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归矣十载 第五十八章 不要回头
王胖子摸摸冷却下来的无烟炉，随手塞进包里：“那咱使劲聊吧，兴许聊着聊着你就想到了。说说你进来之后都干啥了。”
吴邪想了想：“也没干什么特别的啊，就小哥带着我往洞里爬，然后石头里就长出好多石头人脑袋，我就拿工兵铲拍，拍着拍着睡着了，然后再睁眼就到这了。”
王胖子皱着眉头：“石头人脑袋？我们进来的时候没遇到。这玩意还因人而异吗？”
“可能吧。”吴邪又琢磨了一下：“来之前我儿子跟我说，归墟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你不能跟着突然出现的熟人走，只能带跟着你的人出来……”
吴邪抬头看向脸色惨白的王胖子，心一下揪了起来。
如果这是一条真实的情报，那他和王胖子现在对于对方来说，都是突然出现的熟人。
吴邪慢慢将手背到身后，握住背包上挂着的工兵铲，因为离他不到一米远的王胖子，正在“缩水”，逐渐变成另一个人——阿宁。
只用了十几秒，这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就完成了。阿宁面无表情地坐在胖子刚才的位置上，着装也变成了死在塔木陀时穿的那套。
吴邪全身都被自己的汗浸湿了，此刻冷得要命：“阿……阿宁。”
阿宁点头：“是我。”
吴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在脸上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商业化笑容：“你找我……就找我，扮成胖子干嘛？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啊……”
阿宁突然笑了一下。
吴邪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么平和的表情，哪怕她临死前那个笑容，都没有现在来得恬淡和宁静。
阿宁看吴邪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害怕。我没有扮成王胖子，刚才那个确实是他。只是现在归墟开始运转了，你的怀疑把他被带到另外的时空，又把我带来了。不过尽可以放心，在归墟，你和他就算是婴儿都不会有危险。这里是真正的极乐世界。”
吴邪听闻阿宁的话，没感到丝毫安慰，只觉得毛骨悚然，立刻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我在做梦，我在做梦，快点醒过来！”
再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丝毫没变。阿宁还是坐在他身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这里没有假的东西，所有人都只能说真话，没有秘密，所以大家都很轻松。更没有幻觉和梦境，你所听所见到的，都是真实。看在你来得及时的份上，我带你出去。”
吴邪简直想哭了：“大姐，那你好人做到底，给我把小哥和胖子也带出来行不行？”
阿宁摇头：“我做不到。我对他们没有感情，看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到我。你只能自己把他们带出来。”
吴邪此刻想给自己改名叫无语：“咱俩也就正常熟人关系吧？我们仨跟你相处时间差不多啊。”
阿宁笑着站起来：“是差不多，但我活着的时候更喜欢你一点。而且我死后，你背了我那么久，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呢。”说着，指了指洞中间那个水泡子：“活人不属于这里，如果你执意离开，总会走出去的。王胖子还没有见到云彩，他应该不想走，你要走很久才能遇到他，久到他了却心愿。”
吴邪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想了想，抓起一把可能是小哥的碎石头，塞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走到水泡子旁边，看了看那中心碗口大的活水口：“我是大头朝下，还是直接往里踩啊？”
阿宁猛地推了他一把，吴邪一头栽进水泡子，下意识扑腾起来。但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直上直下的竖井中，距离井口非常远。阿宁站在井口，看了吴邪一会儿，等吴邪腕子上挂的龙珠鼓出气泡，才一个猛子扎下来。
阿宁就浮在气泡外不到一尺远的地方，她游泳的姿势看起来非常柔软，像一根摇曳的海带。吴邪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吐泡泡就能在水里说话，只听到她说：“走吧。一直往前，不要回头。如果他们想出来，会感觉到你的召唤，无论往哪里走，都会跟在你身后。但你不能回头，回头他们就会看见你。看见你，心中会产生怀疑，这种怀疑会把你送到其他时空。”
吴邪脑子里一团乱麻，短时间内根本消化不了这么多的提示，但还是听话地伸出胳膊，头也不回的向前飘去。
竖井之下是一条非常宽阔的暗河，吴邪感觉以他的速度，现在已经飘出去三四公里了，但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这不对啊，既然刚才那个气泡洞中间有个水泡子，说明下面连通的河道是一个巨大的U型管。这条横向的河道不可能没有尽头啊。
正想着，龙珠光线范围内终于出现了一道石壁。吴邪松了口气，开始向斜上方浮去。往上浮了大概三四十米，便看到水面。吴邪这回长记性了，到岸边等自己踩到地面才把龙珠从水面以下拿上来。没让自己的两条破腿沾到海水。
但上岸之后，吴邪拿着手电照完一圈，人就麻了。光线能扫到的地方，竟然是一个类似“千佛洞”的石窟。大大小小的洞口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镶嵌在两面相对而立的黑色玄武岩崖璧内，两面石崖目测有四五十米高。从吴邪上岸的位置向左看，是石崖夹出来的一线天，一直向前延伸，完全看不到头。
只是走近了，吴邪才发现，崖璧上雕凿出的洞里，不是佛像，而是一具具被固定成各种姿势的骷髅。细看之下，每具骷髅上都雕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如此数目庞大的嘎巴拉艺术品堆在一起，看上去又美丽，又残忍。他要是个藏族人，现在已经跪下了。
吴邪看着那些骨架，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里暗骂：阿宁说的果然是鬼话。去他妈的极乐世界，谁家极乐世界里蹲着几万具死尸啊？！
但已经走到这了，吴邪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沿着一线天往前走。好在骨架不会有起尸的风险，所以走在其中心理压力不算太大。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血管大道上察觉出的那种“注视感”又出现了，吴邪的腿也再次疼起来。
吴邪站在原地，咬牙挺过一阵钻心的疼。从包里捞出药箱，找到最后一片镇痛药塞嘴里干嚼咽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刺激得他清醒了不少，抖擞精神继续往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分析阿宁刚才说的话：如果这里所见所闻都是真的，不会有幻觉这个东西。那凭刚才碗大的活水口突然变成井口这一点来看，会不会是类似于秦岭青铜神树那种物质化力量？只是这里的物质化更高级，达到了思维和存在相统一的哲学境界。人在这里，或者说是精神体在这里，作为主体可以随意塑造世界。所以“无法说谎”其实是物质化的副产物，并不是这其中的主体诚实高尚，而是因为他们不能。
那么如果这种高级物质化的假说成立，联想呦呦给的信息就非常容易了。
第一个活人进入归墟的目的已不可考，但后来者进入大多是为了寻人。央金也说过，像张起灵这种灵魂与肉体分离的状态，别人即使是他的亲生母亲，在归墟中也是找不到他的。再加上“怀疑”会把人送走……
吴邪基本理解了在归墟中寻人的原理：这是一个将意识和物质统一的领域，本质上是一个拥有时间轴的四维空间。在这里，三维坐标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你的意识随时在改变着你的地理坐标，甚至是时间坐标。唯一能定位其他人的东西就是“牵挂”这种意识，这种意识的强弱程度，决定着你与对方的距离远近。所以不论对方人在哪个位置和时间点，只要你们同时进行着位移，你们之间的距离都是不变的。只要有一个人走出这个四维领域的范围，被他“牵挂”着的人就会被拉出来。
但如果，你因为感受到这种跨越时空的“跟随”而回头，那么你的意识就会打破间隔，将你和对方塑造进同一个时空，便形成“对方突然看见你”的视觉效果。任何人对于突然出现的人都会产生本能的戒备，这种怀疑的意识会再次将时空分割开，进而影响两个人的信任度，再进而影响“距离”。一旦这个距离拉得足够远，先走出归墟的人就相当于跟后面那位老铁失联了，人家是无法沿着你走的路线出去的。
想通了这些，吴邪有种“开悟”的豁然之感，完全没注意到，他处于这种枯燥机械的步行状态，已经三个多小时了。吴邪低头看表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他并没感到累，只是在看到时间之后感到非常困，困到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那种困。
此时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吴邪看了看两侧连绵不绝的骷髅洞，怂怂地在一线天的中缝处坐下了。将背包的腰扣锁好，拿绳子将工兵铲绑在手上。靠着背包、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吴邪睡得非常沉，他可以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做梦。因为当他恢复意识后，能够感觉到自己神台清明、身体轻快，说明身体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可是当他睁开眼睛时，还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在云顶天宫的护城河里！身边围了一圈身高在一米六以上的人面鸟，正低头注视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