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离】浮生小记

【序】

杯酒赠故人。

【曦光霁曙物，景曜铄宵祲】

有别于其它不问世事、不涉凡尘的仙人们，归终算是其中格外特立独行的一位。

春去秋来，日升日落。每当第一缕晨光破开混沌的夜色，萦绕山峦的岚烟还未消散殆尽，初醒的鸟儿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林间慵懒啼鸣着。残余的昏暗还驻足在繁密的枝叶间，远处的平原却已奏起市井繁闹的序曲。

临水的琉璃百合缓缓舒展开自己的身姿。归终越过山涧，抚过轻风，嗅着清晨第一缕草木的气息，衣角缀满晶莹的晨露，从隐逸的山林间走出，踏上归离原的土地。

深厚肥沃的土壤覆盖了平整的田地，佝偻着身躯的农民用他那粗粝的大掌温柔地摩挲着稻谷柔软的叶片；早起的妇人在蜿蜒的溪水边浆洗着衣物，手中的木棒发出有节奏的拍击声，与潺潺流水相和应；打猎糊口的年轻人操起刀具和水囊，吆喝催促着同伴们抓紧时间；呵呵笑的老妪眯眼看着来往的人们，手中却没有停下搓麻绳的动作。

小只的麻雀并不怕人，蹦蹦跳跳地从穿过道路，急着去和伙伴们团聚。道路旁的泥地上，不知何人留下的寥寥几笔画作被印上了一个个竹叶形的小脚印。

村口趴着的大黄看见踱步走来的归终，吐着舌头甩着尾巴，热切地迎了上去。

新削开的木头散发着独特的清香，显露岁月的痕迹。蜷曲的木花依旧堆积在桌边的角落，归终一个拂袖，原本桌面上零落的木屑们也掉落下来和它们相遇。

随意地把昨日研究的物件推到了一边，归终抱起一沓图纸走出了工坊。

今日，她要教授人们的是灌溉的器械。

劳作的人们洋溢着笑容，嬉闹的垂髫孩童们唱起了乡土的歌谣，喧闹的人声随风掠过平原，传播到遥远的地方。好不容易清闲下的归终远远坐在长满琉璃百合的山坡上，微笑俯瞰这人世间的繁华和百态。

尘埃可以随风飘行万里，它的子民们却是安土重迁，于是它也选择停留在了某处。

云端的龙角若隐若现。钟离化作人形落在归终身旁，陪她静静眺望了一会儿。

“你干涉凡人们太多了。”过了一会儿，钟离开口，作为契约的象征、秩序的度量，他总是显得那么冷静睿智，“过多的给予会使他们变得盲从，失去自我的判断。”

他一说话，归终便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我会有分寸的，再说，不是还有你在吗。“归终偏着头看他，弯起的眼眸眉梢完全不像她在人们面前的端庄样子，反而带着孩童般的愉悦。

她抬起手指向远方，那里有村落山庄，有车轨行道；再远处，是重峦叠翠，是幽静之地，遍布无数生灵。

“相比起我们神明与仙人漫长的寿命和与生俱来的法力，凡人们实在是太过渺小脆弱，如同尘埃一般……”归终顺着手指的方向望着天际，“所以我总想着能多帮助他们一些。”

“即使现在他们还无比弱小，但我希望，终有一天他们会有着震天撼地的能力。”

钟离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瞬间仿佛是越过了万千光阴，看到了数百年后繁荣富足的景致。

“也许吧。”钟离轻声回应，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但是凡人们还是太过软弱，在善恶间摇摆，在欲念间沉浮。若是没有稳固的契约与秩序，这条成长的路并不会如意。”钟离低头看着归终，他们相互凝视着，如同过去无数次交谈那样。

“那不是还有你吗。”归终微笑。

路过的风卷起大地的尘埃，它们也许会停留在某个地方，然后沉积凝结化作磐岩，而磐岩也许也会在某一日，因为风吹雨打的侵蚀，再次化作尘埃。

这是你我二人共治的土地。

坚硬或者柔软，不过是尘土的百态之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