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断有谁听-Chapter 7
给我写emo了要,可怜的小冕
说“构建不起来”也许不太合适,因为他其实一直在努力地构建,事实上是东侧强烈的风切将他构造到一半的底层眼打碎了。
底层构造,被切碎;再构造,再被切碎。整整几十个小时,它就一直处在这样的循环当中。因此北冕第一天的努力形同虚设,实际上什么变化都没有。底层眼依旧只有半圈,或许更糟糕,连眼墙的轮廓都看不出来了。
北冕直到感受到了轻微的刺痛感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此前他一直集中注意力于卷眼,都没有注意到本来为他遮风挡雨的高空反气旋已经偏离。现在它就在自己的东侧,在96W上方……尽职尽责地制造着风切。当然只要它们存在于那里,周围自然而然就会产生风切,这是客观的规律,但是对北冕来说,它的位置不同所产生的影响,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怎么会这样……
北冕一瞬间有些惊慌,云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他赶紧稳住节奏,一下一下舒缓着自己的呼吸。别慌,他对自己说,不会有事的,风切肯定只是暂时的,一段时间后就会退去,再说了,就算有风切,脚下的海温那么高,难道一点抵消作用都没有吗?一定不会有事的,要相信自己……
他一边努力减少自己心态的影响,一边试着再次建立稳定的对流塔,暗自祈盼着这一次自己的努力不会白费。但是他又一次失望了,风切毫不留情地破坏了他辛苦建立的一切,也将他的希望再一次打碎了。
还是不行吗?
北冕咬着牙,卷起脚下升腾的水汽,再一次爆出对流……
还是不行。
不仅如此,脚下过高的海温在此时反而成了负担,磅礴的热量涌入他的体内,却无法有效促进他的能量交换,反而堆积在一处,成了无用的累赘。在风切的作用下,水汽争先恐后地往高处冲去,却没有形成有秩序的队伍,最后只好全部挤在北冕的顶部,形成一片硕大而冰冷的中心冷云盖。
更令人绝望的是,前两天还畅通无阻的极向流出通道,现在已经被完全锁住。他的强度根本上不去,反而还有了下滑的趋势。
北冕狠狠地吞了口口水,如果他此时是人形的话,恐怕已经冷汗直流,其实他现在的感受也差不多。昨天的欣喜情绪一扫而空,仿佛从未存在过,那些超级计算机上宏伟的预报、对他未来伟大的展望,都如同雪霁初晴,烟消云散了。
可是为什么呢?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不是说好了这次我能有机会的吗?
北冕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打掉自己刚刚出现的CCC,然后,再一次,小心翼翼地,爆出新的对流。
然而风切听不见他心底绝望的呼唤,也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他东侧大半的外围云系都是空空荡荡,被高空和中层交错的风狠狠剥离开来。东南侧涌现出剧烈的锯齿状波动,昭示着他被切得惨不忍睹的事实。这一次的努力当然也是徒劳无功,连带着底层都被切得松散不堪。
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时间不为他的绝望而停下脚步,而他依旧在匀速而稳定地向菲律宾靠近。他的时间一点点减少,可是强度却没有丝毫起色,甚至在他又一次爆出对流之后,老天爷开玩笑似的反馈给他一个比之前所有的都更为巨大的CCC。
命运仿佛在无情地嘲笑他。
你想要强盛的对流?好啊,零下109.4摄氏度,满意了吗?
不!我想要的不是这个!为什么我想要的就是不出现呢?!
北冕啜泣着呐喊,风切刀子般切割在他的身上,他却感觉不到疼。他如同西绪福斯一般反复推着巨石,却每一次都只能无力面对着被打回原点的事实。这比直接被斩断一切希望还要令人绝望。不管他做出怎样的反应,都跨不出最关键的那一步。此时的北冕甚至痛恨起自己脚下的暖池来,他宁可干巴巴地飘向菲律宾,也不想顶着这样一片冷云盖被人嘲讽!
可是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他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他绝望地望向天空。周围灰色的世界一片寂静,就连副高也像睡着了一般沉默着。没有人能回应他的呼喊,他像一叶浮萍,孤独地漂泊在这冰冷的海洋上。
第一天,大家都满怀希望地期待着北冕的发展。第二天,大家发现北冕没有那么快发展起来,但也不是很在意,认为接下来的时间还够用。第三天,开始有人不耐烦了,因为他反复爆出的CCC已经说明了一切。第四天,北冕依旧是头顶CCC的状态。大家压抑已久的怒火就在这时爆发了。
巴蓬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凤凰愤怒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麦德姆窝在沙发里不停地刷新着云图,塔巴和周围的一群人要么紧锁眉头,要么唉声叹气。而他站在他们中间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因为事实上,这一切都是北冕的发展造成的。
凤凰突然停下了脚步,愤恨地跺了一下地面。
“他是在梦游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说了让你再等等,现在风切还是很大……”麦德姆从面前的平板上抬起头,很不耐烦地劝道。
“风切风切,风切又怎么样!”凤凰猛地转过头,几步走到麦德姆跟前。她一把抢过麦德姆手里的平板,指着上面的反演图逼问:“你告诉我现在的风切是多少?20节!这风切又不算大,稍微扛一扛就过去了,谁没遇到过点风切啊,为什么就他扛不住?再说了,一点风切又能怎么样,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在努力吗?他就是故意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麦德姆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凤凰手里夺回了平板,又继续埋头,像个木偶一样机械地在屏幕上滑动手指。
海鸥从后面拍了拍凤凰的肩膀:“行了行了,消消气,预报已经说了,还要两天以后才能开始发展呢,别着急……”
“你叫我怎么能不着急?!”凤凰猛地甩开他的手,“两天前就这么预报了,所以我很耐心地等了两天,结果呢?我只看到一团又一团的CCC!一个接一个的‘两天以后’,他到底要耍我们到什么时候!”
“啧。”浣熊响亮的啧舌声打断了她的话。他用手撑着头,眼睛下面挂这两个黑眼圈,显然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嘁。”凤凰哼了一声,“你要等他开眼再睡觉我不拦你,反正我就把结论放在这里,他已经没指望了。我早就看出来,只要跟他沾上边的胚胎,结局都不怎么样,他就是个没有任何存在价值的家伙……”
就在此时巴蓬做了他五年前就想做的事。他几步冲上前去,一拳砸在凤凰脸上。
C4全力的一击当然不是C1能承受的。凤凰直接被这一拳砸得头晕眼花,晃了两下就跌坐在地上。旁边的海鸥和不远处的其他人都被这一下吓到了,海鸥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扶凤凰:“你干什么!”
巴蓬站在原地,紧紧握着拳头。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他。等他回来我要你向他道歉!”
凤凰此时已经缓了过来,她擦掉嘴角的血迹,冷笑一声:“现在开始维护他了?我说错了吗?北冕这么多年来有哪一次的表现是值得我们称道的?难道我还得罔顾事实给他唱赞美歌?事实就是事实,你再怎么否认也没用,不信你问问其他人,我说错了吗?”
巴蓬扫了一眼四周,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在看这边,但是在他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他们就把视线移开了。
“北冕真正环境转好的时候在12月1日晚上。”巴蓬说,“还有两天时间,足够了。”
“1号晚上?行啊。”凤凰冷冷地说,“你就等着看最后的结果吧。”
离登陆菲律宾还有最后两天。
北冕突然从苍白的幻象中惊醒。他能感觉到一直以来身上那种隐约的刺痛感正在消失,这意味着风切开始减弱。前方有一条槽,那正是接上极向流出的绝好机会。他不是傻子,马上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登陆是每个平西台最终的宿命,以现在冷空气的强度,他可不指望自己能在南海焕发第二春,也就是说,这两天是他最后的机会。两天达到此前预报出的强度当然难度不小,但也绝对不是没有希望。
群岛已近在眼前。北冕以前听别人讲过无数次菲律宾的恐怖故事,也知道登陆这个国家风险有多大。就算没有足够的强度,只要你携带的水汽足够多,依旧难逃一除。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北侧的高压已经定好了他的路径,他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他最清楚自身的情况,知道就算以现在这个模样登陆,他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既然除名几乎已无可避免,那么我至少得在冲上陆地之前,再最后努力一把……!
北冕咬着牙,全身的水汽疯狂地调动起来。
被风切切了将近一周,他几乎都要忘记最初的那种感觉了。而现在,这种感觉又重新回到他身上。他调动起身体里所剩不多的激情,拼尽全力卷绕起自己的对流。这一回老天爷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爆出的对流终于不再是CCC,虽然还是东一块西一块破碎得不成样子,但发展总归是走上正轨了。
快啊,再快一点啊!
北冕手忙脚乱,一边构建新的底层一边尝试卷绕。他根本来不及慢慢整理结构,只能底层和高层同时构建风眼。塌陷开眼是不可能了,云卷眼虽然松散,但只要能造出一个真眼来,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离登陆还有最后一天。
底层眼雏形总算有了,虽然非常虚弱,但有总是比没有好。北冕不敢去想自己还剩多少时间,他任由引导气流把自己往前推,只一心投入到自己的加强进程之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已到了极限,全身各处犹如齿轮摩擦般发出咔咔的声音,猛烈地运转着。他拼命调动自己的水汽流动,巩固风眼,构建CDO……
离登陆还有最后三小时。
底层眼总算是融合起来了,而实际上,他的身体有一小半早就上岸了。不用想也知道现在陆地上绝对是一片风雨飘摇,但北冕的思绪在此刻却突然有些放空。
假如我是海贝思就好了。他突然想。虽然没有获得气象机构的认可,但是毕竟做出了那么惊艳的爆发,开出了那么漂亮的针眼啊。如果我有他的爆发速度,现在肯定也是C5了吧。但是我真的有吗?肯定没有吧,但就算如此,也请上天告诉我,我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吧。
拜托了……
在弥散的思绪中,北冕轰然撞上陆地,结构随即分崩离析,散落成漫天的狂风暴雨,洪水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