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雷基斯传（十）
几个月之后，马雷基斯才从暴怒的情绪中平静下来，尽最大限度地恢复正常的生活，在这场凤凰王的来访之后的五十年内，王子开始经常和莫拉丝通信了，而莫拉丝每次也回复的都很迅速，他虽然对马雷基斯在新世界取得的成就十分欣慰并加以盛赞，但也总是提醒自己的儿子不要忘了初代凤凰王给他留下的遗产——奥苏安。莫拉丝的态度十分强硬，他一直催促马雷基斯回奥苏安去，夺回本应属于他的凤凰王的位置。
在贝尔夏纳从永恒峰回去之后，莫拉丝信件里的措辞也变得越来越尖锐，她也明显感觉到凤凰王对待纳加瑞斯越来越轻视和冷漠，她有一封信对于凤凰王的虚伪进行了长篇大论的痛骂，因为贝尔夏纳公开表示纳加瑞斯穷兵黩武，放纵堕落。
这件事令马雷基斯对奥苏安重新产生了兴趣，他开始询问调查纳加瑞斯本土的真实生活情况，不止是从和莫拉丝的信件里，同时也从诸多航行于海上的纳加瑞斯商人那里打听，但商人们带来的消息令他产生了一丝不安，商人们说在纳加瑞斯，有一个新兴的，崇拜邪恶的地下精灵神的宗教，这个教派因为鼓吹奢侈、放纵和享乐而大受欢迎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颇有影响力。
马雷基斯向莫拉丝询问这件事，但莫拉丝的回复冲淡了他的怀疑。
“这只是嫉妒纳加瑞斯的泰伦诺克人在凤凰王的命令下散布的谣言。”莫拉丝如此解释道：“那些反对我和我的宫廷的亲王们发起的又一场小诡计，他们不会直接攻击指责我，只能通过这种子虚乌有的流言蜚语暗示人们我们和某种未知的黑暗势力有勾结。”
马雷基斯觉得这的确像是那些精灵亲王干得出来的事情，而且莫拉丝向他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对于精灵神有限的地下崇拜只不过是纳加瑞斯的老传统而已，而所谓的纵欲和享乐的宗教只不过是一派胡言。
“凤凰王一向讨厌纳加瑞斯人和凯恩之间的联系。”莫拉丝写道：“他忘记了我们最古老的神，但同时却用战士们奋战得来的金子装饰自己的客厅。”
马雷基斯总是在信里三番五次地提醒莫拉丝，不要去招惹其他的亲王，更不要和凤凰王公开作对，虽然莫拉丝总是信誓旦旦地答应王子，但她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对他们的敌意令马雷基斯半信半疑。
又过了一段时间，马雷基斯注意到殖民地的精灵们开始流行喝酒和唱歌，尤其是很多带有讽刺意味和成人元素的歌谣，每次马雷基斯出行几个月或是几年之后，在回来时总是可以感觉到这种风气越来越明显，马雷基斯有些担心奥苏安的歪风邪气是不是已经渗透到殖民地这边来了，现在生活在殖民地的精灵大多数都是第二代甚至第三代殖民者了，他们从来没有军旅生活的经验，也不知道怎么用武器保卫家园，马雷基斯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这些年来所努力维持的稳定局面反而开始毁掉了精灵的尚武精神？
马雷基斯不想太过强硬，因此他没有下令查封或者关闭殖民地上出现的越来越多的酒吧、舞场和风月场所，他只是颁布了一条新的命令，所有成年的纳加瑞斯人必须去服兵役，这其实也是一项精灵过去的老传统，但马雷基斯将它变成了法律，他希望当兵的经历可以培养这些年轻精灵的意志和力量。
同时人类的发展也令马雷基斯对他们越来越感兴趣，他想要多接触，多了解这个种族，同时也多了解他们所居住的混沌荒原的事情，他对北方的探索越来越深入，有时候带着军队，也有的时候独身一人，虽然精灵们已经差不多完全控制了森林地区，但马雷基斯对于北方废土这般热衷的想法令一些他的老朋友有些开始担心。
在一次从北方返回的途中，马雷基斯又来到了屠夫堡拜访他的矮人朋友，但这一次矮人们前来迎接时都神情悲伤，会客厅里也是气氛阴郁，这里的国王已经是布伦丹，他的父亲加扎鲁德在数年前就去世了，国王的周围都是面色沉重的贵族，这其中就包括老态龙钟的库格里克，他早已不再是负责伐木的乡绅，这些年的贸易往来已经令他变成了一个超级富豪。
库格里克一看见马雷基斯，立即转身快步走下台阶，抓住他的手，胡子因为激动而乱颤。
“出什么事了？”马雷基斯问道。
“至高王...他...他快不行了。”库格里克呜咽道：“我们的使者到处找你，王子，请立即去永恒峰！”
马雷基斯大惊，他抬头看了看王座周围的矮人们，知道这并不是夸张。
“布丹伦国王，很抱歉我的失礼，但我现在就去永恒峰。”
马雷基斯从大厅里飞速跑了出去，不理睬同行的精灵们的呼喊，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大门前，众多的精灵战马正拴在那里，马雷基斯飞身跃上他自己的那一匹，对着马耳朵低声说了一个词，马便向南方狂奔起来。
没用多久马雷基斯就冲到了山脚下，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去得太晚，在马匹累得半死时，他开始向西边走，来到殖民地边界的一座哨塔，他在这里换了一匹马，又继续往南狂奔，他的心里只剩下忧虑，忘记了饥饿和口渴，也没有睡觉，日夜兼程地赶往永恒峰。
三天后，马雷基斯到了激流关，这里的矮人正在路边挖掘新的矿井，王子想向他们打探一下消息，而矮人们看见这个骑着马的精灵，都多少有些吃惊。
“永恒峰那边有什么新闻吗？”马雷基斯问道。
“没听说。”一个包工头模样的矮人回答道。
“至高王还活着？”马雷基斯又问。
“应该是，我们最新听到的消息是这样。”包工头回答。
马雷基斯立即继续策马疾驰，很快他就来到了第一次和至高王一起作战时的地方——黑水，但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回忆了，他只想见上至高王最后一面，马雷基斯的马继续奔跑着，水花不断地在他的身后扬起。
又过了一天，马雷基斯已经到了山湖堡，这里有一条大路直通永恒峰，众多的商队都在这里来往，马雷基斯发现了一个精灵的商队，便立即策马跑到了他们的马车旁并示意马夫停下。
“马雷基斯大人？”马夫吓了一大跳：“您这是有什么事？”
“给我一匹你们的马。”马雷基斯也不管车夫同不同意，就开始解马的缰绳。
“殿下您要去哪？我可以送您去...”
马夫还没讲完话，马雷基斯就骑上一匹他的马飞驰而去，只留下傻愣愣的马夫喃喃道：“不给我点钱吗？”
马雷基斯又赶了两天的路，终于来到了永恒峰的大门口，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心情去欣赏矮人工艺的精美，他骑着马就往城里冲，虽然一路上有不少卫兵去拦他，但更多的矮人都认识他并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便都让出一条路来并挡住了那些试图拦截他的卫兵。
终于，马雷基斯来到了至高王的宫殿，这里只有一群斯诺里最亲密的顾问站在门口，当王子出现在这里时，他们十分震惊。
“我没来晚吧？”马雷基斯抓住一个贵族就问。
“没有，没有，王子。”那个矮人傻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至高王正等着你呢。”
永恒峰的王宫里回荡着悲壮的鼓声，至高王的寝室里除了马雷基斯外，只有十来个矮人，国王闭着眼，呼吸微弱地躺在又矮又宽的床上，脸色和他的胡子一样苍白，马雷基斯坐在床边，自打他来到这里，已经在至高王的床边守了三天了，在这期间，他不吃也不喝。
斯诺里的眼睛突然一下子睁开了，他蓝色的眼睛里开始浑浊，一只手摸索着，马雷基斯马上握住了那只手，至高王看着王子，笑了。
“你来了...”
马雷基斯点点头，他知道至高王已经是弥留之际。
“真羡慕你们精灵能活那么久。”至高王笑道：“我要是也像你们一样，至少还能再统治一千年。”
“但我们也迟早会死。”马雷基斯道：“我们评判一个人的价值是活着的时候留下的事迹和遗产。如果一个人平平无奇地过完一辈子，就算活了上千年也毫无意义。”
“言之有理。”斯诺里的表情严肃起来：“我们俩创造了一段传奇，对不对？”
马雷基斯没有说话，听着至高王接下来的言语。
“两个伟大的国度打败了各种各样的恶魔和野兽，这片土地对我们的人民来说安全宜居，贸易也越来越繁荣，财富增长得越来越快。”
“你创造了伟大的历史，斯诺里。”马雷基斯道：“你的继承人很优秀，在你的基础之上，他一定也能做下一番事业。”
“但愿吧，但愿诸神允许。”至高王道：“虽然我的生命已到尽头，但我的意志还是像山岩一样坚硬，我是个矮人，体内有群山的力量，虽然我现在很虚弱，但我很快就会去往先祖的殿堂。”
“格朗尼和瓦拉娅一定会热烈欢迎你的。”马雷基斯笑道：“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我还有话说。”斯诺里猛烈地咳嗽着，努力地说了下去：“这是我的誓言，马雷基斯，我战场上的战友，火炉边的知音，我，斯诺里·白须，矮人的至高王，将我的所有头衔、权力都交给我的长子继承，尽管我即将进入先祖的大门，但我的灵魂将永远护佑着矮人们的王国，我的朋友们和敌人们都将知道，死亡并非我的终点。”
至高王喷出一口血来，当他重新望向马雷基斯时，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十分严肃，而马雷基斯也沉静地看着他。
“我会在需要复仇的时候回来。”斯诺里道：“如果出现了强大的敌人，我就会重返我的族人中间，当这个世界再次遭到邪恶之物的入侵时，我将再次举起我的斧子，我的怒火将震动群山。听我说，奥苏安的马雷基斯，我们一起成就了伟大的事业，我也为你留下了丰厚的礼物，你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我们都救过彼此的性命，向我发誓，友人啊，我已经对自己发了誓，请你也向我们之间的友谊和我的灵魂发誓，你将忠实于我们共同奋斗了上千年才实现的理想，精灵...永远都是矮人的朋友。”
马雷基斯紧紧攥住了至高王的手：“我发誓。”王子平静地说道：“在矮人之王，全体精灵的朋友——斯诺里·白须的灵魂前，我发誓精灵永远是矮人的朋友。”
斯诺里笑了，他的眼神慢慢的失去了光彩，胸口也不在起伏，只是喃喃地道：“千万...千万...记住这个誓言啊...你知道，我最痛恨...违背誓言的家伙...”
很快，马雷基斯注意到至高王完全失去了生命迹象，最后的那几句话也不知道除他之外有没有人听见，他将至高王的双臂交叉着放在胸口，然后用手在国王的脸上一抹，至高王永远闭上了眼睛。
“至高王已薨。”马雷基斯转向那群矮人道，他看着至高王的儿子迪朗克：“你现在是新的至高王。”
马雷基斯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理会哭成一团的矮人们，默默地走出了王宫，他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王座，想起了第一次和斯诺里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几乎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阿努依斯身上，对至高王本人反而没什么印象，但现在，他的内心只因为那个已经去世的矮人而充满了伤感。
马雷基斯感到一切都很空虚，就好像那个空空的王座一样，野兽人和绿皮们都被打败了，森林被精灵所征服了，而群山也被矮人征服了，然后贝尔夏纳阴阳怪气地剥夺了他对殖民地的统治权，而至高王就这样带着一身荣誉的光环躺进了坟墓，马雷基斯真正意义上的唯一的朋友死了，好像一时之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为之战斗了。
也许除了凤凰王的王座之外。
在接下来的十年内，马雷基斯越来越远离阿瑟尔·塔拉里恩的宫殿，他组建了一个由明智的纳加瑞斯王子们组成的议会去进行殖民地的统治，还任命了一个卡内里奥斯的柯思奎王子去替他做所有大使的工作，在这些都准备妥当之后，马雷基斯宣布他要再去一次北方，而且这一次他打算深入不毛，可能有去无回，他宣布公开召集愿意和他一起走这一趟的人，在宣布这个消息之后，他就去巡视阿瑟尔·塔拉里恩附近的城堡和哨岗，整顿一下当地的军务并顺便挑选一些他看得上眼的军官和士兵陪他一起去北方，有大约七十个精灵被他这样精挑细选出来，这其中包括优秀的校级军官、勇冠三军的骑士和神箭手。
当他返回城市时，发现城墙外搭了许多的帐篷，甚至可以称之为一个营地，占了方圆一公里左右的地，还有不少帐篷一看就是贵族用的。
站在东门迎接王子的依西尔看见马雷基斯回来，顿时大喜过望，上前去拉住他的马。
“您可算回来了。”
“这里是什么情况？”马雷基斯问道：“这些人是难民？又有绿皮打过来了吗？”
“不，不是。”依西尔笑道：“没有敌人。”
“那为什么他们都在这里搭帐篷？最近流行集体野营还是当流浪汉？”马雷基斯问道。
“他们都想陪您一起去北方。”依西尔道。
“这些人？所有这些人吗？”马雷基斯挑了挑眉毛。
“对，登记的人一共有六千七百二十八个。”依西尔道：“这还是阿兰德里安连轰带撵之后剩下的人，一开始这群人从四面八方挤到这座城里，酒馆、旅店、码头，就连大马路上都躺满了人，我们实在没办法才把他们都赶到城外去，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还得我们来操心。”
“我最多只能带五百个人。”马雷基斯道：“告诉他们，凡是有老婆孩子的和没当过兵的，都给打发回家去。”
“是，殿下。”依西尔道：“这些人有很多不是纳加瑞斯人，没关系吗？”
“他们以后能当个纳加瑞斯人就行。”马雷基斯皱眉道：“提醒你一句我不要三百岁以下的毛头小鬼，当兵当得越久的越优先。”
“这里还有十八个别国的王子。”依西尔道：“那他们怎么办？”
“他们都只是想跟风镀金的人罢了。”马雷基斯冷笑道：“不是纳加瑞斯本土籍贯的，一律都给我赶回家去。要是你觉得谁值得我注意，叫他来跟我面试。”
“明白了，殿下。”依西尔鞠了个躬。
但人群很快就发现马雷基斯回来了，顿时一大群精灵从帐篷里冲了出来，高喊着王子的名字，希望马雷基斯可以注意到他们，大门口一下子被挤得水泄不通，但马雷基斯对他们看都不看，转身进城后喊了一个卫兵。
“把门都关上，这群人要是没走就不要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