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康茂德和克里安德

                     紧缩时代

        （公元185——189年）

                       PART 1

        限制帝国侍从的佩伦尼斯的权力和影响力现在被消除了，在帝国的每天的行政管理中，内侍们几乎每天都要与皇帝接触，这培养了他们对皇帝的影响力，使他们能够获得显赫的地位。从统治时期开始，公共事务或与国家有关的事务与与皇帝个人财产和产业有关的私人事务之间的区别变得越来越模糊。安东尼·庇护邀请贵族中最高贵的成员成为他的顾问委员会成员，但他也保留了一个较小的亲密朋友圈子，他邀请他们参加私人宴会（privata convivia），而非公开的国家宴会。即使在皇室内部，皇帝的公私奴隶和随从也是有区别的。

        在财政领域，公共和私人财政都被认为是由皇帝支配的。卡西乌斯·迪奥指出，马可·奥勒留在请求元老院允许使用公共资金支付战争费用方面很不寻常。然而，正是马可·奥勒留模糊了皇帝的“公共”顾问、元老院和骑士与他的私人朋友、他的哲学家团体之间的界限。康茂德继续与他的私人侍从、内侍和其他仆役保持密切联系。

        维鲁斯皇帝去世后，本来属于他的许多侍从和奴隶都进入了康茂德的家庭。

        其中最显赫的一位名叫阿加克里特斯（Agaclytus），曾获准与一位贵族芬达尼亚（Fundania）结婚，后者与维鲁斯皇帝有亲戚关系。他们的儿子卢修斯 奥勒留 阿加克里特斯在萨宾娜的前任丈夫被处死后，康茂德允许他与妹妹萨宾娜再婚。

        另一位继承自维鲁斯家族的侍从是阿波罗斯图斯·门菲斯，意大利各城市都有他的恩惠记录，这表明他的权力和影响力仍在继续。他似乎与克里安德关系密切，因为克里安德的倒台导致阿波罗乌斯图斯被处死。弗朗托的书信中提到了维鲁斯的另一个仆役皮拉德斯。他最初的长官是哈德良的仆役普布利乌斯·埃利乌斯·皮拉得斯 。显然，他是一个政坛上的不倒翁坚韧不拔的人，因为在克里安德和康茂德倒台后，他又成为了迪迪乌斯·尤利安努斯皇帝有影响力的顾问。

        还有一些人是在182年夸德拉图斯的财产被没收后进入皇室的。玛西娅（Marcia）的全名表明她最初是被维鲁斯皇帝和埃克洛图斯（Eclectus）释放的，她凭借各种才能在皇室中崭露头角。她最初是夸德拉图斯的情妇，后来成为康茂德的情妇，再后来成为埃克洛图斯的妻子。据说她对皇帝的影响力非常大，她说服皇帝同意将所有被送往撒丁岛矿区强迫劳动的基督徒遣返回意大利。她用自己对皇帝的影响力换取与一个侍从的婚姻，这表明了埃克洛图斯在康茂德统治末期的权力之大。

        其中最突出的是克里安德，他是作为奴隶驮夫被带到罗马的，“生为弗里吉亚人，是通常被公开拍卖的奴隶之一”。弗里吉亚人被视为价值低廉、无技能的奴隶，地位低下，许多人在年幼时就被带到罗马。他的全名是马可·奥勒留·克里安德，这表明他是由马可·奥勒留授予自由的。他还被描述为康茂德的导师（tropheus），也许是取代了彼托劳斯（Pitholaus）的位置。

        他与佩伦尼斯一起参与了导致萨奥特鲁斯被杀的阴谋，他的阴谋导致皇帝对他的禁卫军长官佩伦尼斯失去了信心。显然，他是一个政治动物，其性格、技能和个性非常适合宫廷生活中的毒辣阴谋。然而，他也是一位娴熟的管理者，深得皇帝信任，这种信任是他作为康茂德的保姆（nutritor）和司寝侍卫与康茂德经常接触而逐渐建立起来的。菲洛在写卡里古拉（盖乌斯）统治时期的侍从赫利孔的阴谋时，解释了他的影响力的起源：“他与盖乌斯一起打球，一起锻炼，一起洗澡，一起吃饭，在他上床睡觉时也在一起”。

        许多碑文中都记载了克里安德早先担任的 “tropheus”职位，但康茂德有许多导师，与营养师的职位不同，这样的职位只能让他有限地接近皇帝。然而，是皇帝决定了他的内侍拥有多大的权力和影响力，他知道这个人将完全依赖于自己的生存。康茂德的垮台意味着克里安德的垮台。De Ranieri认为，这是皇帝有意识地决定继续集权，同时试图保留现有制度，用荣誉和职位来安抚精英阶层。

        罗马皇帝和帝国治理体系的职能和性质基本上是被动的。我们已经无法考证表明康茂德对形势做出主动反应或预测未来的威胁。皇帝们根据请愿、请求、表彰或危机消息做出决策。康茂德也不例外，他的决策是基于他在治理帝国时所面临的问题和危机；在他之前的克里安德和萨奥特鲁斯的影响力是对他们与他日常接触的回应，但这也反映出他对一些贵族和骑士官员的忠诚和能力的信心下降。正如阿维迪乌斯·卡西乌斯、露西拉以及后来的佩蒂纳克斯的叛乱所证明的那样，中央集权主要是为了应对那些拥有必要的贵族身份、威望、朋友圈和客户的强大军团指挥官、元老或皇室成员的叛乱威胁。

        在康茂德的命令下，克里安德也像萨奥特鲁斯一样，通过授予生来自由人身份（restitutio natalium）获得了虚构的自由身。克里安德清楚地意识到，他作为侍从的低下社会地位会阻碍他与骑士和元老阶层建立友好关系。这一举动也让克里安德成为了帝国顾问委员会的公开成员，因为社会和政治礼节不允许侍从“公开”承认他们与皇帝之间的密切工作关系，尽管这种关系一直都是“幕后”的。

        即使是尤韦纳尔（Juvenal）在模仿图密善及其执政官时，也没有侍从的位置，尽管这会增强讽刺效果并反映现实。康茂德准备迎合元老和骑士家的感情，但他并没有剥夺这些有才华、有干劲的人晋升国家最高职位的机会。

        皇帝应该是能够意识到，允许一名前侍从作为皇帝的亲信公开担任如此有影响力的职位是对这些阶层的侮辱，然而他之前对萨奥特鲁斯的提拔表明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无关紧要，迫使帕特努斯和佩伦尼斯通过谋杀这名侍从来“补救”这种情况。皇室中的另一位侍从也在同样虚构的自由出生中获得了奖赏，他就是卢修斯·马里乌斯·多里弗鲁斯（Lucius Marius Doryphorus），碑文上有记载，但我们对他的职业生涯或影响力知之甚少。

        克里安德娶了皇帝的情妇达莫斯特拉蒂亚（Damostratia），从而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地位。我们不知道这是出于感情还是双方的算计，以增加对皇帝决策的影响力。但这确实表明，康茂德的妻子克里斯皮娜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因为她仍然未能生下后代，更重要的是未能生下男嗣。

        可能正是这些人与一群不满的元老结成联盟，破坏了康茂德对佩伦尼斯的信任和信心。克里安德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利用内侍的官职获得财富、权力和影响力的人。在前一个马可·奥勒留统治时期，御医盖伦通过为内侍奴隶查里兰佩斯治病而首次引起了皇帝的注意。马可·奥勒留的助手弗朗托曾写信给他，请求告知他拜访皇帝的最佳时间，以便请求皇帝赐予他恩惠，这位官员也许就是查里兰佩斯。维鲁斯的内侍尼科梅德斯（Nicomedes）被提升为骑士，他的职业生涯一直非常成功，最终成为负责帝国财政的总检察长。克里安德接替了萨奥特鲁斯空出的职位，这无疑是克里安德参与阴谋推翻前任的原因。

        他在晋升为保姆的过程没有记录，但到186年，康茂德寄往雅典的一封信记录了他几乎独一无二的地位，皇帝在信中列出了顾问委员会成员名单。在这封书信中，克里安德被称为“我的保姆，受托照看我的卧室和我的个人”。此外，信中还列出了委员会成员的排名顺序，克里安德排在第二位，排在他前面的只有一位前执政官，其次是希腊文书信负责人和理账总监（a rationibus）的骑士职位。此前，侍从一直被排除在官方文件或顾问委员会成员的“公开”露面之外。

        顾问委员会中提到的理账总监也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他们的财务角色往往意味着他们很少与皇帝密切合作。这些职位通常由侍从或骑士担任，他们缺乏必要的赞助，因此无法获得与皇帝有更多接触的职位。这样一个具有财务专业知识的人作为帝国顾问的重要性得到了提升，这表明尽管有消息来源指控，但康茂德仍对政府的运作保持着强有力的控制，同时也表明他对帝国财政的日益关注。

        在信中，尤利乌斯·坎迪达斯被称为“我的朋友”，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明显的恭维。像侍从克里安德这样社会地位低下的人得到帝国的承认并因此获得地位，会触犯整个骑士和元老阶层的敏感神经，但对康茂德来说，这将是一个广告，表明晋升和帝国准入将基于忠诚和能力，而不是贵族身份。与之前的卡里古拉一样，康茂德因对元老院精英的怀疑而被迫转向他的皇室成员，他们毕竟是真正的职业官僚，是古代世界最接近现代公务员的人。

        希腊演说家和历史学家普鲁萨的迪奥（Dio of Prusa）建议皇帝将有才能和抱负的人纳入帝国管理，让他们担任官员或将军。不过，迪奥的听众想到的应该是骑士和元老阶层的成员。康茂德将其扩大到了所有在皇室工作的有能力的人，不分阶级。其中许多人在皇帝登上皇位后被卖掉或调离王室，但当前元老意识到没有他们的技能和经验，政府就无法有效运作时，他们又被迫重返皇室。

        另一位因其法律知识和专业技能而声名显赫的人是骑士马尔库斯·奥勒留·帕皮里乌斯·狄奥尼修斯（Marcus Aurelius Papirius Dionysius），他的职业生涯始于马可·奥勒留时期。他是第一个被任命为执政官的人，薪水为 60,000塞斯特尔提。人们一直认为这是帝国的执政官，但在历史记录中，并没有其他没有广泛的法律经验和职位的人获得这种晋升的例子。这里所说的执政官更有可能是地方长官或行政长官。

        只是在他职业生涯的后期，他才被称为 "Consiliarus Aug(usti)”，当时他获得了100,000塞斯特尔提的薪水。在担任过一些次要职位后，他晋升为请愿官（libellis），然后又晋升为宣判官（sentences），负责帝国法庭。这些职位涉及与皇帝的密切工作关系。康茂德利用此人的丰富经验和知识，后来让他负责罗马的粮食供应（annona），这是一个有威望且责任重大的职位，需要通过定期供应免费或廉价的面包来保持罗马民众的安宁。供应中断不可避免地会导致暴乱，并对皇帝的地位构成潜在威胁。

        毫无疑问，帝王家族的成员可以接触到康茂德，从而对他施加影响。贵族马尔库斯·佩杜卡乌斯·普劳提乌斯·昆提勒斯（Marcus Peducaeus Plautius Quintillus）娶了康茂德的妹妹法迪拉，并在177年担任执政官，后来又与皇帝共同担任执政官。在整个统治期间，他一直是一位值得信赖的顾问，后来为了避免被未来的塞维鲁皇帝以“大逆”的罪名处死而自杀。法迪拉本人可以不受限制地接触皇帝，并警告他城市中的动乱。

        另外一位贵族，卢修斯·安提斯提乌斯·布鲁斯则与最小的妹妹萨宾娜结了婚。

        他出身于提比利斯的一个非洲元老家族，血统并不古老，但他显然对仆役克里安德的高位感到不满，并利用自己的地位试图削弱他。他与 弗朗托和奥菲迪乌斯·维克多利努斯都是远亲，但经验丰富的将军和总督昆图斯·安提斯提乌斯·安东尼奥斯与他关系密切，甚至可能是他的兄弟。格涅乌斯·克劳迪斯·塞维鲁（167年和173年的普通执政官）娶了大姐小法乌斯蒂娜为妻，但他与第一次婚姻所生的儿子乌米迪乌斯·夸拉图斯（由马可·奥勒留的侄子收养）参与了露西拉的阴谋。他们的儿子提比略·克劳狄乌斯·塞维鲁·普罗库鲁斯（Tiberius Claudius Severus Proculus）在200年当上了执政官，根据荣誉法典，他还曾担任过一些较低级的官职，如康茂德时期的地方长官。

        然而，与克劳狄乌斯·庞培努斯一样，他与露西拉阴谋成员的联系也导致他退出了帝国顾问委员会。

        182年的执政官马库斯·彼得罗尼乌斯·苏拉·马默蒂努斯与安妮娅·科妮菲西亚结婚。他出身于一个富裕的元老家庭，祖籍非洲，也许是埃及。他的父亲曾在150年担任过执政官，而他的哥哥马库斯·佩特罗尼乌斯·苏拉·塞普蒂米亚努斯则在190年被授予普通执政官的职位。他的妹妹嫁给了杰出的参议员马库斯·安东尼·安提乌斯·卢普斯。上面提到的这些妹夫或者是姐夫P均是康茂德顾问委员会中颇具影响力的成员，他们也曾是康茂德父亲顾问委员会的成员。罗马有影响力的人物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他们都曾是马可·奥勒留的朋友。

        马可·奥勒留的部将奥菲迪乌斯·维克多利努斯曾任城市长官，直到186年因不明原因自杀，康茂德为表彰他的功绩而为他竖立了一座雕像。奥菲迪乌斯·维克多利努斯死后，他的职位由普布利乌斯·塞乌斯·福斯西亚努斯接替，福斯西亚努斯是奥菲迪乌斯·维克多利努斯父亲的终生挚友，此人在188年还被授予执政官职位。

        福斯西亚努斯作为市政长官主持了一起由城里的犹太人提交给他的案件，这些犹太人谴责某个卡利斯图斯和他的追随者是基督徒。福斯西亚努斯判处他们在撒丁岛的矿山服刑，但皇帝根据玛西娅的建议推翻了他的判决，玛西娅本人虽然不是基督徒，但也同情这一宗教。马可·奥勒留的将军马库斯·瓦莱里乌斯·马克西米安努斯在结束努米底亚总督的职务返回罗马后，于186年左右被授予执政官职位。

        佩伦尼斯的倒台也让那些曾经是马可·奥勒留亲信的人重获新生，因为佩伦尼斯怀疑他们对康茂德的忠诚，他们的事业受到了影响。克里安德希望这些曾在佩伦尼斯手中吃过亏的人能够对他感恩戴德：他给那些从流放地被召回的人加官进爵；他废除了法院的判决。未来的事件将证明佩伦尼斯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品德法官。

        佩蒂纳克斯在被迫退休后，围绕着他父亲的微薄财产，购置了大量的地产。康茂德给这位少年时就随父亲出使东方的人写了一封信，对他被解除叙利亚总督职务一事进行了“补偿”，并任命他为不列颠总督。他的任务是代替乌尔皮乌斯·马塞勒斯镇压该省的军队哗变。这是佩蒂纳克斯职业生涯中第二次被无理免职，他可能认为自己是宫廷决策和阴谋的受害者。他一定对忠诚和努力工作的益处产生了怀疑，因为罗马的政治花招和命运的变幻可能会破坏这一切。

        佩蒂纳克斯欣然接受了新的任命。毫无疑问，他从这些经历中吸取了教训，希望与皇帝身边的重要人物建立联系。他曾因被动而成为受害者，现在他将主动出击，成为自己财富的主人。从佩伦尼斯的倒台中获益的还有迪迪乌斯·尤利安努斯和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两位未来的皇帝。尤利安努斯被允许从他的庄园返回，并被授予比西尼亚行省，而塞弗勒斯则成为了卢格杜南西斯的总督。由于逃兵战争需要经验丰富的指挥官，而且塞维鲁还与另外一位未来的皇帝佩尔塞尼乌斯·奈哲尔一起负责过镇压马特努斯，佩尔塞尼乌斯·奈哲尔可能是他在阿奎塔尼亚省组建的省级征兵队的指挥官。

        从佩伦尼斯倒台落开始，两人都意识到康茂德是不会容忍失败的，他们似乎在军事和政治上协调了战略，粉碎了叛乱，同时也确保皇帝收到了大获成功的报告，塞维鲁称赞奈哲尔是 "国家不可或缺的人才”。塞维鲁似乎也是这些部队的最终指挥者，因为他从马特努斯的逃兵和强盗部队手中解救了该省，因此赢得了省民的赞誉： 由于他严谨、可敬、克己，他深受高卢人的爱戴，无人能出其右。

        188年，他的儿子卡拉卡拉在里昂出生，在克里安德的遗赠下，卡拉卡拉被授予执政官的职位，此后他一直担任该省的总督，直到188——189年。塞维鲁和奈哲尔后来都在一场血腥的内战中将帝国撕成碎片，与此同时，对达契亚人作战成功的指挥官克劳狄·阿尔比努斯也被撕成碎片。

        卢修斯·法比乌斯·西洛（Lucius Fabius Cilo）是180年代初经验丰富的第十六“忠实”弗拉维乌斯军团的副将，他被任命为纳尔榜高卢的总督，而克劳狄·阿尔比努斯则被调往高卢，可能是下日耳曼或贝提卡省。西洛可能曾与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一起担任佩尔蒂纳克斯总督手下的军团副将，直到他们被佩伦尼斯解雇。他在纳尔榜高卢的总督职位在许多碑文中都有记载，在佩蒂纳克斯被杀后爆发的内战中，西洛成为了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忠实的朋友和将军。

        贵族洛里安努斯·格奈提乌斯（Lollianus Gentianus）是佩蒂纳克斯的赞助人，他在莫贡提亚库姆指挥第二十二“初创”军团。这些人的职业生涯可能是在克里安德的推荐下恢复的，克里安德希望他的恩惠能使他们与他作为康茂德的高级顾问的职位联系在一起。康茂德保留了大量马可·奥勒留的旧部，这与那些试图将康茂德的统治与其父亲的统治割裂开来的资料相矛盾。然而，康茂德是和这些人一起长大的，他和他们一起游历帝国，在多瑙河畔的帝国总部听取他们的建议。这些人都是他信任的人，他希望他们的共同经历和对父亲的忠诚能确保他们继续对他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