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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一日

2021-06-27 12:31 作者:壹个可怜人  | 我要投稿

        大早上,他醒了。不用开窗。扑到他身上的是不热不冷的风,风速也正好。这是最后的好日子,即将要迈入伏天了。

        城市醒了,还没完全醒。有车,一会一辆,溜得很快。人却没多少,慢慢地走着,是老人穿着随意的衣装。

        青年人会在一段时间后倾巢而出,哗啦啦来,哗啦啦走,庞大的开幕和盛大的落幕都在一小时之内结束。就好像看不见的空军铺天盖地地卷来,所有的战斗机为了御敌倾巢而出。年轻人们走去、乘车去、开车去,战斗机们飞上天去。人在城市中湮没身影,战斗机也慢慢缩作一个黑点,淹没在天的蓝中。但回头一想,这黑压压一片,嗡一下来,嗡一下走,比起战斗机群更像是过境蝗虫。

        但留给他的时间要多一些,现在的街上完全是清净的。但这时间的充裕是绝对的却不是相对的,他得花更长的时间去工作地点,于是出动的当然要更早。

        他把背包打开,抽出了最干净的一身衣服。他不希望任何人觉得他是不修边幅,不讲卫生的——尽管有时候这是无可奈何的——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一个不体面或者无所谓体面的人,于是在把自己示人之时,衣装必须整洁。

        他把包拿起来。身上一套衣服,背上一个包,他现在可是全副武装了。

        他走去上班,不走太快,不然出汗。出汗的日子早晚会到来的,但晚一天是一天罢。走着走着,到了。是食杂店。

        靠着房子收租子的老板就算是一天天闲在店里,也终于对着闲着的一天天感到发厌,于是花钱另找一个人来代替着发厌,而自己抽身出去另找别的消遣。而他则需要钱。

        他决计不进工厂。白天不够,还要献祭夜晚,留给自己的只有睡眠前后的睁眼闭眼,那他就完了,他有与没有便没有区别了。文员的话,又没有那个水平,一进了面试场地,总觉得像是进了什么《非诚勿扰》现场,他就是带着一群噱头的人物里唯一朴实无华的那个,成了笑话里最惹眼的笑话。去饭店当服务员倒是个好选择,但是这片附近的饭店要么是不缺人,要么是太缺了,恨不得系着人脖子再栓到门口,人来了还得叫唤两声。这时候突然一个食杂店的机会摆到了他面前。钱是最少的,但总比没钱强。

        到了,于是他便和着他那套最整洁的衣服,坐。各式各样的人来了,在年轻人的战斗机起飞之后,老的年轻的。这个时间来食杂店买东西,穿着随意的衣服,那想必是不用工作的。那想必是不用为了钱发愁的!

        不过说回到他,他缺钱吗?倒也不。不是说他的钱多,但他确实不缺。挣钱是为了活更长时间。活更长时间是为了什么?不知。如此之中,面对这个问题,他无所适从。但毫无疑问,想要弄清这问题的答案需要时间。换句话说,他得活得更长才更有可能弄明白这事儿,于是他一日日继续。

        他看着这些人把货架上的东西拿下来,又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台面上,他拿起来扫,又交还给这些人。在这小屋子里,光看,他根本不觉这些人与他有什么不同。至于视线之外的,他也不想。吃着碗里的,望着天上的,这是个没用的习惯,他早早地摒弃了。

        他想的仅仅是下了班之后要干什么。他只是想想。脑海里只有问题,没有答案,也没有指向答案的通路。这太简单了,甚至不用脑子就能做决定。那么换个问题,现在干什么呢?

        他应该等着有人来买东西。但不是什么时候都有人来,于是他拿起了手机,开始用手指快速地摁着屏幕。他拿备忘录写点东西。

        这是消遣。如果听音乐,会听不见顾客说什么,现在的小说没什么好看的,但拿来那种有分量的大部头,他也很不好看下去。游戏已经没什么好玩的了。至于看电影看剧,沙里淘金是其一,其二,与其变相看电视,为什么不干点更实质性的事儿呢?

        于是他有空的时候写写。他明知他写的东西投不出去。他曾有一段时间留意过网上那种征稿的告示。比起创作,征稿的更像要产品,于是这片天地的风光又没他的份了。现在他只是写着玩。拿起手机来翻一翻看两眼,“原来,我敲起键盘来还是有两下子的”,这样,就觉得自己多多少少还是个什么。

        就这样下班了。他去最近的一家面馆吃面,十来块钱。去买个干脆面饼当晚饭,两块钱就能结束,但是老这样不好。

        坐食杂店的班,钱来得特别慢。不过现在他还是能维持住自己的收支的,钱堆的慢也是在堆,现在要堆成一小堆了。或许,有一天可以把自己收拾得更干净点,找个真正的小饭馆来一顿。

        想着,美梦却破了。他想得忘了现实,结果梦把手带偏了,一猛子摁歪了碗。这一歪,面的油汤子洒身上了。最干净的一套衣服,这下可坏了事了!虽说穿着没那么干净的衣服也不是不行,他再想了想,果然还是不行。

        美好的夜晚时光暂且延迟。他又走,一公里。一个看起来繁华些的街道,有一家麦当劳。他看起来很平常地走了进去,然后直接进了厕所。

        别人用很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哪有在快餐店洗衣服的?但实在没法。这地方洗手液早就被人用光了,也没人换新的,光用水冲是决不能把衣服洗回原来那样的。只能尽力而为了。

        湿乎乎的一套往身躯上贴。他出来,有更多的人用不寻常的眼光看着他。即使沾上了油汤,现在又是全湿的,但这依然是最干净的一套衣服。就这样吧。

        来都来了,他有麦当劳的无线网。他拿出好几年的耳机听音乐。听音乐是每天的必备曲目,不过他以前都听已经下载好的,流量这东西花出去也是很贵的。而现在有无线网用,他不但可以随便听,甚至可以随机听,手机在网上随到什么他就听什么。

        俄语民谣,不错。蒸汽波,可还行。合成波,太好了。

        很多随机到的歌还都已经配好翻译了。他虽是听着,但眼睛时刻不离屏幕。俄国人的词太好了。他看来这些东西写的都有分量,这些分量顺着耳朵渗入他的心里,他听着这些,觉得自己在增重。他为这种增重的感觉而满足。

        很快活。有新东西,还很好听。他就像一条鱼,自己给自己的鱼缸换水。中意的曲子他都下载了下来。今天没白过!

        他找到了插头给自己充电。有电、有网、有耳机,继续听。时间就欢乐地过的很快,美好时光过得总快。再不走就太晚了。他提起包走了出去。

        他走出了麦当劳,准备结束这一天。他出来,与街景显得格格不入,那片地方的日子到了深夜才开始。路边有烧烤摊,再附近有饭店,桌子从屋里摆到屋外,屋外还要摆开一排。更多的衣着随意的人出来了,在这片地方说着笑着游荡。随意穿的衣服,比他现在身上的,半湿的,依然是最整洁的衣服更整洁。这个实在没法。等明天衣服干了,他或许会比今天晚上来得更体面一些。

        他顺着原路返回,但等回到了原路,却拐了个弯,不停留在原处了。他看见了穿着保安服的人。既然有这种人在,那么他是绝对不能在原地久留了。整洁干净的大城市,原本就是没有给他这种人落脚的地方的。

        但他心生一计。现在的他看来还算干净,于是他背了包向小区里走去,假装自己只是一个玩得过于开心而归来的青年。保安略奇怪地盯着他,终没说什么。成功了。他想着应该有没关上的楼道门,果然。他一时兴起,向顶楼进发,还碰见了电梯,他就更开心了些。

        这地方没有人来,更没人看见他,他的私人空间一下就建立起来。他换下了最干净的衣服,穿上了最脏的那一套拿来当睡衣。背包放下在地上,那就是枕头了。

        在躺倒之前,他直立起来,在楼顶上遥望着混沌的夜幕。不知道多少楼,不知道多少灯,无数的星星点点把原本黑色的夜缀得不明不暗。比起小巷和没人进的楼,今天他的“家”大而壮观。好夜景,就和着这个晚睡吧。

        他躺倒。背包一如既往地硌头,但总不能枕水泥地上。他平躺下来,能望见没有灯的夜空。但夜空也不是纯黑的,有更霸道的灯光将其染色了,明明是黑天,却隐约透出一股白来。

        他望着这黑白合一的天。既然一天行将结束,他能放开思绪,自由地发想一番。日子如此,他的存款却在增多。等到存款更多了,他可以离开这地方,去找一个更容易落脚的地方,免得忧心被保安之类的人赶来赶去。钱再多点,或许还能去跳蚤市场买到更立整的衣服,到时候他看起来就比今天入眼了。等到钱还要多的时候,他或许还能搞来一个小帐篷之类的玩意当住处。日子有盼头,欣欣向荣。

        明天大体又是这样的一天,这没什么好多考虑的。他想着明天可能听的音乐,可能增多的存款,可能写的东西。一想到欣赏、增加、创作,他就愉悦起来。他心情稍微愉快地入了梦,等着新的这样的一天。

        只是夜晚的睡眠不再那么舒服了,他渐渐感到热,辗转反侧。这是最后的好日子,伏天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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