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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记(红楼梦)多版本汇籍(15)

2023-07-24 16:02 作者:bili_59098913534  | 我要投稿

第十五回 王凤姐弄权铁槛寺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

 


甲戌回前评:

宝玉谒北静王辞对神色,方露出本来面目,迥非在闺阁中之形景。

北静王问玉上字果验否,政老对以未曾试过,是隐却多少捕风捉影闲文。

北静王论聪明伶俐,又年幼时为溺爱所累,亦大得病源之语。

凤姐中火,写纺线村姑,是宝玉闲花野景一得情趣。

凤姐另住,明明系秦、玉、智能幽事,却是为净虚钻营凤姐大大一件事作引。

秦、智幽情,忽写宝、秦事云:“不知算何账目,未见真切,不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是不落套中,且省却多少累赘笔墨。昔安南国使有题一丈红句云:“五尺墙头遮不得,留将一半与人看。”

 

蒙回前诗:

欲显铮铮不避嫌,英雄每入小人缘。

鲸卿些子风流事,胆落魂销已可怜。

 

王希廉:

写乡村女子纺纱等事,直伏巧姐终身。

铁槛寺化作水月,巳由坚固而变虚浮,水月变为馒头,愈变愈下矣。所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也。

净虚说倒像府里没手段,深得激将法。三姑六婆真可畏哉!

来旺是凤姐鹰犬,于此回点眼。

凤姐一生舞弊作孽,不可胜言。若逐事细说,冗杂琐烦;若一概不叙,又似虚枉。故就铁槛寺弄权及后文尤二姐事最恶最险者细写原委以包括诸恶孽。

秦钟与智能偷情及与宝玉苟且情事,是夭亡根据。妙在一是明写,一是暗写。

 

话说宝玉举目见北静王水溶程乙本、金玉缘:世荣,下同不列头上戴着程乙本、金玉缘:净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程乙本、金玉缘: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宝玉忙抢上来参见,水溶连忙从轿内伸出手来挽住。见宝玉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又换此一句,如见其形。

 

水溶笑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因问:“衔的那宝贝在那里?”宝玉见问,连忙从衣内取了递与过去。水溶细细的看了,又念了那上头的字,因问:“果灵验否?”贾政忙道:“虽如此说,只是未曾试过。”水溶一面极口称奇道异,一面理好彩绦,亲自与宝玉带上,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钟爱之至。又携手问宝玉几岁,读何书。宝玉一一的答应。

 

水溶见他语言清楚,谈吐有致,庚辰眉批:八字道尽玉兄,如此等方是玉兄正文写照。壬午春。一面又向贾政笑道:“令郎真乃龙驹凤雏,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妙极!开口便是西昆体,宝玉闻之,宁不刮目哉?未可量也。”贾政忙陪笑道:“犬子岂敢谬承金奖。赖藩郡余程乙本:恩,果如是言,亦荫生辈之幸矣。”庚辰侧批:谦的得体。

 

水溶又道:“只是一件,令郎如是资质,想老太夫人、夫人辈程乙本、金玉缘:夫人辈自然钟爱极矣;但吾辈后生,甚不宜钟溺,钟溺则未免荒失学业。昔小王曾蹈此辙,想令郎亦未必不如是也。若令郎在家难以用功,不妨常到寒程乙本:邸。小王虽不才,却多蒙海程乙本、金玉缘:内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是以寒程乙本:邸高人颇聚。令郎常去谈会谈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贾政忙躬身答应。

 

水溶又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了下来,递与宝玉道:“今日初会,伧促竟无敬贺之物,此系前日圣上亲赐

程乙本、金玉缘:蕶苓香念珠一串,权为贺敬之礼。”宝玉连忙接了,回身奉与贾政。庚辰侧批:转出没调教。贾政与宝玉一齐谢过。于是贾赦、贾珍等一齐上来请回舆,水溶道:“逝者已登仙界,非碌碌你我尘寰中之人也。小王虽上叩天恩,虚邀郡袭,岂可越仙輀而进也?”贾赦等见执意不从,只得告辞谢恩回来,命手下掩乐停音,滔滔然将殡过完,庚辰侧批:有层次,好看煞。方让水溶回舆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宁府送殡,一路热闹非常。刚至城门前,又有贾赦、贾政、贾珍等诸同僚属下各家祭棚接祭,一一的谢过,然后出城,竟奔铁槛寺大路行来。彼时贾珍带贾蓉来到诸长辈前让坐轿上马,因而贾赦一辈的各自上了车轿,贾珍一辈的也将要上马。凤姐儿因记挂着宝玉,甲戌侧批:千百件忙事内不漏一丝。●庚辰侧批:细心人自应如是。怕他在郊外纵性逞强,不服家人的话,贾政管不着这些小事,惟恐有个失闪,难见贾母程乙本、金玉缘:难见贾母,因此便命小厮来唤他。宝玉只得来到他车前。凤姐笑道:“好兄弟,你是个尊贵人,女孩儿一样的人品,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非此一句宝玉必不依,阿凤真好才情。●姚燮:奇语。别学他们猴在马上。下来,咱们姐儿两个坐车,岂不好?”宝玉听说,忙下了马,爬入凤姐车上,二人说笑前进。

 

不一时,只见从那边两骑马压地飞来,庚辰侧批:有气有声,有形有影。离凤姐车不远,一齐蹿下来,程乙本、金玉缘:直奔凤姐车来,下马扶车回说:“这里有下处,奶奶请歇更衣。”凤姐急命请邢夫人王夫人的示下,庚辰侧批:有次序。那人回来说:“太太们说不用歇了,叫奶奶自便罢。”凤姐听了,便命歇了再走。众小厮听了,一带辕马,岔出人群,往北飞走。宝玉在车内急命请秦相公。那时秦钟正骑马随着他父亲的轿,忽见宝玉的小厮跑来请他去打尖。秦钟看时,只见凤姐儿的车往北而去,后面拉着宝玉的马,搭着鞍笼,便知宝玉同凤姐坐车,自己也便带马赶上来,同入一庄门内。早有家人将众庄汉撵尽。程乙本、金玉缘:早有家人将众庄汉撵尽。那庄农人家无多房舍,婆娘们无处回避,只得由他们去了。那些村姑庄妇见了凤姐、宝玉、秦钟的人品衣服,礼数款段,岂有不爱看的?程乙本、金玉缘:几疑天人下降。

 

一时凤姐进入茅堂,因命宝玉等先出去顽顽。宝玉等会意,因同秦钟出来,带着小厮们各处游顽。凡庄农动用之物,皆不曾见过。庚辰侧批:真,毕真!

 

宝玉一见了锹、镢、锄、犁等物程乙本、金玉缘:见了,皆以为奇,不知何项所使,其名为何。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凡膏粱子弟齐来着眼。

 

小厮在旁一一的告诉了名色,说明原委。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也盖因未见之故也。

 

宝玉听了,因点头叹道:“怪道古人诗上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正为此也。”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聪明人自是一喝即悟。●庚辰眉批:写玉兄正文总于此等处,作者良苦。壬午季春。一面说,一面又至一间房屋前,只见炕上有个纺车,宝玉又问小厮们:“这又是什么?”小厮们又告诉他原委。程乙本:儿,越发以为稀奇,小厮们又说是纺线织布的。】【金玉缘:越发以为稀奇,小厮们又告以纺线织布之用。宝玉听说,便上来拧转作耍,自为有趣。只见一个约有十七八岁的村庄丫头跑了来乱嚷:“别动坏了!”庚辰侧批:天生地设之文。

 

众小厮忙断喝拦阻,宝玉忙丢开手,陪笑说道:庚辰眉批:一“忙”字,二“陪笑”字,写玉兄是在女儿分上。壬午季春。“我因为没见过这个,所以试他一试。”那丫头道:“你们那里会弄这个,站开了,甲戌侧批:如闻其声,见其形。●庚辰侧批:三字如闻。●蒙侧:这丫头是技痒,是多情,是自己生活恐至损坏?宝玉此时一片心神,另有主张。我纺与你瞧。”秦钟暗拉宝玉笑道:“此卿大有意趣。”庚辰侧批:忙中闲笔;却伏下文。宝玉一把推开,笑道:“该死的!甲戌侧批:的是宝玉生性之言。再胡说,我就打了!”庚辰侧批:玉兄身分本心如此。说着,只见那丫头纺起线来。程乙本、金玉缘:果然好看宝玉正要说话时,庚辰眉批:若说话,便不是《石头记》中文字也。只听那边老婆子叫道:“二丫头,快过来!”那丫头听见,丢下纺车,一径去了。

 

宝玉怅然无趣。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处处点“情”,又伏下一段后文。只见凤姐儿打发人来叫他两个进去。凤姐洗了手,换衣服抖灰,问他们换不换。宝玉不换,只得罢了。家下仆妇们将带着行路的茶壶茶杯、十锦屉盒、各样小食端来程乙本、金玉缘:端上茶食果品来,又倒上香茶来,凤姐等吃过茶,待他们收拾完备,便起身上车。外面旺儿预备下赏封,赏了那本村主人,庄妇等来叩赏。凤姐并不在意,宝玉却留心看时,内中并没有二丫头。庚辰侧批:妙在不见。一时上了车,出来走不多远,只见迎头二丫头怀里抱着他小兄弟,庚辰侧批:妙在此时方见,错综之妙如此!同着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料是众人不依的,少不得以目相送,争奈车轻马快,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四字有文章。人生离聚亦未尝不如此也。一时展眼无踪。程乙本:宝玉留心看时,并不见纺线之女。走不多远,却见这二丫头怀里抱着个小孩子,同着两个小女孩子在村头站着瞅他。宝玉情不自禁,然身在车上,只得眼角留情而已。一时电卷风驰,回头已无踪迹了。】【金玉缘:宝玉留心看时,并不见纺纱之女。走不多远,却见这二丫头怀里抱了个小孩子,想是他的兄弟,同着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宝玉情不自禁,然身在车上,只得以目相送。一时电卷风驰,回头已无踪迹了。

 

走不多时,仍又跟上大殡了。早有前面法鼓金铙,幢幡宝盖:铁槛寺接灵众僧齐至。少时到入寺中,另演佛事,重设香坛。安灵于内殿偏室之中,宝珠安于里寝室相伴。外面贾珍款待一应亲友,也有扰饭的,也有不吃饭而辞的程乙本:也有坐住的,也有告辞的】【金玉缘:也有扰饭的,也有就告辞的,一应谢过乏,从公侯伯子男一起一起的散去,至未末时分方才散尽了。里面的堂客皆是凤姐张罗接待,先从显官诰命散起,也到晌午大错时程乙本:未正上下】【金玉缘:晌午方散尽了。只有几个亲戚是至近的,等做过三日安灵道场方去。那时邢、王二夫人知凤姐必不能来家,也便就要进城。王夫人要带宝玉去,宝玉乍到郊外,那里肯回去,只要跟凤姐住着。王夫人无法,只得交与凤姐便回来了。

 

原来这铁槛寺原是宁荣二公当日修造,现今还是有香火地亩布施,以备京中老了人口,在此便宜寄放。其中阴阳两宅俱已预备妥贴,庚辰、甲戌双行夹批、蒙双行夹批:大凡创业之人,无有不为子孙深谋至细。奈后辈仗一时之荣显,犹为不足,另生枝叶,虽华丽过先,奈不常保,亦足可叹,争及先人之常保其朴哉!近世浮华子弟齐来着眼。好为送灵人口寄居。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祖宗为子孙之心细到如此!●庚辰眉批:《石头记》总于没要紧处闲三二笔,写正文筋骨。看官当用巨眼,不为被瞒过方好。壬午季春。

 

不想如今后辈人口繁盛,其中贫富不一,或性情参商,庚辰、甲戌、蒙双行夹批:所谓“源远水则浊,枝繁果则稀”。余为天下痴心祖宗为子孙谋千年业者痛哭。有那家业艰难安分的,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妙在艰难就安分,富贵则不安分矣。便住在这里了;有那尚排场有钱势的,只说这里不方便,一定另外或村庄或尼庵寻个下处,为事毕宴退之所。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真真辜负祖宗体贴子孙之心。即今秦氏之丧,族中诸人皆权在铁槛寺下榻,独有凤姐嫌不方便,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不用说,阿凤自然不肯将就一刻的。因而早遣人来和馒头庵的姑子程乙本:静,下同不列虚说了,腾出两间房子来作下处。

 

原来这馒头庵就是水月庵,因他庙里做的馒头好,就起了这个浑号,离铁槛寺不远。庚辰、甲戌双行夹批、蒙双行夹批:前人诗云:“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是此意。故“不远”二字有文章。当下和尚工课已完,奠过晚茶,贾珍便命贾蓉请凤姐歇息。凤姐见还有几个妯娌们陪着女亲,自己便辞了众人,带着宝玉、秦钟往水月庵来。原来秦程乙本、金玉缘:邦业年迈多病,甲戌侧批:伏一笔。不能在此,只命秦钟等待安灵罢了。那秦钟便只跟着凤姐、宝玉,一时到了水月庵,净虚带领智善、智能两个徒弟出来迎接,大家见过。凤姐等来至净室更衣净手毕,因见智能儿越发长高了,模样儿越发出息了,因说道:“你们师徒怎么这些日子也不往我们那里去?” 净虚道:“可是这几天都没工夫,因胡老爷府里产了公子,太太送了十两银子来这里,叫请几位师父念三日《血盆经》,忙的没个空儿,就没来请奶奶的安。”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虚陪一个胡姓,妙!言是胡涂人之所为也。

 

不言老尼陪着凤姐。且说秦钟、宝玉二人正在殿上顽耍,因见智能程乙本:儿过来,宝玉笑道:“能儿来了。”秦钟道:“理那东西作什么?”宝玉笑道:“你别弄鬼程乙本:儿,那一日在老太太屋里,一个人没有,你搂着他作什么呢?这会子还哄我。”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补出前文未到处,细思秦钟近日在荣府所为可知矣。

 

秦钟笑道:“这可是没有的话。”宝玉笑道:“有没有也不管你,你只叫他倒碗茶来我吃,就丢开手。”秦钟笑道:“这又奇了,你叫他倒去,还怕他不倒?何必要我说呢。”宝玉道:“我叫他倒的是无情意的,不及你叫他倒的是有情意的。”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总作如是等奇语。

 

秦钟只得说道:“能儿,倒碗茶来给我。”那智能儿自幼在荣府走动,无人不识,因常与宝玉秦钟顽笑。他如今大了,渐知风月,便看上了秦钟人物风流,那秦钟也极爱他妍媚,二人虽未上手,却已情投意合了。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不爱宝玉,却爱案钟,亦是各有情孽。

 

今智能见了秦钟,心眼俱开,程乙本、金玉缘:智能走去倒了茶来。秦钟笑说:“给我。”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如闻其声。

 

宝玉叫:“给我!”智能儿抿着嘴程乙本:儿笑道:“一碗茶也争,我难道手里有蜜!”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一语毕肖,如闻其语,观者已自酥倒,不知作者从何着想。

 

宝玉先抢得了,吃着,方要问话,只见智善来叫智能去摆茶碟子,一时来请他两个去吃茶果点心。他两个那里吃这些东西?坐一坐仍出来顽耍。

 

凤姐也略坐片时,便回至净室歇息,老尼相送。此时众婆娘媳妇见无事,都陆续散了,自去歇息,跟前不过几个心腹常服侍小婢,老尼便趁机说道:“我正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一个示下。”凤姐因问何事。老尼道:“阿弥陀佛!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开口称佛,毕肖。可叹可笑!只因当日我先在长安县内善才庵甲戌侧批:“才”字妙。内出家的时节程乙本:时候儿,那时有个施主姓张,是大财主。他有个女儿小名金哥,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俱从“财”一字上发出。那年都往我庙里来进香,不想遇见了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那李衙内一心看上,要娶金哥,打发人来求亲,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守备的公子的聘定。张家若退亲,又怕守备不依,因此说已有了人家。谁知李公子执意不依,定要娶他女儿。张家正无计策,两处为难。不想守备家听了此信,也不管青红皂白,便来作践辱骂,说一个女孩儿许几家,偏不许退定礼,就打官司告状起来。庚辰、甲戌、蒙双行夹批:守备一闻便问,断无此理。此必是张家惧府尹之势,必先退定礼,守备方不从,或有之。此时老尼,只欲与张家完事,故将此言遮饰,以便退亲,受张家之贿也。那张家急了,庚辰、甲戌、蒙双行夹批:如何便急了,话无头绪,可知张家理缺。此系作者巧摹老尼无头绪之语,莫认作者无头绪,正是神处奇处。摹一人,一人必到纸上活现。只得着人上京来寻门路,赌气偏要退定礼。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如何?的是张家要与府尹攀亲!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与府上最契,可以求太太与老爷说声,打发一封书去,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声,不怕那守备不依。若是肯行,张家连倾家孝顺,也都情愿。”庚辰、甲戌、蒙双行夹批:坏极,妙极!若与府尹攀了亲,何惜张财不能再得?小人之心如此,良民遭害如此!

 

凤姐听了笑道:“这事倒不大,甲戌侧批:五字是阿凤心迹!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凤姐听说笑道:“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庚辰侧批:口是心非,如闻已见。

 

净虚听了,打去妄想,半晌叹庚辰侧批:一叹转出多少至恶不畏之文来。道:“虽如此说,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希罕他的谢礼,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庚辰眉批:闺阁营谋说事,往往被此等语惑了。

 

凤姐听了这话,便发了兴头,说道:“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庚辰侧批:批书人深知卿有是心,叹叹!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老尼听说,喜不自禁,忙说:“有!有!这个不难。”凤姐又道:“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纤的图银子。庚辰侧批:欺人太甚。这三千银子,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作盘缠,使他赚几个辛苦钱,我一个钱也不要他的。庚辰眉批:对如是之奸尼,阿凤不得不如是语。便是三万两,我此刻也拿的出来。”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阿凤欺人如此。

 

老尼连忙答应,又说道:“既如此,奶奶明日就开恩也罢了。”凤姐道:“你瞧瞧我忙的,那一处少了我?既应了你,自然快快的了结。”老尼道:“这点子事,别人的跟前就忙的不知怎么样,若是奶奶的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发挥的。蒙侧:“若是奶奶”等语,陷害杀无穷英明豪烈者。誉而不喜,毁而不怒,或可逃此等术法。只是俗语说的‘能者多劳’,太太因大小事见奶奶妥贴,越发都推给奶奶了,奶奶也要保重金体才是。”一路话奉承的凤姐越发受用,也不顾劳乏,更攀谈起来。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总写阿凤聪明中的痴人。

 

谁想秦钟趁黑无人,来寻智能。刚至后面房中,只见智能独在房中洗茶碗,秦钟跑来便搂着亲嘴。智能儿急的跺脚说:“这算什么!再这么我就叫唤。”秦钟求道:“好人,我已急死了。你今儿再不依,我就死在这里。”智能道:“你想怎样?除非我出了这牢坑,离了这些人,才依你。”秦钟道:“这也容易,只是远水救不得近渴。”说着,一口吹了灯,满屋漆黑,将智能抱到炕上,就云雨起来。程乙本:就云雨起来。庚辰侧批:小风波事,亦在人意外。谁知为小秦伏线,大有根处。●庚辰眉批:实表奸淫,尼庵之事如此。壬午季春。

 

那智能百般的挣挫不起,又不好叫的,庚辰侧批:还是不肯叫。少不得依他了。正在得趣,只见一人进来,将他二人按住,也不则声。二人不知是谁,唬的不敢动一动。只听那人嗤的一声,掌不住笑了,庚辰侧批:请掩卷细思此刻形景,真可喷饭。历来风月文字可有如此趣味者?二人听声方知是宝玉。程乙本:不知怎么样就把中衣儿解下来了。这里刚入港,说时迟,那时快,猛然间一个人从身后冒冒失失的按住,也不出声,二人唬的魂飞魄散。只听嗤的一笑,这才知是宝玉。】【金玉缘:少不得依的。正在得趣,只见一人进来,将他二人按住,也不出声。他二人唬的魂飞魄散。倒是那人嗤的一声笑了,方知是宝玉。秦钟连忙起来,抱怨道:“这算什么?”宝玉笑道:“你倒不依,咱们就喊起来。”羞的智能趁黑地跑了。庚辰眉批:若历写完,则不是《石头记》文字了,壬午季春。

 

宝玉拉了秦钟出来道:“你可还和我强?”蒙侧:请问此等光景,是强是顺?一片儿女之态,自与凡常不同。细极,妙极!

 

秦钟笑道:“好庚辰侧批:前以二字称智能,今又称玉兄,看官细思。【程乙本:哥哥,你只别嚷的众人知道,你要怎样我都依你。”宝玉笑道:“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睡下,再细细的算帐。”一时宽衣要安歇的时节,凤姐在里间,秦钟宝玉在外间,满地下皆是家下婆子,打铺坐更。凤姐因怕通灵玉失落,便等宝玉睡下,命人拿来塞在自己枕边。宝玉不知与秦钟算何帐目,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庚辰、甲戌、蒙双行夹批:忽又作如此评断,似自相矛盾,却是最妙之文。若不如此隐去,则又有何妙文可写哉?这方是世人意料不到之大奇笔。若通部中万万件细微之事惧备,《石头记》真亦太觉死板矣。故特因此二三件隐事,指石之未见真切,淡淡隐去,越觉得云烟渺茫之中,无限丘壑在焉。

 

一宿无话,至次日一早,便有贾母王夫人打发了人来看宝玉,又命多穿两件衣服,无事宁可回去。宝玉那里肯回去,又有秦钟恋着智能,调唆宝玉求凤姐再住一天。凤姐想了一想: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一想便有许多的好处。真好阿凤!凡丧仪大事虽妥,还有一半点小事未曾安插,可以指此再住一日,岂不又在贾珍跟前送了满情;二则又可以完净虚那事;三则顺了宝玉的心,贾母听见,岂不欢喜?因有此三益,庚辰双行夹批、甲戌侧批、蒙双行夹批:世人只云一举两得,独阿凤一举更添一。【程乙本:贾母听见,岂不欢喜?因有此三益,】便向宝玉道:“我的事都完了,你要在这里逛,少不得索性辛苦一日罢了,明儿可是定要走的了。”宝玉听说,千姐姐万姐姐的央求:“只住一日,明儿回去的。”于是又住了一夜。

 

凤姐便命悄悄将昨日老尼之事,说与来旺儿。来旺儿心中俱已明白,急忙进城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甲戌侧批:不细。连夜往长安县来,不过百里路程,两日工夫俱已妥协。那节度使名唤云光,久受贾府之情,这点小事,岂有不允之理,给了回书,旺儿回来。且不在话下。甲戌侧批:一语过下。

 

却说凤姐等又过了一日,次日方别了老尼,着他三日后往府里去讨信。甲戌侧批:过至下回。那秦钟与智能百般不忍分离,背地里多少幽期密约,俱不用细述,只得含恨而别。凤姐又到铁槛寺中照望一番。宝珠执意不肯回家,贾珍只得派妇女相伴。后回再见。

 

蒙总评:请看作者写势利之情,亦必因激动;写儿女之情,偏生含蓄不吐,可谓细针密缝。其述说一段,言语形迹无不逼真,圣手神文,敢不熏沐拜读?

 

评析:

 

一、   北静王的服饰。

本回中,北静王的服饰非常奇异: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

蟒袍始于明朝,不属于常服,为皇帝所赐礼服,以金银线及彩色绒线刺绣而成,可想而知是不可能出现白蟒的,另外也从未闻有过坐龙的图案,所以程高本将坐字删去。

之前还提过玉带在明朝时是作为帝王公侯、一品以上官员及其配偶的专用配饰,但都为白玉。

所以北静王所用的白蟒袍、碧玉带都不符合常理。

明末夏完淳《续幸存录》记载了这么一条轶闻:

  阮圆海(阮大铖,南明大学士)誓师江上,衣素蟒,围碧玉,见者诧为梨园装束……大兵大礼皆倡优排演之场,欲国之不亡,安可得哉。

这条轶闻里透露出的信息直指北静王穿的是戏服,作者这么写的目的以及是否为对照佚文而作的伏笔就有的推敲了。

 

二、   北静王的不臣之心以及贾府的势力

本回中北静王初见贾宝玉就将赐的念珠转赠,虽然可以解读为不以官俗国体所缚,但北静王对于皇权的蔑视可见一斑,而且联系后文,这属于常态了。

北静王又自称其府第颇聚高人,多有海上众名士,说明北静王的门客幕僚甚至包含有外邦人,程高本直接将海上改成了海内,因为勾连外邦,阴聚死士这个在封建王朝是非常犯忌讳的。明朝严嵩父子专权二十年,最后倒台的主要罪名就是交通倭寇,多聚亡命。

再说贾府的势力,本回里王熙凤以贾琏的名义给长安节度使写了一封信,甚至都不是亲笔信,就驱使一方诸侯效力。

原文有提到过贾琏只是捐了同知(正五品),这和之前贾政运作贾雨村出任应天府尹之事连起来看,足以证明贾府不管在政府、还是在军界都是颇有影响力的。

之前有写过当时正是新帝即位之初,勋贵旧臣们和新帝正处于博弈阶段。所以秦可卿的出殡更像是贾府及其背后勋贵集团借此做的一次实力展示,勋贵之首的北静王当街会见贾宝玉的种种亲善举动,完全就是为了拉拢贾府。

 

三、   程高本中通灵宝玉的破绽。

之前第一回中有提到过程高本里将神瑛侍者和通灵宝玉混为一谈的问题,本回中程高本就出现了一个逻辑错误。

(水月庵里)凤姐因怕通灵玉失落,便等宝玉睡下,命人拿来塞在自己枕边。宝玉不知与秦钟算何帐目,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

如果是脂批本,这段是没有问题的。但程高本到这里大概是忘了他自己改的设定,贾宝玉(神瑛侍者)就是通灵宝玉(补天石),两者应该是合一的,所以未见真切,未曾记得云云,岂非是前言不答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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