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兆之光【第六章 小蛋糕的世界（1）】
凯特琳.吉拉曼恩警长不是一个容易失态的女人。
这是皮尔特沃夫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她是一个嗡嗡作响的发条野兽的心脏，它的骨头是黄铜脚的木桌、皮革衬里的文件匣和密封证据的玻璃管，它的器官是穿着纽扣衬衫和吊带的疲惫职员，以及奔走忙碌的蓝灰色制服警官，它的血液是一张张文件密信，在器官之间流动聚集。
这头野兽，也可以被称为“办公室”，或者说“律法厅”，尽管凯特琳更喜欢“皮尔特沃夫中央警署”这个名字。虽然它看起来是一个不守规矩、混乱不堪的怪物，但那些熟知这位穿着清爽制服、天蓝色眼睛、头发乌黑光滑的高个年轻女子的人都知道，她把自己的这头怪物拴得很紧。
在她的书桌后面，铺着一块巨大的墙板，上面覆盖着纸片、海报、地图、提示和草图，大头针和红色细线组成一个复杂的蜘蛛网。它巧妙的逻辑模式，暗示着它的主人有着最为敏锐的头脑，甚至连最疯狂的阴谋家都要为它感到自愧。
桌子旁边摆放着她最喜欢的高帽，这顶个性化的高帽取代了她当初级执法官时的制式警帽，而现在它已经成为这位警长的标志。
办公桌上，是一个大型黄铜放大镜，几沓文件堆整齐地堆放在一起，还有一个热气腾腾的陶瓷杯，上面有一个小蛋糕的标志。
一旁的东西是它现实中的样子——一盒纸杯蛋糕，它们粉色的糖霜在晨光中闪闪发光，凯特琳一边轻吹着咖啡，一边伸手去拿蛋糕——但她抓到的是另一只手。
“啊！”蔚惊叫起来，假装无比震惊的样子，“你要吃我吗！”
“蔚奥莱，”凯特瞪着她的搭档，“你就玩不厌这一套是吗。”
“永远不会，”蔚笑着拿起蛋糕，用舌头暗示性地舔舐着蛋糕上的糖霜，故意发出呻吟声。“嗯...只要我...嗯...能继续看到...嗯...你这样的反应...真好吃...”
凯特琳从杯子上方半抬着眼看着她，眼眸间氤氲着性趣。
“亲爱的，如果下次我需要审问一个难缠的嫌疑犯，”她咕哝着，“我就让你空着肚子在他面前吃几盘饭，剩下的事情就可以用你的餐桌礼仪解决了。”
“我的餐桌礼仪怎么了？”蔚将剩下的蛋糕一口塞进嘴里，拍拍双手，把面包屑和碎末弹得到处都是。
凯特琳扬起的眉毛回答了这个问题。蔚一边咀嚼着，一边给了她一个飞吻，然后俯身在书桌上凝视着文件堆。“有什么需要我的活吗？”
凯特琳一个接一个地把文件抬起来，放在她旁边的文件堆上。“航运纠纷、违反区域规划、工业专利欺诈......”
“呼噜，”蔚翻了个白眼，“有没有更刺激的？比如说...家里的？”
凯特琳抿了一口咖啡以掩饰自己的表情。蔚现在是在办公室大摇大摆地胡闹着，但她知道这都是掩饰。当她说“家”时，她声音中的情绪深深地击中了凯特心里的某处。
这提醒了她，蔚被迫在凯特琳和她曾经的生活做出选择，切断过去的一切，而凯特琳仅仅只是一个她才认识几天的女人。
而她选择了凯特。
‘已经快一年了，这对她来说很艰难’
她的眼角瞥向了那个东西。普通的棕色封面就如同所有其他的文件一样，在凯特琳书桌抽屉里的特殊位置上一直没有动过，直到...
‘她会因此恨我的’
她不敢再看那个东西。不敢面对蔚热情的笑容，不敢面对如此信任她的爱人。
‘不，她不会的，她会理解的’
她咬了一口蛋糕掩饰自己的分心，用餐巾轻拭手套上的糖霜。
‘我...不能，我不能这样对她。不能用这种方式，直到我弄清真相’
凯特琳小心地将文件滑到文件堆底部，胸口的寒意阵阵加深。
‘我只是需要时间来确定’
“我正在努力，蔚，”她吃完了蛋糕，希望自己脸上的微笑看起来不显得那么勉强，“对我耐心点。我很快就会有东西给你的，我保——”
“——抱歉！”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阵骚动。“只需要跟——”
两位女士向通往顶层办公室的楼梯间望去，下面传来了喊声和混乱的声音。
“嗯，”蔚说道，“那听起来有点像...”
凯特琳眯起眼睛，迅速地又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后把杯子递给了蔚。蔚也喝了一大口。就在这时，某人急急忙忙地冲上楼梯，向她道歉，尾随着的是四名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官，他们没能拦住这位不速之客。
“抱歉抱歉抱歉，我必须得见皮尔特沃夫的警长！”金发青年猛地拍在她的桌子上，让蛋糕盘发出嘎嘎的响声，还掉了一块蛋糕在地上，“凯特琳！我需要和你谈谈！”
办公室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盯着那个胆大包天直接跑到警长办公桌前的闯入者。
“哈，”蔚说，“看看谁来了。”
凯特琳抬起头，看着桌前惊慌失措、气喘吁吁的脸，皱起了眉头。
“伊泽瑞尔，”她的言语中并无调侃之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叫我吉拉曼恩警长。”
伊泽瑞尔翻了个白眼，喘了口气，“听着，对不起，凯特，我——”
“嘿，”蔚走近他的旁边，把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放在青年的肩膀上。“这不是皮尔特沃夫最讨打的脸嘛。”
伊泽瑞尔把目光投向那只手。蔚的缠手绷带很干净，如今它是由优质的皮城亚麻布制成的。但是他仍然能看到指节周围褪色的血迹，即使皮城的洗衣店都洗不掉的痕迹。
伊泽瑞尔确定这应该不是她自己的血。
“这是警察暴力，蔚。”
她笑了。“冷静点，孩子，我到底打了你多少次？”
“三次！”
“毫无理由的有几次？”
“好吧，一次也没有...”他垂头丧气地说，“...是我自找的。”
“看吧？我还算是个好警察，”蔚咧嘴一笑，“而你只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混蛋。”说着，她捡起掉下来的蛋糕，塞到他的手里，“吃了吧，让你的大脑冷静冷静。”
她嘴唇上的伤疤让她的笑容显得格外迷人，或者格外恶毒，这取决于她的心情。她打算让他自己弄清楚是哪一个。
凯特琳指节轻敲桌面，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好吧，伊泽瑞尔，”她冷笑着说，“我们有什么荣幸迎接你的大驾光临？你这么着急，我猜是来把你从底城掠夺来的恕瑞玛工艺品交上来的——”
“诶诶，等一等，凯特，”他举起双手，蓝色的眼睛惊恐地闪烁着，“那些不是——”
凯特琳用戴着手套的手指灵活地翻找着她左边的那堆东西，翻出了一幅又一幅稀有物品的草图，把它们放在不速之客面前。
“...一块三世纪的胸甲，六个卡诺匹斯罐和一个镶金的颈甲...”
“好吧好吧，听着，严格来说，”伊泽瑞尔平静地举起双手，左手仍然抓着那只蛋糕，像一只微笑的金发螃蟹，“严格来说，那些废墟在祖安地下，所以它们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
“严格来说，”凯特琳用冰冷的蓝眼睛注视着他，也露出微笑，“这些遗址属于恕瑞玛。在皮城治下，它们的文物在法律上被视为恕瑞玛文化遗产，在恕瑞玛分裂之后就一直如此...”
她打开了另一个文件。是伊泽瑞尔的肖像，以及一大堆他自我描述的详细冒险经历。他眨了眨眼，似乎为自己的受重视而受宠若惊。
‘以迦娜为名啊，这个男孩的自恋程度...’凯特琳叹了口气，接着说下去，“...根据第十二章第十四小节-A条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就是为什么恕瑞玛高级大使和几个与恕瑞玛家族有联系的皮尔特沃夫家族希望把这些文物归还给恕瑞玛。如果我说的还不够清楚的话...”
伊泽瑞尔咬了一口蛋糕，怒气冲冲地摇了摇头，“好吧，但这不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不是吗？那太遗憾了，”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回答，眼睛与他平齐对视，“我会履行警长的职责，不能让你在没有供认盗窃案的情况下离开这里。不过原告告诉我，如果这些文物能安全、及时地归还，指控将被撤销，如果你还留着它们的话。”
伊泽瑞尔脸色苍白，畏缩了一下，“...啊，嘿嘿，欸其实它们不在我这，但你看，这不是——”
“现在我能打他了吗？”蔚高兴地问道。
“不，”凯特琳瞥了蔚一眼，继续眯着眼睛直直盯着伊泽瑞尔，“它们属于博物馆，伊泽瑞尔。不是在黑市上卖给出价最高的人的！”
“嘿，”伊泽瑞尔把一根手指伸到空中，“好吧，关于那件事。”
“嗯？”
“听着，凯...吉拉曼恩警长，”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交叉双臂的蔚，她看起来对他们的对话乐得不行，“我们做个交易。你仔细听我的事情，然后你会得到那些文物的，我保证。请听我说，这很重要。”
“等一下，”凯特琳把笔记本翻到一页空白的面，从袖子里抽出一支自动上墨水的钢笔，给了他一个猫一样的微笑。“我洗耳恭听。”
伊泽瑞尔看上去很不舒服，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但是绝望最终战胜了他。
“我想报告一名失踪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