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

充斥刀剑碰撞厮杀、硝烟侵入鼻腔的浴血奋战如今只会在梦中一遍又一遍重演。虚幻的梦就像是学会了如何进步一般，一次比一次真实，细节越来越丰满，简直如同时间正在往终幕的那个时刻回溯。也许就是无法成为真实，梦才会那么的接近真实……那份真实就是，才过去没多久，却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尘埃落定的终局——魔王以一己之力战胜了代表全人类的勇者队伍。

作为联合讨伐军的统帅，王国首当其中，在魔王无人能挡的压倒性力量之下饱受蹂躏。

——这就是魔王的复仇。

 

城外有一处人迹罕至的空地，如今成为所有人梦魇的魔王正坐在残垣断壁上，遥遥望着高高在上俯视这位大地霸主的烈日，似乎带着些许蔑视。

魔王似乎是打算与炽热的天空霸主杠上一整天。只要等到傍晚，就一定能战胜不可一世的太阳。

“很无聊吗？”本该空无一人的后侧突然传来一声慵懒的男声。

魔王没回头，尽管人类最强的勇者已经败北失去性命，然而高呼自由的，妄图成为下一个英雄的人们依然络绎不绝。多年戎马生涯，魔王早就习惯了在周围布上结界。

“这段时间城市里到处都在念叨你的称号啊，魔王。”嘴巴里散发浓烈酒味的中年男人似乎一点都不惧怕魔王，径直走到魔王随意坐着的断墙边。“你还不满足吗？”

“你来是打算给勇者报仇吗？人类。”魔王眯起眼睛，学起太阳的傲慢。只要动一个手指头，面前穿着修道服的高大男人马上就会灰飞烟灭。

“我又不是战斗员，当初是迫于王室的命令，我才不得已跟你战斗。如今整个王室都被你连根拔起，我早就失去战斗的理由了。”男子耸耸肩，丝毫没有作为曾经人类希望的自觉。

魔王记得这个自称信奉神明的男人，最终决斗的时候，他一直站在战场边缘支援勇者，一度差点扭转战局。

“你不是人族首屈一指的神官吗？”魔王手托着下巴，用讽刺的语气说道。

与勇者一战之后，魔王已经没有了可以对话的人类。

“与生俱来的天分，我可没有办法。”神官用欠揍的口吻回答。

“人类就是有你这种人才落败的吧。”

“也许吧……但是连我这种人都不得不依靠，人类的败北肯定早就是定数了。”神官露出严肃的表情。“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和人类对立的理由呢？”

“很重要吗？魔族和人族自古以来就一直对立，不断发生战争，只不过这一次魔族占了上风而已。”

“……这是谎言吧。”神官顿了一下，仿佛是教育不谙世事的孩子般说道：“要是你打算代表魔族，胜利之后的手法也太温柔了。如果胜利的是人类，魔族可会被赶尽杀绝。”

“……魔法吗？“

“我可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而且根本不需要使用魔法进行验证，你的做法太明显了——被追杀的全是王族相关人员。你跟王室有仇吧？”

“对啊，前任勇者杀了我全部亲人。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魔王没有掩饰，或许早就想跟别人说说这场战争的真相了。

神官谈了一口气，可不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气，声音有些低沉，“卷进去的人太多了。”

“你是打算斥责我的罪恶吗？”魔王随时准备碾死不明目的的神官。

“我可不敢……”神官嬉皮笑脸，仿佛跟魔王是多年的朋友，“现在复仇完成了，你打算接下来做什么？”

“回到城堡去。”

“要在那种阴暗的地方度过你余下的漫长人生吗？太浪费了吧。”神官摇摇头说道。

魔王皱起眉头，口吻不爽，这个人凭什么对现今世界的最强指指点点。

“那你有什么高见吗？人类。”

“世界可是很宽广的，得到了一切的你居然要放弃，回到破烂一样的起点。”神官像是要像魔王介绍世界一般张开双臂，“城里有不少人找我组建新的抵抗队伍，不过我都拒绝掉了。现在我只想好好度过曾经希望的人生。”

神官卖了个关子，挑逗地望了魔王一眼才继续说：“一起去见识一下世界的美好吧，魔王。”

“那是不可能的，我们生存的世界中只有永无止境的厮杀，美好才不会出现。”魔王不屑甩头，还以为神官要说出什么有趣的建议。

“别这么说嘛，人类可是很健忘的。只要你隐姓埋名一两年，他们很快就会忘记世界曾经被你统治的事实。”神官往断壁前方迈进，太阳的光芒平等浸染他和魔王的身体。“生活总要继续。复仇既然已经结束，接下来的人生得属于你自己了。”

身周笼罩着蜂蜜般金色日光的神官回过头来，不设防备的笑容让魔王脑海中第一次摆脱与勇者决战那一天的重演——失去家人的记忆中，没有鲜血、火焰和哭喊，唯有母亲深情的笑容留在了心中。

“去做点女孩子喜欢的事吧，魔王。”神官踏入随风摇曳的花田，挑选茂盛的花朵轻轻采摘。

微风掬起花朵盛放的甜美，新的生机即将取代身后的荒芜。魔王跳下褪下战场外衣的墙壁，往神官的方向走近，她这才发现自己眼睛注视的一直是柔和的花朵。

 

“我教你做花环吧，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