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军医上战场,指导员含泪说:你保战士的命,我保你的命!
【人物简介】第二军医大学军医80级赴老山前线代职见习分队,共20人,均为1980年入学的学员。1985年8月至12月,见习分队赴老山前线部队代职。参战4个月,他们不避艰险,不怕牺牲,到条件最艰苦、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担负最艰巨、最危险的任务,战斗在阵地最前沿,其中最近的距敌只有7米。
在前线的100多个日夜里,他们与部队官兵生死与共、并肩战斗,经受了严峻考验。他们累计抢救伤员521人,治病2000多人次、换药数万人次。有6人荣立三等功,20名学员均获上海“新长征突击手”称号,见习分队荣立集体二等功一次。这批年轻的“准军医”,经受了战火的洗礼,心灵经受涤荡,本文系部分参战军医的心声。
(一)指导员含泪说:你保战士的命,我保你的命
隋爱平,1962年生,参战期间任某团一连军医,坚守多个高地,参加了“9.8”“9.23”战斗,抢救伤员36名,治疗病员500余人次,连队系全师一线连队中无一人牺牲的连队。以下是隋爱平的回忆:
“连队在阵地上摆开酒宴欢迎我,连长掏出心里话:我们上战场,是整个部队都来,人人有份。而你们近300个同学中,只来了20个,我们服了!今天非得喝酒,不喝就是两条心!”
“我和连长、指导员,加上一机连的指导员,‘老山四结义’……连长说,我有你有,我没有的东西你也要有。指导员含泪说,你保战士的命,我保你的命,我在你在!你医科大学生来阵地,比任何大报告都顶用。
“我到堑壕,看到20多个战士没穿裤子,在挖工事。烂裆,红肿,溃疡……这是一幅违背常规、惊心动魄的景象!战士们站不长,也坐不久。一位架线员,腿上20多个疮,又不能穿鞋,但听到命令,却死活往外冲……
“我扪心自问:士兵上战场,是合情合理的,难道大学生上战场,就是额外的、被委屈的?就要额外给荣誉?我们都是人,可远没有战士伟大!
“大学生一条命,抵不了战士的两条命!关键是要看你怎么活了。我开始感到军人的价值是相等的,任何一个军人的牺牲,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二)战场上,都是生死之交
曹明发,1959年生,参战期间任某团七连军医。在“12·2”战斗中,在110分钟时间内,为51名伤员烈士作了处理,荣立二等功。以下是曹明发的回忆:
“军工们一坐在地上就起不来,人都虚脱了,口吐白沫,跪在那儿爬。”
“卫生班长马家鹏,四个月来跟我面对面住。打进攻前,他跟我说,你在洞里,位置是相对不动的,你得多注意防炮啊!我对他讲,你跟进救护,危险性大,上去千万灵活一点,注意躲炮啊……抢伤员时他被炸了,遗体摆在我面前,我都认不出这是他!”
“战士公衍进,平时爱吹牛。临上去的前一个晚上,他跟我说,他挺想妈,因为妈妈病了……过去他总说没有对象,那晚他讲,有过一个。他说,死了没法讲,残废了叫她背包袱,写封信‘主动’吹了。战斗前,他讹过指导员一个进口打火机,借口丢了,死活不还,那晚,他给指导员送回去了……战场上,都是生死之交啊!他牺牲了我怎么也抑制不住……”
(三)战场使人肝胆相照,最后只剩下爱与恨
吴海山,1963年生,参战期间任某团九连军医,在阵地治疗病员百余人次,抢救处理伤员30余人,参加了“12·2”战斗的伤员救护工作,荣立三等功。以下是吴海山的回忆:
“战场使人更加直截了当,战场强化了军人的男子气概,战场使人与人之间肝胆相照,战场严格地筛选人类的复杂情感,最后只剩下爱与恨。
“一个弹坑旁洒满了鲜血,那殷红的血和浑浊的泥浆混合在一起,渐渐凝结了,我的血仿佛也凝固了。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飞起来,在我周围爆炸,我已经无动于衷了……我恨自己无力回天……”
(四)记者问:炮弹爆炸的时候你想什么?我告诉他,啥也没想,来得及想吗!
郭曙光,1962年生,参战期间任某团七连、八连军医,参加了“9·8”“9·23”战斗,在战争最激烈、条件最艰苦的高地坚守,荣立三等功。以下是郭曙光的回忆:
“总说我们想得很多,这不客观,不是事实。在阵地上,我被一颗炮弹爆炸的气浪冲出五六米远,大家以为我报销了。幸亏口袋里的笔记本,挡住了一块小弹片……下了阵地,有记者问,那时候你想了什么?我告诉他,我啥也没想。我还来得及想吗!我都给炸昏了。
“然而,我们也真想。国庆那天,我和石家庄高级陆军学校的代职副连长钱洪建,蹲在一个猫耳洞里,黑乎乎的地方……十点钟了,他告诉我,去年这个时候,他们在参加国庆阅兵。时隔一年,天壤之别啊……
“我那天的日记:今天是共和国成立三十六周年,我们没有酒,就和几个战士举起罐头盒里的雨水当作酒,为祖国干杯!祖国,这最神圣、最崇高、最永久的词……为了祖国,多少代人献出了一切。别林斯基曾讲:谁不属于自己的祖国,那么他也不属于人类……我们都从内心中喊出一句话:祖国万岁!”
(五)军医战场遗书:请把我的抚恤金分成三份,给母校和母亲,另给战友买烟抽
胡鹏飞,1961年生,参战期间任某团六连军医,多次参加运送弹药给养,抢救伤员及烈士遗体。以下是胡鹏飞在战场写下的“遗书”:
“在我最后的愿望中,我没有豪言壮语。我仅希望组织能答应我的要求,追认我为党员,并把我的抚恤金三分之一交给母校,希望她能培养出更多的人才;三分之一交给母亲,作为我对母亲养育之恩的一份孝心;三分之一买香烟,送给前线的勇士们和同学们,让他们为我复仇。
“妈妈,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到了战斗最前沿,这是我的不对,你不要埋怨儿子,儿子也不愿你为我再多添一丝白发。儿子是爱你的,我多么想再叫你一声‘妈妈’……未能报答你养育的恩情,只能由姐姐、弟弟多尽点孝心,补上我的一份吧。
“妈妈,儿子最后一次叫你了,你能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