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我]如果有人能听见我
勿上真人/私设如山/涉及一些些校园暴力/我胡写的
《哭泣的游戏》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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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做我的朋友好吗,和我说话,我好怕独自回家。”
“All the voices in my heart.”
“I got your vo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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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手里捏着根黑笔,习题册抱在怀里,我还思考着刚刚那道有些晦涩难懂的数学题目,下一秒一阵嘈杂声音传入我的耳膜,将我的思绪硬生生拽了回来。
走廊并不算宽敞,前面围着的人群堵住了道路,将这个走廊围了个水泄不通。
“怪物吧……”
听着带有恶意的声音,我已经猜出被围着的大概又是隔壁班,转来我们学校不过半个月的那个有些孤僻的男孩儿,我皱起眉头,拨开层层人墙,看见单膝跪在地上的少年。
的确是他。
地上是散落了一地的素描,画板也静静躺在一边,上面有两个突兀的灰色脚印,阳光透光窗户洒入,那张画着扭曲人脸的素描异常吸睛,一阵细小的风声,几张素描被吹到了我的脚边。
他的手指覆盖在耳朵上的动作都颤抖,呼吸声音急促又沉重,下一秒动作慌乱的在层层叠起的纸张中寻找着什么。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小指上贴着一块小小的创可贴,血管和青筋交错盘根,在他手背上显得格外的明显。
很适合拿画笔,也不仅仅适合拿画笔。
一个男生毫不犹豫从他身边掠过,那一刻我听见有什么碎裂的声音,在这个喧嚣空气之中显得格外震耳欲聋,那个男生险些踩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他慌乱地躲过,下一秒却有感知般,重新摸了回去。
他找到那个奶白色的小小的器械,看着被踩出明显裂痕的外壳,他的眼神都变得无助又慌乱,夹杂着焦虑和恐惧的视线扫过周遭冷漠的看客,眼睛里都沾染些委屈和迷茫。
看着他那副脆弱不堪的模样,我一瞬间耳鸣了,仅剩下他急促粗重的喘息声。
那些人嗤笑着,一张张素描在空中纷飞,像振翅的、易碎的一只只蝴蝶。
他站在一片喧嚣里,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也不知道该如何反抗这样庞大的冰凉恶意,像是海啸一样,快要将他生生吞没了,他孤立无援的眼神之中好像还藏着乞求。
我好像能听见他微弱的呼救声音。
我抿着唇,心跳都暂停了一瞬,我蹲下身将抱着的课本放在脚边,替他一张张整理地面上被打散的素描。
他下笔好像习惯按得很重,我的指尖蹭上素描,还能沾染些灰色的铅灰,拇指和食指捻了一下,我将拇指上沾染的铅灰抹掉,接着小心地捡起旁边的画板,用校服衣袖将上面灰色的脚印擦拭干净。
男孩看着我一连串的动作,他愣了一下,视线交错的那个瞬间,他慌乱的移开,接着动作不算轻缓的夺走我手里的画板和素描,抱着画板转身逃跑。
未曾真正感受过善意的少年呼吸都困难,只怕面前正在帮助自己、看上去无比柔软的女生在下一秒会变本加厉的将那些素描重新扬起,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睛,他知道她不会伤害自己,却下意识想要逃走。
我看到他的背影沾染阳光,瘦削的肩胛骨在光芒映照的校服衬衫里格外的明显,随着他跑走的动作如同蝴蝶振翅一般美,蝴蝶的脆弱翅膀承受不住大幅度振动,怎么也飞不到自由的天空里,只剩因为太剧烈的震荡而破碎的蝶翼。
好单薄的背影——我感觉他下一秒就要破碎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还有些恍惚,手指尖被猛地从手中夺走的素描用纸用力的划破,已经出了血。
“你帮他一个聋子干什么,人家可不感谢你,一句谢谢都没有就跑了。”
我回过神,将指尖的血迹抹去:“我又不需要他感谢我。”
我从前便听班里的同学不算和气的叫他公众出气筒,仿佛所有人在心情不愉悦的时候,都能以欺负他为途径来放松自己的心情。
也听他们极其不尊重的叫他聋子,说他孤僻得离谱,说不定身心都是不健康的,也因为他们从来不认真称呼他的大名,所以我到现在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也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被人这样欺负,没有见过他眼里的绝望。
头一次看见,竟然就已经让我快要窒息了——好让人心疼的眼神。
那天下午放学,我看到他站在学校门口,手指不自然的捏着书包的背带,看上去有些不安,发丝随着风飘起来。
他大概是在等人吧。
我这么想着,想起今天晚上的钢琴课,转身脚步匆匆的离开。
我身后的脚步声与我的脚步声交错响起,在我的耳边愈发清晰,我不自然的皱眉,心底一阵慌乱,迈开腿就想要逃跑,接着却听见一个极其好听的男声叫我的名字。
“等…等等!”
我愣了一下,转过头便看见是那个总是被欺负的男生,我还震惊于他听不见居然还能开口讲话,但问出口却也显得太过不礼貌了。
我不自然的皱眉,试探性问他:“是你跟着我啊,你找我有事吗?”
他掏手机的动作一顿,有些疑惑的侧侧头,眼睛里多了几分奇怪的情绪,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看着他空空如也的耳朵,我才终于反应过来,他现在听不见我在说什么,我暗骂我自己蠢得要死。
转而也掏出手机,打字给他:抱歉,我刚刚没注意到,我是说你找我有事吗?
看见我的问题,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抿起唇,接着小幅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掏出手机打字:“我只是想谢谢你今天可以帮我,请你喝冰红茶。”
看着他好看的手递过来的还沾着水珠的冰红茶,我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我接过那瓶冰红茶,朝他笑笑:“谢谢。”
这两个字很简单,所以他看懂了,他朝我微微弯弯腰,接着转身跑开。
看着他的背影,我仿佛能够看到他欲要飞扬的翅膀,捏着手里冰凉的冰红茶,我的手掌已经沾染了冰凉的触感。
他好像也不是传闻中那样孤僻又奇怪。
只是没有人肯听他慢慢说而已。
令我没想到的是,再一次在同学嘴里听到他,会是这样。
那是周六傍晚的晚自习。
“草,他们这次玩大了,把人家直接关画室了,人家被欺负得特别狠,好像还哭了,结果画室的门现在打不开了,他们几个也不敢找老师开门,我跟你说,他们这次处分挨定了!”
听着周遭的议论声音,我攥着笔的手都颤抖,视线停留在习题册上,我的呼吸慢了下来。
这和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我难道要去画室上演一出英雄救美,把他救出来吗?
我可不想淌这个浑水。
下一秒另一道更强烈的声音震耳欲聋,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你这样和霸凌者有什么区别?
你就是那个冰冷的看客。
如果有一天被恶意包围的人是我,也不会有人救我。
倘若我听见这些事,看见这些事,却依旧无动于衷,站在旁边任由他被欺负,任由这件事继续蔓延发酵,那我和那些霸凌他的人有什么区别,我是让他恐惧的帮凶。
看着他被人推进深渊,我明明可以去拽住他的手,但是却始终没有制止那些人的恶意。
我才是那个沉默怪兽。
脑子里如同卷起一场暴风雨,我站在如他经历过的那样沉寂喧嚣里,下一秒他那样无助恐惧的眼神出现在我眼前,像是一把冰凉的匕首,直直戳进我的心脏。
我仿佛已经看见他眼神绝望地问我:你明明看到了,为什么不救救我。
我好像要被人死死将脑袋按在水缸之中,喘不过气,挣脱不开。
我狠狠摔下笔的瞬间,教室里安静下来了,都看着我冲出教室的背影。
画室里没有开灯,漆黑空间里,只有微弱的夕阳透过窗户,在画室落下斑驳光影,照亮小小一片地板,刚刚重新配过的奶白色助听器沐浴在阳光里,安安静静在地板上沉静着,隐约还能看得到散落一地被撕碎的素描碎片。
和躺在素描中间的他。
他睁着眼睛,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却仿佛能够透出绝望两个字,他那双好看的眼眸里淌出滴泪水。
几滴鲜血顺着他的耳朵流出,和那几滴泪水混杂在一起,在阳光下晶莹透亮,却看得人胆战心惊。
我敲门的动作很大,声音也很大,可是他听不到。
我因为他正淌血的耳朵而无比慌乱,焦急间,我已经顾不上自己穿着校服裙子,猛地推开窗户从外面翻了进去。
踉跄着落地以后,我没来得及站稳便匆忙跑进去,跪在他身边,我却有些不敢动他。
我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
“还不够吗?还想要我怎么样?”他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大概是哭过,所以有几个字音都读不精准,他的声线有些沙哑,依旧如同仅剩躯壳那样,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是我……”
反应过来他听不见我说什么,我撑着他脑袋边的地板,以此让他看见我的脸庞,想要他放下防备。
他愣了一下,下一秒最后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在光芒下仿佛一颗晶莹的珍珠。
我有些慌乱的伸手擦掉他的眼泪,将他拽起来,又指了指我的耳朵,向他示意他的耳朵还在流血。
他缓慢低下头,移开视线,说得云淡风轻:“他们用笔尖戳进去了。”
这句话在我心里泛起惊涛骇浪,心疼地几乎要和他一起落眼泪,我对这些人的憎恶达到顶峰,下一秒定了定心神,我伸手小心翼翼的蹭掉他耳廓的血珠。
看着他怔愣的视线和僵直的身躯。
“我陪你去医务室。”我一字一句,尽量唇形清楚能够让他看清楚。
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消化了很久,接着便任由我牵着他出去。
医务室并不远,校医老师对宋亚轩已经很眼熟了,手底下写着记录。
我看到了他的名字——宋亚轩。
我坐在宋亚轩身边,看着校医老师拿着棉签小心翼翼的替他止血:“他这个会不会对他的耳朵有什么影响啊?”
“不会,主要是外耳道损伤,血止住就行。”校医说着,将棉签扔掉,拍拍宋亚轩的肩膀,“可以了。”
我松了一口气,将刚刚捡起来的助听器递给他,侧侧头示意宋亚轩和我走。学校走廊的人有些多,他有些紧张的蹙眉,手指尖都泛着没血色的白,不断摩挲着自己的衣角。
我叹息一声。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伸手牵住他冰凉的手,我掏出手机打下一行字:你不要害怕,我陪着你呢。
宋亚轩愣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神慢慢褪去些恐惧,他缓慢又坚定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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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再见到他,是在音乐教室的门口。
角落的钢琴被阳光浸染,反射出好看的光芒,恰逢全体解散的体育课,我便喜欢躲在这个凉爽的教室弹钢琴。
直到我听见教室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我转过头,看到了靠着门站着的宋亚轩。
我还惊讶于他的出现,想开口说话,只有不过“你怎”两个字音,接下来的话便统统被他堵在咽喉。
宋亚轩指了指自己空空的耳朵,又朝我摆摆手,示意自己现在听不见我讲话。
我以为他又被那些人欺负了,所以助听器才不在他的耳朵上。
有些着急,可我没有带手机,我和他连沟通都成问题。
他看出我的焦虑,下一秒轻轻勾起嘴角,兀自掏出手机解了锁后递给我。
“他们又欺负你了吗?你的耳朵呢?”
看见我将助听器这三个字化作耳朵,他哑然失笑,接着摇摇头,拇指飞跃,在屏幕上迅速的敲敲打打,眼角眉梢沾染些温和。
他打字的速度很快,所以我也没有等很久。
“他们没有欺负我,我来音乐教室不喜欢带“耳朵”。”
宋亚轩的回答也显得有些幽默,我被他逗笑了,接过手机打字。
“你经常来音乐教室吗?”
他接过手机,指尖都泛起白,睫毛轻轻颤动,在面颊上打下阴影,他点点头,不再将手机递给我,坐在音乐教室成排的座位上,撑起脑袋示意我继续。
可当着他的面,我怎么敢继续弹下去。
我将钢琴盖合上,朝他摇摇头。
他叹息一声,走到我身边,又一次打开了那架钢琴,修长的手指在感情上很简单的弹了几个音符——但却不是随便弹的,那是首初学入门时要学的曲子。
是了,他的手很好看,不仅仅适合拿画笔,而且很适合弹钢琴。
“你还会弹钢琴?”我的声音沾染惊讶,脱口而出的疑问,又一次忘记他的残缺。
直到注意到他有些淡然的视线,我才回过神,轻咳一声,没有再问一次这个有些不礼貌的问题。
“会。”他已经猜出我的讶异,所以快速的回答了我,他的声音好好听,此刻落进我的耳朵里,像是一片细小的羽毛轻缓的拂过我的耳尖。
震惊之余,他吐出一口气,朝我微微笑笑——好柔和。
突兀的声音拽回了我的思绪。
“她怎么和那个聋子混在一起了啊?”
外面小小声音的议论传入我的耳朵,我的视线顺着看向窗外,下一秒不自在的皱起眉头,我突然很庆幸面前的人没有带助听器,那些恶意不会传进他的耳朵里。
下一秒他却顺着我的视线看到外面指指点点的人群,看清楚了那些人一开一合的唇瓣,他已经猜到那些人的话语不会有多么好听。
宋亚轩抿起了唇,垂下了眼帘,他回过头看着我,眸子里有些歉意。
“抱歉。”
这两个字格外清晰。
我知道他现在听不见我讲话,所以什么也没有说,也知道他正看着我的表情揣摩我的情绪,接着我缓慢的松了原本皱紧的眉,勾起了嘴角摇摇头,希望他知道我并不在意这些事。
宋亚轩仿佛能感受得到,下一秒松了口气,转过头看着依旧围绕着的人群,他挡住了他们看我的视线,接着小心翼翼的伸手捂住了我的耳朵,隔绝了那些恶意。
“不要听。”
我愣了一下,感受着他冰凉柔软的指尖在我耳尖摩挲,我能听见肌肤摩擦的声音,清晰明了。
还有我心跳的声音——噗通——噗通——
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我几乎要溺死在这双温和悲伤的眼睛里了。直到下课铃声隐隐约约穿进我的耳朵,我才回过神来,轻轻敲了敲他冰凉的手背。
宋亚轩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散开的人群,接着放开了手,我伸手指了指门口,向他示意已经下课了,走到门口以后和他挥手告别,却看到他眼底的一抹不舍和渴望。
还有自卑。
那天下午放学,我打扫完班级卫生以后,在走廊里碰到他了,伸手和他打招呼,下一秒宋亚轩却极其慌乱的移开了视线,退后了两步,想转身走另一边较远的楼梯。
看着他耳后卡着的机器:“宋亚轩!”
他的背影明显的停顿,下一秒却假装没有听见,步伐更加得快。
中午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还突然不理人了啊?
我也憋了股气,本想转身离开,却看见跟在他身后鬼鬼祟祟要去触碰他耳朵的两个同班同学,我皱起眉头,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有了反应,我快步走过去,伸手拍拍他们两个人的肩膀。
他们看到我,松了口气,压低声音,笑着问我要不要看聋子闹笑话。
我皱紧眉头。
怎么能有这么多人想要欺负他呢?
因为他听不见吗,还是因为他寡不敌众没办法反抗,亦或是那些人本身就被恶意包围?
“我看你们俩就像笑话。”恶狠狠撂下这句话,我走到宋亚轩身边,拽住他的手腕。
我眼睛里的情绪好像不大好,他看着我的眼睛,下一秒像是被我吓着了一样,睫毛轻颤移开了视线。
“今天晚上一起回家。”我缓慢开口,很久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我幽怨的看他一眼,“我知道你听得到,就是故意不理我的。”
“我不是……”他小小声音说着,因为一整天都不曾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干涩暗哑。
“你看看,我就说他们俩指定有点啥……你说她怎么和这聋子在一起了啊……”
身后又是那些沉积的恶意。
宋亚轩带了助听器,他们的话听得还算清楚,听见这句话以后,他有些歉疚地垂下头,下一秒想要挣开我的手,却被我死死的拽住。
“一起回家,我一个人害怕。”我瞥了他一眼,害怕如果我离开,他们两个会继续欺负宋亚轩,我毫不心虚地扯谎。
他终于不再挣扎,有些乖巧的跟在我身后,眼眸里揉进一圈细闪繁星,他垂着眼睛,看着我的视线有些软和。
“所以你刚刚为什么不理我?”终于和宋亚轩一起出了学校,我和他并肩走在路上,侧过脑袋问他。
他犹豫了半天,公交车都过了一趟又一趟,才终于小小声地开口:“不想因为我,让你也变成被排挤的人。”
我有些凌乱,看着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如果你是指被这些恶心的人排挤出他们的圈子,那你不需要担心我会被排挤,因为我从来就没有进去过,以后也不会想要加入。”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亚轩哑了声音,捏着背包带子的指尖都泛白,他转过头逃避我的视线,“我只是不想你也孤孤单单一个人。”
想起他那样脆弱的眼神,我的心疼漫溢,也想起他温柔的捂住我的耳朵,将那些污言秽语隔绝开。
我想要陪在他身边。
“我们都不会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的。”我牵起住了他的手,声音里的坚定清晰可见。
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温度,阳光打在他的发顶,闪着暖橙色的光芒,他看着我,缓慢的点头。
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将我和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影子在灯光下交错,如胶似漆,像是紧紧贴在一起一般,风声吹动的声音伴随着枝叶的啼笑,在耳边响得清晰。
我的脚步都轻快。
你不会再孤单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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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我的生日是冬天。
宋亚轩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生日的具体日期,那天下午放学的时间,他拎着书包,神神秘秘地拽着我,溜进音乐教室里,他将耳朵上的助听器卸下来,放在钢琴上,发出了小小的磕碰声音。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还带着些害羞,坐在钢琴前,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跳跃,弹奏着那支我前两天在朋友圈分享过的那支钢琴曲。
我愣了,晃着脑袋听他弹奏乐曲,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坐在他身边,摇着悬空的小腿,看着他的眼睛都亮晶晶的闪闪发光。
等他结束最后一个音符,他才重新带上助听器,为了好和我交流。
“你弹琴为什么不戴啊?”我指了指耳朵问他。
“这样的话,如果我弹错了,就只有你一个人的耳朵会被折磨了。”宋亚轩笑得有些腼腆。
“诡计多端……”我小小声嘟囔着。
他的钢琴指法都对,而且能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初学者,我的一个个疑惑积攒在心里,成了一个毛线球,看着他微微笑着的表情,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了。
宋亚轩看出我的踌躇,他将钢琴盖子合上,胳膊撑着钢琴:“你想问什么?”
“你……”我犹豫了一下,心一横,问得小心翼翼,“你的耳朵……怎么回事啊?”
宋亚轩的表情没变,似乎已经猜到我会问这个,他吐出一口气,眉头也皱起来了。他站起来,就在我以为他有些生气的时候,他握住了我的手,牵着我出了学校。
山城的冬天无比的潮湿,潮气透过我的棉袄已经钻进了我的脖子,有些冷得慌,阳光被浓云雾霭遮盖,看不见一丝暖意,眼前也雾蒙蒙的,几乎看不清楚十米以外了,仿佛被一道毛玻璃隔开了。
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颤,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折断生脆的骨架,还有些树的枝叶倔强的停留在枝头,泛着黄或红的缤纷色彩,在冷空气里蕴藏着暖色。
他带我去了江边。
江水气息裹挟着凉意,冷得我有些发颤。
手肘搭在栏杆上,宋亚轩垂下脑袋,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好久之后才缓慢地开口:“我不是先天性的。”
宋亚轩幼时学过很久钢琴,大概四五年,后来在他十二岁的那个春节,他在只有矮矮的锁链的江边,被硬生生和爸爸妈妈挤散,被熙攘人群拥挤坠海。
那天他发高烧,导致了严重的肺炎,在医院里,他隐隐约约能听见爸爸妈妈吵架的声音。
他的家境并不算富裕,支撑他学钢琴的是他幼时浓厚的兴趣和妈妈大半个月的工资。治疗费住院费过于昂贵,不过两天,就已经有两千块钱像流水一样溜走。
后来烧得糊涂,那段时间的记忆都模糊得很,他记不清是怎么回的家了,只知道那段时间他服用的很多药物都特别的苦,而且剂量很大,再清醒过来他就发现,他已经听不见了。
耳边只有嗡嗡的噪音。
去医院检查,是药物导致的,因为服用剂量过大,时间拖得太久,所以没办法治愈。
爸爸妈妈的吵架次数日益上涨,都认为儿子的耳朵是对方的问题,久而久之两个人就闹了离婚,他被判给父亲一起生活了。
后来他就喜欢上了画画。
他的世界很安静,画画是他唯一能被世界听见的声音。
后来他爸爸去做生意,也算是赚了不少的钱,他在十五岁那年才配了第一幅助听器。
那个时候他讲话已经有些不标准了,所以很自卑,总是不敢开口,戴上助听器的时候还好一些,不戴的话他就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音调了,所以他很不喜欢讲话。
甚至于有一段时间对所有的声音都恐惧,包括曾经他喜欢的钢琴曲。
高一时他因为不喜欢说话,被人说太过孤僻内向,也因为耳朵听不见,所以经常被欺负,可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帮他,他经常被围在人群中间,那个小小的机器成了他和同学之间跨不过的鸿沟。
好像不讲话也是罪。
“别再说了。”
我有些听不下去了,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我不自觉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想要给予他温暖和安抚:“以后不要做你不喜欢的事了。”
他似乎顿了一下,也猜出来了我指的是那支钢琴曲。
宋亚轩的身上有很好闻的沐浴露的香味,像是花香,此刻萦绕在我的鼻尖,几乎要缠绕出我的眼泪。
“我只是想感谢你,因为遇见你了,所以我才能又一次和这个世界交流,在这五年里,你是第一个站出来帮我的人,还愿意听我讲话,愿意和我说话。”
“我听不见你的声音,可我想看见你开心。”
我捏着他后背衣服的手都僵住了,脑袋蹭了蹭他的肩窝。
“我很开心,谢谢。”
那天我套出了他的生日,和我的生日间隔不过二十天,他愿意弹钢琴给我听,那我送他什么好呢。
看着画布上写着数字的色彩块,我有些苦闷。
我的手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画画对我来说难于上青天。
他可以克服从前弹钢琴给我听,我像个小学生一样涂个色块有什么难的呢?
颜料在画布上轻轻刷过,在画布上留下一抹抹清晰简明的缤纷色彩,颜色于宋亚轩而言是最直接的观感,我一笔一笔涂得细腻认真,想要尽力将这幅画填充完美。
我知道你听不见这个世界,那我就把这个世界画给你看。
画完那副画的夜晚,我开心的将我刚刚入睡的爸爸妈妈都摇起来了,翘着鼻子同他们两个人炫耀着我的“大作”,两个人睡眼惺忪,无奈的看着我。
“你怎么对人家这么上心,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我爸爸打趣着,已经睡不着觉,他起身去厨房煮面。
我愣了一下,没有回答我爸爸的话。
是啊,我怎么对他这么上心。
我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我确认心意的第一时间就向正在吃面条的爸爸妈妈坦白了我对宋亚轩特殊的感情,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睛里读出了些了然。
“喜欢他那你就对人家好一点,别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人家估计喜欢安静的女孩儿。”
我听着我爸爸的话,有些不悦的撇撇嘴:“他才不会嫌我吵呢……”
我说着,继续欣赏着手里捏着的色彩缤纷的画布。
我想他会喜欢吧?
他果然很喜欢。
宋亚轩过生日那天,手里拿着那个画布,柔顺的黑发都跟着开心一般,翘起两缕不听话的呆毛,宋亚轩的眼睛亮晶晶的,迸射出喜悦和快乐,看得我心跳都跟着变快了。
“谢谢,我很喜欢这幅画。”宋亚轩说着,小心翼翼的将画布收起来,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那你喜欢我吗?”我的声音雀跃,窜入宋亚轩的耳朵,“宋亚轩,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他的身形一僵,下一秒恢复如常,他捏着拉链的指尖都泛白,匆匆拉上书包的拉链,他的睫毛轻轻颤抖,缓慢地抬起头,看着我,他笑得柔软,像是拂面春风一般温和,眼角眉梢都是温润。
“你刚刚和我讲话了吗?”他嘴上说着,伸手摘掉了自己耳朵上的机器,“不好意思啊,助听器好像没电了。”
怎么偏偏这句话没电了呢。
而且我明明看到我刚刚来之前,他才换过电池的。
难道是我看错了吗?
看着我半信半疑的表情,他真的伸手把助听器的电池扣下来了,而后弯下腰,伸手去背包里找那个备用的,不过片刻,他又直起身子,含着歉意朝我笑。
和缓的笑意此刻却有些刺眼。
我懂他的意思是抱歉,伸手同他打手语:要去买电池吗?
宋亚轩看着我打手语的动作,他像是被巨大雷声吓到一般的小兔子,他此刻正定定站在原地,呼吸都放慢了,眼眶泛着粉红色,呼吸声音也愈发粗重,他眼底的情绪像是不敢相信。
我学手语已经有大半年,基本的交流没有问题,这句话应该不会出错的啊。
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觉得很庆幸会遇到我——我是除过他妈妈以外,第一个为了他学手语的人。
此时此刻的我还以为我哪里打错了,歪头想去找手机,下一秒就被他拽住了手腕。
“好。”
他的眼眸里情绪凄婉温和,声线都有些颤抖。
但从那天以后,我们两个接连很久都没有再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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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雨怎么还没有停。
我坐在教室里,看着窗户外面已经连着两天未曾停下的细密的雨点,在玻璃上绽放开短暂的烟花又迅速消散,成了过眼云烟,连绵的雨带走的刚刚升起的春天的温度,此刻教室里冷得有些难耐。
笔尖与纸张接触的声音在耳边嘈杂的响起,听得我没来由的烦闷,我握着笔的手都被冷风吹得有些颤抖,往袖子里缩了缩,我看着习题,却一个字都没有进脑子。
我还不断思索着那天他说助听器没电了,却越发觉得他就是在欺骗我。
“卧槽,快去找老师啊,隔壁那男娃被人按在小巷子打得狠了!”
“找什么老师啊,这他妈找老师咱这些人全都完蛋,还不赶紧过去劝架啊!”
我攥着的笔一瞬间松了,在桌子上发出咔哒一声,随之断裂的还有我脑袋里的那根紧绷的神经。
我的指尖都跟着颤抖,明明雨伞就挂在我桌子边触手可及的挂勾上,此时此刻却显得格外遥远,我猛地站起身,身后的凳子应声倒地,金属与金属之间碰撞,发出巨大刺耳的声响。
我的呼吸都不自然,下一秒伸手抡起地上的凳子,我使了力气,用力推开还堵在门口的一群人,我脚底下奔跑的动作都格外的快速,明明拖着凳子,此刻速度却快的要飞起来了。
空气里的潮湿气息窜入我的鼻腔,伴随着一股青苔味,地板砖滑得要死,我险些摔跤,连站稳都没来得及,便又一次迈开脚步。
宋亚轩,你等等我。
小巷子狭窄逼仄,一股说不出的涩味,墙面沾染着刚刚下过雨的青苔雨水,地面上蔓延着雨滴,坑坑洼洼积蓄了不少雨水泪。
下一秒就打雷了,雷声巨大,要生生撕裂我的耳膜耳道一般,也撕扯着我面前的景象都不甚清晰。
少年被逼得无路可逃,高高瘦瘦的身躯蜷缩在角落,他呆呆的仰着头,但是却死死闭着眼睛,将整个世界的景象和声音隔绝开来。
他闭上眼睛就能够拒绝所有。
他白色衬衫已经沾染了青苔的颜色,看上去污秽不堪,耳朵里的小巧器械已经被那些人扯下来了,摔碎的地上,连外机都破碎。
雨滴越发的大,珍珠般大的冰凉雨点砸在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能生生砸出无数淤青红肿般,痛得我想哭。
雷声伴随着雨声,缠绕这个多事的春天。
施暴者嘴里的语言还没停止,不过幸好——幸好他听不到这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别再动他了!”
我的声音是前所未有地沙哑。
“又来英雄救美啦?”他们嗤笑着,听得我浑身发抖。
“别他妈再过来了!”我倔强地挡在他身前,凳子抡在面前,“我最后说一次。”
凳子被我两只手死死握住金属椅背,他们大概也没想到我真的会把凳子抡起来。
“疯了吧……”
他们转身逃开的瞬间,我一直紧绷的呼吸瞬间松了,大口的喘着气,我后知后觉的恐惧,手脱了力,那把椅子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下一秒我腿软的站不住,裙摆沾染泥土尘埃,我和他一样被肮脏泥泞包围。
我慌乱的转过去,看到宋亚轩怔怔的盯着我看,眼神里的悲哀无助和迷茫好明显好明显,还有些未散开的恐惧和厌恶,这些情绪在此时此刻好像化作一双无形的手死死钳住了我的柔软咽喉。
我滚烫的泪水和雨滴一起落下来,在漆黑的水滩上溅起涟漪。
“宋亚轩……宋亚轩,你还好吗?”我捧着他的脸,看着他茫然的皱起眉,又努力的想要看清楚我的唇形,我才终于反应过来。
“助听器……”
我松开他的脸,伸手在泥泞的地面去摸索到一个个碎裂开的小部件,弹钢琴的白皙手指沾染泥土灰尘,我的指尖都因为我用力安装小东西的动作开始泛红,我想要重新让他可以听得到我。
宋亚轩拽住了我的手,皱皱鼻子,他狠狠地摇头,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脏。”
我快要绝望了,我和他连沟通这样简单的事都是困难,眼泪不断的溢出,我快看不清他了。
宋亚轩看着快要陷入崩溃的我,他缓慢的抬手,第一次同我打手语: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
我狠狠擦掉眼泪,衣料摩擦着,在眼尾留下一片通红的印记,我的手都颤抖,打出的手语勉勉强强能被看懂:我们去找老师,好不好?
他呆愣的看着我,眼睛里淌出眼泪,缓慢的点点头。
校园暴力的话语过于敏感,尤其宋亚轩本身就被看作是弱势群体,老师当机立断将这件事上报了学校,承诺会给我们满意的答复。
从办公室出来,我发觉天都更蓝,转头看到宋亚轩苍白的脸色,正柔柔地看我,我有些慌乱的打手语问他怎么了,他抿着唇,狠狠地摇头不肯告诉我。
直到我看到他沾染泥泞的白鞋上,刺眼的一抹红色。
“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说啊?疼不疼啊?我们去医院!”
太过着急,我一连串的话如同机关枪一般吐出。
宋亚轩被我拽着手腕,但因为力气的悬殊,我们一分一毫都没有移动,我回过头发觉宋亚轩看着我的眼神越发地凄清悲凉,那股凉意蔓延,仿佛将我死死冻住在原地。
他同我打手语:我不会读唇。
我快急死了,本就不够熟练的手语在抬手的瞬间忘得一干二净,我的呼吸都急促,眼泪又要落下来了,夹杂着雨水的凉风又一次扑了我一身,冷得刺骨钻心。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我凌乱的头发理顺,也不着急。
我恍然回过神来,手指直直指向学校对面的医院,宋亚轩愣了一下,狠狠地摇头拒绝。
就连我双手合十乞求他,他都不肯去。
在我想继续劝他的下一秒,他坚决地闭上了眼睛。
我愣在原地,伸手拽着他的手腕,声音越发颤抖:“宋亚轩,宋亚轩!”
焦虑感愈发强烈,我被透明的绳子死死勒住了咽喉,他黑色裤腿已经粘在腿上,我终于看到那块生生撕裂衣料的伤口,血水已经浸染白鞋,和雨水泥泞混杂在一起,极其得吓人。
会感染的。
可任由我如何拽他的手腕,他却始终都不肯睁开眼睛。
他的手握成拳头,我连一字一句写在他手里都没法做到。
怎么办?
他在拒绝沟通,他在拒绝我。
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喉咙都沙哑,我明明知道他听不见我的声音,却还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喊他的名字,我的指尖都要在他的手臂上掐出红色,他却不知道疼痛一样,连痛都不说,也没有一点点颤抖。
可是看着黏在他小腿上的衣料,反而是我痛得发抖。
时间流逝,我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就连天空上最后的光芒都彻底熄灭了。牵着他攥紧拳头的手,看着他紧闭的眼睛,那瞬间我万念俱灰,慢慢松开了手。
宋亚轩呆了一瞬,睁开眼睛,看见我恍惚绝望的表情,他慌张的拽住我冲我摇头,手指翻飞:我不喜欢医院,很不喜欢。
我只是看他,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我移开本来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转身走得决绝,眼泪跟着转身的动作一起掉下来。
宋亚轩急忙挡在我面前,看见我满脸的眼泪,他慌了,手忙脚乱地擦我脸上的泪水,拽着我的手腕,我低下头,像他那样拒绝沟通。
宋亚轩拇指和食指捏住我的脸颊,让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妥协,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去。”
我和宋亚轩肩并肩走在路上,但我却始终回不过神来了。
他闭上眼睛,就可以拒绝整个世界。
包括我,那瞬间像是被判了死刑一样,可是我一点点办法都没有。
看着医生包扎那个有六七厘米的狰狞伤口,我缓慢僵硬的移开视线,看着窗外停了雨的天空。
那天,我和宋亚轩相顾无言。
直到后来在学校里好几次见面,宋亚轩犹豫着摆手同我打招呼,但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以后,他才发觉我的反常。
那天在音乐教室,我刚刚推门就看见坐在旁边的宋亚轩,他像往常的习惯一样,没有带助听器。
径直掠过他,我坐在钢琴前。
宋亚轩快步走过来,伸手拽了拽我的手指,等我回过头,他伸手有些犹豫的打手语:你怎么了?
我转过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有些着急,捏着我的指尖都用力,一个字一个字咬字:“你不要不理我。”
“我错了,对不起,我那天不是有意的,但我很讨厌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和我发烧的时候吃的药味道很像。”
宋亚轩的声音沙哑,依旧有几个字音有点奇怪,但他搬出这句话的那瞬间我就软了脾气,虽然还是有些生气。我缓慢的转过来看着宋亚轩,掏出手机,我连手语都不想打。
“你那天闭上眼睛我很害怕,我被你推开在你的世界以外了。”
他慌乱的摇头,有些语无伦次:“没有!我不是……”
他换了手机打字:“你是我世界里唯一的人,我怎么会推开你呢?”
“你就是推开我了,就在你闭上眼睛的那瞬间,包括你那天说助听器没电了,你在骗我,你明明听见了!!!”
三个感叹号在手机屏幕上格外的显眼,他扫过一眼后,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却不再打字,也不再打手语,也不再开口说话,我的心也愈发的沉重。
“所以你就是不喜欢我,是不是?”我看着他的眼睛,小小声问他。
宋亚轩看懂了“你”“不喜欢”这几个字,大致也猜出来了我的意思,他叹了口气,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就在我失落下去的瞬间,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听不见的,他们都很讨厌我这个聋子,你怎么能喜欢我呢?” 他被那些人踩进泥泞里,只剩下自卑和怯懦了。 听着宋亚轩说话,我的心疼情绪泛滥,着急同他说,我不自觉的也开始张嘴。 “为什么不能?你听不见,但我可以听得见啊,我会陪着你的啊。”我皱紧眉头,“你有我呢。”
他看着我,虽然听不见,但是他已经可以猜到我会说些什么,他的眼睛里仿佛是满满的无奈,皱皱眉头,好像在问我怎么这么执迷不悟。
见他久久不回答,我皱了眉头,将他摘下来放在桌子上的助听器有些粗暴的塞回他耳朵里。
“你看,这不就听见了?”还有些不讲理。
“这不是喜欢,只是新鲜感而已。”宋亚轩有些无奈地看着我。
“这就是喜欢!”
“那你愿意陪我在寂静里待一辈子吗?”
宋亚轩又叹了口气,接着伸手捂住了我的耳朵,像上次替我挡住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语一样,他的冰凉指腹贴在我的耳尖,柔软也轻缓,电流从耳尖传递到每一个细胞,都只说着愿意这两个字。
“就像这样。”
我紧紧盯着宋亚轩明亮的眼睛里,却看到他眼睛里藏着的期待和胆怯,交织缠绕,如同一条绚烂美丽的银河灯展一般,点亮他好看的眼眸,也映照我坚定认真的模样。
“愿意。”
我的回答脱口而出,像我承认喜欢他那样毫不犹豫。
他拧起眉头,似乎嗔怪我怎么这么倔强。
我伸手轻轻拿掉我刚刚放进他耳朵里的、已经沾染了他的体温的小小机器,看着他,我一字一顿。
“我愿意陪你在寂静里,我可以做你的耳朵。”
他停顿一瞬,似乎有几个字猜不到,皱了眉头,细细盯着我的唇:“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我愿意陪你在寂静里。”
宋亚轩犹豫了一下:“我愿意陪你在寂静里。”
“我可以做你的耳朵。”
他停顿了:“我可以做你的……耳朵。”
温暖的阳光从狭窄的窗户打进昏暗的音乐教室,奶白色的助听器安安静静地躺在黑色钢琴上,被光芒照亮,折射出一抹亮色,仿佛能够照亮整个音乐教室,蜿蜒曲折的光终于将漆黑点亮。
我的手肘搭在钢琴上,奏出不算和谐,却极其震耳欲聋的杂乱声响,但又好像格外的悦耳动听,能够敲醒无数寂静的深渊,清脆悦耳的回音在那一瞬间传递进我的耳膜,与杂乱的钢琴声碰撞合奏。
“我的祷告终于有了回音。”
“天会亮的,你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