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驹列传】梦·小栗帽(三)
第一章,凫舞的赐物。
第4节,厄运
白宝山所生下的孩子,在出生两个月后,右前腿依旧是外向的。为了治疗外向,通常按一个月一次的频率进行削蹄矫正,但不奈男判断,这匹小马驹需要十天一次。
第二次削蹄削蹄时,正好碰上幸子住院。不奈男削完蹄后,就去札幌陪护了,牧场只剩下了裕治一个人。
这一年,牧场的8匹繁殖母马中,有5匹预定生产,其中3头纯血、2头阿拉伯。
第一个生产的纯血马是パークナシラ,比预产期早了两个月。与人类不同,马的早产被视为流产(后期流产),不会采取措施尽可能拯救早产的马驹,因此早产马往往很快就会死亡。パークナシラ的孩子出生不久就死了。
接着出生的,是白宝山的孩子,结果是畸形的右前腿。
今年预计新生的3头纯种马,其中两个的就是这样了。
阿拉伯马的孩子,即使是正常出生,也不会有很高的经济收益。能与高收入挂钩的,不管怎么说,还得看纯血。
稲葉牧场将一整年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最后一头纯血母马バンブークモヤマト身上。
バンブークモヤマト怀有グランディ在日本的第一批子嗣。有传言说,如果生下的是公马,可以卖到3千万日元以上,即使是母马,也会有将近2千万日元的价格。这个尚未出生的马驹,成了稲葉牧场一年收入的关键。
住院的幸子也很期待,在病床上总是念叨:“要是生下的是公马就好了。”
期待已久的分娩是在4月13日到来的。父亲去医院不在,裕治必须一个人进行助产,但没有像白宝石分娩的时候那样紧张。或者说根本顾不上紧张,只是拼了命想做好这次工作。
破水,看到羊膜,接着应该会出现前腿的蹄子。但是,过了一会儿,原本应该包裹在羊膜里的蹄子没有出现。
“怎么了?蹄子呢?”裕治叫了起来。
他赶紧检查バンブークモヤマト的产道,发现可以清楚的看到马驹的脑袋。不久后,小马生了下来。眼前的景象却让裕治瘫倒在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小马的两条前腿,没有膝盖以下的部分。这是一个畸形儿。
纯血马的“近亲婚”大约已经持续了250年。追溯其历史,所有的纯血马都来源于被称呼为“三大基干种牡马”的拜耶尔·土耳其、达利·阿拉伯、高多芬·阿拉伯。
无需遗传学证明,近亲交配的功过是显而易见的。诞生速度极快的马的另一方面,新生儿畸形等异常分娩的例子也不少。
从四月下旬开始,稲葉牧场引来了阿拉伯母马的生产季节。
マザーグース虽然生下一匹牡马,但产后腹部却不断膨胀,非常痛苦。联系兽医,诊断后发现,腹部的血管在分娩时断开了。切开后,从腹部流出了三升的血液。虽然在一段时间里处于病危状态,但总算活了下来,可是也不能作为繁殖母马继续使用了。裕治联系家畜商,将其卖掉。
另一头阿拉伯马クイーンサーバス,分娩正常,母子都很健康。但是小马是雌性。牝马价格一般更便宜,估价只有牡马一半,更不用这只是阿拉伯。一头阿拉伯牝马只要20到30万日元就能交易。
裕治叹息:“从开头到最后,一直都在倒霉。难道好运已经不存在了吗?”
去札幌的北海道地方癌症中心探望母亲。
母亲的眼里闪着光:“グランディ一的孩子怎么样?出生了嘛?”
“是的,出生了……”话说到一半,裕治停了一下。
他不敢对躺在病床上的母亲说“因为小马天生没有两条前腿,所以我杀了她”。母亲对那匹小马是那么期待,他不能让母亲伤心。
“……是一匹母马。”
“是吗……太可惜了。”尽管如此,小马安全出生,母亲还是很高兴。
这个当场撒下的谎言,等母亲回到家,立刻就会得知真相。但母亲还有可能回家吗?今年诸事不顺,牧场还可以等待明年,但她能等到明年吗?
一想到将来,裕治的思绪就越发空虚。
白宝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也习惯了十天一次的削蹄。只要不奈男轻轻敲击小马的右前腿,小马就会自觉地把腿抬起来,任由人类摆弄。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不奈男称赞道。
有一天,不奈男说:“裕治,以后就叫他ハツラツ吧。”
从母亲生病开始,流产、畸形分娩等各种阴暗的话题叠加在一起,唯一的光明就剩下了这个当岁的孩子。裕治能理解父亲给他起“ハツラツ”这个幼名的想法。
“真是个好名字啊。”裕治摸着小马的鼻子说。
或许是得益于当初被抱着喝了初乳,小马有足够的抵抗力。他一直没有得过感冒,也没有发生过腹泻。
在纯血马的成长过程中,出生后的头三个月是最重要的时期。这一期间的成长速度与之后九个月的增速相当。一般来说,截止小马2岁的秋天(出生后18个月),马体会完成95%,但其基础在出生后3个月就几乎凝固了。如果在这期间生病或受伤,就不能期待他还能顺利长大。
一般认为,小马的成长速度更多的受到遗传的影响,但是到断奶为止的半年,母体本身的影响力毫无疑问是最大的。
小马出生后大约一个月开始吃饲料,但主要的营养来源还是母乳。乳汁的质量对小马的健康和成长都有很深的影响。
作为繁殖母马,白宝山的表现非常优秀。
头胎是1979年的小栗道,次年不受孕,1981年生下小栗银、82年小栗一号、83年小栗鲨、84年小栗顿,第六胎就是这个ハツラツ。白宝山的孩子们都参加了东海地区的赛马。
长女小栗道跑到七岁,总计57战13胜;
次女小栗银也在七岁之前打了75战,取得5胜;
长子小栗一号71战8胜;
三女小栗鲨45战13胜;
四女小栗顿还在跑,成绩是12战1胜。
每个孩子的赛事生涯都没出现过健康问题。
虽然一定有母体优秀的因素,但裕治认为这片土地也是得天独厚。土地和水孕养出优质的牧草,并通过母体最终转换成乳汁,喂养给小马。

第5节,凫舞川
结束了早上的放马工作,裕治像往常一样取下挂在马房的出入口的、用来装饮用水的水桶,集中到在厩舍东边、大约2米距离的手推泵旁边。
在裕治想往水桶里打水、无意中仰望天空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什么白色的东西飞进了视野。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半山腰已经开满了樱花。那是围绕着歌笛神社种植的。
他才意识到已经是五月中旬了,北海道进入了迟来的春天。
三石町是北海道一个较为温暖的地方。在其北方,高度超过两千米的日高山脉阻挡着从鄂霍次克群岛吹来的寒风,南面是平静的太平洋。
稲葉裕治所在的地方,歌笛,其名称据说起源于阿依努语的ウタプイ。ウタ意思是砂地,プイ是谷地蕗。于是,ウタプイ就对应着谷地蕗沢。
牧场里所用的水,是稲葉裕治用压水机从地下六十米深的水层中取来的。那是凫舞川隔着放牧地和堤坝北流的地下伏流。
凫舞川发源于此地向北20千米的ピリガイ山(标高1167米),其水流经过第四纪新层的支笏系火山性冲积平原过滤后,水质在饮用水中也可以称为上等。
凫舞川在一路上汇合了诸多河流之后,南下经过歌笛,转向西北,汇同久远川再往南,注入太平洋。整个流域呈现N型。
凫舞川长久以来存在泛滥问题。稲葉裕治出生的1955年,发生了开町以来的最大水害。那是稲葉裕治出生三个月后的7月3日,从早上开始,先是下了非常大的雨。四天后凌晨五点,凫舞川掺杂了泥沙的水流顷刻间淹没平原。记录显示,当时凫舞川上涨3.2米的情况下,降水量超过90毫米。大部分的牧场和田地都被洪水淹没,屋子里的床也泡在了水里。这种情形下,村民不得不前往青年会馆和寺院避难。当时还在吃奶的稲葉裕治对这些恐怖的情形一无所知。
这次灾难造成了总计1.1994亿财产损失、一人死亡、13人重伤和轻伤的惨痛结果。
加上55年这次,连同53年5月、54年4月,洪水已经连续三年发生,因此官方下定决心花大力气构筑治水工事,并与1964年完成。凫舞川沿岸构筑了50到60米的堤坝。从稲葉裕治的家往北看,牧场的北侧就是仿佛万里长城一般绵延不绝的河堤。
洪水在对人造成伤害的同时,也带来了肥沃的土地。大自然通过这种大规模的土地改良,促进了牧草的生长。
三石町的稻米兴盛,伴随着竞走马生产的开始。1887年,一个叫大塚助吉的人在当地开设牧场,设立了产马改良组合。
大塚助吉是日本历史上一匹名为“英”的名马的生产者,在培养优秀赛马的同时,进口了法国的军用种马アルゼリー和澳大利亚产的阿拉伯马。
1892年,大塚助吉就任三石产牛马组合组合长,推动了当地的马匹生产。1912年,当时的皇太子(后来的大正天皇)派出赛马“本桐”参加了在札幌竞马场举行的一次特别纪念赛马比赛,破纪录获胜。大塚助吉因此被赏赐御纹章入会大花瓶。
同时期,刚移居北海道不久的稲葉不奈男的父亲,稲葉健五郎,也一定受到了助吉的影响。
1927年,稲葉不奈男第一次被父亲带去札幌竞马场的时候,当时的三石村只有87匹洋种赛马(阿拉伯种),其中牝马66匹。这其中也包括健五郎的马。
之后1936年,在不奈男参军的前一年,洋种牝马数量已经增加到了289头。其中一头是“第三カラブリア”。
战争爆发后,日本出台了有关优良种牡马的奖励政策,农林省在发放奖金的同时,也强制执行军马采购。从那以后,直到太平洋战争结束,许多生产马被征为军用,生产头数急剧减少。
战争刚结束时,三石町只剩下了数量远低于昭和初期的68匹轻种马。然而,到了1947年6月,三石家畜市场开启,交易了202匹轻种马,出现了销售总额达到668万6350日元的盛况。之后,每年的生产头数都在增加。
作为马产地,使三石在全国有名的,是1951年皐月赏和日本德比的优胜马トキノミノル[傲世一切。所以绿恶魔和小栗帽是一个村的老乡]。生产傲世一切的牧场,本桐牧场,位于歌笛以南10公里的凫舞川沿岸。
三石町西有三石川,东有凫舞川,但在傲世一切之后,凫舞川流域产生压倒性数量的优秀赛马。
从1990年来看,生产了オサイチジョージ[长一乔治,90年宝冢纪念]的大冢牧场、生产了アグネスフローラ[爱丽花,90樱花赏,爱丽速子的老妈]的折手正义牧场、ユートジョージ(90NHK杯)的鸟井牧场、ユーワフォルティ(90新潟大赏典)的福田清牧场等,都是凫舞川流域的牧场。
从历史上可以看出,凫舞川几乎是出产名马的“母亲大地”。至少稲葉裕治对此深信不疑。
毕竟自家牧场里的马每天要喝将近八公斤的来自这条名川的水。牝马的乳汁中含有的百分之88的水份,来自凫舞川。
富含矿物质的凫舞川的水,对幼小的马会是有效的营养剂吧。
ハツラツ每天都喝着这样的名水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