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第三次西征的终结。
宋朝人导致了蒙哥汗的死亡,
蒙哥汗的死亡导致了旭烈兀的东返,旭烈兀的东返导致了西征的结束,西征的结束拯救了埃及。
所以埃及人应该感谢宋朝人,感谢一个叫王坚的人。
按照蒙古帝国的惯例,大汗病逝或者阵亡后,宗室诸王必须返回草原参加库里台大会,确定新的汗位继承人,而在这个关键时期,主帅返回意味着征服的终结。
没有办法,经过商议,旭烈兀决定经波斯境内的大不里士东返。临行前,他给怯的不花留下2万人的军队,此外还有附从国亚美尼亚的5千人部队,叙利亚附从国的两三千人,继续向埃及施压。
从留守的人数上看,旭烈兀有些轻敌了,在他看来,以两万人的蒙古骑兵对付埃及人已经足够了,可是没有想到这次轻敌导致了以后一百年的被动局面。
临行前,旭烈兀派出使者,给埃及的苏丹忽都思带去一封信,告诉后者“伟大的上天已经选择了成吉思汗及其家族,把大地上的各个民族赐给我们。凡是拒绝归顺的人,你们本人连同妻子、儿女、族人、奴隶一起被消灭;如果你们想归顺,就请纳贡和朝觐,否则就准备好战斗吧”。这是一个最后通牒。
10天后,这封信连同另外一封纳赛尔的劝降信到了忽都思的桌上。
忽都思国王沉默了,他非常明白自己的处境,蒙古人所向无敌,至今还未遇到过对手。一旦抵抗战败,整个王朝乃至自己的生命将无法保障,末代哈里发就是典型的例子。而投降呢,是否会得到蒙古人的谅解无法确定,因为此前,蒙古人杀掉投降的人并屠城的先例也是有的。
当时手下的大臣多数主张投降,但也有主战的,代表是一位叫拜巴尔斯的马木鲁克将军。他告诉忽都思:眼下只有两条路,战或者降
再分析两条路有可能带来的结果。先说战呢,结果就是失败或者胜利,失败的话,要么被杀死,要么可以往西逃到撒哈拉沙漠的西部,阿尔及利亚或者摩洛哥。
如果胜利了,则可以拯救自己。
再说降,降有可能带来的结果,活下来或者蒙古人杀死,即便是投降,身家性命能否得以保全并不确定。
记得小时候有一篇课文叫《冯婉贞》,里面有一句话“与其坐而待亡,孰若起而拯之”,这句话用在这里是非常合适的。
拜巴尔斯的建议得到了一部分人的热烈响应。争论开始朝着有利于主战的方向转化。
正当忽都思还在犹豫摇摆不定时,一个情报传了过来:蒙哥大汗阵亡,旭烈兀本人已经东归。
我们现在无法考证忽都思是通过什么渠道得到了这个宝贵的情报,要知道,即便是在冷兵器时代,最高统帅的行踪也属于绝密,除了己方极少数高级将领,一般将领和士兵都不能得知,更何况敌方。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是埃及人知道了这个消息,这样一来,战或者和,基本落挺了(麻将术语)。
忽都思下令:将蒙古使者扣留,准备战斗!
经过动员,忽都思从北非和西亚地区紧急征招了10万人,加上埃及已有的2万人,一共动员了12万人参加。
1260年7月,开罗广场。
烈日当空,天气酷热,忽都思消瘦的脸上全是汗水,浸透了他的白色缠头和长袍,沿着脸颊往下滴答。他举行了简单的祷告和出征仪式。他没有发表长篇大论慷慨激昂的演讲,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出发吧,主和我们在一起”。
过了700年,又有一位魁梧的埃及人在相同的地方进行了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演讲,号召人们争取民族独立,摆脱殖民压迫,他就是近代埃及的著名领导人纳赛尔,忽都思曾经誓师出征的地方现在叫解放广场。
阿拉伯马,腿长体型瘦,很快越过了西奈半岛,往加沙地带挺进。但他们要想通过这里,还得有一些人的支持,至少是默许,谁呢?当地的法兰克人。
可是基督徒组成的十字军一直与穆斯林为敌,双方在中东地区互殴了数百年,他们能够借道给昔日的敌人吗?
答案是能。
没有永恒的敌人,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就在这段时间内,蒙古人和当地的基督徒居然翻脸了。在长期的征战中蒙古人已经习惯了掠夺战利品,而且他们的西征只是简单的征服,并没有太多的精神层面的追求,也没有文化重建的需要。而法兰克人则圣战的意味很浓,表现出很大的宗教狂热,蒙古人信奉的聂思脱利教与西亚的十字军(主要是法兰克人)的基督教无论是教法还是教义上都相去甚远。
基于以上原因,蒙古人和当地的这些基督徒发生了不少冲突。
基督徒们原以为这些人是来拯救他们的,结果发现这些蒙古人完全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他们来了以后连吃带拿,毫不顾忌。后来基督徒(主要是法兰克人)开始袭击这些曾经的盟友,西顿(西亚地名)的基督徒和驻守贝鲁特的圣殿骑士团的约翰男爵带领一些人甚至袭击蒙古巡逻队,并在战斗中射死了怯的不花的一个侄子。怯的不花大怒,率领蒙古骑兵一下子打到了西顿,彻底打垮了圣殿骑士团,洗劫了这里,并公开处死了一批基督徒。
短暂的蜜月期后,盟友变成了野蛮人,而敌人又成了盟友,在政治斗争中,这两个角色是经常转化的,但关键是转化的时间点不对。
在这个当口,蒙古人急需要盟友,尽可能多的盟友。因为旭烈兀东返波斯已经带走了大部分军队,现在蒙古人的数量上已经处于劣势,所以必须少树敌,至少让可能的敌人保持中立。
从这一点上来说,怯的不花有些轻敌了。这位勇猛的将军太过自信,他相信单靠自己的力量也能毫不费力的干掉埃及人,因此没有注重做统一战线工作,而把朋友推向了敌方的阵营。
这就非常被动了。
人最高兴的时候就是看着对手内部打成一团糟,尤其是敌人很强大的时候。
埃及人最终钻了空子。
1260年7月26日,马木鲁克骑兵到达加沙,而驻守加沙的十字军法兰克人不但答应让马木鲁克骑兵大摇大摆的通过,还让这个昔日的敌人在城下补充了淡水和其他粮草等物资。
8月初,吃饱喝足的马木鲁克军队离开加沙继续往北,8月中旬,穿过了耶路撒冷,两天后,抵达耶路撒冷以北大概100公里的纳布卢斯附近,在这里与蒙古人遭遇。
新的一场巅峰对决即将开始。
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以色列地区的一个峡谷——阿音扎鲁特。
决战地点:阿音扎鲁特。
关于阿音扎鲁特的具体位置,现在已经不可考,根据波斯历史学家拉施特的记载,这个地方位于以色列的米吉多和拿撒勒附近,即耶稣的故乡,是一片荒原和谷地。这片荒漠地带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和文明交汇之处,直到今天,附近的纳布卢斯依然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冲突比较频繁的地方。
由于蒙古西征军在整个并未碰到过任何敌手,所以统帅怯的不花有些轻敌,对敌人的实力估计不足。兵力对比为一比五的时候,本应当收缩防线,固守待援,当时也有将领指出了对方可能不像预料的那样不堪一击,主动撤退回到叙利亚境内方为上策。然而均被怯的不花拒绝了。他现在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劝了。
按照忽都思最初的思路:诱敌深入,让拜巴尔斯主动向蒙古人发起进攻,瞅机会将蒙古人引诱到包围圈中,自己亲率主力骑兵在后面布下了一个口袋,等蒙古人进入包围圈,就将其一举歼灭。
1260年9月3日,战役开始。将领拜巴尔斯率领1万名骑兵为先锋,主动向蒙古人发起进攻,刚刚交手,拜巴尔斯佯装退却,往回逃跑,蒙古人在后面紧紧追赶。
追击过程中,蒙人强大的弩箭如蝗虫般而至,给马木鲁克骑兵造成了极大的伤亡,恐慌之下,埃及人奋不顾身的逃命,原本预订的有计划的撤退变成了无序溃散,险些把后面接应的队伍给冲散了。
必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忽都思连连斩杀了数人,迅速稳住了局势,指挥事先埋伏好的部队从左、中、右三个方向,成半圆形扇面向蒙古人包抄过去。
发现自己被包围以后,蒙古军队出现了短暂的慌乱,仆从的叙利亚部队直接离开了战场。怯的不花迅速判断战场上的形势,立刻命令蒙古军队的两个万人队各以一千亚美尼亚铁甲骑兵为先锋,向马木鲁克阵营薄弱而突出的两翼冲击。怯的不花亲率一个万人队,向马木鲁克阵营的左翼猛扑过来。
冲锋的蒙古军队遭到来自前方和侧面遮天蔽日的弓箭齐射,损失惨重,蒙古骑兵体现出高度的战术纪律,不顾伤亡向前冲击。马木路克阵营两翼的骑兵看到蒙古骑兵舍生忘死,迎着一波又一波的弓箭齐射冲了过来,有些蒙古骑兵身中数箭依然狂呼向前,不禁胆战心惊。眨眼间蒙古军队就冲到跟前,亚美尼亚铁骑组成的前锋以楔形突进马木鲁克阵营两翼,而蒙古轻骑兵跟在后面飞快地放箭,重骑兵则拔出马刀左劈右砍。本来就缺乏信心的马木鲁克骑兵逐渐丧失斗志,呈现出溃败的态势。拜巴尔斯统领的右翼还能勉强支撑,而左翼面对怯的不花亲率的蒙古骑兵,受到极大的压力,已经开始溃散。两翼骑兵战斗意志的动摇像传染病一样扩散到中央,整个马木鲁克阵营都开始后退,局势危在旦夕。
千钧一发之际,忽都思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他将头盔掼到地下,露出白色缠头,大呼“为了家园!”,单人匹马冲进蒙古军阵中,挥舞着大马士革弯刀左右砍杀起来。忽都思孤注一掷的英雄主义行为再次唤起了马木鲁克骑兵的勇气,他们只犹豫了片刻,就狂呼着冲了上去,用弯刀同蒙古骑兵进行激烈搏斗。
这是一场生死搏杀,天昏地暗,血流成河。经过一天的战斗,马木鲁克人凭借数量上的绝对优势逐渐占据了上风,蒙古人除了少数被俘外,绝大部分力战而死,主将怯的不花受伤被俘。等到晚这是一场生死搏杀,天昏地暗,血流成河。经过一天的战斗,马木鲁克人凭借数量上的绝对优势逐渐占据了上风,蒙古人除了少数被俘外,绝大部分力战而死,主将怯的不花受伤被俘。等到晚风轻抚,夕阳西下,只看到失去主人的战马在沙场喑哑嘶鸣,举头望去,短剑残刃粘着猩红的鲜血插在地上,面目狰狞的尸体横七竖八,以至于野狗和鹰隼都不来啄食尸体。
战斗结果:
怯的不花的2万蒙军主力全部战死,主帅怯的不花受伤被俘,忽都思劝降,被拒,遂被杀;
马木鲁克骑兵阵亡4万人,受伤无算。蒙古帝国主动撤出大马士革,势力收缩到幼发拉底河东岸。
这就是蒙古帝国在第三次西征过程中,唯一的一次失败,一些历史学家称此次战役拯救了频临灭亡的伊斯兰世界,标志着蒙古帝国扩张步伐的停止。
阿音扎鲁特战役失败,怯的不花被杀的消息传到了大不里士,旭烈兀大怒,他狭长的眼睛发出了怒火,他要复仇,夺回失去的土地。他猩红的眼睛望着叙利亚方向,面部由于愤怒而变得狰狞。啊,假如蒙哥汗不死,假如我不将主力撤回波斯,亲自坐镇叙利亚与怯的不花一致战斗,哪怕,留守叙利亚的蒙古士兵再多一些,增加到4万人或者5万人,战斗结果很可能不是这样。
可惜,历史不能假设,旭烈兀再想把局势扳回来,实在是难上加难。
旭烈兀和及其继承人于1260年底、1277年、1281年多次与埃及马木鲁克王朝作战,互有胜负,但无论是胜是负,有两个因素让旭烈兀和他建立的伊儿汗国永远都无法踏入埃及了。
这两个因素都和他的兄弟有关,一个是他的亲兄弟,一个是他的堂兄弟。
胜利的喜悦是短暂的,此战后,马木鲁克王朝很快发生了内讧,一个月后忽都思被杀,凶手就是主战将领拜巴尔斯——阿因扎鲁特之战结束后,他要求忽都思封他当阿勒颇总督,被拒绝后发动叛乱,亲手杀死了忽都思,成为马木鲁克王朝的新苏丹。但很快,这位新苏丹又被杀,凶手却是他本人——在一次宴会上,拜巴尔斯为政敌准备了有毒的马奶酒,却鬼使神差的自己饮了下去,当场毒发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