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发肤记之重生|第十四章 纽约
因为要参加哥大的暑期项目,国际部的老师就被安排住进了哥大旁边的国际公寓。房间小得感人,大概只有几平方米的样子,里面只有一张下面可以放行李的高架床以及一张初中单人课桌那么大的小桌子,而且还需要和一走廊的人共用浴室和卫生间,但小房间里也有空调有水龙头,下面也有自助餐食堂,生活几个礼拜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公寓正门就对着一片樱花园——据说春天时樱花满园,如烟似雾,非常美丽,可惜在夏天就只能看到树叶了。但杨慧也没有太失望,因为樱花园的另一头是高耸入云的河边教堂——对,美国人起名字就是这么“省俭”,在哈德逊河边的教堂,就叫河边教堂,也是有趣,而且杨慧从宿舍的窗户里就能看到这座教堂。虽然杨慧不信教也从未有过在教堂望弥撒或者祈祷的经历,但她觉得那座站在小路尽头、高耸入云的教堂又着一种超脱尘世的威仪,像命运般俯视众生,让她感到有点害怕,但每天又忍不住在屋子里长时间遥望它。
在倒了两天时差之后,杨慧他们就开始去哥大教师学院参加暑期项目了。项目两门课,一门是教学教法课,另外一门是关于如何给打算赴美留学的高中生讲英语文学的,杨慧非常喜欢。当然,项目也充分考虑老师们观光旅游的心情,所有课程都安排在周一到周五的上午上,课后偶尔会留一些课后思考题以及能很快就做完的作业,剩下时间全都让各国老师们自行安排。
杨慧喜欢这样的安排,最开始她和江玥老师还有其他几位国际部的老师一起参观了纽约比较著名的旅游景点,但随着她对这里越来越熟悉,她也更愿意自己探索这座美丽端庄的国际都市。七月盛夏的纽约,温度并不是很高,但却处处花木繁盛、鸟语花香。杨慧喜欢在太阳不是特别晒的下午,沿着哈德逊河从北向南散步,看看碧波粼粼的河面以及河对岸新泽西州鳞次栉比的建筑。这些建筑虽然也没什么特点,但远远望过去,因为隔了一条大河的距离,也显得有些神秘,杨慧想,那河对岸的人看我们,会不会也产生这种感觉?
除了在河边散步,杨慧有时候也会走远一点,从国际公寓出来,穿过百老汇、阿姆斯特丹大道和晨边公园,再沿着晨边大道、曼哈顿大道往南走,从中央公园西北口进道里面去,然后一路从上西区穿越中央公园到上东区的大都会艺术馆——苏心圆不止一次和杨慧说过这里,说这里的展品和建筑,说这里的壁画和园林,还有那座被罩在玻璃墙里的古埃及丹铎神庙。杨慧第一次来时是和国际部的老师们一起来的,但因为老师们对不太具备艺术史知识——其实杨慧对此也知之甚少——所以那次他们就在里面盘桓了一个下午几个小时,走马观花地看了几个展厅也就回去了。
但自从那次之后,杨慧却对大都会艺术馆里的古埃及展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种兴趣不仅来源于她小时候阅读过的那些把古埃及的未解之谜吹得神乎其神的故事和小说,也来自那些纸莎草文献、雕塑和木乃伊本身对她近乎致命的吸引力。当她第一次看到这些跨越了数千年时间与上万里空间和她在这片对彼此来说都陌生的大江大海交界处的狭长岛屿上相遇时,她的内心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人和人之间的相遇,是需要某种数学上的实现的,这种实现不仅是时间与空间上的,还需要情感上的连接”,她蓦地想起苏心圆在很久以前和她在宿舍里说过的那句话。几千年前的埃及木乃伊在此时与生于20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她时间空间上相吻合了,那情感呢?他们经历了多少才来到这个1492年才被“发现”的新大陆、来到了非洲大陆对面的大西洋岸边?如果我对他们有那种情感,那他们对我呢?如果他们对我没有情感,那纽约之于我又是什么呢?
那天杨慧想了很多很多,甚至在夜里又一次梦到当年她和苏心圆在宿舍讨论向老师的问题时,苏心圆和她说的这句话。“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时间与空间……情感上的连接……”杨慧静静地躺在黑暗之中,虽然意识模糊朦胧,她也在醒来后好久都觉得自己还睡在本科宿舍里那张靠门右手边的上铺,但她知道自己醒了,自己从一个过去的现实,到了现在的现实。
房间里的窗式空调的声音嗡嗡嘤嘤地响着,吹进来凉爽的冷风,隔壁传来一堆男女嘻笑的声音,除了这些,屋子里似乎还有着第二种、第三种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噪音,不吵,听起来蛮舒服,好像整间屋子都随着那种嘤嘤嗡嗡声而微微颤抖一样;那种嘤嘤嗡嗡的声音也好像在向杨慧诉说着什么一样。在这种轻柔又喜悦的神秘声音里,杨慧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这次,她不知道为什么,梦见自己又去了大都会艺术馆。
这次她是在晚上去的,因为她清楚地看到丹铎神庙玻璃墙外的天空已经黑了下来,对面中央公园的树影里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几盏颜色苍白、如鬼火般飘忽的路灯。不知为何,她好像从某个巨人的怀抱里跳了下来,迈着虚弱的步子,从丹铎神庙里走出来,一步一步,咔哒咔哒,脚步声在偌大空旷的展厅里显得极其清晰。大都会也不似白天游人如织,她目之所及所及之地,除了变小的自己和那些表情肃穆、线条简洁的古埃及石像,什么都没有,连光都少得可怜。
“可我怎么把它们看得这么清楚的呢?”在梦里,她问自己,但想不明白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甚至在这样的空间里都不感到害怕。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着,避开了丹铎神庙外那几道模拟尼罗河的水沟,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穿过两座黑色巨石雕刻而成的狼头人身兽像,走出那黑暗的空间。
外面虽然也不明亮,但她看得清楚,有一个长方体展柜上,立着一根正在燃烧的蜡烛。在一片漆黑中,她好像看到了希望一样,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踮起脚尖,拿起了那盏好像随时会熄灭的火苗,放在手心里、欣喜地观赏着。“火苗,火苗,如果你有灵,请让我重生,请让我复活。”她心里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也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说出来要干嘛。
火苗忽忽闪闪,把周围的一切都映照成了温暖的橘黄色,让她清楚地看到火苗下面玻璃展柜里,有一具木乃伊棺材,下面三分之二全是漆黑,上面用金色颜料画着死者生前的容颜——哦,是本在大都会第112号展厅展出的、奈芙蒂丝女士,杨慧记得她,第一次去就记得她,她喜欢她那看似什么都没看但又一直在看着世人的眼睛,好像某种超脱的力量。虽然她在棺椁里只是个凡人,但这个名字对应的奈芙蒂丝女神却是古埃及神话里死者的守护神以及生育之神。
“生也是你,死亦无他。”杨慧想。就在此时,玻璃展柜里的木乃伊棺盖忽然缓缓移动到了一边,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色——杨慧本应觉得害怕,但在梦里,她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反倒觉得棺材里的黑色有一种丝绒的感觉,自己也恨不得跳进去,像跳进充满羊水的黑暗子宫。但她动也没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先是从黑暗里伸出一只手,然后一个女人从里面探出上半身。
不知在什么时候,罩着木乃伊棺材的玻璃展柜不见了,那女人从棺材里站了起来,全身赤裸,又瘦又高。她比杨慧高很多,以至于杨慧就算仰着头、也看不清她的面孔,只觉得她长了杨慧的鼻子,或者说是向老师的鼻子,或者说是李红玲的鼻子。
那个面目模糊瘦高的女人走向杨慧,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杨慧却感到她的目光温和而坚定。她走到杨慧身旁,一把把杨慧抱在怀里,向着她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才离开的丹铎神庙方向走去。在现实中,神庙外面拦阻游客进入的铁链不见了,那个女人抱着杨慧一路走了进去。说也奇怪,本就大概能容纳两三个人的小小神庙,在杨慧的梦里却在抱着她的女人进入之后,变成了一座有如金字塔般的建筑。女人抱着她,杨慧感受到女人温热的皮肤和皮肤下有力跳动的心脏,这种温度与力的触感,让杨慧觉得异常真实又异常安稳。她希望这女人一直就这样抱着她走,走到天涯海角,走到世界的尽头,但忽然,本被烛火照映的神庙里突然出现了一小片像树叶那么大的阳光。在那里,女人把杨慧放下来,说,去吧,你已穿越死荫的幽谷,通往那个世界的门已打开。
于是,杨慧又虚弱地走向那片叶子那么大的阳光,忽然,她一脚踩空,醒了过来。然后她发现,一缕清晨的阳光正好打在她的脸上。屋子里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自己睡得一身大汗。“这个梦里的女人是谁?我怎么又穿过了死荫的幽谷?这句话不是圣经里的吗?什么大门已经打开?我要去哪儿?”杨慧抱着肩膀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意识里一片混乱,但潜意识里却出现苏心圆的影子。“这和圆圆有什么关系?”她决定抓住这个感觉上非常靠谱的线索再想想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江玥老师。
“喂,杨慧,是我呀,你起来了吗?我们今天是不是去中国城?我也才起,跟你约一下,我们四十分钟后一起去楼下吃早餐?”
“哦,对的,江老师,我也刚醒,行,四十分钟足够了,我这就起来梳洗一下,一会儿食堂见!”杨慧答,说了一通话之后她才想起来,前几天就和江玥老师说好了,今天周末一起去曼哈顿中国城逛逛。虽然她也不觉得来纽约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有什么“乡愁”需要去中国城排解,但好歹见识一下也是不错的,于是她就赶紧起床,拎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去走廊中间的浴室洗了个澡并刷了牙,回来涂一点防晒霜和身体乳,就匆匆穿衣下楼去三楼食堂找江玥老师。
刚到食堂,她发现自己已经比约定时间迟到了五分钟,江玥老师正在里面一边看手机一边吃煎蛋吐司喝果汁,她看见杨慧,高兴地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在这里,然后冲杨慧狡黠地一笑——这笑容让她想起了四十多分钟前,潜意识里出现的苏心圆。
“江老师长得确实有点像苏心圆哈”,杨慧想,忽然,一个想法像一道闪电一样划过她的脑际,“对,苏心圆。”
“我们个体之间的相遇其实都是小概率事件,但这些事情就是在这人世间不停地发生着,所以,我觉得,向老师那个存在可能有控制这种小概率发生的能力,现在就不是发生的时候,你再等等吧,不是说290路停运5天嘛?那五天之后不就是周六你该去看自习的日子嘛?所以,周六可能那个通路就打开了,到时候一切自然有答案。对不?”
很多年前,苏心圆和她说过的这段话如同电光火石般在她脑子里炸开了,通路——通往那个世界的门已打开,莫不是……莫不是……想到这儿,杨慧心里像过电一般,“倏”的一下打了个寒噤。她想起了那年冬天、挺着大肚子的向老师,想到了那些天气预报从来都没有报过的大雨,想到了那群在一周之内就改了名字、换了性格的学生以及李亚楠在保研问题上对她莫名其妙的举报。“那个世界是个什么世界?”杨慧想,“那是个我重生的世界?”
这时,她觉得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她一回头,看到江玥老师正笑嘻嘻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发什么呆啦?快吃早饭,今天早晨的鸡蛋煎得很嫩,咖啡也很好喝,吃完我们还出去玩呢!”她说。
“哦,对的,不好意思,江老师,我刚想起来个事儿,愣神儿了,这就去取,你先回去哈。”杨慧说,赶紧去取餐区取了江老师一样的早餐,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此时江老师已经吃完了,但她一点都不介意再等杨慧一会儿,杨慧坐下的时候,她正在翻手机里的照片。“嘿,慧慧,我跟你说,我女儿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哦!”江玥老师说,然后把手机伸到杨慧面前。
手机里是江老师四岁大的女儿,长得很漂亮,很精神,一头乌黑的秀发,眼睛圆溜溜地瞪着,鼻子上有一团奶油蛋糕,如果不细看,完全看不出这孩子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她白净可爱,而且一看就是那种在经济条件优越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这个错不了。但杨慧知道,江老师的女儿在出生时,脸上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这让从小顺风顺水长大的江老师觉得无法接受,天天以泪洗面,人也不想见,班也不想上,甚至连辞呈都写好了,就打算一辈子和女儿绑定在一起、谁都不见了。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江老师某天忽然就想通了,这几年虽然工作挺累的,但她也积极张罗给女儿做手术,终于在她来美国前几个月,第一次手术做完了。更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次手术的效果超乎预期,大部分的胎记全都打掉了,只留几条血丝没有处理干净,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江老师心情大好,后来又被选上来美国了,本想着在家里陪女儿来着,但先生、爸爸妈妈、公公婆婆全都支持她来,而且婆婆还告诉江老师,不把信用卡刷爆不许回来,花的钱她给还。都这样了,江老师就欢天喜地、兴高采烈地来了。刚她先生给她发了女儿最新的照片,在等杨慧时,江老师就一张一张、满眼星星地端详,真是越看越高兴、越看越喜欢,后来忍不住了,也让杨慧看了一看。
“真漂亮啊!”杨慧说,“我小时候要有这么漂亮该有多好!”杨慧又说。
“哎,瞎说,我们慧慧也漂亮,没人跟你说过吗?你眼睛里有星星,鼻子也长得高挺修长,尤其是这鼻子——其实,你刚来的时候,我都以为你做过手术呢!”心情大好的江老师笑眯眯地说,那个表情,真和苏心圆有两三分的相似。“这么好看的鼻子我可没见过,除了做了手术的。”江老师又说。“你父母就这样吗?”她问,似乎还没有从女儿漂亮脸蛋的喜悦中走出来,又开始追问杨慧。
“我妈是这样的,鼻子我像我妈,但我以前在读研究生时,出去社会实践,在那儿也认识了个教英语的老师,也长了和我一模一样的鼻子,不过她又瘦又高又白,比我好看多了。”杨慧说。
“哎?是不是我记错了啊,我怎么记得,听谁说过一嘴,忘了谁了,说你本来应该保研的,但因为社会实践学分没加上才没保上。你不是去了吗?这怎么能没加上呢?”江玥老师忽然转移了话题,倒让杨慧没有想到。“哦,对,我听刘校长说的,她好像有个什么同学是你们系的,她调你来国际部时听说的,据说时你们系当年的悬案,有人知道你去了,还有人去系里给你作证了,但就是拿不出你去过的客观证据,反倒那所学校能拿出来证明你没去过的证据,这就很奇怪。”江老师又说。
“对,是有这么回事儿,但我现在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杨慧答,这会儿她已经吃完了,就把用过的盘子刀叉咖啡杯和餐巾纸一起端起来,和江老师一起送到空盘回收处。
“这怎么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去了就是去了,没去就是没去啊!”江老师说。
“是啊,我确实去了,但中间发生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要不我从头给你讲吧,反正我们也要坐地铁去,路上手机也没信号。”杨慧说。
“嗯嗯,可苦了我们慧慧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肯定有小人陷害。”江老师一脸天真地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萌萌地看着杨慧。真想不到这么单纯的人是个结了婚生了娃又上了N多年班的教研组长,有时候看着她,杨慧都在想,这人一生得过得多幸福才到了这把年纪还这样天真?
于是,在去往中国城的地铁上,杨慧从杨建军和李红玲的下岗开始讲起,讲到李红玲失踪、自己因此产生的幻想,高考结束、幻想破灭后,她大一时又怎样自暴自弃后又被李亚楠排挤(“这个李亚楠真不是个好东西!我见过她,一看就不是好人,她还想来应聘国际部,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听到这儿,江老师生气地说。),于是她下决心保研,但保研路上就出现了两个困难,一个是英语六级,一个是社会实践。苏心圆帮她找了实践项目,她每周都去……向老师,那个班里的学生,莫名其妙的大雨,突然失踪的孕妇,更名改姓的学生,一年之后对方学校说她从来都没去过,保研失败……
讲到保研失败时,地铁已经过了34街,正带着杨慧和江玥老师风驰电掣地往华埠所在的曼哈顿下东区驶去。江玥老师听得泪水涟涟,杨慧一提到李亚楠,她就流着眼泪骂“不是个好东西!”,一讲到苏心圆,江玥老师就说和她长得像的一定是好人,一讲到杨慧自己,江玥老师就流眼泪,一边流一边说,你怎么这么苦啊!可怜了慧慧!好像自己已经沉浸在杨慧的经历中不能自拔,对杨慧的怜惜与关心已经不能用语言去表达,最后她情不能自已,还需要杨慧去哄她,说:“江老师,没事儿啦,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不是好好的么,学校也没要李亚楠……”说了两站,江玥老师才从那股悲伤的劲儿里缓过来,掏出纸巾擦擦眼睛,说:“嗯嗯,好了,不哭了,都过去了,但真是苦了你了呀!幸好我对你好,以后你遇到的,都对你好!”
杨慧正觉得她把自己面巾纸都哭光了好好笑并准备从包里给她再拿一包面巾纸时,发现江玥老师被刚上车的一对夫妻带着的一个小孩子吸引了过去。当妈的,难免的,看到和自己家孩子差不多大的小孩儿总想上去逗逗。只听她对那个小孩儿说:“你是谁家的孩子呀?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呀?慧慧你看,这孩子的鼻子和你长得特别像。”杨慧顺着江老师的声音看过去,小推车里确实有个三四岁的小孩儿,还是个亚裔孩儿,头发眼睛都黑黑的,眼睛圆溜溜地打量着她和江老师,鼻子确实挺高的,但也不排除这是个长得像亚洲孩儿的小混血。于是杨慧就好奇她父母都长什么样,而且,她也忽然想起来,出国前有人和她说,在公共场合千万别逗小孩,万一家长不高兴了,容易惹麻烦。没想到江玥老师这么自来熟,看到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就忍不出上去说两句话。杨慧怕她招惹麻烦,但也好奇孩子的父母双方到底有没有外国人,就抬头看了一眼孩子的父母。而就在她看到孩子父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杨慧觉得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她的大脑——
向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