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Furry/兽人向小说）短篇小说集 Track20 Bridge

   自然，这样的念头在他的心里已经盘旋了许久，若窗边日夜不息的客机，在他的思绪里留下白茫茫的烟迹，在灰色的天空里渐渐渗透，流入每一条细长的血管，随奔流的血液踏上彼岸。

  那个念头其实很简单，再好好欣赏一次这曾经眷恋过的世界，从拥挤的出租屋到荒芜的河道边，那是他日日夜夜所踏上的路，也是他狭隘的视野所能笼罩的这世上最美的天地。

  至于今天，已经立夏了。日光又一次将向地球献出他自以为宽宏的怀抱，去拥抱在桥下流浪过的，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们。

  他们大多躲在桥梁下，用行李与绳索制造出衣橱般的花纹，整齐划一地堆叠在桥下的阴凉处。这里在白昼下，焕发着歇息与解脱的活力；这里在黑夜下，寄生着自卑而懦弱的人们。

  河岸边的这座桥，曾经便是他的家。桥上永远都是络绎不绝的行人与车水马龙的喧哗，从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到背负养育之责的父母亲，再到那些奢侈的“豪门望族”，这里都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是通往主城区最宽广，距离也最短的大道。

  然而，桥上的人几乎从来不会向桥下投下一束眼光，无论是施舍、怜悯，或是唾弃、厌恶，视而不见便是最适宜的方式。

  在这之中，自然也有一些脱离者，他便是其中之一。桥下的居民对此见怪不怪，但桥上的人们却对此嗤之以鼻。这一些在寒冷的夜里，背上沉重的包袱，翻越河道进入城市的人，只有善于隐藏者才能打拼到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他并不擅长编造谎言，也不擅长语言交际，除了闷头做事，他不过是一个僵硬的铁皮人，唯一能让他重新复苏的，便是一颗热忱的心。

  他还记得在桥下的日子，或许艰难，但仍然幸福。他能够和自己的爱侣在清澈的河水里洗濯、嬉戏，让自己银白色的毛发在无色中重焕光彩，也能够在桥下聆听叮咚的雨声，盼望那雨后天晴的彩虹桥在两岸之间拔地而起。尽管他们很难和外人交流，但这样也好，避免了聚光灯下那一张张虚伪的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后来，他收拾起了自己肥大的尾巴，将它藏在了衣物的缝隙里，也耷拉下了那尖锐的耳朵，以若一座雕像般定格的造型干着苦活。

  他也有过亲生父母，但是他仍然选择自己跑到了桥下。在荧幕的光里，他无数次地读到了这些桥的故事：有桥下的石墙的故事，有停息的脉搏的故事，有焚寂里埋没的故事，也有被刻意抹去的故事。

  久居桥下的人，大多都像他一样，只是关的久了，眼睛也难以窥见光芒的色彩了，哪怕是雨后天晴处，那耀眼而明亮的彩虹。

  这一次他回到桥下，是来告别的。打拼了如此之久，却无意间因为兴趣爱好所塑造的形象而吸引了大量流量，他并不感到喜悦，反倒是矛盾和空虚。

  他不想死。他银白色的毛发在日光下反射出彩虹的色彩，而他疼痛的心脏则不断折磨着他孤独的心。

  这一次回来，也不过只是向这一生他唯一爱过的人告别。他颤颤巍巍地走到记忆里的包裹前，张望着张望着，却始终没有见到爱人的身影。

  他不断地等啊等，直到回忆里的位置被另一位悲剧演员占领，他才大抵明白了些话语。

  “你是来找他的吗。”那陌生人从泛黄的枕头下扯出一张照片，指着照片里的一个人说道。而照片里的另一个身影，此刻便隐匿于桥梁的阴影中。

  他点点头，眼泪仿佛快要夺眶而出。尽管他已经服用了镇静剂，但长期的作用早已使其退化殆尽。

  “请回吧，他已经走了。”陌生人默默站到了他身旁，用毛茸茸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指......？”他还试图提出疑问。

  “节哀，这里的瘟疫是不治之症，若要找人责备，你也只能去责备桥上传播疾病下来的人了。”陌生人叹息道，转眼又便若一摊水被倾缓缓倒在毯子上，一动不动。他的身上也同样消瘦，还有着褪皮的现象。

  正是这次短期旅行，让他下定了决心。

  他慢悠悠地走在大地的脉搏上，这条熟悉的路也仿佛越走越长，时针也忘了自己的步伐。他一步步登上自己平时住的出租房前的阶梯，每一次双足的弯曲都显得格外吃力。

  他走进了房间，用屋顶一滴滴淌下所积蓄的水为房东清理了房间，便准备动身离开。他的行装早已收拾完备，一个个如汤圆般你挨我靠，和这屋子的狭小同有一种相似的感觉。

  他最后一次记叙了自己的生活，不仅用一个个无力的字符与语句，也用自己颤抖到无法继续的手指，但他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了。唯一值得纪念的是，他在这一天，踏出了跟随他一声的柜门。

  尽管柜门前，只是挂着一根粗绳，上面还镶嵌着一根根软刺，若毛发般在绳面上披了一层。

  他的心忐忑不安，无论他是否下定决心，他的犹豫往往在他的语句里渗出，淤积成一个个污浊的斑点。

  那绳子只是简单地套了个结，打了个环，却似乎很是牢固，并故意打在了天花板上，好像一朵倒立生长的鲜花。

  而他只是独自站在绳前，双脚立足于堆成小阶梯的行李上，却很难站直。他累了，但他仍然想反抗下去。

  但秒针仍然在不断跑过，永不停歇。而他值得思考片刻，将自己的头颅套入环状的粗绳里。

  他知道自己发表在网上的话不会有人在意，也知道自己的生死应该由自己决定。所以，他将手机放在一旁，打开了摄像功能，以记录这美好的瞬间。

  他胡乱踢开上层的几个行李，失去平衡的身体很快便被绳索所牵引。在羸弱无力地挣扎后，一切结束了。

  只是，再没有人会按下血红的暂停键了。

R.I.P 2/11、5/5、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