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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故事·夜谭随录(三十九)

2021-11-06 18:44 作者:柳龙君  | 我要投稿

112,柴四

  固原人柴四,到磁州贩羊,生活很潦倒。正值秋风初起,柴四思乡之情迫切,就赶着驴上路了。偶然间迷了路,误入丛林之中,如同进了八卦阵,又饥饿又疲劳,他就下了坐骑徒步前进。这时,驴子啃着枯苇,人吃着干粮,望到林中高高的树梢,他就想到那里再稍事休息。正走着时,忽然跳起一只兔子,窜出草丛。驴子惊慌闪避,正好路旁有一口枯井,驴子便失足落井,缰绳在柴四手中,一下子来不及放手,柴四也跟着掉下井里。井里黑暗得像夜晚,淤泥深得没到脚踝骨,柴四暗中摸索,没办法出井。自以为肯定要困死在此,悲伤了好长时间。

  不久,有条缝隙透进光来,望去像一根白线。他一走近,找到一扇石门。用力摇门,石门一下子打开。门外小草绿茸茸的,繁花如同锦绣,远山一派青黛色,近处水波蓝莹,天空清朗,一望千里。柴四惊喜出乎意料,就牵着驴子走了进去。越过花丛,才走半里多,就找到一条小路,路两旁的奇花异草全是平生没见过的。桃花千枝,都像碗口般大。当时正是残秋季节,但那地方的风光却像暮春,柴四感到非常疑惑,就骑着驴向前走去。

  最后来到一个村落,清清的河流环绕村庄,浓浓的树荫一片翠绿,木屋竹墙,像一幅图画。村中小孩老人都神态和悦,蓦然见到柴四,都感到惊讶奇怪。而尤其奇怪他的驴子,他们虽然围观着议论纷纷,但没有人敢接近驴子。柴四不了解他们是什么意思,只低声下气地诉说自己饿坏了。一个老人指点他说:“朝西走到石桥边,是荀孺子家,他富有而讲究礼仪,你何不前去求见他呢?”柴四按老人的指点朝前走。到了那里,只见一扇高高的大门,面对石桥,极有气派。敲了好久,一个老家人才出来开门,问清了来意,便把他引了进去。又过了好久,荀孺子出来了,长得面色白皙,留着漂亮的须髯,大约四十多岁年纪,头巾推往后脑,露出前额,穿着宽大的袍服,服饰很古雅。荀孺子见到驴子,惊讶道:“这是什么野兽?”柴四告诉他这是驴子。荀孺子仔细看了好久,笑着说驴的形状很怪,说道:“驴字常在诗书中见到,如今才真认识这东西。”他把客人延人客厅,把驴子系在庭中的树上。还来不及细谈,便急忙叫家里人一起来看驴子。其中有一个女郎,非常美丽,频频注目柴四,好像很中意他。柴四魂也给她勾去了。不久驴子大叫,众人都被惊散。荀孺子大笑道:“看它的形状,是马一类的动物,肯定不会咬人的,又何必害怕呢?细听它的叫声,倒很有音乐感,真是世上少见的好东西。"就留柴四住下,招待很殷勤,还派两个僮仆来侍候他。

  柴四在此住了几天,一次借机向僮仆问起那个女郎,童子没有回答,笑着走了。过了片刻,荀孺子出来对他说:“听说先生问起我女儿,必定不是无心的罢。”柴四羞惭得汗也冒出来了,道歉说:“偶然失口,实在没有其他意思,请您原谅。”荀孺子说:“先生曾经听说韦娭光的事吗?”柴四说:“我从小做生意,胸无点墨,哪知道什么典故?"荀孺子说:“那个韦娭光,精神旺盛,精研神仙吐纳的功未,服食六气云霞,并非不能腾云成仙。但是一见仲鉴,就结成了夫妻。今天你们俩的事,也是前世的缘份。你如若不嫌弃我们是村野之人,我愿意把女儿嫁给你为妻。”柴四听了,不胜狂喜,虽然推辞,口气却不坚决。荀孺子就向他索取聘礼,柴四打开包裹取出紫金镯子一对奉上。荀孺子说:“就这已足够了。”于是问柴四:“平日做什么生意?”回答说:“贩羊。”荀孺子惊讶地说:“做了几年了?”柴四回答说:“父亲我开始做这生意,儿子继承,已经两代了。虽说不能算富有,也能算个小康之家吧。”荀孺子面色凄凉,不高兴地说:“你不是个仁慈的人,哪能娶我的女儿做妻子!”柴四说:“我是贩羊,并不杀羊,我想没什么罪孽吧。”荀孺子说;“你虽然没有杀羊,但许多羊却因你而死,怎能没有罪?”柴四表示愿意改一个行当。荀孺子说:“两代贩羊,害死的羊不知多少。罪孽无法饶恕,改行当也已晚了。”便归还了他的聘礼,留下他的驴子,赠送他一锭黄金,要送他走。柴四非常悔恨,却不敢争辩,闷闷不乐地背着包裹出了门,租了荀孺子近邻的一间房子暂时住下。他打算回家,向人家问路,却没有知道的,心里很郁闷。幸亏主人不讨房租,而且每天供应两顿饭,生活上没什么缺少的。柴四喜欢那地方风光秀美,人情淳朴,所以也安心地住下了。

  一天,听邻居都在传说:“荀孺子把女儿嫁给了鲍处士家,今天要迎亲了,何不去看看呢?”于是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出动,看热闹的人挤得像道墙。柴四挤在人堆里,看见前面彩旗引导,后面跟着华丽的车子,送亲的队伍穿着鲜艳的衣服,戴着绣花的帽子,簇拥着车子,两边随行的人很多。大大地装饰了那头驴子,上面骑着一位簪花的美少年。人们都在说:“骑怪兽的就是鲍家的儿郎,荀家的女婿。”柴四见了,嫉恨的心像火一样燃烧,冲上去挡住路,说:“为什么抢我的驴子?”众人开始一惊,后来转而大怒,于是聚过来用马鞭抽他。柴四抱着头抓住驴嚼口,不肯稍有后退。荀孺子听说变故,马上跑过来,见到柴四,大怒道:“这个放羊的小子,竟敢扰乱我家的大礼?”立刻命令把他捆绑起来,柴四滚在地上大叫道:“今天就是杀我头敲断我肋骨,我也不在乎,难道还怕捆绑吗?”众人无法解决,就把柴四送到了官府。当官的很袒护荀家,判定柴四刁猾狡诈,有伤风化,打了三百鞭,流放到五百里外,发配当兵去戍守尘界关。

  守关官吏命令柴四负责开关城门。柴四在关上待了一个月,没有一个人进出关,感到很寂寞。正逢守关官吏有事到别处去,嘱咐柴四谨守关门,不要轻易偷看关外。官吏离开后,柴四得到机会,开了关门赶快逃走。才出关,风景立刻不同,而且十分寒冷。柴四跑到天黑,才到了一个村子。听到一些走路的人说:“这是湖南某县某村。”问:“现在是什么日子?”回答是某年十一月某天。”柴四很惊讶,这里离开落井的地方已经一千多里了,计算落井的日子,也已经过了十多年。连夜赶回家中,家里已换了主人。寻找亲友,都搬走得几乎没有认识的了。只有一个小弟还在,因为贫穷,做了酒店里的佣人,胡子也长得老长了。柴四去祭扫祖先的坟,坟旁的茅屋全没有了,坟上的松柏也被人砍掉当柴烧了。他搥胸大哭,把贩羊的余钱全给了弟弟,离家做了道士,云游四方,不知所终。

  闲斋说:掉进枯井,进入神仙洞府,柴四应该有成仙的福分。却因为贩羊的缘故,立刻脱离仙界回到尘世,贩羊的人不是可以引以为鉴吗?孔子说第一个制做殉葬陶俑的人要断子绝孙,因为那东西像人而用来殉葬,不是仁慈者的心肠。何况两代贩羊,还有比这更不仁的吗?古人选择职业是很谨慎的,世上谋生的职业门类很多,为什么一定要做渔夫、猎人、屠夫呢?看到此事,宁可做驴,也不做柴四了。

 

113,吴哲

  宜兴人吴哲,年轻任性,胆量和勇力都十分过人。因为犯法流放到凉州,替当地绅士张家掌管文字簿记之事。张家三代都做总兵,是世代显贵大族。城南有张家的别墅,吴哲夏天经常去那里避暑。那地方非常幽深,楼台亭榭曲折连绵,一座池塘有几亩方圆。池塘的西头架着一道板桥,面对桥有一间轩,外面绕着曲折的走廊。轩后有五间高楼,树木掩蔽,这楼是张家二女儿的居处。那女孩才刚成年,长得很美。许配给同城周藩台的小儿子,还没出嫁,丈夫就死了,又许配给西凉镇马总兵的孙子。马家世代是回纥人,信奉它教,这婚事很不合女子的心愿,于是郁郁不欢生了病,渐渐开始说胡话,时哭时笑,巫师医生都没办法救治。张总兵毫无办法,只有严加防备而已。

  一天傍晚,吴哲独自坐在紫藤花架下。东面侧向有几间房,用粉墙隔开,已长期荒废。忽然听到那里面有人在絮絮叨叨地说笑,仔细听去,隐隐约约又无法辨清。吴哲起了疑心,就轻手轻脚地把耳朵贴在墙上细听。一会儿又越过墙,在窗户上偷看。只见两个少年面对面坐在地上,相貌都非常俊美,头戴方巾,身着宽服,不像近时的服装,一个穿紫衣,一个穿绿衣。吴哲知道他们不是人,但也不害怕。只是屏住呼吸观察他们在做什么。紫衣服的手上玩着一个玉指环,边玩边叹息道:“我倒不是爱这东西美,而因为这是美人送的。想起先前游历酒泉,到云中,客居晋阳,又住在枹罕三年,经过临洮、皋兰这一路,最后仍旧回到这地方。奇遇多得不胜枚举。可是像今天我亲近的那个,却不是常能遇到的。当我在临洮路上,和你的叔父劚霞先生巧遇时,对坐在河岸上,笑谈了好久,就说起他侄子在凉州,很有一些奇遇。只可惜道术浅薄,恐怕有挫折,很是怀念。那时我安慰你叔道:'季留闭门修炼已久,内功很纯,曾经用火酒试过,运用功夫符合法度,能吸尽五升之气。常常修炼一定能精进,依仗它就没有可害怕的了。’这是三年前的事。如今和你会面,很使我失望。难道是以讹传讹,本来就没有这回事吗?”

  穿绿衣的笑着说:“每天和你在一起,你竟不知道我多勤奋。你真的被他搞胡涂了!我当日遇到柳姑时,她操守很严,我没有缝隙可钻,用重金来收买她,用美貌来迷惑她,都没法打动。我就给她看我的法术,她才肯跟我。但是我仍用尽千方百计,过了一年才获得她的元精。因为她自己操守坚定,所以禀赋也很深厚。如今张家的女儿见了我便已经无法自制。即使我有奇异的道术,又有什么用处呢?用干将莫邪补鞋子,还不如两钱重的锥子好用。确实这种小事情还不值得我这魁伟的大男子来对付。哪像你前天晚上那样窘迫,和她三战三败,被她狠狠耻笑,在她身下甘受欺辱。一个指环哪算得珍贵?”穿紫衣的少年很羞愧,勉强笑道:“我正想跟你学,干什么要耻笑我?'绿衣少年说:“愿意学也是容易的事,只是要保密,不要被墙外的傻瓜听去了。”

  吴哲这才醒悟这二人就是作祟张家女儿的狐狸。于是非常愤怒,连忙回到自己房间,拿了腰刀、弹弓,偷偷地从窗缝中弹进去,打中了穿绿衣的眼睛,他嗷嗷叫着满地乱跑。穿紫衣的慌忙想逃,吴哲又发一弹,打中了他的鼻子。随即丢下弹弓拔出刀跳进房间,却不见了那两个狐精的踪影。只有衣服鞋袜,像蝉蜕一般掉在地上,还有一枚玉指环。吴哲拿来给主人看,真是他女儿的东西。主人又愧又恨。等了几天,狐精不复再来,祸事就此断绝,他女儿的病也渐渐痊愈了。后来嫁给马家,马家的儿子因为祖荫做到参将,那女子如今还在,年纪四十多岁了。我在凉州时,还常常看到她。吴哲作有《逸狐歌》,周南溪先生曾经和过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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