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归云去 19【36王爷16王妃】


归云去 19
端午在院中听了小厮传话,便匆匆进屋去找马嬷嬷。
‘ 哦,已经去那边了?’
‘ 是的,那位娘子着人传话,看过女儿便来与王妃请安。’
马嬷嬷眼底闪过一丝轻蔑,说了句知道:
‘ 叫小子们腿脚麻利些,多跑两步...’
端午心知这是盯住那边消息意思,点头回句明白,就出了屋。
魏婴裹了头发从屏风后走出,马嬷嬷忙去接。
等莲花镜里映出人影,声音也跟了响:
‘ 那边的娘,就国公府的掌家贵妾!’
‘ 自然是她。’
马嬷嬷拆了巾子,又取干的来给魏婴擦头发。
‘ 妾室的娘入府,不先拜见正经娘子,反捎话说叫等的,可见这位谱儿是真大。’
镜子里正往手上涂油的魏婴听了马嬷嬷话,也是扬了下巴,仿佛掺和大人口水的来劲儿小孩般,神情动来动去,略显夸张的道:
‘ 可不么,当初咱府里,姥姥家来人,若不见过大娘子,阿娘这儿是断见不到的。’
‘ 哎,嬷嬷,听说她在国公府极是能干张扬呢,什么老娘养什么儿,她姑娘随她,我随我娘,对不,呵呵~’
马嬷嬷恨铁不成钢的摇头,指尖微微在魏婴太阳穴不痛不痒点了下:
‘ 你当咱们还是在家里,守着娘子跟前说人闲话唠闲嗑儿呢,我的小主子,这可是硬馒头扔自己碗里,看你怎么啃呢!’
魏婴没心没肺挂着笑,随口道:
‘ 我不啃不就行了,等热乎的,嘿。’
废了三无干帕,头发总算没了水珠,马嬷嬷用梳子沾了桂油开始顺:
‘ 可人家是要端了碗,往嘴边送的。’
魏婴扯了下自己衣袖,眨巴眼睛:
‘ 嘴在我脸上,想不想张开由不得她。’
‘ 你就不怕她硬撬?’
‘ 我是王妃,蓝湛的正头夫人,谁敢动我的嘴,动一下试试。彼此都有男人,走着瞧呗!’
马嬷嬷看着镜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模样,先是为他孩子气露出担忧,可转念又想到那天真言语中带着的道理...
正妻对妾,王府对国公府,僖王爷宠妻骄纵小媳妇的行径,这些想来,马嬷嬷不禁跟着魏婴生出硬条条脊梁骨。
对呀,有王爷在后撑着,他一个妾室的娘妾,有何可惧。
这边主仆钢骨顿生时,浮烟阁里正泪眼婆娑。
‘ 王爷什么都知道,他当初竟是有意容着我去做....可现在,有了那小正妻,便是翻脸如冰裂,丝毫情意都不留。’
‘ 女儿在这府里,白白耗了年岁,如今什么都没了....’
花夫人跟着抹泪,抱住宋穗哭声道:
‘ 我的儿...’
娘俩哭啼回子,花夫人才正了颜色:
‘ 事已如此,倒不若横了心,把这碍眼的落地木烧他个干净。’
‘ 母亲意思...如当初对阿姐’
宋穗说着连连摇头:
‘ 不成,那些招数王爷有防备的,我如今又失了管家权,且也并不知道那魏氏子饮食有何避忌,实在无从下手。’
花夫人揉了揉女儿头发,两母女额头抵着,用只他俩听见的声音,道:
‘ 你忘了当初咱府里,大夫人如何病倒又哑了的,用母亲的方子,都是现成,也好下手。’
有先皇御令加身,蓝湛可骑马入宫道,但也只是能在二重黄门外道,以及宫道拐出的署衙官道上行走,内宫仍然是要下马落缰的。
远远的官道上就有人等,近了看来蓝湛便是呵呵一乐:
‘ 大郎这是等谁呢?’
对方见他忙着作揖,并不敢随了言语亲近而有丝毫慢待:
‘ 我去送书文,正巧这里遇上,王爷安好。’
马蹄在原地踏了踏,蓝湛态度不算倨傲,却也是笑呵呵就在马上与人说话:
‘ 既是无事,那本王就先去衙里,改日喝酒。’
见人要走,站着的知道不能再扯,忙有些不顾地将手作揖状,苦笑道:
‘ 好歹一场亲戚,还请王爷援手。’
呵呵笑声在马上响起,蓝湛这才是真的撂了缰绳,抬腿跳下。
‘ 这里夹道风紧,去我署里,冲杯好茶,大郎慢慢说话。’
阳光穿过云后,将官道照的暖和亮堂。
两个擦着墙根的小内官交头接耳:
‘ 这文官大人看了也才五品将将,到值得僖王唤他一声大郎,还是亲戚?’
‘ 他你不知道,宋国公庶弟家老大,论起和僖王平辈,自然是叫大郎。’
‘ 宋国公家的,怎才这么个小品阶?’
‘ 都说了是国公庶弟,若非公爷下头没继人,也轮不到他家的入朝为官。他老子宋科不过个瀚林编纂,这儿子宋成也就瀚林廊官罢了。家中无人提携,如何升迁。’
‘ 哦,所以...这位既是王爷舅哥,也算表兄弟...’
‘ 嘿嘿,攀亲容易,但能给他多少助力,愿给多少,还得瞧王爷心情。毕竟他那俩嫡姐,一个死了,一个数年为妾。何况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王爷迎了新王妃进门,人家还是淑妃娘娘家的。这宋国公一门落日黄花,如何同魏宰东边太阳比!’
‘ 对对对...’
僖王府中。
浮烟阁派人往余园传话,说国公府花娘子见过女儿,正准备往这边过来。
马嬷嬷听了就皱眉:
‘ 这话什么意思,还要王妃准备接驾不成。’
那传话小丫头不知如何回对,一时语塞立在当下。
‘ 今日正有几个婆子领对牌,呈递账目,干脆,都往前堂去,嬷嬷,让她把话递回去。’
魏婴边说,便把无花果子塞嘴里。
马嬷嬷垂首放在身前,展开肩膀架势十足地对小丫头道:
‘ 去吧,让你家主子娘改道,前堂见她。’
‘ 是,奴婢这就去。’
如获大赦的小人儿一溜烟跑走,看着背影还被马嬷嬷吐槽,浮烟阁管得奴才没教养,走路不稳当。
魏婴却把手心里攥着的几颗无花果子丢回零食盘,噘嘴抱怨着:
‘ 今年的甜倒牙都不够甜,没意思。’
马嬷嬷去挑选袍子,嘴里随着他道:
‘ 年岁大了都是吃甜少,你呀,反越发没个节制。留心牙疼了,又要打滚!’
魏婴伸开胳膊,等着马嬷嬷给自己套衣裳,嘻嘻笑了说:
‘ 不怕,这里床比阿娘的大,滚也不会怕阿娘说萝卜掉地~’
马嬷嬷宠孩子的看他:
‘ 穿衣裳吧,我的小萝卜!’
花娘子还真的是被小丫头从半路截住,然后转道给人引着去了中堂。
坐了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又一个管事婆子在门口扎堆。
里头外头对着瞅,时间久了,花娘子心里不禁嘀咕:
‘ 看牲口还是相面呢,好你个小庶子,还真是有几分手段。不过,想这样难为我的面子,待得等下言语里更压我一头,那可就落空。这点伎俩,老娘早几十年就玩过。’
她这里觉得自己七巧玲珑心,将对方花样摸得门清。但实则魏婴还真没那个意思,就是比着魏父大娘子如何应对妾室家眷,有样学样的摆弄,再来也是琢磨下午还要接待宫里来人送衣裳,所以把这位妾室亲娘当做与王府管事婆子们一样的杂事,扎堆尽快了了拉倒。
说白了,就一图省事。
浮烟阁里,宋穗看着桌上药包,目光从犹疑逐渐狠戾。
‘ 你拿了东西,去找趟厨房郭家媳妇......’
可心在旁,冷汗往后脖颈子里流的点头。
中堂门外立着的婆子们纷纷躬身垂首,花娘子在里便知人来,于是也跟着整了坐姿,一副身板格外笔直。
蓝衣短打扮的官娘子,从廊子另一头走到门口。
花娘子斜眼看见是她,心下一口提上的气不由下落。她知道,这位是僖王身边嬷嬷,虽得力能干也被赏识,但到底是个奴才,还不至于自己多么如临大敌。
‘ 原来是你...’
后头话没说完,就见官娘子既是恭敬态度,引入一位身着桑玉大衫的少年。
雨晴云散,风微浪息。
天光乍现的烫目感油然而生。
人世间,美如玉,巧不琢,形态风流,顾盼撩人。书里说的神仙妖精,也不过就该是这么个模样。
花娘子似乎瞬间明白,自己女儿输在何处。
人呐,谁能不爱美,长的好就是天给优势。
‘ 东边园子,廊下,后山打理花草的婆子们都到了。’
官娘子张嘴就是家事,仿似旁边坐着的人是个摆设。
魏婴往山水靠的大椅里坐下,身边马嬷嬷殷勤给垫上软垫。
‘ 嬷嬷都看过没?’
端了茶盏吹气儿问话,他也是副不着急模样。
‘ 自是看过的。’
‘ 呵,那就得了,都端进来盖章吧。有嬷嬷在,我可省了多少事。’
莞尔间,稚子笑容闪烁眉梢。
花娘子被晾在一边,恼意顿生。眼神向后动了动,陪着的女使立刻会意:
‘ 你们也太无礼了,没看见我家娘子在么,堂堂王府就是这般待客!’
听见质问,魏婴这边所有目光,包括进门而来的婆子们也都投射来。
立刻就有不忿的婆子张嘴:
‘ 一个搬下马凳的丫头,也敢在这里大呼小叫,国公府规矩也没多好。’
这婆子用的是与旁人私语模样说话,声量不大但也刻意给人听得清楚。而在花娘子与自己女使瞪过去时,她们几个竟也毫不示弱反看回来。
目睹这些,花娘子心底瞬间发冷。
都说自己女儿在王府掌家多少年,可积攒下来的却连个向着她这边说话人都没有。可见人心凉薄,登高踩底。
出手按住欲要反唇的女使,花娘子拿腔拿调貌似退让的道:
‘ 无碍,让王妃先忙,不就是扣个章的事,我等。’
她这里委屈样儿将个软刀子丢出来,意思若魏婴真按说的做,就可将失礼好好往外宣扬翻。
但哪知上头坐的是个不跟你拐弯的肠子,听了话,却是点头。不过好在,出口的却不是好,而是:
‘ 说没错,无碍的。娘子来有话尽管说,我边做事边听,能办的能帮衬的,自不会与你墨迹。’
此话一出,倒是马嬷嬷和官娘子噗嗤暗笑,而花娘子那里却愣主。
片刻,更多恼意在心底浮动。
这是什么话,当我打秋风来的么!
‘ 我今日来,主要是看孩子的,听说人是从王妃入府便开始病着,至今也没见好。’
压住火气,花娘子拿着做派道:
‘ 本是派了个贴身嬷嬷来照料,这府里却也难容,还给送回......’
魏婴正好扣完两个红红的知道了,听了话,边将章给了马嬷嬷去采红泥,边道:
‘ 那位嬷嬷是王爷的人带着回去,没跟国公府家里说明缘由么。’
说话间,马嬷嬷已将印章递回来。魏婴接手时顺带着就对她道:
‘ 国公府这位娘子是来问那事的,找人去官衙给王爷...哦不,直接给杜仲递话,他的人没说清,国公府来人问了,让他亲自去跟人家说明白。’
‘ 哎,不,不用,我不是问那个的?’
花娘子听见要找杜仲,心想国公爷之前为此,跟自己摔东西丢白脸的,好容易这事给自己按下,若再折腾起来,可不好应对。
‘ 王妃误会,我刚就说了,是来看女儿的。’
‘ 哦,那之前嬷嬷被送回是为什么,娘子知道了?’
花娘子被问的尴尬,点头不是摇头不成,唯有默默在椅子上挪了挪,才道:
‘ 是我...没将奴才教好,王妃见谅。’
魏婴在官娘子送来的最后一个账本上盖了章,面带轻松的笑。
‘ 没什么见谅见热,那事都是王爷自己料理,我只管看着。娘子若有不解或疑难,尽可去找王爷,他的说法定然比我详细清楚。’
花娘子面上明显凝了下,在她理解,这就是魏婴用僖王堵自己呢。
小庶子,旁的不成,狐假虎威倒是做的滴水不漏。
‘ 奴才的事,不值当上心。我担忧的是女儿身子...’
魏婴貌似懂了的点头:
‘ 月前做衣裳补子,日前太阳底下立着同我说话,挺好的呀,怎么就又不成了?我进府那日她落水,大夫开了方子,老些人参补养的,都可着宋娘子吃喝...宫里御医,外头名医,都来家过,他们本事都不成,这可怎么办呢,您说是吧!’
魏婴一番细数,说了等于白说,最后的话把球又踢回花娘子。
明明是我在问你,怎么反倒你又来问我了!
花娘子眼珠瞪圆,面色再难挂住:
‘ 这话说的是,总不好叫我把孩子接回家养吧。’
‘ 哦,原来您老是来接宋娘子的啊。’
魏婴释然道。
‘ 这有什么的,若是我病了,肯定也愿意守着亲娘。您来时车大么,宋娘子要带些东西和人回去吧,我这里让他们安排。哦,对了,还的跟王爷说一声,毕竟是他的人。而且,宋娘子的事,他不许我管,全凭王爷说了算。’
听到这,花娘子火是按不住,噌地从座上起来:
‘ 合着偌大王府,王妃就只管扣章,旁的人事,一概不管。我儿死活,竟都不在你心上。’
魏婴歪头瞧她,眉眼从上到下的打量,也不说话。
这种相面似的端详,时间稍长一点,任谁心里都要打怵。
花娘子也是没想到,这么个小孩能城府如此,不禁加重语气道:
‘ 你就是这样对待长辈的!’
咔,茶碗盖子扣上。
魏婴收回本要端茶的手,看向花娘子道:
‘ 长辈?’
花娘子也丢回个冷眼。
唇角轻笑,魏婴也站了起来。
‘ 国公府里的确有长辈,不过是公爷和大娘子,至于您老...妾室为奴,如何够得上王爷长辈。’
‘ 可我女儿在这府里掌家多年...’
‘ 再掌家她也是个妾,一样是奴婢。奴婢的母亲还能平地萝卜长辈分么!’
马嬷嬷本是已经拧了身子,没想却被官娘子先一个抢白,冷言冷语,名正言顺的回话过去。
‘ 你...你们王府里仗势欺人!’
‘ 娘子不要乱扣帽子,这话说出来可不好往回收,咱们也得要公道的。宗人府可审皇亲内事,写个呈文递上去并不费力。’
她一句,官娘子回十句。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没说威胁却又句句慑人。
花娘子被她怼的还真不敢接话了。气鼓鼓喘了会儿,才道:
‘ 哼,我国公府惹不起王府,走便是了。但我家女儿若你们照顾不善,必不甘休!’
见她人说完就往外走,官娘子却还不肯放过的向前提步道:
‘ 若今日事,或宋娘子在府中事于外面有何闲言碎语,污了王爷王妃清誉,那咱们王府也是不会甘休,必要把公道讨清楚的!’
花娘子没了声气,只是挥动袖子,脚下生风往外走。随着王府门越来越近,心底狠也是更沉。
待上了自家车,还不忘掀帘凶巴巴往外看一眼。
今日与我折辱,哼,过不多久,便是你报应......
蓝湛回府时手里拎着个竹篾提笼,但还未到余园就给人从中拦住。
‘ 嬷嬷何事,尽量快些说,本王买的红豆饼需趁热。’
官娘子当然知道那趁热的后半句是要给王妃,于是也就长话短说,将可心悄悄找她的事讲完。
‘ 哼,算她知道怕,否则和着那没心的,定是要...’
‘ 老奴还请王爷示下。’
并未做多少思量,蓝湛很快张口:
‘ 按兵不动,叫可心去回话,就说都依言办好,余下...本王自有手段。’
官娘子垂首告礼,随即闪身,目送主子踏步而去。而她也是随后反向,边走心里边琢磨如何与可心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