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回顾】传情写意,余韵悠长--孟小冬《搜孤救孤》唱腔赏析(王硕)

今人研摹余(叔岩)派,在余氏十八张半唱片内容之外,必多以孟小冬传世的种种录音为补以图穷源。其中,格外受人珍视的,是孟氏于1947年在上海中国大戏院演出全部《搜孤救孤》的剧场实况录音。虽历经日久,又限于当时的录制条件,现在听来,声音效果已欠清晰;但它完备地记录了孟氏当年挥洒自如、声情并茂近至完美的舞台表演实况,即对研究余派表演特点,尤其是唱念艺术的方方面面,提供了生动而详实的客观依据。这里,仅以“法场”一折程婴祭奠时所唱一段脍炙人口的[二黄碰板、原板转散板]唱腔为例,试加赏析。
第一段[碰板],张口“躬”字,唱得暂短,如同念出,与“呃”音一收一放,自然过渡,十分圆润;继之稍稍一顿,“身”之出字,依余派“三级韵”的法则,虽与“躬”字前高后低相映衬,而阴平正音竟丝毫不倒;且归韵快捷,免去了尾音下坠之嫌,尽得字正腔圆之妙。
“礼恭敬”的“礼”字,在韵母i音的行腔中灌注了凝重的“脑后音”,于此,余派的“提溜劲儿”也颇显鲜明。“敬”字平出顺收,意味郑重,表达“恭敬”的涵意,甚为妥帖。
“泪淋淋”的行腔更是逼真。“泪”字先以平腔出,略加顿挫,在“3”的尾音上陡起一个显亮的上滑音,并以此为契机,使拖腔遂转激扬。孟小冬将此腔唱得满宫满调,且略带哭音,唱足了腔,也唱足了情。在第二个“淋”字的收腔上是一抹而毕,十分干净。
“法场上看的人都来叫骂”一句,“叫骂”二字唱的颇为险绝。“叫”字运用了切音的吐字方法,“叫”字逐次展开,旋即又以余派独到的“干拔立音”,使“5”音冲顶而出,极显激越:随着“叫”字的敛唇归韵,顺势间闭口蓄势,旋即又以强力喷出“骂”字。掷地有声,毫不拖沓。
第四句“一个个骂的是我程婴,是一个无义的人”中的“骂”字依然是以喷口来强化意境,而在拖腔的两处“5”音上,又连续地运用坚韧挺拔的“立音”,似波澜叠起,澎湃激昂;紧接第二个“5”,又顺势带出一个摇曳多姿的下滑腔,再低出“的是”二字,起伏多变,荡气回肠。此腔与前面“叫骂”的行腔,先后呼应情绪贯串,充分揭示出程婴借述旁人姿态而宣泄的愤懑胸臆。
在“贪享荣华”一段的四句[原板]中,前三句唱得平铺直叙,圆顺无险,第四句“满怀心腹事向谁云”则重彩铺陈。“心”字瞬间提起,行腔陡峻,“云”字随着低平拖腔把字徐徐送出,迁回缓进。这前后一扬一抑的对比,即把“向谁云”的一腔苦闷与哀怨形象地表现出来。“云”字的尾腔更是峰恋叠现,极不易唱,非用余派的“干拔劲儿”不能成其壮丽景象。孟小冬承余后神髓,嗓音裕如,唱来纵横无虞,更把程婴满腹委屈不得伸张的压抑情绪表述得淋漓酣畅。
第二段[原板]是在公孙杵白嘱托程婴“抚孤大事”后所唱。“公孙兄”三字,唱来也是“三级韵”的用法,变化有致又字正腔圆。“说”字按入声低出。“话”字的拖腔与前段“贪享荣华”的“华”字拖腔,都用了“水嗽儿”润腔,以气弹喉头,玲珑悦耳。接下去的五句,行腔较为沉着从容,尺寸渐快,行腔迂回,颇具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之妙。其间“谨慎”、“抚孤”、“又有”等处,出字定音,吞吐真切,饶有韵致。
[原板]末句“无可奈何烧纸把酒奠”的尾腔与“我那亲—一儿”的哭腔相衔接,过渡非常圆润,“我那亲”三字以小2度音程来处理,更显别致,颇具悲声的意味。

近年有上海戏校15岁的女老生王佩瑜,攻摹余派,追学孟氏,风韵初成,人才难得。听其唱,中规中矩,更见王思及老师的教导苦心。佩瑜气质佳,悟性强,倘假以时日,踏实钻研,砥砺磨练,前途未可限量。
【作者:王硕 1995.10《中国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