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现象学/爱欲经济学】从吃到吻——食欲是如何推动主体的性化和性征化的

吃和本质的关系,以及接吻的结构
舔:停留在表象。
吃:需咬开,生物电化学层面的交互,丰富感觉,让人觉得味道/营养被吃到,好像占据了其本质。
一、吃和本质的关系(从身体现象学讨论本质发生学)
庸俗理解的本质:更内在、更复杂,若被某种力量揭露出来就产生复杂的异质性关联。
普通人/被压迫者(其核心关注是食物)通过吃来理解本质。这种庸俗的本质主义即必须弄碎/切开/吃,才知道其味/本质。
这种本质主义可被克服,因为实质上口腔中发生的都是舔,咀嚼只是切开来舔切面,切面的丰富刺激经咀嚼逐渐变成贫乏无味,人就认为食物的味/本质在口腔中被实现了。这里的本质作为某种表象(感受、体验)存在。当诸多关联不再让人感觉是关联而是变成某种自在的感觉(不再作为新奇的感觉/关联),这时这些关联就实现了其自体化,接下来人就要是把它吞下去。在这个意义上,食物的本质(纷繁感受/关联的突显)作为表象逐渐黯淡下去,人就觉得食物的本质发生了转变,它进而要被内化为身体的一部分。
普通人感到本质作为表象在不停地逝去。但实际上所有这些中心化的本质都是假的。
(本质发生学的重要性:它和意识形态共同体下面的成员的收获感有关,有很大的军政意义。绝大多数人对于本质、内在化、吞噬、获取感、占有感的意识结构都是这样被结构起来的)
饥饿时腹中有异物感,它要求适口的异质物在口腔内被咀嚼进而去异质化/同一化/自体化,变成食物团被吞咽来填补或取消腹中的异物感。也就是说,腹中的饥饿是一个占位符,它在要求一个“一”去占据。在口腔里,自体化的食物团具有某种否定性、取消性,食物的本质变成表象而作为表象的本质在不停消逝,消逝性的实体化即食物团。而饥饿是身体封闭状态的自我本质,身体一直保持其自身(不吃),其内在的本质就会冒出来,且一定会表象化并越来越剧烈,与食物在口腔内的过程相反。所以吃就是避免身体的本质作为表象彻底暴露出来,吃是去安抚身体之本质冒出来,是对其去表象化,同时也是去本质化,这里便体会到了本质和表象的统一。
二、身体和自然的关系
一旦切断和自然的关联,身体就逐步成为它自身,作为失序的痛苦冒出来,这时就需要自然来安抚。这个循环是不完美/不完整,否则就无需意识来中介它,它有两个剩余:
1)意识。意识是最纯粹的饥饿,也是常态化的饥饿。饥饿是身体逐步成为它自己,所以身体的本质的突显性的表象化即饥饿,而稳固的常态的一种饥饿的体现就是内在意识。意识是饥饿的中介者,是身体的内在失序体现为痛苦、匮乏的承载者,且是这些痛苦、焦虑和匮乏的附件,是它们当中自己又纯化的那部分。
2)性。若身体只是按吃和排泄来和自然完美循环,那身体就不是身体而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了。身体不同于自然在于它有性,包括繁殖和享乐。享乐有可中介性(被内在意识体验到),享乐本身是基础性的物质运动穿透到内在意识,也就是说,内在意识不仅是单纯的中介,作为性和内在意识的交界点的享乐具有其发起性、生产性。符号系统是享乐的,有其生产性,生产出客体侧(对象)和主体侧(被欲望驱使的臣民),享乐是不可能的失败的追逐运动,这个运动就其持续性的方向而言,其臣民是主体;就其终究的不可触及性而言,其设立了作为物自体的边界,生产出了客体性。
由于性的性征化也有由享乐驱动的,所以某种程度上我们是享乐一元论者,这是辩证唯物主义的立场之一(拉康、齐泽克),即把享乐作为基本的物的原型,但是是物的发生学机制,或者说是根本意义上的物,这个物在黑格尔的谱系中就被看成是身体和自然的辩证法的剩余,这意味着自然想要变成身体通过身体来自我中介走向绝对精神这条路注定失败,因为它会有剩余叫作享乐,这个享乐会持续地生产对立和二分,持续地生产不可能性和失败。
三、从吃到吻
1. 亲唇
嘴唇在通常的共同体中可常态裸露,是去羞体化的,人在言说时有资格暴露其内在;但其去羞体化只是半去羞体化,当两嘴唇贴合时,它们不再裸露而创造了二人私有的内在秘密性,碰唇礼有“可私下有交情”之意,不一定是性化的,特别是政治人物(黑帮化/私下交情);而其性化有代表一种临界的可能性。
2. 亲脸
从亲唇到法式湿吻之间的性化中介是亲脸。它是长辈对孩童的关爱,但也代表某种威胁,可庸俗地把爱理解为攻击姿态的自我取消。孩童被亲时,“是不是要吃了我”,而一亲即走,攻击性就被取消。这种亲脸已经(轻微)性化,它让孩童感觉“我是可吃的”→“我是可被享乐的”。攻击姿态的取消是爱,但孩童并不能直接理会,他首先把握到“我可吃但我没被吃”,“我可吃”→“我可被享乐”,而“我没被吃”→“我终究要被吃掉的”,这会带来某种持续的焦虑。
这种焦虑被克服有三条路径:
1)认为享乐已完成,因为“她享受的只是我的想象性表面”,孩童进而把焦虑投射到想象性的社会化。
2)认为享乐未完成,光靠非羞体化/可裸露表面的享乐是不够的,所以表面的享乐不可能,深入的享乐才可能。导向羞体区的享乐和消化道的享乐;前者把焦虑归并到对于羞体的压抑,导向整个身体的羞体化和等级制(性器区不可暴露而脸/手等可暴露),走向禁忌的表象化和审美化;
3)后者导向内在性的想象,导向某种智性发展。
3. 舌吻
进入到齿内口腔,攻击性的取消的真相被得到解答。舌吻是孩童当年被亲脸蛋的恐慌/焦虑的答案。这个焦虑在成长过程中推动了三个方向的意识发展,但它在象征层面一直是个未解之谜,而舌吻给了它答案,所以舌吻有性快感,某种原初压抑被卸除,它是某种除权/除权(foreclosure),被reopened。亲脸蛋的压抑在性的发生学中已不再作为压抑,因为它转移到了其他层面,它不再是基本压抑,害怕被吃不再具有性意味,即吃的焦虑被驱逐出了性的焦虑。
这里的答案是主体间辩证法。“我要吃你的前提是你也可以吃我”。孩子在吃时,“我可吃他物”→“我是饥饿,吃东西即生产他物填补我自己”,或者说“吃东西是承认自己不是作为饥饿/匮乏的自己而是承认自己是物”。“我不愿是我的饥饿而愿是我的食物(已自体化的)”,辩证法进一步运行即“我是可吃的”。(主体是绝对否定性,它什么都不是,又可以是每个环节。)“我是可吃的”就是“我是可自吃的”,“我咀嚼生产出我自己并把自己吞下并填补匮乏的我再又充盈到我的整个身体/生存状态而冒出来”。“我是可吃的”作为真相被隐藏,直到被人亲时才不再被隐藏,“你发现了我的可吃性的真相”。
舌吻时,主体了解到被压抑的另一个(从吃的辩证法中解脱出来的)解脱性真相,即“我既不能吃其他东西,我也不是可吃的”。吃的辩证法永远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它必有剩余。从中解脱出来就看到一个真相,“我是不可吃,我也不在吃”。所以舌吻首先打开牙关,发现什么都没有。空的口腔即“我是不可吃”,口水无味即“我无本质”。具体而言,首先是“你不可吃”(对应空的口腔),立刻变成“你是乏味的”(口水无味),这就意味着“你是被咀嚼好的”,乏味不仅意味着空,还意味着对方的内在是整饬好了的(汁液性的存在),无需再去咀嚼其口水/尝它的味道并让其消泯(与吃食物的有味→无味正相反),反过来一样,“我也是安宁的,她的汁液味对我来说无味,我的汁液味对她来说无味”。
舌吻进一步是舌头的触碰,舌头依然无味,但是变动不居,对方舌头不停地动,一方舌头想让对方舌头停住,但这注定失败因为它自己也在动,这种追逐活动是平等的主体间的游戏化,这时吃者和被吃者的差异被消泯了,即双方都承认自己不是那个较安定/主动者。这在吃的辩证法中本来是个矛盾:吃东西的人认为一方面“我更安定,你里面的刺激要被消泯,被同化成我的内在性,我把你吃掉,我更安定”;另一方面“我更主动,因为我更饥饿,我内在的那个本质更不安定,所以我要把你吃掉,让你的安定性来弥补我的不安定性”,吃的辩证法始终处在主动和安定的悖论中,这个悖论在舌吻这里通过游戏化被解决。双方在你要压我的舌头我要压你的舌头时,把主动和安定的矛盾给消解了,因为一方面双方都不可吞,另一方面又在不停吞对方,因而在这个过程中,很多小时候陷于吃的辩证法中的主体和客体的侵凌性/毁灭性/杀戮性的那些压抑都在这里被释放,这些释放即性快感的来源之一。
舌头游戏会演变成牙关游戏,牙齿尝试咬住对方舌头,舌头游戏是双方的内在本质都不安定且纠缠在不安定中,那么进一步会从纯二人间主体间性后撤到半主体间性,即一方开始启用牙(理性/可外显/社会化)。这意味着一方不仅要在这个私密空间作为内在痛苦/焦虑的体现的舌头了(克尔凯郭尔式的生存论主体),而是要走向准社会化的主体,这方用牙去安抚对方舌头的不安定(生存论主体的不安定性),而这方作为牙承担社会责任。如,“我作为丈夫让你作为妻子可以闹腾,你是变动不居的舌头,我再用牙把你轻轻咬住,让你安定”。与牙相关的都有文化/社会化的意涵。
牙要齐整和咬合并列,其齐整和并列对应自体化的食物团的各种性质的并列性(酸、脆、温度、颗粒感等),并列性在食物自身其实是混乱性,并列性是就意识而言。实际上主体尝到的是液面性状,而没有把握到食物本身,所以这是个丑闻,这个丑闻即主体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唯我论的主体(停留在液面形状),还是根本没有主体,只是使得外部事物有序化的劳动过程或外部事物自我有序化的过程。而这个丑闻被牙所掩盖了,牙的齐整性/并列性对应食物的性状被精神结构地把握的一种状态。
牙有重要的象征意味,齐整/有序/垂直/切割状的牙即人类的象征。犬牙在吃时会漏就不算,它必须象征食物整个地被整饬好/同化。人很少像动物摇头般地撕咬食物,而是重复性地咀嚼,像洗牌理牌的过程,意识会把这个过程和它在精神结构上对客体投射的观念/想法连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