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许你一臣（五）
自那次回家之后，许沁实打实忙碌地没有时间，夏季梅雨，空气潮湿、阴晴不定，交通事故率和传染病率直线上升，许沁忙的简直是脚不沾地。算算自己已经连续30个小时没怎么休息了。许沁搭在椅子上，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李南在一旁趴着，听到动静转头：“组长···太累了···我感觉我的腰都已经直不起来了···”
徐西扎了一袋葡萄糖，剪了一根注射器咕嘟咕嘟吸了起来，“来不来点儿？”
李南伸手接过，她们上一顿饭都已经是十个多小时以前了，本来吃完饭可以美美下班，结果受沿海台风影响，帝都下起了特大暴雨，六小时内降水量超过了50mm，很多城中村底层被淹没，人员被困，城镇还出现了山体滑坡，一拨一拨的病人像流水线一样，救护车刺耳的声音毫无间断。
许沁刚刚有些睡意，便被外面的广播声吵醒，“新一批被困人员即将到达，新一批被困人员即将到达，请各组待命！请各组待命！”
许沁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李南猛挤了一口葡萄糖便跟着冲了出去。医院门口，急诊救援组严阵以待，不出两分钟便听到由远及近的救护车轰鸣，那铃声又焦又急，就像救援一样丝毫没有喘息。一批一批伤员被运下车，许沁瞌睡早已被救援声给赶走，有条不紊地对病人进行分诊。
一轮一轮的抢救，“静推！”“送手术室！”“拿生理盐水来！”···嗡鸣忙乱的抢救室，凌乱但是有秩序地运行着，墙上的时间依然按着自己的节奏，一分一秒地走着。许沁刚刚抢救完一位老人，很遗憾，老人年纪过大，基础病过多，已经无力回天，许沁没有时间去计较多余的感性，宣布死亡时间后盖上白布交给护士接着下一轮救治。
“许···许沁小姐，嘶，我的腿！”那男人脸上全是污秽，泥水、血水夹杂。待护士擦了大半张脸后，许沁看清这好像是孟宴臣身边的陈铭宇。
“你怎么在这？是跟哥哥一起吗？”许沁突然紧张起来。
陈铭宇小腿开放性骨折，许沁说这但是没有停下检查其他部位的情况。“我们···我们是去望乡希望工程小学剪彩···结果···孟总好像去救那几个孩子，我···我一直没等到他···车就侧翻了···我现在跟他失去了联系···”
许沁抓住床单，定了定心神，“你安心手术，有些内出血但初步判断不是非常严重。”
“哎···可是孟···”陈铭宇还没有说完，便被推走，许沁则又接诊了下一位伤员。
等许沁两眼发昏，跪倒在地板上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六个多小时。“许沁！许沁！”一道声音将许沁的思绪微微拉回，但是身体已经瘫软的不听使唤，宋焰送完最后一批伤员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到了直直跪倒的许沁。许沁恍惚间觉得潮湿又温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彻底没了意识。
“怎么？你是不想做我们家的女儿吗？”
“不是的，妈妈···我只是还想姓我自己的姓。”
“那就是对爸爸有意见？我们养你十来年，没想到啊，到头还是没有养出感情。”
潮湿、压抑又温暖，好像恰恰可以来形容许沁的童年，就像夏日难得来了一阵风却湿热无比；就像冬日哈出去的暖气瞬间冰凉。许沁想挣脱可是又贪恋那种家庭的温暖，梦里的她仿佛在一个温润的水缸里，里面有好看的贝壳，精致的珊瑚还有柔软的水草，可是···可是···她呼吸不了啊。
霎时间，水中出现了一只手，带着氧气，让她能在这个空间里呼吸；猛地，另一双手伸出来，直接将许沁从水里拉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这空气中的氧气。许沁睁开眼，被阳光刺激到又紧紧闭上，膝盖有些微疼，许沁看看周围，是值班室，手上还吊着吊针。
许沁抬头，发现值班室椅子上歪着的人，是宋焰。值班室的椅子又窄又小，宋焰宽阔的身躯歪在那里，眉头疲惫地皱着，想来睡得也不是很舒服。听到动静，宋焰倏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许沁两只眼睛还有些涣散。还不等宋焰开口，许沁像是想到了什么，腾地一下坐起来，翻找着。
宋焰上前抓住她的手：“喂！你要找什么你说，针漏了！”许沁手背上果然已经鼓起了包，许沁一把扯掉输液针，抓住宋焰的手臂：“我哥哥！孟宴臣！孟宴臣有消息了吗？他回来了吗？！”
宋焰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他不眠不休高强度忙了48个小时，又守了许沁一夜，他可没想过一醒来就听到“孟宴臣”名字的场景。“我手机呢？”许沁直接光脚下了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有几个妈妈的未接电话，还有同事发来的关心短信，就是没有孟宴臣的消息。
许沁找到电话拨了出去，一直是忙音，再拨几遍便是无法接通了。
“怎么了？孟宴臣出事了？”宋焰看到许沁这样，猜想着。“陈铭宇说他去了望乡，现在联系不上了。”许沁眼中泛泪，阳光照得她眼里的水花格外闪亮，稍稍恢复血色的嘴唇也在阳光下带了些粉色。宋焰看不得这样难过的许沁，将她拉回床上坐下，给她穿上鞋袜。“望乡那边是村镇，一场大雨肯定是有山体滑坡的，信号估计还没有那么快能恢复，过了今天路通了，你明天再联系试试，说不定就有消息了。”宋焰说着，伸手擦掉许沁脸上的泪。
此时，付闻樱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宋焰看到来电显示，眼底一沉，背过身去，“我去帮你叫护士来。”
“喂，妈妈。”许沁控制了自己的声音，努力镇定。
“沁沁，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我给刘副院长打电话听说你们一直在抢救伤员？”付闻樱对于儿女失联两天这件事非常挂怀，“还有宴臣，怎么也不接电话。你有跟你哥哥联系吗？”
“妈妈，这次暴雨有些严重，死伤了不少人。”许沁鼻头的酸味开始漫延到眼睛，“哥哥去望乡了，暂时联系不上。”
“什么？”付闻樱拿着电话的手骤然捏紧，“那你怎么不早点通知妈妈？！他去了几天？失联了几天？”
“妈妈···我···”许沁一时语塞，鼻头的酸意更重，突然许沁手上一空，手机早已被宋焰拿去，放在耳边，冷哼道：“你女儿因为连续抢救体力不支昏倒了现在才刚刚转醒，你儿子在的地方只有山体滑坡没有水淹的消息，信号修复了自然会恢复联系。”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隐隐能听到付闻樱加重的呼吸声。宋焰直接挂了电话将手机丢在床上，拿着护士给的硫酸镁纱布给许沁手背进行湿敷。
“宋焰！”许沁为难地看看已经挂断的手机和一脸坦然的宋焰，想抽回手却被宋焰牢牢攥住，“宋焰，你不能这样对我妈妈···说话···”许沁声音在宋焰愈发变冷的脸色里越变越小。
“那你预备怎么说？你哥哥联系不上都是你的错？”宋焰直勾勾地盯着许沁，盯得她心里发虚，半晌，许沁低头，任由宋焰替她湿敷。她的确不知道怎么说，那是她妈妈，就算有不对，那也是···为她好···对吧？是的吧？“许沁。”宋焰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你为什么会选择家庭？因为你有的那些我没有，而且很多东西我一辈子都不能有是吗？”许沁连连摇头，不是这样。“那就是···你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我。”
许沁瞳孔放大，宋焰继续说下去：“十年了，你变了我也变了。我不能要求你为了我放弃一切，我只想确认，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还是只是喜欢我们那时候的叛逆和疯狂。”
许沁被问住，她应该要说“喜欢”，可是话到嘴边，眼前却浮现了孟宴臣的脸。
我来了我来了，卑微的打工人冒着大雨来更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