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战团(起)
1.
一个普通的夜晚,月光投过茂密的树丛照射下来,幽邃而宁静。
闷热潮湿的天气和铺天盖地的蚊虫让雨林深处营地里驻扎的士兵都感受到痛苦和不安。
在这个平凡的夜晚,却有几个不平凡的士兵偷偷逃离了他们驻守的岗位。
距离营地不过200米外的隐秘地方,有一摊小小的清澈的湖水,这是个只有在低地居住良久的人才知道的好去处。
“果然是个好地方。”
三四个逃兵在湖旁盘着腿坐下,他们拖去身上被视为“累赘”的盔甲,丢下火把,借着皎白的月光,双手捧起一勺湖中的水,一饮而尽。
“好甜的水”
“这就是……家乡的味道”
逃兵们顾不上评头论足,大口贪婪地一口接一口吮吸着这天然的甘露。
他们的心灵已经枯竭,身体已经疲惫,他们实在是太久没有回到家乡里来了。
但他们也即将连同着身躯和灵魂,永远的留在家乡,成为她的一部分。
突然月亮消失地无影无踪,四下举目一片漆黑。
“嗖”的一声,一支弩箭从湖的深处射出,一个逃兵就像是石头一样瞬间“扑通”地就沉入了水中。
逃兵们手中那甜美的甘露,此刻却成为了致命的陷阱。
就在其中一个逃兵刚反应过来,警戒地想要拿起火把点燃时,一双大手却从湖底伸出,无情地将他拖入了水中。
“你们是在抛石子吗?怎么不带我一个?”
“'啊,这是什么!”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最后一个逃兵网住,让他动弹不得。
当周围重新光明,月光再次笼罩大地之时,这湖边的狼藉,只剩下两具苍白浮肿的尸体和他们周围腥红的土地。
2.
三匹俊俏的战马,在仍然一片漆黑的林中穿梭,他们身上的骑手不时望向天空,只见周围的黑暗随着树林的消失不断褪去,黎明随着他们的前进正在慢慢到来。
“你敢相信吗,帝国人的大部队竟然那么快就要到了。”
这个说话的骑手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他左手持缰绳,右手则拉着另一条绳子,绳子的末端,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马背上的颠簸让他有点吃不消,大口吐出的呕吐物勾勒出这匹黑色斑点战马奔跑的痕迹。
“这有什么不好的呢?我已经闻到来自金币那诱人的香气了。”
答话的是另一名带着风帽的骑手,他的言语兴奋,风帽下露出的是他不齐的牙齿,他身下健壮的驮马的速度不落下风,马的背上还背着一大袋鼓鼓囊囊的金属制品,随着斑点驮马的奔跑发出“铿铿锵锵”的金属噪音。
“我们就要到了。”
最后一个拿着长矛的骑手骑着棕色战马,他披着的盔甲遍布伤痕,身上紧绷的肌肉略显老练。
“真没想到帝国人的大军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将战火引到了低地这里来。”
带着披风的骑手略显疲惫地伸了个懒腰。
“科伦特,这可是战争女神给予我们的财富啊!现在你还年轻,可一定要把握好机会,不然,以后你会像我一样,连街边的老寡妇都找不着哈哈哈哈!”
带着风帽的骑手露出门牙大笑,别人甚至能看见他那略带猥琐的笑容。
“呸,阿斯康德,你的笑声真影响我胃口。”
叫“科伦特”的黑衣骑手,露出鄙视的眼神,歪了歪嘴,摇了摇头。
“都停下,我们到了。”
本来在最后的棕色骑手此时已走在他们俩前面,他用力拉起缰绳,停下战马。
“老大在等着我们,快走吧。”
三人翻身下马,蒙上面,拉着缰绳缓缓向前,他们穿过沼泽旁的集市,无视四周热闹的吆喝声,看起来如同其他在这片闹市中穿梭的人群一样,他们悄无声息地在人群中隐藏,穿行,直到敲响了市镇深处,被藤蔓遮掩住“酒馆”二字的建筑大门。
“老板,来一桶从北方运来的啤酒,要黑麦酿的!”
腐朽的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门外虽是热闹的街市,门内却更加壮观,夕阳的红光照亮了酒馆里的一切,吧台被围的水泄不通。
放眼望去,都是满桌子异于低地服饰的人,有的人装备精良,正在喝酒打赌,有的人则衣衫褴褛,看起来也昏昏沉沉的,却不住地往嘴里灌着啤酒。
阿斯康德摘下风帽,想要伸出右手向老板执意,身旁的骑手却脱下满是污垢的手套并扔向他。
“我不喜欢酒鬼。”
骑手径直从阿斯康德的耳边走过,拖着不省人事的“俘虏”踏上台阶,他肩上的袋子随台阶不断地摩擦发出金属的声音。
“切,讨厌的老家伙,明明自己也是个酒鬼……”
阿斯康德向右边撇了一眼,顺手把手套扔给一旁正在偷笑的科伦特,接着一边用左手带上风帽,顺带揪住着科伦特的耳朵,带着他一齐跟着老骑手上楼。
此时瘦削矮小的老板竖起耳朵,踮起脚尖不断探头,他想要在人头攒攒的混乱中钻出,找到刚才那位大声吆喝的顾客,但却怎么也找不到。
正当老板垂头丧气地放下手中那桶啤酒,挠了挠那满是虱子的头皮时,一个顾客从角落的阴影走出,双手轻轻推开喝得熏醉的酒鬼们,坐在了吧台的角落。
他从衣兜翻出两枚银币,排在吧台上,一枚和他的胡子颜色一致,另一枚比他的的头发更加光亮 。
“老板,请给我来一杯‘腐烂的肉’。”
老头弹出其中一枚银币,正插中老板身后酒架上的价格牌。
老板回头望着板上入木三分的硬币,眼睛瞪的像个铜铃。
“老板,你应该知道,腐肉,迟早是要被分食干净的。”
老头打趣地说道。
老板很快倒好了酒,毕恭毕敬地将银杯端到了老者面前。
“珍惜现在美好的时光吧,哎,你我很快都要变成腐肉了。”
老头叹了口气,将另一枚银币拍在老板的手里。
老板望了望银币,又悄悄望了望四周,将手中的银币塞回老者的手中,紧张地请求道:
“最近老顾客很多,请您能不能看在这杯酒的份上不动手?”
“放心,鬣狗扑食的日子不在今天,秃鹰瞄准的地方也不是这里。”
老板吞了口口水,静静的看着老头拿起泛黄的银杯,一饮而尽。
“但是只要有腐肉,鬣狗和秃鹰一定会来,他们甚至可能已经来了,怎么办呢?”
老板焦急地询问。
老头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离开座位,往后走了几步,不紧不慢地说:
“老板,今天我得感谢你,感谢你这杯火辣辣的酒,让我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什么感觉?”
老板想要冲出吧台追问。
“当一条垂死挣扎的鬣狗的感觉。”
老头转过身去甩了甩黑色的披风,右手扶正了挂在腰上的剑鞘,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酒馆锈迹斑斑的大门。
酒馆重回黑暗,在酒馆内大快朵颐的顾客们也没有过多在意,他们依旧玩着他们所喜爱的,能赚取金币的赌博。
“哦,欢迎回来,伙计们,我们太久没见了,战团的旗子都要蒙灰了,特别是你埃尔,我交代你的任务怎么样了?”
阿斯康德 一行人走进二楼转角处的房间。坐在房间主位的是他们的老大,他有着一头飘逸的棕色头发,一边微笑着一边叼着根银签。
“老大,您的情报在这里,请看看这些武器和装备。”
被称为“埃尔”的老练的骑手将沉重的袋子甩下,又将“俘虏”扔在一边。
他们的老大笑着从位置上弹起,细细地端详着这满满一袋子的护具和武器。
“看来那些兄弟们们的情报没错,这绝不是低地人能打造出的装备。”
老大拿起一杆矛,空甩了几下,武器在他手上如鱼得水,虎虎生风。
“一根很有韧性的……杆子。”
“这都是从东边帝国营地那整过来的”
阿斯康德上前扒拉袋子,从里面翻出了一个绣着帝国国徽的肩章,饶有兴趣地说。
“那么,也就是说,帝国人确实又要来低地了。”
队长将长矛扔给站在旁边的科伦特,重新叼起银签,回到座位,双手拢起在桌面上。
“帝国人一来准没好事。”
科伦特大声嚷嚷。
“啧啧,年轻人,先别着急下定论,小心吃亏在眼前”
阿斯康德将肩章收起,双手交叉,半躺在墙上,闭着眼睛笑道。
“所有人给我听着!!!”
科伦特正想反驳,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巨响,还伴有十分密集的脚步声,房内的所有人一致望向门口的方向紧张起来。
“房间里的人都别装傻,以拜恩爵士的命令,所有人给我出来!”
房间里一行人交换眼神,慢慢打开房门,发现酒馆两扇大门被完全打开,一群武装士兵站在酒馆里。
从上往下看,一楼气氛严肃,顾客们对这群打扰他们休息的“不速之客”感到十分厌恶,他们的手悄悄伸向口袋和腰间,整个局面剑拔弩张。
队伍领头的人带着一顶旧的铁制头盔,身穿一件深色毛皮大衣。
“看到大衣的衣摆了吗,内衬是一件深红色的武装衣,要我说,我绝对不会在如此潮湿的地方穿这种衣服作战,我敢说他的背一定是湿答答的……”
阿斯康德在科伦特面前比划,用手指着队伍领头的人不停吐槽。
“哈?这不是绿色的吗?”
科伦特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作为射手的身份受到了侮辱。
楼下领头的士兵没有在意顾客们的凶恶目光,他轻轻擦了擦头上的汗,四处张望。
“这里就这么少人吗!”
士兵继续大声吼叫。
“这是附近最大的酒馆了,大人”
老板急匆匆从柜台旁跑出并低头回答道。
“老子在那么热的天气下来这里,连口水都不给吗!”
老板听到这话,连忙邀请士兵到吧台上坐。
“滚滚滚,别给我来这套。”
士兵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清了清嗓子。
“我今天来,是奉行管理此地的领主,荣耀又强大的拜恩爵士的命令,招募战士剿灭领地上的匪患。”
士兵接过老板端来的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我长话短说,总之,这是一个赚钱的大好机会,而且据可靠消息,匪徒们携带着大量财宝,谁来,谁就会获得财富,有谁要加入?”
听到财宝二字,酒馆里那一双双惺忪的眼睛变得突然精神起来,原本漫不经心的赌徒们,也纷纷放下手中的牌和棋,竖起耳朵来听。
楼上的科伦特此时也来了兴趣。
士兵又擦了擦汗,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大金链子。
“谁来,谁就会获得财富!”
当士兵把金链子还有满满一袋子银币,铜币,一用力,往天上抛去的时候,原本寂静的酒馆,瞬间充满了议论,争辩,和欢呼的声音。带着武器和农具的人们纷纷抛下手中的酒杯,来到士兵面前抢夺着金银财宝,就连身无寸铁的民众们也纷纷冲向人群,在外围捡起那些被忽略的铜子。
“让我来!”
“我会作战!”
“我杀过好几个劫匪!”
大厅人声鼎沸,人群中澎湃的热情差点让这群手持武器的士兵都抵挡不住。
“看呐,那群人多么热闹,没想到帝国的军队还没来,我们就有钱赚了,这可是我们的好机会,别傻愣着,走!”
老大早已带齐了包袱,他向埃尔打了个手势,往楼下跑去,而阿斯康德拉着科伦特从二楼栏杆翻身一纵,也冲向那个士兵。
楼下的士兵们显然没有料到人们如此热情,他们被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人群瞬间挤出了酒馆,这热闹的声音甚至惊动了整个小镇。
“鬣狗和秃鹰,果真是已经来了啊”
倚在酒馆对面门梁下的老头看着这一幅景象,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3.
爵士的城堡离小镇并不远,一顿晚饭左右的时间就能到达。
在渐渐阴暗的天空下,一大群人披着小镇上能用的一切布料浩浩荡荡的走在前往城堡的小路上,前头的士兵们举着火把,后头的人们正欢呼雀跃,有的人正唱着歌谣,有的人在热烈讨论着薪资和战利品,还有的人只是静静的行走,时不时的望望四周。
爵士的城堡在一座背靠大海的小山上,山下是一排排整齐的农田,在低地,这是一片很难得能种下小麦的地方。
最早发现他们的是教堂里的牧师,他忙碌了一天,手上端着的酒却还没等喝下去就被一群人抢走了,甚至连装酒的桶也被夺去了。仍留在田里辛勤耕作的农民们也都停下手中的活,驻足观看。
爵士显然早早已经看到这一庞大的队伍,他骑着高大的骏马,带着一小队骑手来到大路的中间等待。
“我的大人,请看!”骑手远远看见爵士,于是他停下来在马上向爵士鞠躬,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自豪。
爵士策马来到骑手面前,沿路经过的民众们都跪了下来,不敢抬起头。
“你做的好,你做的好啊!”
爵士摘下头盔,骑着马检阅骑手身后的队伍,一边大笑,一边拍着手掌。
“哦,那就是拜恩爵士?”
科伦特在人群中用手指着爵士,问道。
“看起来是的,喂,放下你的手,小心性命不保。”
阿斯康德在一旁提醒他,顺带拍了拍他们的老大。
“拜恩爵士!”
科伦特想起阿斯康德之前说过的话,有一种力量突然驱使着他喊出爵士的名字,他不顾阿斯康德的阻拦,大胆地向爵士扬了扬手。
“你小子是谁,胆敢对爵士大人无礼?”
领头的骑手突然收起了笑容,他转头来到科伦特面前呵斥他,周围的人也都盯着他们看,不过爵士大人却没有怪罪,反倒开声询问起来:
“你好,年轻的勇士,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骑手还想说话,爵士却制止了他。
“爵士大人,我们是专业的佣兵,有着自己的旗子,想与您进一步商讨关于薪酬的问题。”
“哼?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你们胆量挺大,你们也许真有几把刷子?”
爵士自言自语起来,他示意卫兵不要上前,却骑着马在科伦特附近打转,不断地打量着他。

阿斯康德,埃尔和老大护住科伦特,同时紧张地盯着爵士。
“哟哟,放轻松,你们看起来像是兄弟一样,兴许很有实力,也许是优秀的战士,嗯,也许……”
爵士摸了摸脸上短而尖的胡子,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他突然挥了挥手,骑手便立马靠了过来。
爵士在骑手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悄悄话,但看着爵士兴奋的神情,科伦特预感他的大胆要成功了。
“直呼爵士大人的名讳,啊,这可真是个大胆的行为!”
骑手这回笑着说到。
“瓦雷,我对你这次的行动非常满意,记得带他们以及其他能找到的专业佣兵来我的城堡!”
“是的,大人!”
爵士带着手下迅速离开,等到瓦雷分配好任务,亲自带着余下的众人来到爵士的城堡时,已经是深夜了。
“哇,真是一个漂亮的城堡”
佣兵们都一同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虽然城堡并不是很大,但是其间金碧辉煌亮堂堂的内饰深深震撼了这些从乡野来的“土包子们”
尽管城堡内的仆人们十分不待见这些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佣兵,但是当他们看见瓦雷那趾高气昂的神情时,也只得自认倒霉,乖乖地重新打扫那些沾染士兵身上灰尘和泥水的地板。
“先生们,爵士大人正在右大厅等待你们,请跟我过去,不要让大人等的太久。”
城堡内的管家则显得不那么在意,甚至主动跟他们聊天,带他们上楼。
看起来有点老态龙钟的管家身上披着一条丝巾,他双手捧着一盆水,慢慢悠悠地带着士兵们前进。
前往三楼的路是一条向左旋转的楼梯,墙壁上挂着许多鲜艳的旗帜,楼级的数量很多,走起来十分麻烦。
“喂,我看你很久没说话了。”
科伦特用手在阿斯康德面前晃了两下,阿斯康德却没有理会科伦特,他一直低着头,好像在沉思着些什么。
“哎呀!”
楼梯末端栏杆的后面是个能藏人的空挡,突然一把木剑从那里伸出来而且戳中了科伦特的大腿,让他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哇,吓死我了”
大家异口同声地反应过来,戒备地朝着声响处望去,却发现只是一个稚嫩的孩子。
大家无一例外停滞在原地,只是盯着那个孩子,人群中只有管家连忙上前。
他忽视科伦特仍心有余悸的样子,连忙放下水盆抱起孩子。
“你这小家伙,别吓着客人,快回房间睡觉。”
“我不,我不,我要跟着叔叔去冒险!”
孩子挥动着手中的木剑,一下一下地打在可怜的老管家身上,老管家“哎哟哎哟”的叫着,连他肩上那件华丽的丝巾都被打落下来。
“你是爵士的侄子,要有贵族的样子,快回去睡觉。”
管家好不容易将孩子哄回房间去,回来端起水盆,继续向前走去,阿斯康德却故意落在队伍后面,偷偷将丝巾从地上捡起来,收在了衣服里。
“大人,这是您的水”
老管家轻轻推开门,爵士坐在主位上,双目紧闭,侧着头,但当管家走到爵士身边,轻轻放下水盆,刚想给爵士擦擦手时,爵士突然醒了。
“啊,可惜,时间太晚了,大家不用拘束,站起来找位置坐吧”
爵士冷不丁地站起来,洗了洗手。
“报酬的事,还望能跟您再好好商量”
可是没有一个佣兵打算坐下,其中一个看起来资历较老的佣兵挑起了话茬。
“我不知道你们从何而来,也并不在乎。我只知道你们是孔武有力的战士,只要你们能解决掉劫匪,在他们的营寨中自然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你们。”
爵士一旁的管家这时才发现发现丝巾不见了,他惊慌地四下寻找,爵士看见后也没有责怪他,只是亲自用手沾水擦了擦脸。
佣兵们议论纷纷,他们原本以为爵士大张旗鼓邀请他们来,是一个能获得更多奖赏的机会。
“看起来你们并不相信我,那我就先展现我的诚意。这样吧,我希望各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来,因此明天各位可以去我的军械库里随意挑选一件装备。”
“大人!”
那个佣兵仍想要求些什么。
“够了!天色已晚,请各位尽早歇息吧,明日即刻启程。”
显然事情的走向并没有完全按照科伦特的想法,但能拿到新装备,科伦特已经很满足了,于是科伦特高兴的向爵士鞠了一躬。
“为爵士大人服务,我觉得十分自豪”
“啊,我认得你,你真算得上是一个大胆又有礼貌的孩子,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爵士笑了,他扬扬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
“我叫科伦特,大概……从我有记忆开始大概过了16个夏天了吧”
科伦特支支吾吾的回答。
“像你这个年纪能有如此非凡胆量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不得不说真是少年出英雄啊。”
爵士走到冒着火光的壁炉旁拿起了一个箱子,并打开给科伦特看。
“请恕我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贵重的礼物。”
箱子里是一双手套,看起来像是鹿皮做的,爵士将手套从箱子中拿起来,要递给科伦特,可科伦特摆摆手想要拒绝。
“我很欣赏你,这副手套是我以前曾经打猎的战利品,现在也没有用了,就当是跟你交个朋友。拿走吧,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爵士将手套放回箱子里,然后背过身去,看着窗台外说。
科伦特不敢再拒绝,于是将手套戴上,果不其然手感非常不错。倒是爵士看着阳台发了一会呆,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带着科伦特走到阳台边,这时已是接近黎明,一缕缕阳光透过灰黑色的云朵照耀下来。
“在这里等一会,你会看到一生中都难以忘记的景色的。”
爵士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杯葡萄酒,他靠在石墙上,望着科伦特不解的脸说到。

不一会,太阳渐渐从阴霾里现身了。
映入科伦特眼帘的,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海面,它跟天空一样碧蓝,在地平线终点的那一块斑点,将阳光四射开来,海岸旁一块块反光的礁石,将原本灰暗的天空变得火红火红的,像是正在熊熊燃烧。
“美丽的景色,不是吗?”
爵士喝了一口手上的葡萄酒,然后也邀请科伦特站在阳台上观看这一风景。
“我真希望以后有一天也能像您们,跟贵族一样,能站在这样美丽的地方眺望大海……”
科伦特踮起脚尖,趴在大理石做的栏杆上往外眺望,他的眼里是掩盖不住的震撼和喜悦。
“孩子,你可知道,努力是世间的唯一财富?”
爵士摸了摸科伦特的头,给了他一张小凳子站上去,这下整个海岸波光粼粼的景象,就尽收在科伦特眼底了。
“孩子,努力吧,努力你就能成功,你的梦想也能实现。”
爵士语重心长地说。
4.
当太阳的光芒又一次洒向大地之时,正是勇士们出征之日。
拜恩爵士的眼睛布满血丝,他身旁两位扈从搀扶着他艰难地走上正对着广场的阳台,而广场上挤满了人,那些来自不同地区的佣兵们齐聚一堂,争吵和动乱都是在所难免的。
“昨晚你跟爵士做了什么?”
老大冷不丁地扭头回问科伦特。
“我跟他在塔楼上等日出,等了很久”
科伦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手上那崭新的手套。
“就这些?”
“就这些。”
科伦特还是盯着手套发呆。
“你竟然选的是手套?我选的是铁靴,铁靴能在战场上保护你,手套可不能。”
老大轻蔑地笑了一下,旋即转过头去,不等科伦特解释便倚着自己的长矛闭上眼睛,他自制的锁子下摆摇晃着发出响声。
“所有人都给我安静下来!”
瓦雷站在阳台上,大声地对着楼下叫喊。

集合的地点定在了领地法庭外的广场,在平日近乎的荒废广场上,今天却出乎意料地挤满了人,他们有些是当日准备出征的佣兵,有些是从领地上放下工作赶来的农民和士兵,就连之前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神父也一瘸一拐地往人群中挤来凑热闹。
“兄弟,请允许我这样来称呼你们,同时也希望你们能成为互相的弟兄。”
爵士摘下帽子,伸出双手。
“老掉牙的演讲,不如好好闭目养神。”
老大头也不抬地说。
“你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或许是低地,或许是中心平原,又或者来自河谷,但在今天,你们都应当开始成为互相的弟兄。”
爵士推开了扈从送来的椅子,双手撑在栏杆上。
“还记得你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吗?想象一下吧,当你像踩扁虫子一样杀死那些富得流油的强盗,躺在金子做的河流中游泳,那会是什么样的?”
“现在,拿上你们的武器,没有上过战场的跟着老兵们一起走,我们将在一周后见,我希望到时候,你们能拿着一件件滴着血的黄金首饰,完好无缺地站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拜恩爵士从身旁的扈从手上拿起佩剑,往天空一举。
“祝各位武运昌隆!”
台下欢呼的声浪一层盖过一层,从村镇赶来的士兵的亲人们与他们进行告别,那些本地的孩子们的眼里发着光,骄傲的拿着武器,跟亲人们互相拥抱,亲吻,然后在军士们的催促下,他们头也不回地跟着大部队离开了。
行军的路途是漫长且艰难的,即便有爵士领地里的老兵带队,队伍也还是走的乱七八糟。新兵成群地掉队,嫌弃饭菜以及水土不服的人比比皆是,更不要说低地那经常下雨的天气和泥泞未修理的道路了,甚至有些队伍分出将近一半的人停在路上修养,大大拖慢了行军速度。
“喂喂,一周已经过去了,怎么还没到啊。”
“就是啊,就是啊,连金子的影都没见到。”
“别给我摆臭脸色,没大没小的。”
领路的军士们最讨厌的不是走在后头那些抢饭吃的兵痞和老兵油子,反而是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话说已经走了很久了吧,我们真的没有走错吗?”
科伦特小声地向周围询问。
“斥候前两天来过一次,说爵士在前头,已经到目的地了,依爵士的脾气,他肯定不希望等我们等得太久。”
旁边一个带着黑色封闭式头盔,全身披甲,背后背着一个锤子的士兵回答。
“你怎么不脱头盔啊,不热吗?”
旁边又一个年轻的士兵看着这位全身身穿黑色盔甲,一边走一边滴着汗的壮汉,情不自禁地想要帮他减轻压力。
“别别别,我不热,这样就挺好的”
壮汉赶紧摆摆手,挣脱开了来者那按耐不住的双手,赶忙离人群走远了一点。
“对了,这位先生,你看起来好面熟。”
年轻的士兵看壮汉跑开,便来找科伦特聊天。
“我吗?”
科伦特不解地指了指自己。
“是啊,据说我们能拿新的装备都是你的功劳呢,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的士兵伸出了他的手。
“啊,你好,我叫科伦特,你是?”
科伦特握了握年轻士兵伸过来的手。
“他?他是个不孝子,他老娘都半截入土了,还想着四处冒险……”
士兵正想回答,却旁边有个带着羽毛帽子的老哥抢了话。
“索夫特,你,你别凭空污蔑人!”
年轻士兵伸出拳头,却被索夫特轻轻挡下。
“一看你就是个外乡人,我叫索夫特,是爵士领地上的训鹰人,也许我们很快就能一起探讨一下射箭技巧。”
索夫特用右手挡住士兵的直拳,左手在空闲中伸出与科伦特握手,科伦特这时才看清这老哥背上背着一把长长的弓,腰间还配着一把镶边的长剑。
“您好您好,我是从外地来的科伦特,有机会再和您探讨技艺,现在能否,先放开他?”
科伦特轻轻地指了指被扭住手腕,面容挣扎的士兵。
“嗯?哦,他是咱们这一带出了名的混子,也是我讨厌的侄子,对白眼狼这样做是我们家族的传统。”
索夫特放开了士兵。士兵一屁股摔在地上,痛苦地甩着受伤的手腕,怨恨地看向索夫特。
“在家里打我也就算了……”
士兵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看着索夫特的眼神,便也将身上的弩卸下,不情愿地递给科伦特。
“我叫布鲁,跟你一样也是个弩手,请多指教。”
科伦特本想仔细地端详布鲁的弩,可看见布鲁的眼神,便只是捣鼓了几下然后很快又还了回去。
“很好的弩,记得上油,这样可以让它更耐用。”
科伦特从上衣口袋的小皮袋里摸索出一条油腻腻的皮革条,递给布鲁,布鲁本不想接,可看见索夫特紧绷着的脸,便也收下了。
“有人晕倒了,来人帮个忙!”
“听到了,是女人的声音!科伦特,这次别跟我抢!”
阿斯康德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撞了科伦特一下,撒腿一溜烟往声源赶去。
晕倒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穿着全身盔甲的壮汉。
“别脱我的盔甲,别脱……”
虽然意识模糊,但壮汉仍奋力地在阻止别人靠近。
“可能是热病,在低地这病挺常见的,他一定是热出幻觉了。”
阿斯康德看见翻来覆去的壮汉就要上去帮忙。
“我……我是医生,谁需要治疗?”
与周围穿着脏乱的佣兵们不同,自称“医生”,身着一袭白袍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地敢来,二话不说就从随身的箱子里抓出几株药草。
见壮汉仍是尽力不让旁人脱掉自己的盔甲,少女便强行将药草从头盔的缝隙中塞进去。
壮汉貌似吃下了草药,很快恢复了意识,他忙着站起来向周围人道谢。
“感谢,感谢。”
“你应该感谢这位姑娘。”
另一个姑娘拿出登山用的手杖敲了敲壮汉的头,甚至把金属头盔都敲出了声音。
“是,是,我叫哈默,刚才真是谢谢您了。”
壮汉握住眼前少女的双手,不停地道谢。
“啊……您不用那么热情,我叫安努努金,有什么问题再找我吧。”
少女奋力将双手挣扎出来,有点害羞地跑开了。
阿斯康德见人群杂乱,不好下手,便悄悄溜了回去。

太阳又一次下山了,队伍在路旁停了下来,搭起了帐篷和营地,士兵们被分配去砍柴和做饭,随营妇女和后勤人员也纷纷展现出他们的作用。
在营地里最热闹的,莫属于队伍中唯一的随军商人——白玲了。
虽然是个随军商人,却没有拖着笨重的骡马,而且做得一手好菜,年轻的士兵们大多都愿意为她献上殷勤,以博得她的一笑。
“原来她不带骡马的秘诀是这样。”
阿斯康德吃着炖菜,吧唧着嘴说到。
“说实在我挺讨厌在佣兵团的生活的,虽然热闹,但全都是些怪胎。”
老大看了看在玲身边忙碌的众人,又看了看在一旁坐在稻草堆上玩着皮绳的青年,毫不迟疑地吐槽。
“切,来这还不都是为了那点金子,有什么办法,我们太久没出来活动了,什么消息都不知道,还得在这些怪胎里找点‘新鲜血液’呢。哦对了,你很久没跟我说你最近的情况了。”
阿斯康德不屑地往地上萃了一口,接着抢过老大的银针来剔牙,最后又戴上了他的风帽。
“别看我这样子,我已经50有多了,半年前刚来低地,却听说丽丽她走了,我这半辈子算是白忙活咯。”
老大指着自己黑中带白的头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苦笑一声,不愿再多说一句。
“节哀。”
“唉……”
“我去看看在后头辎重队的埃尔,他好像很久没有跟我们打报告了。”
两人间的沉默没有持续很久,老大点了点头,于是阿斯康德把碗扔给老大,迅速往后头走去。
“埃尔!埃尔!”
阿斯康德从营地中心一路小跑到后方辎重队去,却发现迈斯和他的马早已不见踪影。
干草堆翻过了,临时搭起来的马厩找过了,甚至空无一人的夜哨也查看过了,可就是找不到迈斯的身影,就好像他人间蒸发了一样。
“见鬼……”
“你见到他人了吗?”
阿斯康德久久没有回去,老大便拿着火把,走了过来。

环顾四周,这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偌大的营地竟然连一个站岗的都没有,只有中心那仍在熊熊燃烧的木柴,把热和烟都送上黑暗的天空。
“看,你肯定是忽视了这个。”
阿斯康德听闻,慌忙地跟在老大后头,他们在火把微弱的火光照耀下,勉强辨认出来出来,这坨臭臭的,用马粪写的字是:
[救……命]
5.
“你……你要干什么?”
阿斯康德闯进马厩,不顾醉醺醺的后勤士兵,骑上他的马抄起家伙什便要冲出营地去找人。
“急报,急报,……啊。”
好巧不巧,他们还没来得及离开营地半步,又与迎面而来的的斥候撞了个满怀。
“快通知他们,后方有敌军突袭!”
斥候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一支箭从不远处飞来,直直地贯穿了他的脚踝让他痛苦地倒地。
“敌袭!敌袭!”
脚步声突然地逼近,又有几支冷箭从阴影处射来,阿斯康德顾不着保护斥候和老大,他举起盾牌,扯起嗓门,大步奔跑,大声向营地呼救。
营地里酣睡的士兵听到响声后皆数惊醒,他们惊慌地拿起武器,以至于有些人连盔甲都没有穿上。
“埃尔不见了?那你们赶紧去救他,我留在这里战斗。”
阿斯康德来不及反驳,科伦特已拿上弩,跑向战场。
阴影中的敌人现身了,那是一伙异常精锐的强盗,霎时间,军士着急的呼喊声和敌人的冲杀声交相辉映在一起,整个营地乱作一团。
“欸,那是劫匪吗,看我拿下首功,兄弟们跟我走啊。”
“战功是我的,是我的!”
新兵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脱离阵型,抢着要立下战功。
“别过去,组好队伍再反攻!”
阿斯康德在这突然的慌乱中瞥见了远处被五花大绑的埃尔,他正和其他俘虏一样被扔在车上,敌人正打算将他们带走。
车队领头的家伙视线与阿斯康德对齐,他一边指挥撤退,一边向阿斯康德作出了一个挑衅的手势。
阿斯康德正打算冲上前去,却又听到右边科伦特的喊声,他转头望去,新兵们早已被杀退,士兵们组成的盾墙也被其他撤回的人涌开了,站在远程射手堆里的科伦特正和两个敌人缠斗,他死死的抓住手上的矛,毫不留情地向敌人脸上戳去。
“你去救埃尔,这里交给我。”
老大将手上的长矛扔给阿斯康德,拔出佩剑,向战斗的中心冲去。
阿斯康德看着老大坚毅的背影,也顾不上太多,只得连忙拉起缰绳,一只手驾驭着马,一只手拿起长矛,在人群中冲出重围朝远方奔去。
敌人的进攻十分迅猛,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连家畜都没杀过的新兵,哪儿见得这个阵仗,重整的号角在一声声“救命”中被掩盖,一些逃跑的人们早已被杀死,剩下的则是被吓得失魂落魄,他们躲在老兵们的背后,没命似地往外扔出手里任何能扔的武器装备。
“啊,是血,是血,你的脸上……”
“快跑啊,敌人杀过来了!”
“给我回来!”
军士们在战场上,最讨厌的无外乎也是这群无组织无纪律的新兵,胜利也许跟他们无关,可他们的无知却能带来令人不能接受的失败。
“不要离开你自己的位置,不要走散,团结才能获胜啊。”
科伦特用力呼喊着,但是仍然陆续有人从战阵中跑开,甚至再一次冲乱了好不容易聚集起的盾墙。
没有办法,他不得不跟随其他老兵站在前线尸体的中央,为此去争取自己的生命。弩箭射完了,就捡其他倒下的人身上的继续射击,弩箭捡完了,就抓起牺牲的军士身上的长矛挡住意图冲入战阵的敌人,他不停地挥动手中的武器,脸上也溅满了血,以至于将长矛也打断成了短矛。
他身旁的敌人如豺狼虎豹般盯着他,锋利的武器泛着冷酷的光。
“呀啊!”
在千钧一发之际,老大一阵疾跑,挡在了科伦特的跟前,他的盾牌挡住了迎面飞来的一根标枪,接着他丢下盾牌,双手持剑,一剑又一剑砍在敌人的身上。
老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太久没有战斗了,科伦特在旁抓住机会一矛刺去,才终于让眼前这个难缠的敌人倒下。
“怎么样,伤的紧吗。”
“你才是呢,老家伙。”
科伦特的嘴里和鼻子都流着淤黑的血,但依旧掩盖不住他强撑着的笑容。老大定睛一看,不仅科伦特头上那顶铁制的头盔全是伤痕,身上棉衣里的棉花也顺着刀痕泄露出来,可即便如此,这个少年仍在继续战斗。
“你小子有必要那么拼吗…………看来,当年那一颗金币还真没白给你”
队长久违“咳咳”地笑了出声。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敌人在这不大的林间小道上,留下了近十具尸体,还有更多的人仓皇逃窜。
“我们赢了,哈哈,看来劫匪也没那么可怕,你说是吧。”
“笑你妈呢,你知道你们惹了多少麻烦吗?”
军士照着新兵的脸就是一拳下去。
幸存下来的人们忙着处理战利品和尸体,几乎没有多少人发现,马厩少了一匹马。
“阿斯康德他……成功……了吗?”
科伦特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有气无力地说。
“他成功了,我得赶紧去找他。”
老大包扎好科伦特,转身就要去找军士。
“我们赢了!”
布鲁跪在地上,亲吻着泥土,他胸前抱着一件生锈的链甲衫,那是老军士阵亡前交给他的。
“小子,拿来吧你。”
其他死里逃生的军士们无情地抢走了布鲁的盔甲和战利品,并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扛着被称为“布兰德”的战剑的瘦削男子大步往军士边上走来,他左手还提着三个正在滴血的人头。
男子的身躯比军士们还略高一些,只是有点瘦削,他拿着那几个人头在军士面前旋了几下,断脖处飞溅出暗红的鲜血粘到了他们的脸上,吓得那几个老油条赶紧把抢来的战利品扔在地上。
“小子,你可不能借钱不还啊。”
军士们胆怯地指着布鲁说,但看见兹班背上仍在滴血的剑刃,没有人再敢向前一步。
男子不慌不忙地把人头收进袋子里,然后捡起地上的链甲,递给布鲁。
“谢谢……谢谢你。”
布鲁惊颤地接过沾染了血和灰尘的链甲,他的眼角流出泪水,嘴里不停的说着道谢。
“不要管他,他是时候应该被人欺负欺负了。”
索夫特从远处跑来,但是兹班无视了他。
“我叫兹班,你叫什么名字,堂堂一大丈夫,怎么能被这群不讲武德的老头欺负了?”
“呜呜,我叫布鲁,说来话长,我向他们借了一些钱。”
“借的多吗?”
“五十枚克比尔铜币,要是还不上,他们说迟早要打死我,呜呜。”
“几十枚铜币总比丢掉生命要好得多,就用这几颗头的战功来偿还吧。”
兹班将手上的头颅扔给了军士们。
“算你小子识相,下次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要是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好好先生,你也没有什么成长的空间了。”
看到军士们笑着离开,索夫特白了兹班一眼,谢谢也没有说一句,就将布鲁从地上拎起来拖走了,留下兹班在原地打哈欠并且鄙视地看他们。

科伦特无力地躺在树桩上,浑身都是鲜血。
“这一定是敌人的试探,看来他们也不是简单的料。”
“你说的没错,可是你伤的很重,还请保存点体力,别说话了。”
自称安努努金的少女是目前营地里唯一的医生,在战斗之后,她和玲东奔西走,为营救受伤的士兵们作出了很大贡献。
“玲还是那么受欢迎”
哈默仍然穿着他全黑的铠甲,作为铁匠的他有幸能骑上马行军。
“就因为她有止痛药,天杀的真贵,一小瓶能顶得上我一个月的工资。”
与哈默谈天的是中了一箭的斥候查理,他是爵士的另一名扈从,参加过好几次小型治安战的得力助手。
军士们并没有允许老大的行动,他们固执地坚持继续向目的地行军。
“你参加过作战,你应该要知道现在我们时间很紧急。”
“可是我兄弟是为了救其他俘虏……”
老大走上前将手上几颗银币塞到军士的手里。
“……够了,我会将仅有的斥候派出去,但能不能找到他完全看天意,我不在乎伤兵和俘虏,反正后方有大部队,我现在只在乎我这里能有多少健全的士兵到达目的地,我们不能再少人了。”
军士的语气很坚决。
又是几日行军,终于,在太阳升起的第一抹晨光下,他们看到了目的地——山头上的营寨。
爵士的营地建在距离敌寨不过50里的另一座小山上。
无论是彩色羊毛做的帐篷,还是营地那些身上穿着半身锁子甲的精锐士兵,爵士的部队都可以称之为精锐。
让士兵们更为惊诧的是,爵士的部队并不只有他们这群佣兵。
“你看那些不同颜色的旗子,真想偷一杆走啊。”
“想的美吧你,每一个旗子都代表着一个家族,你要是不怕被处以极刑,就去试试。”
“没想到爵士竟然还带了那么多的僧侣。”
科伦特身上的伤痕成了军士们的正面教材,加上老大的三寸不烂之舌,于是有不少人愿意加入科伦特一行人的战团,虽然他们文化不通,互为异乡人,但好歹也是同在一片天下沐浴过鲜血的战士,所以很快便熟络开来。
“新来的都来自我介绍,先从你开始,小子。”
老大的战团很久没有招新了,老成员倒是分散在世界各处,大多在很久之前就没有了联络。
‘倒也是一个吸收新鲜成员的好时候。’
老大深吸一口气,放平了心态,向那个点到的青年点了带头,并示意他站起来。
“大家好,我...我叫维德,我从小生活在这里...最喜欢的事情是吹哨......请多指教”
“好了,下一个吧。”
“兹班,退役11年低地自卫队职业士兵,请大家看见我这把剑就想起我,恩?快下一个吧,我要睡了。”
穿着一身棉袍的兹班刚说完,便倒头睡去。
“大家好,我叫哈默,这幅盔甲是我自己打造的,请大家不要趁我睡着把它脱下来....”
晚间伴着微风轻轻吹拂,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老大却感到了一些不安。
‘就目前来说,这些人没有一个合格的。’
佣兵是凶狠的豺狼,佣兵也是灵敏的猎鹰,只要形势有一哪怕一丁点的变化,都会动摇。
“嘟噜~嘀哩~”
营帐里总是传来慵懒的口哨声。
新兵们在营地里坐立不安,军士们害怕出现营啸,佣兵们百无聊赖,迟迟不下手的爵士则成了众人调侃的对象。
“爵士身旁那几个妹妹真是漂亮,桀桀桀。”
斥候赫特趴在一颗树的顶上,他端着从军需商买来的望远镜,正在大饱眼福。
据索夫特所说,赫特也是周围一带的混子,倒是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可怜人,他自从有一次被一个士兵当成流氓,当头一脚后,脑袋就变得不太灵光,被迫四处奔走寻求生活,不过现在看见女人倒一直会“桀桀桀”的叫,手脚倒是灵活,跑得快,做事也快。
“哎呀,那个穿礼服的一定是爵士家的千金吧,漂亮滴狠呐,桀桀桀。”
“我觉得那个腼腆的修女可爱一点,不过看起来他们都跟你们一样,都是新兵蛋子。”
兹班惬意地靠在树旁,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哪拔来的野草,阳光照在他骄傲的,有着一道道伤疤的脸上,竟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
“嘟噜嘟噜~嘀哩嘀哩~”
“这个维德,总是一句话都不说,整天只知道吹他的破口哨,而且还吹到三更半夜,吵着我睡觉。”
几天后,老大从玲那里下单的货物到了,趁着战事轻松,身体稍微恢复的科伦特便带着兹班去做些担抬的工作,可当科伦特看见维德最近有点感冒,吩咐兹班去把那件唯一的毛皮披肩去给维德的时候,兹班却不乐意了。
“别这样说嘛,维德虽然不怎么讲话,但是是个可靠的人,老大平时给他的任务他都能完成。再说了,既然都来到这里,必定有些难言之隐,如果我们内部都不能对彼此互相包容,团结一致,那就更别提别人对我们的看法了。”
科伦特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那是他上次战斗留下来的最大的伤口。
“哎哟!”
兹班想抢过披肩,但科伦特死死拽住,于是兹班给了科伦特一拳,但科伦特虽然应声倒地,手却没有松。
“你就惯着他吧!也不擦干净眼睛看看谁才是更有价值的那个。”
兹班恼怒的大吼,不可置否地抛下科伦特走开了,科伦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给你的。”
“我听到了”
维德接过披肩,小声地说。
“抱歉,原谅他吧,可能他就是这样的人,但你加入了战团,你就是我们的剑这一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我倒是不怎么在乎,谢谢你给我这个.....科伦特!”
科伦特突然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原来是他头上的伤口又破裂了开来。
收获的时节很快就要到了,营帐外头的佣兵们倒是兴奋不已,里头的爵士却是忙得不可开交。
跟之前斥候说的一样,爵士早已等待多时,他眼睛里的血丝愈发密集,脸色也越发苍白。
“什么,战斗还没开始你们就损员过半?你们知道我为了这次剿匪付出了多少吗?你们拿着我发的工资干什么吃的?”
“欸,不要生气,我们是来打猎的,不是来生气的,况且动气伤身体,拜恩爵士。”
“罗德爵士说得对,剿匪大事要紧。”
身旁的爵士们有说有笑,拜恩反倒是忧心忡忡。
由于一路上非战斗损员的人数过多,爵士精心筹备的计划不得不推迟进行。
拜恩心想,他身旁的爵士绝不是省油的灯,明着说要来帮他剿匪,好在帝国的领主面前夸奖他,实则只兵未带,只想要趁着他用尽全力,来分一杯羹,要是捞不到便宜,他们肯定会逃之夭夭。
可爵士坐在山坡上,一天天看着对面山头上那金光闪闪的营寨,一次次听到敌人侦察兵袭击的消息,这就像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于是他心里的气不断地从胸中涌上来,一天比一天难受。
“那是一颗钉子,一颗钉子,一颗扎在我腿上的钉子,你们懂吗!”
于是爵士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他不断责怪他领地里带队的那些军士,仿佛他们才是罪魁祸首一样。
“爵士是不是有点胆小了,怎么还不下令出击,我都要闷坏了。”
布鲁本来是想来找科伦特聊天的,但科伦特躺在病床上,满脸痛苦,翻来覆去。
”看到爵士那铁青的脸吗,这几阵子后我知道他是一个做事爽快的人,他现在肯定是坐如针毡。总会有一天,有一天当爵士无法再忍耐下去了,他就会将我们推向战场,与其担心这个……欸,要我说,你就应该听你舅舅的话,别那么游手好闲,这一次有人救你,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老大靠在木椅上,闭着眼睛说。
“抱歉,我这就走。”
布鲁自认没趣,他便从座位上站起来,勉强拖着酸痛的脚一步一步朝营地中央走去。
“真希望阿斯康德没事,他可是我最得力的手下……”
老大叹了口气,转了转身,他睁开眼,熊熊的烈日却照的他睁不开眼睛。
‘还是起来再保养保养装备吧。’
老大伸了伸懒腰,他爬起床,拿出佩剑来,抹上油,一下一下的在磨刀石上磨起来, 看着剑里的倒影,满脸愁容,那正是他憔悴的模样。
老大不觉间愣了愣神,又转过头来,科伦特正躺在床上,床头边的一抹红色是他今天第三次从头上换下来的纱布。
‘科伦特是个鲁莽的孩子,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生活,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他还年轻,比我有潜力地多,我已经老了,也许我还能救他一次两次,但万一我死了之后呢……’
只是不经意间分了神几秒,老大的剑就被磨崩了口。
“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算逑,今天又得当回冤大头。”
老大拍拍身上的灰,往营地中心走去找同是异乡人的哈默。十年前,他被一场骗局骗得身无分文,被迫当上雇佣兵维持生计,从此再也不相信低地人。
到了中午。爵士带来的那些神职人员拿着面包和牛奶,他们例行走过每一个帐篷,为士兵们祈祷。
“哦哦哦,真大,真软。”
但在一个其中营帐外,有几个不讲规矩的士兵在一个年轻修女旁鬼鬼祟祟地走来走去,其中有几个还伸出了咸猪手,大胆地在修女身上摩挲,揩油。
“喂!你们干什么?”
几个僧侣想要上前斥责,那些士兵们却将他们推搡开来,想要抢人。
“穿成这样,分明是来卖嘛,别怪兄弟们不客气,臭老僧看不住女人就来抢啊?”
营地旁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吵闹所吸引,僧侣们死死地握紧拳头,可是又不敢上前。
“哈,有好戏看了”
“切,不过是年轻气盛。”
老大停下脚步,坐在一个卖酒的老头子的凳子旁。
“真神保佑你”
一个年轻的小僧侣不知从哪跑来,在老大耳旁悄悄地说。
老大突然放下了酒杯,他理了理胡须,然后悄悄靠近那几个士兵,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们领头的一拳,并伸出剑架在了领头小伙的肩膀上。
“小子,我想借你脑袋一用。”
那几个士兵被吓得脸色惨白,领头那个更是不顾自己流着血的鼻子和脖子,硬是挣脱开老大的剑跑走了。
“看好你们的女人。”
老大没有纠缠,他收起剑,拉起修女的手,将她往僧侣那扔去,然后转身向周围围观的群众鞠躬,就像这里是他的舞台。
“真神祝福你。”
“真神祝福你……”
“真神祝福你…………”
僧侣借着给队长祈祷,从衣袋里掏出几颗银币塞到老大的手上。
“你做的很好,我会跟爵士报告的,佣兵。”
周围看热闹的人给老大鼓掌,买酒的老大爷抱着鲁特琴,有一句没一句地唱着赞美的歌谣。
“异乡人,为金钱而来……”
“雄心壮胆,是预言中的英雄……”
‘当年跟丽丽……好像就是这样相遇的啊。’
老大站在原地,握紧手中的银币,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在众人赞许的目光下,急匆匆朝着文书官走去。
“文书官不在,请回吧。”
“要写封信的话,一枚银币够吗?”
“我说了文书官不在……一枚银币?啊!一枚银币那绝对够了,我可以替文书代劳,先生您请坐,您想要写些什么?”
“我讲,你写吧。”
老大像是有着满满一肚子话,从太阳高挂到太阳下山,他的嘴一直没有停过,小文书手上的笔自然也没有停下。
“这么年轻就当文书了?”
“在下不才,只是认得几个臭字,闲时躲在图书馆里钻研。”
“你是读书人,说说看你对这次出征的看法?”
“我,我吗?我听说这次的敌人非同小可,之前帝国曾来几任的的检察官,对这都无从下手。”
“那看来我得小心一点,你对拜恩爵士又有什么看法?”
“哈?他是我的领主,祝他长寿!”
“伊尔,要不要去喝杯酒?”
刚才买酒的老头子拿着酒壶走了过来,边喝边将伊尔拉走。
“啊,好的好的。先生,这是您的信,请收好。”
“我会记住你说的话。”
队长看了看伊尔,又看了看手上被火蜡封口的信件,阴沉的脸上久违地露出满意的笑容。
6.
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过后,那一天还是来临了,大部队的到来给所有人都增添了一分勇气,衣着华贵的爵士们站在己方的山坡上,他们各举起一把剑并交叉在一起,剑面将阳光反射到士兵们眼前,让它看起来像是金灿灿的皇冠。
“胜利就在今天!”
“在今天!”
“今天!”
“阿斯康德还没来……”
科伦特精神比之前要好得多,但身体仍是虚弱,他重新带上头盔,拿着弩,穿着老大的武装衣,紧紧跟在老大的旁边。
“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他或许已经死了吧,埃尔也是,现在我身旁只有你一个兄弟了。”
老大站得很直,他右手拿着一杆长矛,左臂上绑着一门圆盾,眼睛一直盯着营寨上的旗子不放,远方的太阳逐渐升起,他的眼角泛着点点泪光,科伦特问他是不是哭了,他却矢口否认。
清晨时分,爵士不再等待,他接过扈从手中点燃的的箭,搭上弓,朝远方射出一发火矢,接着锣鼓喧嚣,战斗便就此打响。
“可能有点啰嗦,但是我要对你们再说一次。无论你来自哪里,在今天我们都是兄弟,我们都是这战团的一份子。”
拜恩表情微妙地地看着队长,但也跟着士兵们拍了拍手掌。
很快,士兵们吃完早餐,做好祷告,便匆匆下山去了。
“低地这里是什么烂天气?等了那么久,老子的腿都要生疮发烂了。”
“最近几天湿气很重,你可以学着我们低地人,不穿棉质品,反而是光着大腿穿亚麻。”
“别骗我,这里的毒虫可要把我咬的半死。”
在下山的潮湿的路上,士兵们推着沉重的辎重车一步一步向战场靠近。即便辎重车很重,但是没有一个人会抛弃它,无论对于谁,里面的武器,食物,药物,无不一一代表着希望和生机。
天气糟糕的有点过分,但拜恩爵士执意要一举消灭强盗,于是几个爵士穿戴好装备,趾高气扬地骑着高头大马,手上还拿着挂着彩色旗帜的骑枪。他们带着军士和亲信走在前头,让害怕的新兵们跟着佣兵走在中间,后勤和教团则紧紧跟在最后。
科伦特一边行军一边数着士兵的数量,靠着辎重车的数量,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几位爵士这一程带来了约一百五十多名士兵,包括但不限于全副武装的军士,佣兵,初出茅庐的新兵,以及当地教团派来的预备队。
“我还是第一次跟着这么多人去行军。”
当清晨浅浅的迷雾散去,敌人很快就全副武装地出现在了爵士们的面前,这是一伙训练有素的强盗,与其说是强盗,华丽的城寨和战旗都让他们更应该被称为‘乱军’。他们手上握着看似从正规军手里抢来的装备,举着木板做成的简易盾牌组成盾阵,正严阵以待。
“拜恩大人,下令进攻吧。”
手持红色旗子的罗德爵士说。
“敌人严阵以待,我们不可妄动!”
另一名爵士说。
“我们没有时间了,下周检察官大人就会过来,我必须孤注一掷!”
拜恩向瓦雷示意,瓦雷便走到队伍的前端。
“所有人听着,弓箭手跟着查理走,步兵跟着各自队伍的军士前进,对面那帮渣滓的黄金今天就是我们的!全体进攻!”
爵士事先说明的战略十分简单,弓箭手掩护步兵前进,靠佣兵和军士去吃下敌人的防线,以求令其全线崩溃。
弓箭手很快就到达了预定位置,瓦雷让他们排好阵形,然后一发发箭矢就向着敌人飞去。
“继续射,不要停!”
射手们士气高昂,一只只箭矢从天而降,从头顶,从侧面飞入敌人的阵型中,持续不断地给予敌人伤亡,一开始敌人还可以组成盾墙抵挡,但是逐渐的,那些被弓箭射杀的强盗们很快就支撑不住,他们纷纷抛下盾牌,往后逃跑。
“敌人逃跑了,胜利是我们的!冲锋!”
爵士指挥着几个骑兵追击逃跑的敌人,几名军士见状,随即也带领麾下士兵往前冲锋。
“都跟着我走,别掉队。”
老大则是带着战团一步一步向前逼近,他们距离敌人愈来愈近,近得几乎都能看到敌人脸上的汗珠。
接着便是近战冲锋,战团的老兵们站的最前,他们自信满满地带着新兵跨过小山头往前冲去,却发现中了敌人的陷阱。
原来在小山头的后方是一条插满了尖锐木桩的防线,有不少士兵没能控制住自己,笔直地冲下山去,后果不言而喻。
“好险!”
还好一部分老兵及时稳住了阵脚,并迅速安排人手拔除木桩。
突然,后方传来了骚动。
“是敌人,他们冲过来了!”
一只敌人的骑兵小队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队伍后面,他们迅速击垮了右侧的一只小队,朝着中军前后不能,正搞不清楚状况的新兵们袭来。
“强盗怎么会有骑兵?组成盾墙,快!啊!”
科伦特突然听到了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刚刚还在逃跑的敌人已经一个回马枪杀到了面前,而刚才喊号的扈从查理早就被马撞倒,一剑割破了脖颈,血不住地往外流。
“撤,撤!”
科伦特回过神来,他赶忙跑过去捡起查理的武装剑,在空中挥舞。于是弓箭手们开始撤退,但是很多人刚迈出他们的双腿时就滑倒在地上,就连他也不例外。
当科伦特勉强撑着油腻腻的草地站起时,他发现敌人已经近在咫尺。
他惊慌的迈开脚步,还没走几步,就看见敌人的骑兵一下子冲破了中军阵线,他们一边厮杀一边还往阵中投掷出另一只手上的火把。
“小心,地面上是油!”
不知是谁提了这一句,但已经迟了,火焰在草地上熊熊燃烧,遮挡了士兵间的视线,现在摆在弓箭手面前的只有已经转向反扑的敌人和他们胯下奔驰的马匹。
“狡猾的狐狸....”
老大站在坡上望了望四周,又望了望自己的战团,不少人在各自为战,他们的处境十分危险。
‘得给这群小子们上一课。’
老大刚好待命在弓箭手队附近,他看到这个情况后没有丝毫犹豫,立马上前。
他先是近身用长矛迅速压制敌人冲上前的弓箭手,救下了一个长矛手,救下接着一个飞扑推开另一个士兵,这时他左手上的盾牌又正好挡住飞来的标枪。他最后翻身站起后投出长矛,这又击伤了另一个敌军。
“整个矛尖穿透了木板,你应该庆幸这发投矛不是打在你的身上,而是我的盾牌上。”
“谢....谢”
老大伸出手将摔倒在地的哈默拉起来,然后卸下盾牌并拿回了长矛。
“维德,兹班,哈默,你们几个跟我来,我们得守住战线。”
被救性命的三人仍心有余悸,不敢说一个不字。
敌人的骑兵像一匹匹残忍的恶狼,一口一口想要将围困的士兵们全部吞噬殆尽,他们一边笑,一边杀戮,丑恶的笑声逐渐盖过惨叫声,盖过辎重散落一地的声音。
“他妈的爵士呢?他竟然不来增援吗?”
科伦特拼了命地往步兵阵列跑动,那些跑得比他慢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他想要甩掉追兵,但是一直甩不掉。
“你是科伦特吗?快跟着我走,我刚从那下来。爵士他们好像往西边去了,那是敌人营地的方向,爵士一定是把我们抛弃了。”
匆匆跑来的赫特带着几个步兵赶来,他指着不远处的一颗橡树,上面的树杈上正挂着一个敌人。
“我们原来是诱饵吗,他不是把我们当兄弟吗?”
科伦特几乎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刚刚还站在战场前端亲自监督的爵士们不见了!
“这仗打得真是一团糟!”
看着匆匆撤退的前线步兵,兹班正要丢下头盔,打算跟着他们走。
“我们不能被独立,兹班,你和我都当过士兵,你应该知道盲目逃跑的后果是什么,刚才老大是怎么对我们的?他可没有放弃我们,快负起责任拿起武器带着战团的兄弟们一起冲出去啊。”
哈默有些许生气,他擦去头盔上的血迹,不由分说抢在队伍的最前端。
凭借着魁梧的身躯和坚韧的盔甲,他大吼一声,向杀来的步兵挥舞半人高的大锤,将手中的大锤一下一下敲在敌人的脑袋上。
“打你们,就跟打铁一样简单。”
那个挡在路上的强盗成了哈默的出气包,几乎没有抵抗地连头带盔被砸碎,剩下那可怜的身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给所有人让开了一条路。
“竟然会被你这种人小看....我以我的荣誉保证,我不会欠别人人情的。”
兹班见敌人逐渐靠近,也重新戴上头盔,自觉站到队伍的最后面,不停挥舞着双手剑来掩护新兵们撤退。
“都到辎重车这里来!”
这时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小雨,本就潮湿的土地变得更加泥泞,老大突发奇想,带着几个士兵艰难地推着载有好几杆旗帜的推车组成临时阵型。
“只要坚持到爵士回来,我们就还有救。”
瓦雷忙赶回来支援,但他不小心摔下了战马,气喘吁吁。
“你的爵士大人真是好智谋,独自冲锋,还要我们帮他解决烂摊子,哈啊?”
老大揪起瓦雷的衣领,愤怒地说。
“你们是佣兵!收了钱,就要办事!”
“钱?就给个武器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不就是征募征召兵吗?”
“你他妈好大的脾气啊,就现在这个形势,你是不是不怕死?”
瓦雷踢了老大一脚,摆脱他的束缚,头也不回的骑上马找爵士去了。
于是老大也不管瓦雷,放任他离开。每当他看到有人袭来,便翻身躲到辎重车后面,从缝隙处伸出手上长矛将敌人一下结果。
“该死,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时间一点点过去,战场上的火焰逐渐被剿灭,但天空也变得朦胧,雨水不断地落在金属制的头盔上发出响声。
“辎重车!保护辎重车!”
老大不顾脸上的汗水和雨滴,他和士兵们在辎重车后不断地伸出长矛,他和兹班,哈默一起抵挡敌人的进攻,为新兵们集合争取时间。
毋庸置疑,这是一场决定他们生死的搏斗。
科伦特终于能看见大部队的踪迹了,这时一个骑兵向科伦特冲来。
“背后有风!”
科伦特凭借直觉将赫特扑倒在地,武器擦过他们的头顶。
他迅速从地上弹起,才勉强看清敌人的武器--那是一根裹皮的木棒子,头上缠绕的三根铁链各吊着一个充满尖钉的铁球。
“是连枷,竟然是三个头的连枷?”
“队长,旗子,拔下来,杆子能当长枪。”
战团里平日只会吹口哨的长枪手维德想要拔下车上的旗子,杆子却纹丝不动。
“多点锻练啊,小子。算了,拔,快拔!”
队长很快明白维德的意思,于是他往地上插下自己的长矛,带着好几个人一起拔下车上几杆鲜艳的旗帜,当然,除了代表战团那杆灰色,脏脏的,还缺了一个角的旗帜。
“科伦特,过来!”
看着越来越多人重新集结,老大冲出包围,在士兵的帮助下搀扶着满身是泥的科伦特回到阵地。
一段时间后,老大看着形势有所好转,决定赌一把。他带着剩余的士兵们进行反冲锋,想要突破敌人的防守,但他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雨天路滑。
“哦,该死”
本应带头冲锋的老大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上,这打乱了不少士兵的节奏。
“这回轮到我们救你了,一账还一账。”
兹班等人立马护卫住摔倒的老大,并用辎重车上的大盾挡住前方飞来的投射物。
“做的好,帅小伙们,快扶我起来。”
即便士兵们英勇奋战,但战意和先机缺一不可。战争不是纸上谈兵,也不是可重新再来的棋盘游戏,不是胜利就是失败,不是荣誉就是死亡。
在投射武器的暴雨席卷过后,敌人很快包围了突围失败的战团,伸出了他们的魔爪,战场上陷入了持久的消耗战,所有人都挥动着手上能获得的武器,老大和科伦特在人堆中背靠背拿着他们的武器,他们顾不得斜着飞来的雨水,不停用武器抵挡敌人,不让他们向前一步。在两座山之间的战场上,被爵士抛弃的最后几十名新兵和军士组成的战团在苦苦支撑。
“预备队在哪里!”
科伦特扔下战斗中被砍坏的长枪,拔出武装剑,将其护在身前,老大不经意回头看到,科伦特额头上还没完全好的伤疤上又裂开了更多新的伤口。
“怕不是早就跑了,傻小子,爵士是傻,僧侣和牧师们不傻啊。”
老大吞了口口水,小声地说。
“科伦特,我问你,你想活下去吗?”
“啊?什么?”
老大悄悄地问科伦特,不让其他人听见,但还没等科伦特回答,老大已经丢下旗杆,拔起长矛向敌人冲去。
“科伦特,我不会死的,相信我,等着我!”
老大拼了命往前奔跑,他端着长矛冲破了敌人的阵型,迫使好几个强盗转移目标,很快越来越多人开始追杀起他。
“跑,快跑,这是机会!”
老大一边喘着气跑,一边用尽全力的喊,但是拜那双铁靴子所赐,老大又一次丧失平衡,摔倒在了地上,追逐着老大的敌人瞬间包围了他。
‘科伦特,兹班,赫特,哈默,维德......他们都有着非凡的潜力,长枪也是,战车也是,原来只有我已经老了,突围都能失败,想跑几步路还跑不掉 哈哈哈哈!’
‘阿斯康德,埃尔,我来找你们了!’
科伦特两眼一黑,脑袋一空,他呆呆定在原地。看着老大被人海吞没,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要辜负老大给他们创造的机会!’
于是战团的士兵孤注一掷,奋力尝试撕开敌人现在薄弱的进攻缺口。
盾牌撞上盾牌,长枪捅翻长枪,士兵们为了活下来,不得不全力以赴,也就是在这时,战场出现了转机。
“维嘉拉德大人,我们的寨子被偷袭了!”
“啊,我的黄金!不要管车上那些垃圾了,所有人撤,撤!”
消息就像是炸弹一样在战场中传开,那些强盗回头望向营寨,一阵浓烟从里面涌出。
“杀!”
强盗们无心再战,只打算留下少部分人殿后,其他人也跟着带着拿着三头连枷的首领在战团的眼皮底子下溜走。
雨停了,毒辣的阳光在天空上嘲笑着厮杀的人群,秃鹰在天空中盘旋,科伦特还活着,也还有其他人活着,胜利属于战团,胜利也属于爵士。
但是战团已经分崩离析,只剩下最后十几个人。
“老大,老大......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你一定要活着。”
科伦特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发疯般地扒拉着地上的尸体,他从这里奔跑到那里,顾不上战斗中的瘀伤,顾不上冲锋时的划伤,老大就是他的希望,老大也给了他希望。
最终他还是找到了老大,只不过那是一具冰凉的躯体。

老大没有抓紧真神送给他的第一次机会,但是真神怜悯他,给了他第二次机会,让他将自己的机会让给战团的兄弟们,不过敌人没有神的怜悯,他们没有给老大机会,科伦特失落地望过去,老大的尸体上是一个个血洞,原本一身漂亮的行头如今破烂不堪。
科伦特跪在地上,不顾及那粘稠的鲜血和泥浆,他抱住老大的尸体痛哭流涕,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老大.....你救了我三次命,三回啊三回,可我一次都没法报答你!”
“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我们的任务还没结束。”
有人说。
“已经结束了!这一切都是爵士的错!爵士的错!!!”
“科伦特?科伦特?你还听得见吗?醒醒,别闭上眼睛!”
战斗中的肾上腺素逐渐褪去,科伦特感觉自己用力过度,变得控制不住自己,他倒在老大的身体上,胸膛起伏不定,呼吸带痛,周围的声音变得陌生,视线也变得模糊。
‘我要死了吗?’
‘不不不,我现在还不能死。’
科伦特后仰,大口喘着粗气,像是有一团黑晕刻在他的眼前。
‘晕,晕,想吐。’
科伦特“呕”的一声,将早饭连带着血丝全部吐了出来。
“负责报酬的爵士不见了,因为你跟老大最熟,所以现在你是队长了,现在怎么办,队长?”
不知多久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走到科伦特的耳朵里,这是站在他背后的兹班的声音。
科伦特还没来得及回答,兹班也喘了口气,然后继续说下去。
“你的老大死了,我们的老大也死了。毋庸置疑,老大他是个经验丰富的士兵,也是个优秀的领袖,但战场上,一个错误就能要了他的命,你现在成为了领头的,不是吗?”
“爵士让我失去了一切,我需要让爵士付出代价,就这样吧。”
科伦特没有回答兹班的问题,他咬紧牙关。每次他听到“老大”这个词时,老大那副自信,成熟的面容就会在他眼前闪烁,渐渐的,他心中的悲伤好像消失了,逐渐变成感伤,遗憾,最后变成怒火,变成仇恨。
“但首先,我们需要先把欠我们钱的人解决,你们会加入我的,对吧?”
科伦特忍痛勉强挤出笑容,他转过身去看着千疮百孔的战团的士兵们。
从这一刻起,属于战团兄弟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老战团1—(起)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