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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杏色》「all卷」(14)

2022-12-01 20:00 作者:我佛糍粑粑  | 我要投稿

  all卷。

  ———

  14.飒飒

  

  清河村里有户人家,家里头有个俊俏的乾元,本是个稀有的性别,但是家中拖着个病人,所以没有人来给这已经到了成家年纪的乾元说过一门亲事。

  临近寒冬的时节,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穿着黑色胶鞋在小溪的中游处站着,缓缓水流没过他的小腿位置。

  少年留着及耳的小卷发,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短衫长裤,右手的袖子上还缝了个大补丁,脸庞细腻俊俏,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河流,是个长相不错的乾元,他手里拿着个木棍的铁叉子,脸色凝重,然后迅速朝水里扎去,力道劲猛,叉子再拿出来,上面便已经叉着一条摆尾挣扎的草鱼了。

  “终于抓到一条了。”少年眯着细长的眼满足笑起,浅浅的笑容就像暖阳一样,耀眼明媚。

  在溪里站得久了,寒意从脚钻入全身,少年收了工从水里走了出来,双腿几乎已经失去知觉,到了浅滩上活动活动后才缓过来,远处路过一个大娘对他喊道:“飒飒,在抓鱼呐?这河里的鱼都要被你和你家小哑巴吃光了。”

  大娘笑得开心,口吻取笑着飒。

  飒咧嘴一笑,俊秀的眼睛成了两轮小月牙,扛着叉子就走:“嘿嘿,哪有,天冷了,鱼都溜光了,好不容易才抓到一条呢,不说啦大娘,我回家去了。”    

  

  那个没人愿意说亲事的乾元,就是此刻拿着鱼叉的捕鱼少年。

  飒家里养着个病入膏肓的老奶妈,已经下不了床,整天的咳嗽。

  还有个十五岁的仆人,是个哑巴,说不了话,一家子可怜的紧。

  小哑仆长得瘦巴巴,也不是飒一家子苛待了小哑仆,而是小哑仆天生的身体缺陷,自小就营养跟不上,智力也不发育,飒本性热情体贴,自小就关爱这小哑仆,就算落魄到他和自己母亲及奶妈只能吃野菜的份上,也没少过小哑仆一顿饭吃。

  小哑仆痴痴傻傻,虽然身板瘦得跟个竹竿,但是那张脸却意外得漂亮,清新脱俗,村里的人都说,飒家那个哑巴将来一定是个坤泽。

  所以没人给飒说亲,倒是这个痴痴傻傻的小哑巴遭来不少人的觊觎。

  飒对这些什么坤泽什么娶亲的没有兴趣,他只在乎他的家人平平安安,每天能吃饱就好,他从没把小哑仆当成下人使唤过,对待小哑仆就像一个弟弟照顾着。

  小哑仆是五岁时被飒的奶妈捡的,一直呆呆笨笨,如今十五岁,吃个饭依旧要拿勺子,筷子不会用,脸不会洗,衣服不会穿,所有的一切都要靠飒来帮忙。

  飒从小吃惯了苦,他的母亲没去世时,常年卧病在床,需要吃很多的药来调理身体,奶妈也年事已高,做不了什么重活儿,也就削点竹篾,编点竹筐卖些钱。

  因为医药费昂贵,飒跟药店掌柜学了不少简单的医学知识,隔三差五地就要去山林里采集草药,回来给他母亲和奶妈煎药,全家的担子都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飒从不会抱怨什么,白天里去做活儿,傍晚回来开始忙四口人的饭菜,药炉子也没歇,煎好药喂了起不来床的母亲喝药,又给奶妈屋子里准备热水壶放进被窝里暖着,最后回到自己屋子里,把那个坐在凳子上摆弄树枝的小哑仆收拾干净塞进被窝。

  一天的忙碌终于结束,飒和小哑仆睡一个被窝,他爱干净,所以不论小哑仆白日里在哪里弄得脏兮兮,他都要把小哑仆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然不会让小哑仆上床去。

  飒的母亲是在去年春天去世的,她靠在飒的怀里,药已经喝不下去,双眼失去焦点地望着天花板。

  飒咽着泪水,声音轻得怕吵到他的母亲,问着他的母亲还要不要喝,眼中的泪忍不住后,不停地砸在他端着的药碗之中,小哑仆坐在门槛上,摇晃着脑袋看天,奶妈从集市上卖了几双鞋回来,一步一步走得缓慢沉重,腰累得根本直不起来。

  奶妈慢慢走到门口,伸手摸了摸傻乎乎的小哑仆脑袋说:“卷儿,帮奶妈倒碗水,要热的。”

  小哑仆听不懂,眨了眨眼,继续嘟着嘴巴噗噗学小鱼吐泡泡。

  奶妈踏进门槛里,去了她家小姐屋里,看见小少爷抱着她家小姐哭得颤抖,无助地喊着“妈妈”。

  奶妈浑身一凉,眼中一片死灰,张了张口,热泪滚滚:“小姐……”

  奶妈一手抚养长大的小姐,葬在了院子后的竹林里。

  

  藏翠的山峰深诡神秘,一眨眼的功夫,天际就变得阴暗压抑,费了不少时间抓了条鱼的飒,推开那篱笆门走进院子朝屋里喊着:“卷儿,我回来了。”

  棚底下的灶台边缘冒出颗脑袋,额发覆盖着一双秀眉,眼睛眨巴眨巴,懵懂又迷惘。

  “怎么在外面?”飒走过去把鱼扔到案板上,卷儿站了起来,脸上几道黑乎乎的煤印子,伸出一根细嫩的指头指了指火炉口。

  卷儿比飒矮了快两个头,只到飒的胸膛前,瘦小的身板裹在一件宽大的青色袍子里,一根栗色的宽布腰带随意地捆在腰间束着,十五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个十三岁孩子,瘦得下巴尖尖细细,嘴唇肉乎乎,就是没点血色。

  飒拉着卷儿走了出来,回去屋里说:“这些事不用你来做,你好好歇着就行,知道吗?”

  卷儿被飒按在了椅子上坐下,卷儿抬着脸,眼睛眨也不眨地只看着飒,清澈透明的眼眸像孩子一样纯真,不参杂一丝污垢。

  卷儿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看起来笨笨的,实际上比笨笨的还要更傻一点,不过最近卷儿竟然会帮忙做事了,这一转变让飒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卷儿的先天性脑疾,痴傻成呆,看过许多大夫都查不出病因,说卷儿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飒不由叹了口气,蹲了下来抓着卷儿膝盖上的手,卷儿的手冻得冰凉,手心手背都是些煤炭印子,飒捂了捂,结合这两天卷儿的转变,并不抱希望地说:“卷儿,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卷儿眨了眨眼,张了张嘴巴好像要说话,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声,就像被人掐着声带一样难以呼吸,卷儿索性放弃,用手指头在飒手心写了个字——飒。

  卷儿只在昨天听过附近邻舍喊飒的名字,他不知道“飒”字怎么写,只是随便写了个同音字,却没想到正好撞对了。

  飒眼中明显的惊喜,握着卷儿的双肩激动,语无伦次:“卷儿,你好了?你、你知道我叫什么了?是,我叫飒,你竟然好了!”

  可是更怪异的是,卷儿从五岁起就待在飒家里,根本没有学过读书写字,竟然突然会写了字,飒心中无数个不解,此刻被其他声音打断思考。

  “呃……飒儿……”

  内室里传来一位妇人的嘶哑声音,飒听见后连忙站起来进去:“奶妈,我在,怎么了?”

  卷儿瞧着飒走进去的背影,自己也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看着屋里,飒坐在床边扶起了床上的妇人,妇人面同枯槁,半白半灰的长发却整齐地盘成一个发髻搭在肩上,从细细的一双柳叶眉可以看出,这个妇人曾经也出身富贵。

  卷儿抿了抿唇,看着这个画面,脑子里空空的,心里头也空空的,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前天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醒来,入目的是残破房顶,被子里一点都不暖和,凉飕飕的,他是被冻醒的,那时隔壁屋子里有人咳嗽,还有个好听的男声在安慰。

  那天醒来,卷儿谁也不认识,也无法开口说明自己的困惑,这让他对自己的处境更是一头雾水。

  床上的妇人就是飒的奶妈,她拉着飒的手,交待遗言般语重心长:“飒儿,你受了很多苦,往后你一个人,还有卷儿,可要好好地过……”

  飒弯了弯嘴角,想笑着回应,可是嘴角不住地颤抖,最后摇摇头说:“奶妈,我、我不苦,是奶妈您辛苦了,把我和卷儿,还有我妈妈,养了那么大,奶妈您才是受了很多苦。”

  奶妈虚弱得睁不开眼,只用手握着飒的手说:“飒儿,有些事,奶妈我想告诉你,你妈妈一生自负,到死都不肯告诉关于你爹的一丁点消息,奶妈我得告诉你了……”

  飒紧了紧奶妈的手,身边的唯一一个至亲快要离去,他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去听其他事。

  奶妈告诉飒说,她家小姐出身尊贵,是大户人家的金枝玉叶,诗词歌赋样样俱全,后来家道中落,欠了好多债,她家小姐某天遇上了一位将军,也就是现在的飒父,她家小姐被将军的英雄气概给吸引住了,一来二去的,两人好上了,但是将军不满只有一个妻子,娶了好多妾室,那时候她家小姐刚生下一对双胞胎,就得知丈夫和别的女人在新房里恩恩爱爱。她家小姐要强,第二天趁将军不在家就要离开,但是舍不得才刚刚出生的孩子,她家小姐自己都难顾,更何况是需要哺乳的孩子,忍痛之下,她家小姐带走了其中一个小的,就是飒。

  奶妈说完后,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饱经风雨的双眸满是泪水:“飒儿,你妈妈她……多后悔带你走了啊……让你跟着她吃了那么多苦……”

  本以为将军会出来找她们,可是却从来没有过消息,反倒是又在街上听到将军又娶了谁谁谁。

  “那天小姐在街上哭了很久,哭着哭着,最后用袖子抹了泪说,她瞎了眼……”

  奶妈说得很累,眼睛睁开没多久就又闭上了,蠕动着唇说:“飒儿,你爹是统管北城一区的华将军,虽然已经不在世了,但是你那个双胞胎哥哥继承了你爹的地位。”

  奶妈抓紧着飒的手,声音忽然变得用力:“飒儿,去投奔你那个哥哥吧,带着卷儿,去找你哥哥吧,你爹虽然不是个什么有情之人,但你和你哥哥是至亲血缘的亲兄弟,他一定会帮助你的,你啊,不能再苦了。”

  飒笑着回握住奶妈的手说:“奶妈,我很幸福的,我能在妈妈和奶妈你身边,我从没有苦过。”

  飒安抚好奶妈的情绪后离开房间,看见了卷儿背对着他站在中堂:“卷儿,怎么站在那里?”

  卷儿听见飒的动静后转过身来,有些不知所措,现在的卷儿已经不是那个痴痴傻傻连衣服都不会穿的小傻子了,曾经没有灵魂的躯壳,现今已经有了主,成为了一个完整的身体,只是卷儿依然没有记忆,和身体也没有很契合,反应迟钝,看起来就还像那个小傻子。

  飒拉着卷儿走去脸盆旁边,从壶里倒了热水在盆里,又兑了凉水,拿毛巾沾湿,给卷儿擦着脸上的黑印子说:“卷儿,你变了很多。”

  从前目无神采的眼睛,现在有了光亮,乌黑的眼睛里,全是对人的好奇,以前要人喂饭穿衣,而现在竟然都会烧柴帮他熬药。

  飒擦干净卷儿的脸,肌肤光滑细腻如雪一样通透,飒飒看着已经出落成小美人的卷儿,暗叹口气:“希望你不会是个坤泽,这样我们会省去不少麻烦。”

  村里的闲言碎语,飒自然是听过不少,如果卷儿真的分化成了坤泽,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保护好卷儿。

  飒放下毛巾,理了理卷儿的发丝说:“不管你未来是什么性别,我作为你的哥哥,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卷儿张着唇愣愣地看着飒,眨了眨眼,在心里念了念:哥哥,原来我们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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