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妍和彭猫】1——大梦伊始
猫儿伴星辰 2015年，某沿海城市。 三三两两亮着灯的楼宇间传来家长教育孩子的斥骂声。 “你看看，做成这样，你不心虚吗？！” 厚重的练习册被摔嘭地一声在书桌上，打开的那面赫然是触目惊心的红叉，正正地对着站在桌子前低着头的小女孩。 女孩目光呆滞地望着被翻得面目狰狞的练习册，好像一只躺在火红碳炉上的鱿鱼，她甚至能听见鱿鱼的尖叫……小女孩的精神不自觉地就转移到了九霄云外。 可正在她出神的时候，母亲的训斥又把她的精神给拉了回来。 “问你啊，心不心虚啊？！” 尽管每一题都是自己认真写的，女孩心里没有半点愧疚。 但是当她抬起头，和母亲对愤怒的眼睛对上后，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糟，只得沉默地点头……长此以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女孩都习惯性地放弃解释。 “心虚啊?”妈妈慢慢把头伸过来，好像是没听见一样再次问道，语气里却充满了火药味 女孩子再次低下头，年幼的心充满了恐惧……她知道这样不好，但回过头来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忘了如何为自己辩解。 她这次没有再回答，只是不知所措地钉在原地……这样的举动却让妈妈更为气愤。 小小的房间里，火山再次爆发。 声声尖锐的斥骂像两把冲击钻，从两只耳朵伸进大脑里狂轰乱炸，仿佛是个无止境的折磨……什么时候才骂完啊…… 虽说妈妈从来不会动手打自己，这一点在其他同学来看已经很不错了。但不好的地方就是妈妈会骂人，骂很多、骂很久，很伤人……自己心里会很难受。 而这些训斥自己本不该承受。 她偷偷瞄一下堆在书桌另一侧的书本和试卷，完了，都不知道要骂到什么时候，明天的作业怎么交啊…… 如果刚刚没被妈妈看见这本练习册就好了…… 站得久了，小女孩忽然感觉两只脚踩在瓷砖上的光脚，好像慢慢地长满了雪花(麻了)…… 正想细细感受脚上麻麻冷冷的感觉，妈妈再次突如其来的高声吟唱又把她吓了一激灵。 “看着我!”坐在书桌前的妈妈看起来很生气，“你现在想怎么样？！” ……我什么怎么样，我能怎么样……我从来都是成绩好的，也没有调皮、和别人说话…… 就是现在那个新来的老师一个劲儿的就给我打叉，说我这不对那不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啊……” 这句不知道好像更加激发了妈妈的怒气，不仅骂得更凶了，而且更没有尽头了。 女孩也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她说什么都是错的，她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制止这一切恐怖的训骂。 但是训骂依旧没有停止的倾向，小女孩已经有点绝望了，为了几篇作业，妈妈已经把自己骂了快两个小时了。 期间她就一直站在这里，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好累，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好作业，什么时候才可以停止…… 在小女孩的视线慢慢变得幻彩，即将熄灭过去的时候，一种无形的力量突然从背后托住了她，大大减轻了她的压力。 同时，好像有双宽厚的手掌覆上自己的耳朵，刺耳的谩骂也变成了模糊的回声，就像是用棉被覆盖住的音响。 突如其来的舒服感让女孩吓了一跳，心里却传来了一个温柔又略带哭腔的声音: “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濒临崩溃的小女孩现在大脑近乎空白，却打心底的相信这个陌生的声音，继续用模糊的视线盯着面前早已模糊作一团的妈妈…… 不知过了多久，大脑再次完全清醒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了。 明明大脑很清醒，但像潮水一样涌来的疲惫感觉让女孩脱力，连思考也宕了机，只想躺着不动。 睡不着，只能一直保持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呆着。 就这样一直背对着墙壁躺着，突然，一只人手从背后冷不丁地抓上自己的脑袋。 容不得大脑思考，整个人当即从床上弹起来，肾上腺素上头，所有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小女孩猛地回头，对上一双在黑暗中闪着金光的大眼睛，瞳孔呈现非人类的细长状。 眼看着那只非人的怪物就要伸手过来扒拉自己，女孩连连后退，还从书桌上捡了一把儿童剪刀作防卫状。 从墙壁里探出半个身子的精灵见女孩这个阵仗，只得默默地缩了回去。 而后，墙上的大洞自己愈合，恢复原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苦了小姑娘，盯着那盏五颜六色的小夜灯，一夜没敢合眼。 接下来的一天，小女孩只得强打着精神去上学。 期间，昨晚从墙里爬出来的怪人，还在时不时的蹦出来骚扰着她的精神。 早上值日，女孩经过一堆枯叶的时候，扫在一起的树叶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对女孩摆出笑脸。 女孩揉揉眼睛，确定就是面前这堆树叶朝她微笑时，吓得转身就跑，还和一个准备倒垃圾的男孩子迎面撞在了一起，垃圾散落一地。 看着遍地的垃圾，女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暴跳如雷的同学，大脑一片空白。 看着女孩的窘况，树叶里的脸也变得窘迫了起来。 回到教室时，因为昨晚被骂了一晚，作业半个字没动的女孩，又被老师拿着空白的作业本骂了好一会儿。 女孩:(虽然心塞，但好像开始习惯了) 又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挨骂 之后在上语文课的时候，女孩的心情才安定了没一会儿，诡异的东西又来了。 打开课本。 嗯? 插图里坐在教室里的小学生变成了一个黄色头发、奇装异服的怪人。 长着和昨天晚上来骚扰自己的东西一模一样的金色猫眼。 这是什么?我记得昨天不是这样的…… 更可怕的是这个东西还会和她打招呼，还会在书上活动。 女孩儿打了个冷颤，赶紧合上书。 今天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像港片里演的一样，撞邪了? 完了、完了，怎么办……和妈妈说肯定要被骂一顿…… 但是……但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会不会死…… 整节语文……不，女孩沉浸在真·疑神疑鬼的恐惧中度过了一整天。 “彭星妍!听课!” 正魂不守舍，又被讲台上的老师吓到回魂。 晚上，从校门走出来就对上了妈妈愠怒的眼神。 女孩留意到妈妈的愤怒，又躲开了她的目光，看向地下。 “回去再说。”头上传来妈妈不太和气的声音。 完了，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今天就没好过，果然是撞鬼了吗…… 回家的一路上，母女二人一言不发，气氛压抑得令人恐怖。 终于熬到回家，妈妈打开灯往椅子上一坐，像落座的包公。 《开始审判》 “彭星妍，你班主任今天说你作业一个字都没写，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不想学了?!” 语气严肃目光凌厉，隐隐有暴怒的倾向。 无论经历多少次都难以习惯。 星妍咽了口口水，正打算像往常一样保持沉默，任人辱骂时，心里一个声音却突然打断了她: ‘不是!不是的!’ 她一惊，正纳闷时，那声音又喊道: ‘你不是这样的!是你昨晚被骂的没空写!这不是你的错!别再憋着了!说出来!都说出来!’ 这些话语就像引爆了的矿井，原本封闭的心房突然决堤，许多久远的情绪一哄而上，化作泪水一滴…… 随后是两滴、三滴、四滴……直至变成了滔滔不绝的江水，滚滚向东流。 “哭什么?学成这样你还委屈了?我每天上班图什么……” 正当妈妈又想接着开腔时，星妍一声尖叫令其戛然而止: “我!没!有!!!” 看见一向乖巧的女儿爆发，母亲愣住。 ‘快!快说出来!’ “我、我没有……我没有不想学，我、我只是没时间写……” “没时间?!”妈妈暴跳如雷，眉毛好像在起火。 ‘别管她!接着说!’心里的声音和妈妈的声音抗衡。 “昨晚你、你一直在骂我，我没机会写……” ‘还有练习册的事，趁现在一起说了去!’ “还有，还有昨晚的练习册……”女孩一把抹掉糊在脸上的眼泪鼻涕，接着倒苦水: “我们新来的语文老师……和以前的都不一样，就是给我打叉，我们班很多人平时都很好的，现在都不及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真的有在努力学……为什么都要骂我？老师也骂我，同学也讨厌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以前可喜欢我了，为什么现在都变成了这样？” 小孩子沉寂已久的情绪，终于随话语一股脑地滚了出来。 说着说着，星妍的哭腔越来越重，后面几乎变成了一味地嚎哭。 星妍站在原地，哭得浑身发抖。 但发泄了情绪的她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就像憋了一天的屎在一瞬间释放。 等星妍的情绪稳定了些，一直坐在椅子上看着星妍发狂的妈妈再次问道: “好了吗？” 倒空了委屈的星妍现在感觉自己像个松松垮垮的不带，暂时也倒不出什么，也装不进什么感情了。 她于是又像以往那样沉默地点头，不过脸上却沉静得好像失去了生命。 “……” 一瞬间，耳中妈妈的声音变得很模糊，若有若无。 星妍抬起头: “嗯?” “我问你，昨……为什……不说……” 只能听见只言片语，但还能勉强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我怕你骂……” 这时，妈妈头上的天花板突然出现了大块的黑斑，占据了大半的视野，像突然侵入光明的黑夜。 然后脑袋也突然灌了铅，沉得直拉着自己往下坠，视野愈发缩小……嗓子里好像有点什么快要涌出来，憋得慌。 最后的感觉就是，光怪陆离的视线里，模糊的身影向自己冲来，还有笼统的各种杂乱无章的声音。 星妍大抵知道自己是出事了，但除了恐惧，她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她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四肢和五感，变成了一片在空中缓缓飘动的云，没有方向和依傍，却感觉安心…… 四周一片漆黑，感觉就像睡着了一样。 就这样一直呆着吧…… 无法感知到具体的时间，沉沦间，听见有人仿佛在远处呼唤自己，就像叫醒一个睡着的人。 一睁眼，星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奇怪的空间里，头顶好像有个看不到顶的、被刷成了黑色的天花板，四周也是看不到边界的黑色大房间。 醒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星妍有点慌，但当她看见光滑如镜的地面上倒映的人影时，更慌了。 透过倒影星妍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黑鞋黑裤黑风衣，中间点缀着洁白的衬衫，半长的金发像被阳光照耀的麦穗，垂挂在白净的脖颈旁。 帅哥啊。 帅得出奇呀。 从人类的审美出发，这个人本可以更美，但是它白净的脸庞上却是同狸猫猫一样的五官。 就像把猫的五官摘下来贴到人脸上一样，看起来十分诡异。 星妍看着这双已经不太陌生的猫眼，以及它的主人——面前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她大致有个底，自己最近经历的一连串怪事应该都与面前这个东西有关。虽然年纪小，但略微成型的世界观提醒着她，这不可能是超自然生物。 应该是心病之类的东西吧……那么，就让我冲破我的心魔吧！ 尽管牙关还是在打颤，小女孩还是勉强咽下了口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解决自己的事情，总比面对别人要容易。 正想与面前的邪物斗争时，谁知对方居然先开口: “勇敢地争取属于自己的公正，你做得很棒。”语气很友好，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一件很值得称道的是事一样。 星妍却有点反应不过来。 等等，这个声音? 将不久前脑中极力劝说自己的心声，与一天前神出鬼没的怪东西一联系上，巨大的信息量让小姑娘的脑袋当场宕机。 世界观崩塌。 妖魔鬼怪原来真的不是用来哄骗我们的…… 完了，自己怕不是这东西的对手…… 世界观遭受巨大冲击的星妍又惊又怕，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才好了…… 大脑死机，身体代行。 双腿已经自顾地迈了出去，本能告诉她，她要离这东西远点。 “诶，等等！”身后传来了怪人的声音。 大脑渐渐回血的星妍，虽然还在害怕，但还是接着开溜。 快跑快跑……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也许跑得够远，跑出了怪人的控制范围，一切就都会回归正轨了呢。 “别跑啊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的!” 信你就有鬼了，坏人都是这样说的。 小丫头在前面撒丫子飞奔，精灵追在后面飞。 朝着一个方向跑了很久，缺乏运动的星妍双腿发软，已经有吃不消了。 但是跑了这么久，应该甩开他了吧……星妍这样想着。 她一转身，那个怪人还是立在原地，和刚刚自己保持一模一样的距离。 连周围的景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这让星妍觉得自己刚刚跑的一大段就是个笑话。 累了，要杀要剐随便了。 可是看着逐步朝自己走来的怪人，小女孩还是感到一阵恐惧，就像看着屠夫走来的待宰羔羊。 出于对死亡本能的恐惧，还应该是刚刚哭开了的原因，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来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跟前，星妍害怕地闭上了眼睛，梨花带雨地准备迎接生命的终焉。 谁知这个人却温柔地上手擦掉挂在自己脸上的眼泪，还蹲下来拥抱了一下自己。 钉在原地的星妍一动不敢动。 “我很抱歉，今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在、在给我道歉?!以前可从来不会有人给我这一个小孩道歉的…… ……这算什么啊？安慰猎物情绪吗？！ 眼泪又快要绷不住的时候，面前的怪人手里凭空变出了一只戴着脚链的小鹦鹉。 “喜欢吗？” 星妍看着小鸟，黑黑的小眼睛也在盯着她。 挺可爱的…… “来，抱着它吧。” 怪人一把把鸟塞进自己怀里，星妍只好抱着。 小东西在小姑娘怀里蹭蹭，毛茸茸的小脑袋摸上去很舒服。 它好小啊，心都化了……正摆弄怀里的小鸟时，面前又传来了怪人温柔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或许，这东西不是想搞死我…… 小女孩还是不敢看那人的脸，只是盯着那双黑得发亮的皮鞋和修长的腿。 “……彭星妍……” “今年多大了？” “九岁……”小姑娘又把小嘴闭上，只一个劲儿地盯着地面，跟个木偶似的。 过了一会儿，这个怪人又蹲下来，拉近和小姑娘的距离: “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吗？” 见星妍还是不说话，他直接对面前这个内向到了极点的小姑娘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叫，彭猫。” 好奇怪的名字…… 星妍终于抬起头，彭猫在心里大呼万岁。 “你觉得这名字怎么样？”语气里透露着兴奋。 “挺、挺好的……” “为什么呢？” 彭猫要想办法撬开星妍的嘴，鼓励她多说话。虽说内向不是坏事，但这么内向可不行，都快丧失交流能力了，会严重影响到她的未来的…… “因为……挺，挺可爱的……”星妍又补充道，“像小猫咪。” “哈哈，是吗？星妍你还挺有眼光的嘛……” 还没等彭猫接话，小姑娘又试探性的问道:“谢丶谢谢你……那个……彭猫，能不能让我小小地知道一点你的事情……” 彭猫有点出乎意料，小姑娘这会竟然这么主动。 他抖动着金灿灿的卷发: “当然可以，尽管问吧。” “那，那好吧……嗯……” 因为没想到对方不会拒绝，小姑娘现在才开始组织语言。彭猫也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过了老半天，星妍才开口: “那个……彭猫？” “嗯。” “你有何贵干呢？啊、我是说……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什么打算啊，只是看你心情不好，想陪你玩一玩，让你高兴高兴。”彭猫自然地回道，好像理所应当一样。 让、让我高兴?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小姑娘想了一会儿，还是把心里的话问了出口: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不料彭猫前仰后合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哭笑不得地摸摸小女孩的脑袋: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这还真不是‘死后’的世界呢……这里是你的内心世界。” 内心世界？那就是做梦吧…… “那我还能回去吗？” 不同于彭猫的轻松，星妍有点着急。 “当然可以回去，但不用那么着急，咱慢慢来，我保证你的现实生活不会受到影响。” 看着彭猫怪异的眼睛，星妍还是有点别扭。 “对不起……”小姑娘突然道歉，语气中充满了愧疚，反而把彭猫吓了一跳。 “怎么了？” “我问得太多了……” “没事儿，好奇心重对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来说是好事，没有什么可道歉的。”彭猫还补充道: “虽说有好奇心是好事，但有些东西，即使好奇，也不可以随便去试验的……比如……” “口及毒？之类的……”女孩小声地回答道。 “哟，你很聪明嘛，”彭猫称赞道，星妍有点难为情地低下头，心里却有点窃喜。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事情，一旦试了，就会出现一些你现在难以承受的代价。 “不过，有好奇心终归是件好事……只要你的好奇心没有产生伤害自己和他人的后果，你就不用为了自己旺盛的求知欲而道歉。” 不用道歉……其实星妍一直都没有想过，原来自己好问问题是件好事。 新鲜的世界观的涌入让星妍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从新鲜感中很快抽离出来，星妍立刻意识到不对。 诶，这个人居然这么认真地给我讲道理？而且自己也没有平时听老师讲道理的那种恐惧感，好奇怪…… 算了……这个人应该只是初次见面的客气罢了，别想得太好。 “谢谢你……”嘴里说着感谢的话，脸上上却是失望的表情。 星妍一个劲儿地难过，没有留意到彭猫正盯着她看。 “你还有什么伤心事吗？”彭猫佯装好奇，一针见血地问了出来。 这个地方没有别人。 星妍看了看黑暗的四周，又看了看面前站着的高大金发怪异猫人。 “我能相信你吗？” “当然可以!” “可是……如果……我……” 彭猫抓住孩子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保证道: “星妍，只要是存在于你内心世界的秘密，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完全为你着想，你完全可以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把你的事，告诉任何你不愿意告诉的人。” 一连串的话把星妍哄得有点懵了。 两秒，直觉才赶上来、告诉她，这些话怎么这么像妈妈平时看着电视剧里的坏男人女主说的话？ ……说不定就是自己把人家逼急了而已，哎，又是自己的错…… 过了一会儿，星妍还是对彭猫说: “好吧……” 但还是有种不太安全的感觉，好奇怪…… 彭猫没有再接话，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完了，刚刚我们在干什么来着?好尴尬…… 不对呀，尴尬什么？这个又不是人……但也不对呀，这家伙人模人样的，又会说话，又这么聪明，应该是人才对…… 等等，还有，有些机器人不也是又聪明又会说话吗，这样的话按理来说应该也算是人才对…… 星妍自己莫名陷入了头脑风暴中，但小小的脑袋经受不了如此之大的负荷，然后她的脑袋开始发涨。 痛苦地捂着发烫的额头。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旁边传来彭猫关切的声音。 “头痛，想得太多。” 彭猫见此面色反而轻松了起来，这个小姑娘动不动就发呆，经常聊着聊着天就突然掉线，还以为是哪里有什么毛病……原来只是性格问题啊……这倒在他的专业范围内…… “在想什么呢？” “想你。” 忙着给脑袋降温，星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想我?想知道什么关于我的事，你可以直接问我呀，我不会介意的。” “你是人吗？” 我真是多余，人又怎么能装神弄鬼呢？但是人不是也可以装神弄鬼吗…… 嘶！ 星妍立马打住，不由自主发散的思想让她短小的脑客量更加提襟见肘。 “我确实不是人类，但是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 星妍换一只手接着捂脑袋，腾出另一只手来抱着小鸟，小动物在掌心的余温中舒服地摊倒。 她又抬头看了看彭猫，对方正一脸友好地看着自己。 “你真好，不仅陪我……还送了我这只小鸟。” “哈哈，没事儿。” 星妍看着手心睡着的小鸟，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慢慢开口，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些小孩子特别容易挨骂，而且年纪越小越容易被骂。我看到小区的公园里的小孩的爸爸妈妈都喜欢骂他们，还有摘条树枝直接追着他们打，绕着公园一路地跑……还有学校里的老师，简直、简直就像要吃人的狼。 “他们都说是因为我们不听话他们才会这样的……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就是，为什么就算我听话了还是会挨骂。我己经很小心了，又不贪玩又不调皮，又不在走廊里跑，那些趴在地上玩牌的男生我都是绕路走的……我都已经很注意了，为什么这样还是会挨骂呢？ “每次被他们骂完以后我的心里都会很难过，如果以后可以永远不挨骂就好了，如果以后都可以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星妍盯着手里的毛毛球，自顾地说道，只是把一旁的彭猫当作了倾诉对象，并没有指望对方能帮上什么忙。 她摸着毛茸茸的小鸟，鸟头抖了一抖。 说完，星妍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像把一团压在胸口的气吹了出去，虽然没什么用处，但感觉相对畅快了些。 一个几岁的小学生，灰头土脸地坐在那里，戏眸中的光芒微弱难辨，看不到一丝“朝气”。 “对呀，为什么我们总是挨骂呢？”彭猫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星妍循声看去，彭猫正看着自己，那双奇怪的猫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茫。 “因为你是孩子，所以，相对其他人来说，你就容易挨骂。” 是从没听过的新鲜答案…… “想知道为什么吗？” 星妍点点头。 一眨眼，像打开了黑暗房间里的一盏灯，周边的环境亮了起来，变成了一片充满阳光的树林。 面对环境突然的变化，星妍左顾右盼，有点懵逼。 “大自然是一切知识与智慧的源泉。”彭猫走过来，抓住星妍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走吧，我们一起去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挨骂和大自然有什么关系…… 星妍在心里嘀咕，但还是捧着酣睡的小鸟在手心，跟了上去。 他们在树林里走了一会儿，正在星妍看着头顶上树木交错的枝叶时，彭猫的声音传来: “自然是人类文明的起源，人们呼吸空气，喝下河水，在自然的土地上耕种，用自然的木头和泥土建造房子，制作衣服和各种东西……”彭猫对着空气自顾地说道。 此时，星妍脑中出现了一群原始人穿着兽皮衣在野外生火做饭的场景。 “人们看见自然里的各种现象，用自然的材料描画下来，不断传递，形成了各种各样的文化……” 星妍的脑海中，原始人用石头在洞穴里刻写的场面，逐渐变化为高谈阔论的古希腊学者、在书房里画水墨画的书生……如同放电影一般。 “当人们沉浸在他们加工过的世界太久、离开自然太久，就会产生各种疑惑，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存在，为什么要做一些事情、不做一些事情…… “而自然，也会用自然的方法给出她的答案……” 此时星妍也从彭猫展开的幻想世界中回神。 留意到彭猫的脚步慢了下来，她抬头看向那双金色的眼睛，彭猫此时也正好望着她，说道: “我们快到了。” 突然，彭猫突然松开手，向着不远处的一处灌木丛轻手轻脚地走去，星妍只好跟上。 彭猫弯腰，轻轻地拨开浓密的树叶，星妍看见了一只巨大的棕熊，登时后背一热。 正想后退之际，彭猫轻声的呼唤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只有悻悻地祈祷自己的双腿不要发软。 此时，彭猫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块鸡蛋大小的鹅卵石，递到星妍面前: “来，砸它。” 啊？ 星妍看了看不远处的大狗熊，这是一只真正的野兽，绝对不是童话书上那些毛茸茸的憨厚生物能比的。 它是那么恐怖，充满野性，每一个毛孔都流淌着令人恐惧的气息，一口就能把两个自己咬死……就连学校里的老师见了也只能乖乖让路。 现在你让我砸它?你是不是有病？! 她看着彭猫递来的石头，怯怯地摇了摇头: “我不敢……” “你不敢?” 你敢你去啊…… 彭猫有点困惑地挠了挠头，但又马上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没事，那我们去砸点别的。” 不由分说地就拉起星妍往天上飞去，差点没把小姑娘吓得背过气去，而一直在星妍手心里睡觉的小鸟此时也激动的乱叫起来。 这东西还能飞?! 看着繁茂的树林在快速脚下变得像细小的苔藓一样，星妍立马闭上眼睛，强劲的风吹得她几乎窒息。小手像钳子一样使劲儿钳住彭猫的手，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害怕。 “哈哈，别那么紧张，”彭猫的笑声传来，“我会好好抓住你的，你不会掉下去的，别害怕…… “睁开眼看看风景吧，这可是一次难得的经历……” 这是难得的经历……毕竟没有多少个孩子能像自己一样，被一个怪人带着在天上飞…… 但还是不敢。 见星妍仍然不为所动，彭猫又说道: “或者，你可以抬头看看天空，不要看地上，这样或许会没那么害怕……” 看天空?好主意。 星妍努力抬起头，然后猛地睁开双眼。 闯入视线的是大片漂亮的湛蓝以及浓墨重彩的白云，像一个美丽的梦，直撞到孩子的眼前。 在天上看见的天和在地上看见的天是不一样的，天空变得很宽阔，白云变得很靠近……好像伸手就能摸到，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天空就没有大地了。 一朵艳丽的大花在女孩心中怦然绽放，舒展的姿态，鲜艳的颜色驱散了一切暗淡的灰黑。 莫名奇妙的喜悦涌出。 好爽啊…… 原来这就是飞的感觉啊……可是飞了没一会儿，两人的高度逐渐下降，落在了地上。 站在地上，星妍接着抬头仰望着树枝之后的天空，回味着刚才在高空刮过脸颊的风。 突然，一句她曾在书上看到过的话在脑子里蹦了出来: “一旦你尝试过天空的味道，你就会永远向上仰望。” 虽然心里还不太清楚，但看见书上的东西在事实中应验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也说不上坏…… 此时，彭猫又轻轻地叫她，把她喊回神: “星妍~” 还没过瘾呢……小姑娘神游地尾随着前面的彭猫。 轻手轻脚地拨开面前一人多高的杂草，林中空地上赫然是一只个头不太小的灰毛野兔。 星妍突然感觉手里沉甸甸的，一打开手掌，发现是刚才彭猫递给自己的那块石头，自己出现在了手里。 “你敢砸吗？”又是那句话。 星妍这才彻底从蓝天飞翔的美梦中回过神来，记起了他们之前要做的事。 其实小女孩不忍心伤害那只小兔子，因为这大块的石头，砸中了兔子基本就活不了了。 但她还是走上去，带着些许忐忑，用手里的石头砸向兔子旁边的空地。 石头落到地上，受惊的小兔子一溜烟地就消失在了草丛之中。 “嗯，它跑了……”彭猫看着空无一物的草地，说道。 星妍仍直直地盯着那块被兔子踩塌的草皮。 兔子，狗熊…… 同样是要我扔石头，看到熊我就害怕，但是看到兔子我就敢扔…… 星妍握握空荡荡的掌心，许多石灰粉残留在手掌上，有点粗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像一阵强风吹散浓雾，却暴露出更加凄凉的荒芜。 大人肆无忌惮地责骂小孩，就像自己毫无顾忌地用石头砸兔子一样……因为不会对自己产生伤害，所以做什么都不怕…… “我知道了……”小女孩低低地说道。 彭猫转过身来看着星妍，等待着她的回答，猫眼中闪烁着期待。 星妍的脸上开始涌现出悲哀: “小孩……是兔子，好欺负……所以该骂……” 为什么我是兔子……为什么兔子就活该被欺负……如果我不是兔子就好了…… 紧接着，随着小女孩心情的低落，原本繁茂的森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变回了之前黑暗的空间。 彭猫抬头，看了看黑得没有一点生气的环境，而后插着兜走近星妍。 “嗯，这样也说不上错。” 呵，我居然还答对了…… “因为没法对自己造成威胁，人们总会更倾向于用比自己弱小的人出气，这是普遍的现象。所以说有时候你不必太难过，挨骂不一定全是你自己的错，狗熊吃兔子并不是因为兔子做错了什么。” 而是狗熊本来就喜欢吃兔子是吗…… 这个时候星妍已经开始有点被点化的迹象，正沉浸在无力改变现实的无力感中。 但看见星妍仍然在emo，彭猫又鼓励道: “但是别灰心，你不可能永远是兔子，那些骂你的人也不可能永远都是狗熊。” 小女孩有点无精打采地抬起头: “这是……我要变凶吗?” “也不是。”彭猫斩钉截铁地回答。 随即，黑暗消失，二人出现在一处悬崖边。 和刚才的静谧森林不同，现在铺展在他们面前的是广阔苍凉的稀树大草原。视野很开阔，极远处是起伏着修饰地平线的红色山峦。 伴着雷鸣般的隆隆声，星妍往下看去，无数奔跑的野牛如同江河一样横穿大地，流向远方，巨大的声响正是他们无数铁蹄共同踩踏大地的共鸣。 小女孩震撼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这是她不曾见过的壮景。 “世界上不仅有狗熊和兔子，还有野牛、斑马、田鼠、狮子、豹子、老鹰……” 忽然，起风了，呼地将星妍一直握在手中的小鸟吹了上天。 小姑娘手足无措地站在地上看着在空中被吹得丧失方向，胡乱扑腾翅膀的小鹦鹉，张开手尝试接住。 但真正落在手心的，只有那条拴在小鸟腿间的银白色脚链。 而那只毛色漂亮的鹦鹉，早就飞到稀树草原高空之上，自由地迎风飞翔。 阳光照到它的羽毛上映射出七彩的光辉，如同天空中的第二个彩色太阳。 “当你见过的东西多了，你就不再是一只普通的兔子了。你可能会变成老鹰、变成鹦鹉……变成任何你想要变成的样子，那时，谁是兔子谁是熊，也都不重要了……因为那时的你已经不再把它们放在眼里了，你心里有自己追求的东西……” “真的吗……”小姑娘小声地问。 但是，怎么可能不会放在眼里…… 彭猫宠溺地笑了笑，金色的卷发在风中飞扬。 四周的环境开始崩坏，天空和远处的大地像头皮屑一样一片一片地松动脱落。 他张开双臂(看起来很帅)，以破碎的天地为背景，一边后退一边说: “去出走吧，去开拓你心中的世界吧，去为你的远航积攒精神财富吧，我将成为你冒险之旅中的向导……” 大地的裂痕已经蔓延到了两人的脚下。 眼看着彭猫就要退到悬崖边缘掉下去，不等星妍开口阻止，自己反而脚下一空，背朝下径直落入了深海之中。 冰冷的海水将身体团团包围，所有的风声、野牛的嚎叫、彭猫的声音……全部的声音都被海水隔绝。 非常安静，只有海水暗流涌动的声音。 远处的海面上闪烁着太阳投下来的光芒。 风景很美，但是孩子的心里只有害怕。 怕什么?求生欲呗，怕死呗。 突然给你扯水里你不怕啊。 眼看着水面的光点越来越远，小女孩心中如同落入绝望的冰窖，被巨大的恐惧所包围。 拼了命划动小手小脚在水里划拉，即使拼命向上游，却都只能无助地往下沉。 好像身上绑了块大石头。 ……在小区游泳池里自学的狗爬式，并不足以她从深海中自救…… 小姑娘的眼泪和海水混在了一起。 这时，熟悉的声音开始在周遭回荡。 “日后，在残忍的现实中，你遭受不公，被他人欺负，自由受到限制，变成被定死的一颗小齿轮……” 深海中幽幽地回荡着彭猫冷静的声音，好像无处不在。 噢！你在! “救我!救我!”星妍在心里呼救道，四肢仍然没有停止划动。 “但深藏你心中珍贵的宝藏，会在黑暗中为你升起一颗炽热的太阳……” 此时，深不见底的深渊中，无数全身发光的鱼群从海运中鱼贯而出，点亮了漆黑的海底。 之前的那种冰冷黑暗的感觉一扫而空。 “……他们会为你融化前路的积雪，驱散身上的寒冷，为你指明光明的道路……” 它们像一群发光的沙丁鱼，拦住了星妍不断下坠的身躯。 而后将其托起，送往水面。 “这便是，旅行的意义……” 星妍这才发现，自己在水里呆这么久，实际上并没有窒息的感觉。 水流在四肢边流过，被鱼群托着的她慢慢地睁开眼，发现阳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阳光在丁达尔效应的影响下，在海水中张牙舞爪…… 尽管孩子并不了解其中的科学原理，却仍然为自然的美景沉醉。 好漂亮啊…… 光越来越亮，到后面亮到难以睁开眼睛，好像整个人都沐浴在来自天堂的圣光之中。 星妍只感觉身体无比轻盈，好像自己就是一个不断向上飘的气球…… 不再沉下去了…… 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一种大难不死的安心充斥了内心。 但这种安心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小姑娘回过头，看着身后壮观的鱼群，意识到了什么。 虽然有点难为情(这家伙不常说话)，可星妍还是鼓起勇气对不见身影的好友喊道: “……谢谢彭猫!” “?” 彭猫的声音愣了下，而后缓慢温柔地开口: “不用谢我……” 星妍听见这话，坐在愈发上升的鱼群上懵逼。 随着离深海越来越远，闯入耳朵的杂音越来越多。 “应该……谢……自己……” 伴着杂音，幽幽的话语最后出现在脑子里，难以分辨。 突破水面的一瞬间，视线之内一片煞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