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枪者 第四章

我妈总是告诉我，我以后会有家里所有的地，而我的四个姐姐出嫁后的彩礼也都会是我的。家里会给我盖一个新房子，让我和我以后的妻子住。我以后的妻子会为我生很多儿子，然后我会像村长一样气派。说不定我会当上村长。小的时候我总是以此为荣。我拥有的丰富物质让我身边总是围绕真很多仰慕着我的同龄人。虽然心里隐隐地感觉什么不太对劲，但是我对这样的人生轨迹是满意的。

可是后来，家里装上了电，有了电话，以及那个收音机。我的世界，从一个小小的县城附近的村子，变成了星辰大海。

收音机里的人总是用一种我很陌生的方法说话。听妈妈说那就是普通话，是城里人用的语言。一开始，我和妈妈、四个姐姐会一起围着收音机听普通话，但是后来妈妈和姐姐觉得听普通话太累了便放弃了。最后，只有我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收音机坐在院子边上。

收音机告诉我，世界上有许多国家，而去其他的国家需要坐飞机。其他国家的人会说其他的语言，而且不只是英语。地球外还有其他许多的星星。虽然在我们这里看到的星星是渺小的，可是它们许多都比地球还大。

我踩着刚浇过水的泥泞菜地，看天上美丽的星星。

收音机也对我讲述了许多名人的故事。除了妈妈也跟我讲过的那些人之外，我还了解到了居里夫人和王贞仪这样的女性。她们在反对声中坚持自己的正确，永远忠于对真理的热爱，深深地感染着我。

我对大姐讲了王贞仪的故事后，她只是轻轻地表扬了一下王贞仪的聪明，以及她找到了一个愿意支持她的丈夫。我对四姐讲了同样的故事后，她对妈妈提出要上学，然后被打了一顿。

看到了四姐的遭遇，我从来没有对妈妈说过我的渴望。但我内心无时无刻不在喧嚣着，厌恶着我一眼看得到底的人生。我渴望着这个世界的五光十色。

但同时也清醒地明白了我是井底之蛙的现实。如果我出去了这个村庄，我将会是骆驼祥子，终其一生也无法真正看到世界的美丽。如果我选择忽视掉外面的世界，捂住耳朵蒙上眼睛的话，我还是会有房子有地，有妻子孩子。

但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姐姐们被用彩礼换走幸福。

我做不到满足于生很多儿子。

我做不到停止渴望星辰大海。

我所知道的一切都令我痛苦，但我从不后悔知道这些。

【我宁可选择清醒的痛苦

也不想要在沉醉中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