人之乱,仁宗以德明为疑,遣使诏谕德明据实以闻。
冬十一月,贡于契丹。
契丹主以德明势日强盛,厚赐使者,遣还。
十二月,月犯东井。
按:《宋史·天文志》:自是年十二月至六年七月,共月犯东井七。
天圣四年春二月,德明请与并、代二州和市。
时陕西已有榷场二,德明复请于并代路置场和市,仁宗许之。
夏六月,遣兵助契丹,攻甘州。
甘州回鹘阿萨兰部叛契丹,契丹主遣魏国公萧惠征诸路兵讨之,德明点集蕃众遣之西出。萧惠攻甘州三日不克,部下阻卜诸酋复叛,急引归,德明兵亦还。
秋八月,荧惑入东井。
十余日始去。
附:《辽史·圣宗纪》:太平六年冬十月,遣使问夏国五月与宋交战之事。考《宋史·仁宗纪》,是年五月无夏人构兵事。
天圣五年春二月,德明入贡。
德明遣都知兵马使白文美入贡方物,且告其东南蕃部多有叛入汉界者,乞赐还。仁宗诏延部署司据数遣之。
夏四月,归中国逃户。
初,中国沿边军民之逃者,必为熟户畜牧,或以遗远羌易羊、马,故常没者数百人;间有自归者,中道辄为夏人所得。是时,仁宗闻落蕃户口日多,命夏州护送境上,德明遵诏还之。
附:《五朝史》:五月壬寅,以延州金明县都监李士彬为供备库副使。初,西人寇金明,士彬与弟士均率兵击败之,斩首千余级。据《长编考异》云:西人或是赵德明,或是属羌。未考。
秋九月,有星没东井。
出于北河,没于东井。
按:德明自仁宗登极,西州尚属相安。而恒星列曜,垂异分野,史不胜书。盖是时元昊年长,雄图渐启,戎马生郊,战争方始,天文预兆,未始无因也。
卷十一
天圣六年夏五月,德明使子元昊攻回鹘,取甘州。
初,德明降,真宗录其誓表,令渭州遣人赍至西凉府,晓谕诸蕃部及甘、沙首领。于是诸州虽与德明抗,使介犹相往来。及德明数侵回鹘,其可汗夜落隔益遣使贡方物,结援中朝。德明知其故,遣元昊将兵突至甘州,袭破之夜落隔归顺王仓卒出奔,元昊置兵戍其地而还。
按:甘州东据黄河,西阻弱水,南跨青海,北控居延,绵亘数千里。通西域,扼羌瞿,水草丰美,畜牧孳息。汉窦融尝谓:河西殷富,带河为固,张掖属国,精兵万骑。一旦缓急,杜绝河津,足以自守,岂非以山川扼塞负隅易固哉!晋张氏世有其地,并于苻坚后,张掖为沮渠蒙逊所都。唐嗣圣中,甘州积谷至四十万斛,瓜、沙以西,皆仰其饣军。贞元后,吐蕃据之,遂以富强。今德明得之,恃其形势,制驭西蕃,灵、夏之右臂成矣。
遂立元昊为太子。
德明三子:长元昊,卫慕氏生;次成遇,咩米氏生;幼成嵬,讹藏屈怀氏生。元昊性雄毅,多大略,好衣长袖绯衣,冠黑冠,佩弓、矢。每出乘马,令从卫步卒张青盖,以二旗前导,百余蕃骑自随。十余岁时,见德明以马榷易汉物,不如意辄斩使者,尝谏曰:“吾戎人,本从事鞍马,今以易不急之物已非策,又从而杀之,则人谁肯为我用乎?”德明奇之。及长,圆面高准,身长五尺余,通兵法,精《野战歌》及《太乙金鉴诀》。遇战斗,谋勇为诸将先。数劝德明勿臣宋,且曰:“吾部落实繁,财用不足,苟失众何以守邦?不若以所得俸赐招养蕃族,习练弓矢,小则四行征讨,大则侵夺封疆,上下丰盈,于计为得。”德明曰:“吾久用兵,疲矣。吾族三十年衣锦绮,此宋恩也,不可负。”元昊曰:“衣毛皮,事畜牧,蕃性所便,英雄之生,当霸王耳,何锦绮为!”至是,德明以元昊气识英迈,诸蕃耆服,遂册为太子。
按:僭国立子,无故可不书。此何以书?恶称太子也。太子非侯国所敢称,元昊枭雄,德明先以帝制待之,他日之称帝决矣。
立卫慕氏为后。
卫慕氏,银、夏大族。德明既立元昊为太子,立卫慕氏为后以显之。
秋九月,契丹使贺生辰。
使人吴克勤应对娴雅,德明待之有加礼。
天圣七年春二月,德明为元昊请婚契丹。
元昊先娶于母族卫慕氏。至是,德明欲结好契丹,遣使请婚,契丹主许之。
夏五月,观察使阿遇子内奔,阿遇掠麟州。
遇子与父不合,挈从人投麟州,阿遇索之不得,以部众入州境,大掠民户,约还子乃归所掳。
秋九月,麟州将张来索俘户,还之。
麟州以阿遇侵掠不已,纵其子还,及索所掳,阿遇负约不遣。安抚使令牙将张诘问,阿遇辞穷,留共食,以佩刀贯大脔淡,引吻就刀食,阿遇复弦弓张镞指腹而彀,神色不动,阿遇掷弓抚其背曰:“真男儿也!”翌日,与纵猎,双兔起马前,发矢连毙之,阿遇惊服,遗马、驼,悉归所掳如约。
天圣八年春三月,回鹘瓜州王请降,德明纳之。
瓜州回鹘乃沙州分部,其王贤顺见德明势日炽,率属请降。
秋九月,火星入南斗。
西州谣言:“火星入南斗,天子下堂走。”德明出居贺兰山禳之。
冬十二月,德明献马求经。
德明献马七十匹,乞赐佛经一藏,仁宗从之。并以祀圜丘大赦,加赐德明功臣号。
天圣九年夏六月,契丹使至兴州告哀。
契丹圣宗崩也。
冬十月,遣使如契丹奠慰。
德明先遣使奉慰,继使银州都押牙贺惟贵奠慰。
十二月,契丹以兴平公主归元昊。
公主,契丹宗室女。时兴宗新立,封元昊为驸马都尉,爵夏国公,遣兵卫公主至兴州。元昊以数万骑托言亲迎,留屯府州境。知州折惟忠率麾下备御,戒士卒忽妄动。一夕风霾,有数诞马突走惟忠营,众惊报,惟忠卧不起,徐命擒获之。元昊知不可动,乃退。
明道元年春正月,荧惑犯东井。
犯井东北星。
夏五月,德明封夏王。
德明称臣三十年,频窥边境,中国约束之,即引还。贡献之使,岁时不绝。仁宗以其恭顺,遣使持册封夏王,车服旌旗降天子一等,又加食邑千户。德明寻上表谢。
按:此夏王锡号之始,必中国封之,其名乃正。
秋七月,镇星犯鬼。
犯东南星,时大风扬尘拔木。德明心恶之。既,祝曰:“凉州其当之乎?”
九月,取凉州。
自回鹘取凉州,德明常谋恢复,是时,惧朝廷令六谷诸酋赴援,先遣蕃部侵环庆,走马承直李德以闻,仁宗命延路移文戒约之,使人未至兴、灵,德明已命元昊将兵攻凉州,回鹘势孤不能拒,遂拔其城。
按:西凉南界横山,西通西域,东距河西,土宜三种,善水草,所谓凉州畜牧甲天下者也。昔汉人取之,号为断匈奴右臂。德明立国兴、灵,不得西凉,则酒泉、敦煌诸郡势不能通,故其毕世经营,精神全注于此。但继迁取西凉而难作,德明复西凉而身亡,岂岁星在越,时果不利耶?抑天道恶盈,不使贪心得厌也!
冬十月,夏王赵德明卒。
年五十一。遣使入京告哀,仁宗辍朝三日,同皇太后乘舆至幕殿,服素服,为德明举哀。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以开封府判官度支员外郎朱昌符为祭奠使,六宅副使内侍省押班冯仁俊副之,赐赙布三百匹、绢七百匹,副以上酝、米、羊、面。将葬,赐物称是,皇太后所赐亦如之。
按:《礼》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德明既书“夏王”,不书“薨”,书“卒”,不予其王也。盖德明受爵天朝,迹其称帝国中,侵掠边境,意中岂复有天子乎?昔周室东迁,诸侯放恣,夫子作《春秋》,外诸侯皆书卒,盖变文斥之也。后夏主书“卒”,仿此。
论曰:德明当西凉大创之后,诸戎叛涣之初,若犹执前修,苟循覆辙,河南讨击之师不崇朝而集矣。于是表守遗言,誓修职贡,朝聘之使,往来如家。牛羊、缯帛,彼此各受其利,使塞垣之下有耕无战逾三十年,殆所谓识时务者耶。迨俸赐既赡,兵力亦完,然后东战契丹,南扼苍耳,北城怀远,西拔甘、凉,粟支数年,地拓千里,夏国之业,实基于此。元昊虽雄,非藉德明燕翼,其遂夜郎自大乎?呜呼!虽曰偏据,亦云伟矣。
葬于嘉陵。
在贺兰山。元昊称帝后追号。
子元昊嗣。十一月,授定难军节度使、西平王。
元昊时年二十九。仁宗命工部郎中杨告为旌节官告使,礼宾副使朱允中副之,授元昊特进、检校太师兼侍中、定难节度、夏银绥宥静等州观察处置押蕃落使、西平王。告等至兴州,元昊迁延不出迎,及见使者,犹遥立不动,屡促之乃受诏,拜起,顾左右曰:“先王大错,有如此国,而犹臣拜于人耶!”既而享告等于廷,设席欲自尊,告婉折以礼,始以客位让。然东屋后有千百人段砺声,告知有异志,不敢诘也。
改姓“嵬名”氏,称“吾祖”。
元昊既袭封,衣白窄衫,毡冠红里,冠顶上独垂红结绶,表异蕃众。复以李、赵赐姓不足重,自号“嵬名”氏,称“吾祖”。吾祖,华言可汗也。于是属族悉改“嵬名”,蕃部尊荣之,疏族不与焉。
按:自古僭号之主改姓者二:一刘勃勃,嫌其祖从母姓,改赫连氏;一北魏孝文,取拓跋为土之义,改元氏。元昊其有所取耶,抑有所嫌也?夫袭封伊始,即改赐姓,他时叛逆,已兆于此。
使如契丹,贺应圣节。
应圣节,法天皇太后生辰也。
十二月,契丹赐册为夏国王。
元昊告哀契丹。契丹主宗真以婚好之谊,遣宣徽南院使朔方节度萧从顺、潘州观察使郑文囿持册封元吴夏国王,赐良马三十匹,精甲二具。
明道二年,元昊改元“显道”。
元昊招纳亡命,申明号令,以兵法部勒诸蕃族。每出兵必率部长与猎,有获则下马环坐而食,割鲜佐饮,各问所见,择取其长。因避父讳,改中国“明道”元为“显道”,称于国中。
按:此西夏改元之始。嫌名不讳,二名不偏讳,故临文无忌焉。况正朔之颁,大典攸系,元昊以父二名而辄改之,僭端见矣,故以“改元”直书。
春正月,贡于契丹。
夏使回,沿路私市金铁,契丹主下令禁之。
三月,下秃发令。
元昊欲革银、夏旧俗,先自秃其发,然后下令国中,使属蕃遵此,三日不从,许众共杀之。于是民争秃其发,耳垂重环以异之。
夏四月,中国使赐太后遗物。
章献皇太后崩,仁宗使供备库副使李用和持赐遗留。
五月,升兴州为兴庆府,遂立官制。
元昊自先世并吞西土三十余年,聚中国所赐资财无算,外倚契丹为援,异谋日甚。升兴州为府,改名“兴庆”,广宫城,营殿宇,其名号悉仿中国所传故事。羌俗,以帐族盛大者为长官,亦止有蕃落使、防御使、都押牙、指挥使之职。至是,始立文武班:曰中书,曰枢密,曰三司,曰御史台,曰开封府,曰翊卫司,曰官计司,曰受纳司,曰农田司,曰群牧司,曰飞龙苑,曰磨勘司,曰文思院。其制多与宋同。
自中书、枢密、宰相、御史大夫、侍中、太尉以下,命蕃、汉人分为之。而其专授蕃职有宁令,有谟宁令,有丁卢,有丁弩,有素赍,有祖儒,有吕则,有枢铭,皆以藩号名之。
按:书西夏职官始此。
别服式。
文资则幞头、靴笏、紫衣;武职则冠金帖起云缕冠,绯衣、金涂银黑束带,垂蹀躞,穿靴,或金帖纸冠、间起云银帖纸冠,余皆秃发,衣紫旋衤阑,下垂束带,佩解结椎、短刀、弓矢,马乘鲵皮鞍,垂红缨,打跨钹拂;便服则紫皂地绣盘球子花旋衤阑,束带;民庶则衣青绿,以别贵贱。
按:书西夏服式始此。
秋七月,遣将苏奴儿攻西蕃牦牛城,被执。
吐蕃与夏州数构兵,角厮罗恐为所并,屡使人至秦州求内属,仁宗诏授宁远大将军、爱州团练使,旋进保顺军节度观察留后。元昊恶其强,遣令公苏奴儿将兵二万五千攻牦牛城,城中兵迎战,奴儿败,被执。
九月,复攻牦牛城。冬十月,破之,屠其民。
元昊闻奴儿败,自率兵赴援,复攻耗牛,经月不下,遣人诈约和,阴以兵蹑其后,俟城开,入据之,大杀居民无遗。
景元年、元昊开运元年春正月,改元。
元昊虽仍贡奉,然车服仪卫悉拟帝制。至是,策士杨守素上言:“王者神武立功,德威御众,要必建元表岁,以示维新。国家累世经营,规模宏远,犹遵中国旧号,岂足彪炳皇猷,昭示区宇。”元昊乃下谕改显道三年为开运元年,大赦国中。
填星犯舆鬼。
占者云:大臣有变。元昊大肆杀戮。
二月,以兵攻府州。
初,元昊于沿边山险之地三百余处,修筑堡寨,欲以收集老弱,并驱壮健为入冠计,边将领兵驱逐,元昊遂激怒蕃众,侵掠府州境而还。
按:此元昊用兵中国之始。
夏五月,复攻府州。
仁宗诏并、代州部置司各严兵备。
秋七月,掠环、庆。
庆州西七十里为马岭寨,寨北十余里有蕃部杀牛族,领族帐二千余户,负险自固,向不附中国。元昊令为前驱,掠环、庆州境,杀戮居人,朝廷下诏约束,不听。
筑白豹城及后桥堡,遂犯庆州,执都监齐宗矩。
白豹东接金汤,北邻叶市,与后桥诸寨侵入汉界百余里,阻绝延、庆二州经过道路。元昊先修白豹,已,复增筑后桥小堡,庆州柔远寨蕃部巡检嵬逋发兵攻破之。元昊声言复仇,直犯庆州。缘边都巡检杨遵、柔远寨监押卢训,以骑七百战于龙马岭,不胜。环庆路都监齐宗矩、走马承受赵德宣、宁州都监王文赴援,次节义峰,元昊伏兵以待。通事蕃官侦以告,宗矩不听,过濠迎战,元昊发伏执宗矩归。久之,始放还。
九月,有星如太白出东井。
色黄赤,有尾迹,向东,没,光照地。
冬十月,杀逆臣山喜,弑母卫慕氏。
元吴嗣立,遵卫慕氏为皇太后。其族人山喜谋杀元昊,事觉,元昊沉山喜族于河,进鸩弑卫慕氏,遣使入告哀。仁宗以内殿崇班、閤门祗候王中庸为致祭使,兵部员外郎兼起居舍人郭劝为吊赠兼起复官告使,授元昊镇军大将军、金吾卫上将军,员外置同正员。元昊赠遗劝等百万,劝悉不受。既而,元昊复立讹藏屈怀氏为“兀泥”。兀泥者,华言太后也。《周礼》曰:“子弑父,凡在官者杀无赦。”当是时,元昊有覆载不容之罪,使宋室有人,则当穷治其恶,正其弑逆之罪。《春秋》之法:许世子以不尝药而书弑,况鸩其母乎?前寇边不闻有伐叛之师,此弑母不闻有讨罪之举,则是上无天子,下无方伯,人类变为禽兽矣,噫!
按:山喜谋逆,沉之宜也。不书诛而书“杀”,元昊身为逆臣,不以讨逆之词予之也。至卫慕氏是其生母,乃迁怒鸩之,忍心害理何如乎?《宋史》不书,兹揭书“弑”,以正其罪。
十一月,子宁令哥生。
元昊第五娶野利氏出。元昊见其貌类己,特爱之。
按:元昊为子弑母,而弑父之子接踵而生,天道好还,何其速也。
十二月,献马求经。
元昊阴鸷,峻诛杀,然好浮屠学。遣使献马五十匹,求佛经一藏,仁宗特赐之。
卷十二
景二年春正月,元昊改元广运。
或言“开运”乃石晋败亡号,故改。
三月,遗匿名书于环州。
环州知州高继嵩久任西土,以勇敢闻。元昊恶之,将其遗箭系以匿名文字,言继嵩已投本国,置于延州境上,部署司以闻,继嵩不自安,表乞还朝。右司谏韩琦曰:“继嵩背义投西,元昊果忠于朝廷,则当密奏其事,何必以遗箭达其叛状乎?其为反间无疑也。”仁宗命继嵩勿离所治,元昊之计不行。
夏五月,太白犯填星。
在舆鬼。
杀妃卫慕氏。
卫慕,元昊舅氏女,幼孤,育于惠慈太后。当后被弑时,氏以大义责元昊,元昊尽诛其族,因氏怀妊,幽之别宫。及生子,野利氏谮其貌类他人,元昊怒,并子杀之。
秋七月,以兵入环庆。
元昊使首领讹遇等率兵数入寇,环庆路部署司以闻。
冬十月,加中书令。
仁宗受尊号,加恩内外,遣内侍省都知冯从顺至兴州,进元昊中书令,元昊受之益倨。
十一月,自将攻西蕃,败角厮罗将安子罗。师还,溃于宗哥河。
角厮罗居邈川,以论逋温逋哥乱,集兵杀之,徙居青唐城。元昊知其衰困,出兵攻宗哥、带星岭诸城,进围青唐。角厮罗遣部将安子罗以兵十万绝其后,元昊还兵与战,昼夜角斗至二百余日,子罗方败。时元昊粮匮,士卒饥死者众,至宗哥河半渡,子罗潜使人决水淹之,大溃,还。
遣使入贡。
元昊虽反,犹岁遣人入贡,使者出入民间无禁。工部侍郎韩亿请除馆舍礼之,使官主贸易,立羁防,夏使始敛。
按:此夏使馆市之始。
十二月,复攻西蕃,大败于河湟。
元昊愤宗哥之溃,并兵临河湟,角厮罗知众寡不敌,壁鄯州不出。元昊已渡河,插帜志其浅,厮罗侦得之,潜使人移植深处。及战,元昊溃归,士卒视帜而渡,溺死者大半,所失辎卤甚众。厮罗数以奇计破夏兵,元昊遂不敢窥其境。
吕大防曰:“元昊既得甘、凉,遂有窥陇、蜀之志,缘角氏中强,不敢复思进取,盖有以挠其后也。”
按:角厮罗以卤获来献,朝议加厮罗节度使、枢密院,韩亿以为“二虏皆藩臣,今不谕令解仇,乃因捷加赏,非所以御四夷也。”议遂寝。呜呼!元昊寇府州,犯环庆,执朝廷命官,叛状屡著,尚得谓之藩臣乎?今不因厮罗兵势加之节钺,使统诸蕃以披其背,及其退居历精,夏势猖獗,急而求之,无能为已。
景三年、元昊广运二年春正月,还自西蕃,妃索氏有罪自杀。
索氏,元昊第二娶,素无宠。元昊攻角厮罗兵败,讹传已死,索氏喜,日娱音乐,益自修容。及元昊还,惧罪自杀,元昊灭其家。
按:索氏畏惧自杀,元昊未之罪也。书“有罪”何?伦常之理不以夷狄殊,索氏闻夫死而喜,罪莫甚焉。
夏四月,羁天竺国进奉僧于夏州。
天竺入贡,东行经六月至大食国,又二月至西州,又三月至夏州。先是僧善称等九人至京师,贡梵经、佛骨及铜牙菩萨像,留京三月,仁宗赐束帛遣还。抵夏州,元昊留于驿舍,求贝叶梵经不得,羁之,由是西域贡僧遂绝。
秋七月,攻回鹘,取瓜、沙、肃三州。
瓜、沙、肃诸州本唐归义军,向陷于回鹘。建隆中,节度使曹元忠以州内附,子孙世主军事。元昊引兵攻之,求援于回鹘,不应,三州相继没。于是,元昊尽有河西之地。
按:河西旧属月支,汉分酒泉、敦煌两郡。黑山峙其东北,黄河绕其西南,地方二千余里,川无蛇虺,泽无虎兕,诚羌戎之都会,屯守之要区也。历南北朝为诸凉所据。唐大历中,始陷吐蕃。宋初,回鹘得之,遂号富强。太祖时,沙州曹元忠虽举地来归,亦羁糜勿绝而已。元昊自凉州尽有其地,则控制伊西,平吞漠北,从此用兵中原,无后顾忧矣。
九月,定兵制。
西夏风气强梗,居多耐寒暑忍饥渴,而性恶雨雪。其部族一家号一帐,小族数百帐,大者千余帐。故制:年登十五为丁,每有战斗,随族之大小出丁助阵。元昊立制:率二丁取正军一人,每负担一人为一抄。负担者,随军杂役也。四丁为两抄,余号空丁。愿隶正军者,得射他丁为负担,无则许射正军疲弱者为之,故壮者得正军为多。凡正军给长生马、驼各一,死则偿之。团练使以上,帐一、弓一、箭五百、马一、橐驼五,旗,鼓、枪、剑、棍、棒、〈米少〉袋、雨毡、浑脱、背索、锹、斤斧、箭牌、铁笊篱各一。刺史以下,无帐无旗鼓,人各橐驼一、箭三百、幕梁一。兵三人同一幕梁。幕梁,织毛为幕,而以木架之。有炮手二百人,号“泼喜”,陡立旋风炮于橐驼鞍,纵石如拳。得汉人勇者为前军,号“撞令郎”。若脆怯无他技,令往守肃州,或迁河外耕作。合国内诸州计之,总兵五十余万。别立擒生军十万。兴、灵之兵精练者二万五千,别副以兵七万为资担。另选豪族善弓马五千人迭直,号御园内六班直,分三蕃宿卫,月给米二石。每有事于西,则自东点集而西;于东,则自西点集而东;中路则东西皆集。遇敌则虚设寨帐,伏兵包敌后,以铁骑为前军,乘善马,重甲,斫刺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不坠。其兵凡三千,分十部,战则先出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发兵则以银牌召部长面受约束。昼则举烟扬尘,夜则篝灯为候,出战率用只日,避晦日。赍粮不过一旬。战则大将居后,或据高险。弓,皮弦;矢,柳竿;中之必贯甲。故所向无不破也。
立军名。
唐制,节度使下刺史亦得掌兵。宋惩五代之弊,特设通判以莅州政,其征调、征伐、进退军将仍听节度使表闻。德明复自置防御使职。元昊地广兵众,因分左右厢立十二监军司:曰左厢神勇,曰石州祥,曰宥州嘉宁,曰韦州静塞,曰西寿保泰,曰卓罗和南,曰右厢朝顺,曰甘州甘肃,曰瓜州西平,曰黑水镇燕,曰白马强镇,曰黑山威福,诸军并设都统军、副统军、监军使一员,以贵戚豪右领其职,余指挥使、教练使、左右侍禁官数十,不分蕃汉悉任之。
冬十月,攻兰州诸羌,破之。筑城于瓦川。
元昊既取河西地,遂有窥陇、蜀之志,恐吐蕃诸族为中国用,举兵循阿干河,尽破兰州诸羌。南掠地至马衔山,筑城瓦川、凡川会,留兵镇守,绝西蕃与中国相通路。
按:瓦川为西番要路,兰州诸羌所借以通中国者,元昊作城戍守,于是角厮罗诸族隔在塞外,声势不复相联,书以恶之。
十二月,诱西蕃叛角厮罗。
初,角厮罗娶李立遵女,生二子:曰瞎毡,曰磨角毡。又娶乔氏,生子曰董毡。立遵死,李氏宠衰,斥为尼,锢之廓州,瞎毡等结母党李巴全窃载其母出奔。瞎毡据河州,磨毡角据邈川,抚有其众,厮罗不能制。元昊闻二子怨其父,阴以重赂间之,且诱诸酋归附。有温逋哥子一声金龙,拥众万余,叛附元昊,结为婚姻。厮罗势蹙,更与乔氏西徙历精城。
景四年、元昊大庆元年春正月,始制蕃书。改元。
元昊善绘画,明律法,通蕃汉文字,能创制物。始尝以己意造蕃书,令谟宁令野利仁荣演绎之,成十二卷。字形方整,体类八分,而画颇重复,教国人用以纪事。群臣上表献颂,遂改“广运三年”为“大庆元年”。
按:西域书多异文,有驴唇书、莲叶书、节分书、大秦书、驮乘书、孛牛书、树叶书、起尸书、石旋书、覆书、天书、龙书、鸟音书,凡六十四种。元昊所造或亦类是。然自是以后,国中纪事,悉用蕃书,历二百余年,不复改正。夏史失传,良由于此,书惜之也。
夏五月,升州郡,益边防。
元昊既据夏、银、绥、宥、静、灵、盐、会、胜、甘、凉、瓜、沙、肃诸州立国,而以石堡、洪门诸镇升为洪、威、龙、定四州。又以肃州为蕃和郡;甘州为镇夷郡,置宣化府。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地方万余里。倚贺兰山为固,料兵设险:以七万人护卫兴庆,五万人镇守西平,五万人驻贺兰山;左厢宥州路,以五万人备、延、麟、府;右厢甘州路,以三万人备西蕃、回纥;自河南洪州、白豹、安、盐州,至罗洛、天都、惟精山等处,以五万人备环、庆、镇戎军;自河北至午腊山,以七万人备契丹。而御边善战,尤倚山讹。山讹者,横山羌,平夏兵不及也。
按:书西夏地理始此。
秋七月,更定礼乐。
夏州沿党项蕃俗,自赤辞臣唐,始习尊卑跽拜诸仪。而其音乐,尚以琵琶,击缶为节。禧宗时,赐思恭鼓吹全部,部有三驾:大驾用一千五百三十人,法驾七百八十一人,小驾八百一十六人:俱以金钲、节鼓、扌冈鼓、大鼓、小鼓、铙鼓、羽葆鼓、中鸣、大横吹、小横吹、栗、桃皮、茄、笛为器。历五代入宋,年隔百余,而其音节悠扬,声容清厉,犹有唐代遗风。迨德明内附,其礼文仪节,律度声音,无不遵依宋制。元昊久视中国为不足法,谓野利仁荣曰:“王者制礼作乐,道在宜民。蕃俗以忠实为先,战斗为务,若唐宋之缛节繁音,吾无取焉。”于是,于吉凶、嘉宾、宗祀、燕享,裁礼之九拜为三拜,革乐之五音为一音,令于国中,有不遵者,族。
按:书西夏礼乐始此。
冬十一月,设蕃汉二字院。
元昊既制蕃书、遵为国字,凡国中艺文诰牒,尽易蕃书。于是,立蕃字、汉字二院。汉习正、草;蕃兼篆、隶。其秩与唐、宋翰林等。汉字掌中国往来表奏,中书汉字,旁以蕃书并列;蕃字掌西蕃、回鹘、张掖、交河一切文字,并用新制国字,仍以各国蕃字副之。以国字在诸字之右,故蕃字院特重。
宝元元年、夏大庆二年春正月,朔,日有食之。
于是元昊僭谋益急。
表请供佛五台山。
元昊使人往来中国,熟悉边臣因循之势,久思攻取河东。是时,欲识进兵道路,表请供佛五台,乞使臣引护,并给馆券,仁宗从之。
夏四月,兴平公主卒。
公主素与元昊不睦。先是,元昊遣使贡于契丹,不以病告。既卒,契丹主遣北院承旨耶律庶成持诏诘问。
按:此契丹、西夏开隙之始。异日幽州之师集而不发,其以此夫。
秋七月,盟诸蕃于贺兰山,谋攻延。
元昊入贡,路由延,久谋取之,特以部下诸蕃向背不齐,未敢猝动。迨使人自五台还,知河东备御完固,悉会诸族豪酋于贺兰山坡与之盟,各刺臂血和酒置骷髅中共饮之,约先攻延,自德靖、塞门、赤城路三道并入。诸酋有谏者,辄杀之。兵将发,或言未建大号不足以服众,乃复止。
九月,左厢监军山遇内奔,至延州被执。
山遇名惟亮,元昊从父也。与弟惟永分掌左右厢兵,其从弟惟序亦亲近用事。元昊数窥边,山遇谏曰:“中国地大兵多,关中富饶,环庆,延据诸边险要,若此数路城池尽修攻守之备,我弓马之技无所施,牛羊之货无所售,一二年间必且坐困,不如安守藩臣,岁享赐遗之厚,国之福也。”元昊不听,心恶其不从己,语惟序曰:“汝首山遇反,吾以山遇官爵与汝。不然,俱族灭矣。”惟序不忍,更以告山遇。山遇欲内降,惟永曰:“南朝无人,不知兀卒所为,将不信兄,兄必交困。”山遇曰:“事至此,不得已也。若南朝有福,则纳我矣。”遣人持诰敕诣金明巡检李士彬所,欲自将兵扼黄河南渡,发部落内属,入告其母独孤氏,母曰:“汝自为计。我年八十余,不能从汝去,为汝累,当置我室中,纵火焚之。”山遇等涕泣如母言,挈其妻野利罗罗、子阿遇及亲属二十二人,以珍宝名马内奔。是月,至保安军。知军朱吉以告知延州郭劝,劝与钤辖李谓议,自德明纳贡四十年,有内附者未尝留,因遣山遇还。山遇不可,渭等疑其诈,令人执之,山遇与惟永、惟序等号哭称冤,劝等不听,命监押韩周将兵卫送于夏州。
按:山遇手掌西复军政,其初至延州时,即言元昊精兵才八万人,余皆老弱不堪战斗,盖深悉国中虚实者。若留以为西蕃屏翰,则用其手足,制其心腹,较之中朝将佐冒昧操戈,其效当不啻倍蓰。乃遣使执送,不特阻戎人向化之心,而宋室寡谋,早被元昊窥见一斑矣!
山遇还至宥州,杀之。
元昊恐山遇入汉,率师来讨,自将兵出驻宥州,部署蕃族为御敌计。会韩周送山遇至,与元昊见于镊移坡。元昊衣锦袍、黄绵胡帽,不肯受,曰:“延州诱我叛臣,我今引兵问罪,当于知州厅前受之。”周说谕良久,始听。遂集从骑射杀山遇父子,山遇有勇略,其死也,国人哀之。富弼曰:“西界地多带山,马能走险,瀚海弥远,水泉不生。王旅徂征,军需不给。穷讨则遁匿,退保则袭追,以逗挠为困人之谋,以迟久为匮财之计。元昊悖此险阻,敢肆猖狂。复知先朝屡次兵征,终弃灵、夏,今其自负强盛,有逾往时,而为之羽翼者,又皆狡焉多谋,愤然思逞。山遇虽欲遏之,得乎?然其一心向化,为庸奴所败,遂致身死族灭,遇亦穷矣!
冬十月,元昊称帝,建国号“大夏”,改元“天授礼法延祚”。
元昊称兀卒已数年,兀卒者,华言青天子,谓中国为黄天子也。至是,与野利仁荣、杨守素等谋称帝号,于是月十一日筑台兴庆府南,受册即皇帝位,改大庆二年曰天授礼法延祚元年,以野利仁荣。嵬名守全、张陟、张绛、杨廓、徐敏宗、张文显为中书、枢密、侍中等官,专主谋议;以杨守素、钟鼎臣、嵬名聿荣、张延寿为官计、受纳诸司,主文书;以野利旺荣、野利遇乞、成逋克成、赏都卧〈者多〉、如定多多马、窦维吉分驻十二监军司地,主兵马;其余拜授有差。
上谥号。
元昊令群臣奉册谥祖保吉曰神武皇帝,庙号太祖;妣野利氏曰顺成懿孝皇后;父德明曰光圣皇帝,庙号太宗;妣卫慕氏曰惠慈敦爱皇后。已,立妃野利氏为宪成皇后,子宁明为皇太子。
十一月,祀神西凉府,遂不遣贺郊人使。
元昊遣潘七布、昌里马乞点兵集蓬子山,自诣西凉府祀神。时,中国南郊。故事,诸蕃有贡。元昊因自帝,不复使贺。仁宗诏陕西、河东旧与元昊界互市者,所在禁绝之。
卷十三
宝元二年、夏天授礼法延祚二年春正月,遣使以称帝入告。
元昊遣枢密使、御史大夫等官奉表抵延州,郭劝等以表函尚称臣,令韩周伴送入京,至东华门始去本国服,至殿呈表略云:“臣祖宗本出帝胄,当东晋之末运,创后魏之初基。远祖思恭,于唐季率兵拯难、受封赐姓。祖继迁,心知兵要,手握乾符,大举义旗,悉降诸部。临河五郡,不旋踵而归;缘境七州,悉差肩而克。父德明嗣奉世基,勉从朝命。夏主之号,夙感于颁宣;尺土之封、显蒙于割裂。臣偶以狂斐,制小蕃文字,改大汉衣冠,革乐之五音,裁礼之九拜。衣冠既就,文字既行,礼乐既张,器用既备,吐蕃、塔坦莫不称臣,张掖、交河咸甘稽首。称王则不喜,朝帝则是从,辐辏是期,山呼齐举。伏愿一抔之土地,建为万乘之邦家。再让靡遑,群集又举,事不获已,显而行之。遂以十月十一日郊坛备礼,为世祖始文本武兴法建礼仁孝皇帝,国称大夏,建元天授。伏望皇帝陛下,睿哲成人,宽慈及物,许以西郊之地,册为南面之君。敢竭庸愚,常敦欢好。鱼来雁往,任传邻国之音;地久天长,永镇边方之患。至诚沥恳,仰俟帝俞。谨遣弩涉俄疾,你斯闷、卧普令济、嵬伽崖奶,奉表诣阙以闻。”朝廷却所其献驼、马,犹善遇使者。使者临行不肯受诏及所赐物而还。
富弼曰:元昊反状素彰,表词犯顺,故其使介赴阙,倔强少训,以不辱君命为有才,以能抗中国为善策。朝廷若察其敢来之意,伐其所叛之谋,存之适以遂其奸,诛之足以丧其魄,立行羁执,尽肆市朝,事既乖其本心,势将行吾所令。于此赫然震怒,或发兵声讨,或命将备边,上则可以示中国不测之威,下则可以杜奸宄好乱之渐。战士必为增气,戎人且惮而失图,岂不韪哉!岂不快哉!
二月,白豹寨都指挥使斐永昌内奔。
柔远寨蕃官嵬招之以降,仁宗诏补三班供职、本族巡检。
夏四月,遣使购中国宫人。
初,仁宗放宫人二百七十名,悉任所之。元昊阴以重币购得数人,纳诸左右。于是,朝廷刑赏宫闱阴事,纤悉具知。
五月,定朝仪。
宋承唐制,以元日、五月朔、冬至行大朝会礼,群臣上寿,设宫县、万舞。其常朝仪,百官入,赴文德殿正衙曰常参。五日赴崇德殿曰起居。元昊僭谋阴蓄,使介往来,久悉中朝典故。至是,于正朔朝贺杂用唐宋典式,而见官属以六日为常参,九日为起居,均令蕃宰相押班,百官以次序列朝谒,舞蹈,行三拜礼。有执笏不端、行立不正、趋拜失仪者并罚。
建蕃学。
夏州自五代后不列职方,其官属非世族相传即幕府迁擢,尚无科目取士之法。元昊思以胡礼蕃书抗衡中国,特建蕃学,以野利仁荣主之。译《孝经》、《尔雅》、《四言杂字》为蕃语,写以蕃书。于蕃、汉官僚子弟内选俊秀者入学教之,俟习学成效,出题试问,观其所对精通,所书端正,量授官职。并令诸州各署蕃学,设教授训之。
西蕃角厮罗攻凉州。
角厮罗西徙,中阻瓦川城,不复通中国。仁宗遣左侍禁鲁经,自古渭川抵历精城,加厮罗保顺节度、邈川大首领,使背击元昊。厮罗出兵四万五千袭西凉,守将遣兵御之,不得进、杀游逻数十人,声言图再举,然卒不能也。
遣谍诱蕃、汉民。六月,削赐姓、官爵。
元昊虑中国兵临,潜使人出入诸边,刺探机事,并煽诱蕃、汉归附。仁宗下诏削夺赐姓、官爵。揭榜于边,募人能擒元昊若斩首献者,授定难节钺,赏钱二百万;能捕所遣刺探者,赏钱十万;西界蕃、汉职员能帅族内顺者,等第推恩。李焘曰:《吕氏家塾记》云,许公在大名时,闻朝廷降此诏,惊曰:“谋之误矣!”立削奏曰:“前代方镇叛命,如此诘誓则有之,非所以御戎狄也。万一有不逊语,得无损国体乎!”朝廷议改未及,果有书事。
秋七月,授延州人刘重信环州刺史。
重信世居延州,闻元昊称帝往投,授环州刺史,改名奇彻。令其招诱延州诸部属羌,寻为金明都监李士彬捕得,送京师,伏诛。
八月,请置榷场于延州。
延州逼近夏国,蕃、汉素相熟习。元昊以保安军旧市奉诏禁止,遣使请于延州再建榷场,意在胁制中国也,仁宗不许。
九月,置尚书令,设十六司。
元昊以中书不能统理庶务,仿宋制置尚书令,考百官庶府之事而会决之。又改宋二十四司为十六司,分理六曹,于是官制渐备。
冬十一月,寇保安军,不克。
夏国与延、环庆、泾原毗接。其环庆路边寨排密,近者三十里,远者四、五十里,列据要害、蕃部素不知其山川道路,兼有宿将刘平、赵振等为之守御。其泾原路有镇戎军、渭州城,两处壁垒坚固,屯兵亦众,所置蕃落弓箭手、甲骑精强,而西蕃瞎毡据河州牵制兵势,所以元昊不轻犯其境。惟延地阔寨疏,自承平至安远约二百里,自长宁至黄河一百里,并无城寨,土兵寡弱。元昊尝以金币、王爵诱保安军诸族巡检刘怀忠,怀忠毁印斩使。元昊怒,点其军作五头项,每头项作八溜,共四十溜,胁降属户,悉坏沿边篱落,七百里中兵烽不绝,径攻保安军。怀忠出战,败死,延路钤辖卢守勤急使巡检指挥使狄青将兵拒之。青临阵披发带铜面具,往来奋击,元昊知不敌,解围退。赵曰:“是役也,元昊弃下攻城之具极多,然观其器极拙钝不堪用,盖欲边将见之,疏其备也。”
复围承平寨。十二月,环庆官兵攻后桥堡及十二盘,乃还。
先是元昊为金银冠佩阴饰甲骑以遗属羌,约为内应。知环州赵振潜以金银诱取之,得冠佩银鞍三千,甲骑数百,使告邻郡俾以环州为法,不听。于是东陵、万刘诸族胜兵数万,元昊皆诱而有之。时攻保安不克,退围承平寨,寨将出战,擒之,掠军民甚众。延部署许怀德、兵马都监张建侯,率劲卒千余突围奋击,元昊令一骁骑出阵前,据鞍骂,怀德引弓一发仆之,兵士皆骇走。元昊相持六日,闻环庆钤辖高继隆、同知庆州张崇俊,领兵入界拔后桥堡,淮安镇都监刘正、走马承受石全政,破荡吴家等族,盛兵截十二盘口,恐归路断,引还。
闰十二月,遣贺永年置书于归娘族。
元昊素知契丹使者入南朝倨傲殊甚,故遣使辄选强辨有智,盛其骑从使之,当廷抗对,肆行倔强。中国每优容之。及称帝表至,朝臣请诛使者,尚书左丞程琳曰:“遣使常事也,杀之不祥。”后使来益骄,或议因使者入传舍坏垣毙之,琳曰:“前不杀无罪也,今既骄横,法当死。”因暴其罪诛之。于是元昊不复遣使,用杨守素言,遣贺永年于是月赍书,纳旌节、告赦及所得敕榜,置神明匣,留归娘族境上。延州上其书,略曰:“持命之使未还,南界之兵早动,漫于延、麟府九处入界。未闻泾原、环庆一旅凯旋”。又曰:“南兵善走,弃下旗鼓、刀枪甚多,我将出奇,杀却汉、蕃军吏兵民不少。”又曰:“既先违誓约,又别降制书,诱导边情,潜谋害主,谅非圣意有偏,必皆公卿异议,有失宏规,全忘大体。”又曰:“蕃、汉各异,国土迥殊,幸非僭逆,嫉妒何深!况元昊为众心之所推,循拓跋之远裔,为帝图王,有何不可?”又曰:“嵬伽回,将到诏书,与界首张悬敕旨不同,言不由衷,人真无信。”又曰:“元昊与契丹姻亲有素,炎宋与契丹玉帛久驰。倘契丹闻中朝违信言,亦遣全师请罪,西北交困,庙算何施?”又曰:“伏冀再采非言,深详微恳,回赐通和之理,荐行结好之恩。”尾称“天授礼法延祚二年冬十二月书。”史臣曰:“元昊妄肆逆谋,虑下不从,上此书,规得谴绝以激怒其众。时著作郎张方平请顺适其意,使无由猝发,得岁月之顷,以其间选将励士,坚城除器,为不可胜以待之。虽终于必反,而兵出无名,吏士不直其上,难以决胜。小国用兵三年,不胜必折。我以全力制其后,必胜之道也。时天下全盛,皆谓其论出姑息,决计用兵,遂致西州重困,惜哉!”
诱延都监李士彬,士彬执使人,斩之。
元昊为书,以锦袍、金带投金明县境上,约士彬同叛。候人得之,诸将皆疑,延副都部署夏随曰:“此夏人行间耳,士彬与羌世仇,若有私约,通赠遗,岂使众知耶?”召士彬与饮,厚抚之。士彬感泣,誓立功自效。已而,元昊潜使人入金明诱士彬,曰:“果约降,当富贵与共。”士彬斩使,纵从者还报。士彬,继周子也。
遣使入延请和。
元昊遣供备库使毛迎啜己至延境上,赍表请和,辞甚悖慢,中国不从,遂激众曰:“吾求罢兵,而南朝不许,奈何?”于是,众怒,战益奋。
杀蕃族吹同乞砂等家。
乞砂西蕃首领,与弟吹同山乞各率族兵于蕃界擒夏宫内奔,元昊追之不及,尽诛二人家属。乞砂等至,中国授三班奉职,继擢左千牛卫大将军,各赐帛三十匹、茶三十斤,使还本族捍御。
附:杨偕奏议:閤门祗候王文恩入西界为夏所败,土兵皆窜,惟东兵二百人捍拒,射杀夏兵甚多。据李氏《长编》列偕疏于宝元二年末。或移见明年二月,偕自河中徙陕时,疏中言即近事,而是时宋兵入夏,纪传皆不载。
康定元年、夏天授礼法延祚三年春正月朔,日有食之。
日西先有一珥,杨守素曰:“此吾军胜象也。”力请元昊取延州。
破金明县,执都监李士彬。
元昊诱士彬不得,使蕃部诈降。士彬白知州范雍,请徙置南方,雍不可,赏以金帛,令隶麾下。于是降者络绎,分置诸寨甚众。元昊又令将士与士彬遇,辄不战而退,曰:“我等闻‘铁壁相公’名,莫不胆坠地也。”士彬闻之,气益骄。一日,纵兵自保安军土门路入,声言取金明,士彬严兵待,夜分不至,释甲而寝。翌旦,兵大入,降者执士彬及子怀宝以献。陈仁锡曰:“士彬世守金明,部兵十万,延州号‘铁壁相公’,专使控扼中路。元昊使军吏诈降,怯战以骄其气。又知士彬驭下严,士心不悦,辄以金爵诱其所部渠帅,及兵大入,降者内应,左右以弱马士彬,并其子致之元昊。抑何略也?
按:金明一邑,旧寨三十六,胡兵十万人。其北百里间,有寨门、安远、栲栳三寨,洵延州之保障,熟户之藩蓠也。士彬贪而无智,常诱赵山遇内奔,侵没其珍宝万数,致陷山遇以死。元昊之计取百端,非独金明有必争之势,亦与士彬有不解之冤也。
附:韩琦《安阳集》:元昊侵延,熟户李士彬及米知顺、李思等族,俱为之降且掳。据李氏《长编》,米知顺系保安熟户,其降虏月日未见。李思并不详何处熟户。
分掠安远、永平诸寨,不克。
安远居极边,元昊兵破其门再重,至第三门,监押邵元吉缒军士奋击,拒守累日,众乃退。永平寨主初欲敛兵避山中,指挥使史吉率所部遮城门,诘欲何之,寨主以谋告,吉曰:“如百姓、刍粮何?且异日为有司所劾,罪当死,请先斩吉马前,不敢从行也。”寨主惭而返。吉登陴力拒,城得以全。
进攻延州,败官兵于三川口,执副总管刘平等。
初,元昊将攻延州,使衙校贺真至州,言欲改过归命,范雍喜,礼真归之,遽以上闻,不复设备。及金明破,元昊得士彬帐下蕃兵数万,驱之径薄延州。州夹河为两城,雉堞卑小,兵士登九州台瞰城中如画。攻围甚急。时副都部署石元孙领兵在外,守城者才数百人。钤辖内侍卢守勤对雍号泣,谋遣都监李康伯通款,康伯宁死不肯行。雍急召延副总管刘平于庆州,平督精锐合元孙兵昼夜倍道而前。至万安镇,平先发,元孙继进,夜至三川口西十里止营,遣骑兵先趋延州争门。平与延都监黄德和、巡检万俟政结阵东行方五里,元昊预为偃月阵待之。复令步兵涉水为横阵,冲击官军,不胜。复蔽盾而前,令骁将扬言独当裨将郭遵,遵挥铁杵碎其脑,两军皆奋呼搏击,刘平右颈左耳猝中矢。元昊知平受伤,日暮以轻军进薄,官军不能御,黄德和先走,众大溃。遵持大槊横突之,元昊见不可敌,使人持A2索立高处迎遵马,辄为所断,因纵使深入,攒矢注射,马中矢仆地,杀之。平率余众退保西南山,立七栅自固。夜,元昊使人叩寨,问主将安在,平戒军士弗应。复使人假为戍卒递文移者,平杀之。抵四鼓,环营大呼曰:“如许残兵,不降何待?”平旦,又使人呼曰:“汝降乎?不然,当尽死!”平卒不应。元昊举鞭麾骑自山西出,截官军为二,大败之,执平与元孙等。会雨雪,兵士弛备,闻麟州都教练使折继闵、柔远寨主张,袭破浪黄、党儿二族,军主敖保被杀,并代钤辖王仲宝,以兵入贺兰谷,蕃将罗逋又败于长鸡岭,乃解围。魏泰曰:刘、石之援延州也,兵抵大柳树,去州二十里。日向夕,忽有来使宣状,云:“范太尉已候城之东门。然暮夜纳众,恐透漏奸细,请放人马,庶辨真讹也。”二将信之,下马据胡床,躬拨队伍,每一队行及五里许,又放一队,至更余,约放五十队矣。二将顾问来使,忽失所在,心知有变,遂整阵而前,至五龙川,去延州才五里,忽四山鼓角雷呜,埃烟斗合,蕃兵墙进,倏忽之间,已陷重围。盖夏人前一夕,偷号入金明,先断东北,以致二将于覆中。计亦狡哉!
按:西界兴兵之后,境内生聚、牛羊皆迁徙远匿,其守备族帐,仅老弱耳。然官军入界,遇之辄奔还,不敢一战。若延州之寇,夏人大寨在城北五十里五龙川口,其后队直接鱼家庄,庄去州二十里,较其众约十余万。平等以八千人赴援,谓其下曰:“义士赴人之急,蹈汤火若平地,况国事乎!”盖明知势有不敌,而勇于公义,奋不顾身,不得以身入重地,訾其无识也。
附:李氏《长编》:康定元年三月戊午,原州乾兴寨主李继明、监押孙佶,并杖脊刺配沙门岛,由夏人围镇西堡,坐不即救援也。考《宋史·夏国传》,元昊是时尚未入泾原,镇西之围,纪传无考,《长编》疑误。
附:王辟之《渑水燕谈录》:康定中,赵元昊既掳刘平,遂约吐蕃毋得与中国阴相为援。朝廷患之,使尚书屯田员外郎刘涣至青唐谕以恩信。考《宋史·角厮罗传》,元昊反,使侍禁鲁经持诏喻厮罗,使背击元昊。既,元昊屡寇边,仁宗复遣经,经固辞。于是涣应诏往,并无元昊约和吐蕃事。
附:《一统志》:凉州平番县北六十五里,岔口之东偏有古荒址,云:宋康定初,夏赵元昊筑城于此,以拒西蕃兵。考《夏台事迹》及《宋史·夏国传》,此事不得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