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身在敌营浑不怕

寂静，整个教室都充满了寂静。虽然在教室里的四只幼驹平日里都活泼好动，但此时此刻，他们也都沉默无声。通常这里只会有一个长辈在场，也就是车厘子小姐。不过今天有点不一样，因为留校的成员多了一位。多亏了车厘子小姐的要求——或者更准确地说，威胁——现在这里多了一只成年小马。

寂静，这寂静让车厘子有时间来思考她给这几个孩子还有他们的一位家长施加的惩罚，以便为了他们在校舍上炸了个大洞而好好教育他们。或者说，在他们前一次的惩罚结束后追加的新惩罚。

我真不敢相信他们今天早上这么快就把那个大洞给修好了！车厘子想道，我的意思是……当然我很高兴一首歌不知怎么的就能让所有的一切都以最快速度完事了，甚至都还没到上课时间呢，我本来以为为了修好这个洞，他们至少得花上好几天功夫，在上学前和放学后的时间留下来干活儿卖力。

车厘子一边想，一边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是不做也得做的，必须要让他们理解自己的行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才行。但是……这就够了吗？我是说，就算是学校都已经被修好了，大家也都被好好教育了，可是看来这四个熊孩子还觉得这件事挺有成就感呢。想到这里，车厘子把视线转向教室里的另外一个长辈。爱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真是个空前绝后的妈妈了……

另一个长辈瞪起眼睛回视着车厘子，老师皱起了眉头。好吧，不管孩子们接受了什么教训，看来她可是没有。我们这才差不多刚刚开始呢，她就跟我这么直眉瞪眼的，好像都在这里蹲了好几天似的。啊……我真讨厌她那眼神……我是个老师，我担负任务是教育孩子们，可不是让他们觉得受委屈……

不料爱塔的表情忽然变了，“车厘子小姐？”她用一种很讨嫌的腔调哼哼着，“我想去卫生间。”

所有的孩子们一下子齐刷刷地抬起了头，爱塔这一嗓子，让充斥着教室的寂静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寂静，无声的，深沉的，躁动不安的寂静。宛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寂。大家全都心知肚明，最糟糕的时候还没到来。

车厘子眯起了眼睛。“在留校开始之前我不是都已经叫你们去过了吗！”

“可那时候我没感觉！”爱塔发着牢骚。

车厘子的眼睛眯得更紧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算干什么。”

爱塔回视着车厘子，一脸无辜的表情。“打算尿自己一身吗？”她夹紧了自己的后腿，左右扭着身体。

孩子们一阵咯咯笑。

车厘子严厉地瞪了孩子们一眼，马上让他们安静了下来。她怒视着爱塔，伸出前蹄指着门外，“去，快点儿！”

“谢谢，车厘子小姐！”爱塔几乎是从桌子后面一跃而起，撒开蹄子狂奔出了门。

“还有不许叫我‘车厘子小姐’！”车厘子叫道。

爱塔一溜烟蹿进了卫生间，砰的一声巨响，把门在身后摔上。

车厘子唯有摇头叹息。我还以为爱塔会乖乖地等着留校的时间结束呢，可是她看来是铁了心要跟我找不痛快了！一开始看来还挺顺利的，她让所有的孩子们都安静地打发时间，她甚至还让飞板璐开始写作业了，只是飞板璐除了板着脸闹别扭之外就什么也没做……我都不知道爱塔是不是把飞板璐也给带坏了……

‘砰！’

卫生间门被粗暴地撞开的声音稍稍吓了车厘子一跳，她转过了身，“你能不能别摔门？！”老师朝爱塔厉声斥责道。

“对不起，车厘子小姐……”爱塔害羞地哼哼着。

“还有不许叫我……等等，你这又是在干嘛？”

车厘子望着卫生间里，爱塔正在水槽旁边开始洗她的蹄子。

“呃……洗我的蹄子？”爱塔稍微有点困惑地回答，“我是说……这不是一目了然嘛，对吧？”

孩子们又是一阵咯咯笑，紧接着又被车厘子的眼神杀给镇压下去了。

车厘子扭过头来又一次望着爱塔，“你就不能出了卫生间就马上洗吗？”每说一个字，她说话的声音都越来越不耐烦。

“我这不刚出来嘛！”

“这到底有什么关系了？！”

“因为我不知道这里的小马们有没有全都上完卫生间就洗了蹄子！”

“反正我没有。”飞板璐说道。

“哎——！”甜贝儿一脸的嫌恶。

“飞板璐！你也太不卫生了吧！”小苹花尖叫起来。

“怎么啦？！”飞板璐争辩道，“我是说，反正我出了卫生间也得用蹄子走路对吧？就算洗了蹄子，不也马上就弄脏掉了！我是说，要是你们仔细想想的话，说不定我们走过的地方到处都有小马们蹄子上沾的屎星子呢。”

教室里一下子万籁俱寂，寂静无声，每只年幼的小马都尽力遏制住自己对身边这个残酷世界的惊恐之情。

“我……我觉得我都要吐了……”小霸王的脸渐渐开始变绿了。

甜贝儿慢慢地抬起她的前蹄，放到自己面前，一脸恐慌地端详着它们。

飞板璐翻翻白眼，瞟了一眼小苹花，“你怎么没事？”

“我可是住在农场里的，”小苹花耸耸肩，“以前我就在家里不小心踩到过，所以对我而言蹄子上不小心沾了不该沾的东西也没那么可怕。”

“所以你还把从农场里踩出来的东西走到哪儿踩到哪儿？！”飞板璐惊叫起来，她瞪大了眼睛，“好吧，好，现在我是真被恶心到了！”

“嘿！至少我还洗我的蹄子呢！”小苹花愤愤地抗议道。

小霸王的蹄子举了起来。“车厘子小姐？我能去洗我的蹄子吗？”

“我也去！”甜贝儿急忙跟上，把一只前蹄高举到空中。

飞板璐摇摇头，“这有什么用！”她一边尖叫一边把自己的蹄子高高举过头顶。“地板还是脏兮兮的呢！”

小霸王和甜贝儿互相惊恐地对视着。

“车厘子小姐，”甜贝儿叫道，“我们可以好好打扫教室吗？”

“留校禁足期间不许打扫教室！”车厘子叫道。

甜贝儿，小霸王，飞板璐都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车厘子。

爱塔一个劲的窃笑。

车厘子瞪了她一眼，朝垂头丧气的孩子们指了指。

爱塔朝教室里望了一圈，皱了皱眉头，她渐渐意识到自己造成了什么不良影响。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孩子们，没事的，只要大家都在饭前……呃……”爱塔特别朝飞板璐盯了一眼。“以及便后，好好洗蹄子，那就不会有什么事的。”

孩子们的脸色稍稍放松了一些。

飞板璐有点怯怯地迎上了爱塔的视线。“呃……是的，小霸王的妈妈小姐……”

爱塔满意地点点头。

甜贝儿开了口。“好吧，嗯……我们还是可以去洗蹄子的吧？”

车厘子叹了口气，“好，去吧去吧。爱塔，请坐下。”

望着小霸王，甜贝儿和飞板璐都从座位上跳起来跑向卫生间的时候，爱塔暗地里一笑。小苹花只是翻了翻白眼，看着她的三个朋友一路狂奔向校舍前面。他们三个争先恐后地挤进了卫生间里，互相推来推去，争夺着洗蹄子的水槽的控制权。

“别推我！”甜贝儿叫道。

“等着轮到你！”飞板璐喊回去。

“啊啊啊啊啊啊！”小霸王尖叫起来。“飞板璐碰到我了！我沾上飞板璐的细菌了！”

“我这不正在洗吗！”飞板璐嚷嚷着。

甜贝儿对飞板璐怒目而视，“要是你一开始就把蹄子洗干净，那根本就不会有这种事！”

“我说，我们不都在四处走嘛！”飞板璐叫道，“我相信你们身上沾的东西比我身上的细菌脏多啦！”

小霸王惊叫起来，“没准儿她说得对！”他瞪着自己的蹄子。“我被感染了！我还太年轻，不想被送去隔离啊！”

“孩子们！”车厘子吼了起来，“安静！你们吵得大家全都不得安宁了！”

“对不起，车厘子小姐。”三个孩子异口同声。

爱塔暗地里笑个不停，“其实我挺喜欢看他们这样的。”

小苹花点点头，“这比看书要好玩多了。”

车厘子用充满杀气的眼神扫过教室，爱塔和小苹花马上闭了嘴。

“嘿！”小霸王叫道，“也许我们应该一块儿洗蹄子！”

飞板璐弓起了眉头，“这……真是个怪主意。”

“但是想想看我们可以节省多少水资源啊！”小霸王争辩道。

“呃……我才不管。”飞板璐翻了翻白眼。

小霸王担忧地望着飞板璐，“飞板璐，你有心理恐水症问题吗？”

“我……什么？！”

“不！我觉得小霸王说到点子上了！”甜贝儿叫道。

“我才没有小霸王说的那什么问题！”飞板璐尖叫道。

“不，不是那个！”甜贝儿回答，“也许我们可以获得节约用水的可爱标记！”她兴奋地叫道。

小霸王的脸困惑地皱了起来。“呃……是吗？”

小苹花的耳朵突然一下子竖了起来，她扭头望着车厘子小姐。“车厘子小姐，我可以去洗蹄子吗？”

车厘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啪的一声，用前蹄按住了自己的前额。然后朝外面的卫生间指了指。

“谢谢，车厘子小姐！”小苹花开心地叫了起来，蹦起来直冲卫生间而去。

当小苹花一路狂奔进卫生间的时候，飞板璐正好退了出来。小霸王用后腿直立着，拧开了水龙头。他和甜贝儿还有小苹花都在忙着在水流下用肥皂使劲搓自己的前蹄。

“来嘛，飞板璐！”小霸王咧着嘴，“这水不错！”

飞板璐摇着头，“还是你们仨先来吧。我想我还是等一下好了，免得跟你们那诡异的洗蹄子邪教混在一起。”

车厘子只是长叹一声，坐在办公桌后怒视着浅棕色的妈妈。后者正在她的课堂上努力憋着不笑出声来。

“这里，小霸王。”甜贝儿一边说一边握住了小雄驹的前蹄，开始细细地擦洗它。“你这里漏了一块。”

“谢谢，甜贝儿！”小霸王感激地回答。

爱塔叹着气。“真可惜没带照相机……”

“嘿，你们俩，”小苹花叫道，“我想多用用这里的肥皂……”

“你们几个快点儿好不好？”飞板璐不耐烦地叫道，“我这边还满蹄子农场里的黏糊糊呢！”

“我这不正在洗干净吗！”小苹花回嘴道。

小霸王转身一乐，“你随时都可以一起来哦！”

“我宁可不来……”飞板璐哼哼着。

“来嘛，飞板璐！”小霸王热情地邀请着，“加入我们一齐在友情的水池之中洗蹄子，让我们一起治愈吧！”

“我才不需要治愈！我什么问题也没有！”飞板璐尖叫着。

车厘子的眼睛开始抽搐了。

“你可能会错过一个获得可爱标记的隐藏机会哦。”小苹花指出。

飞板璐烦恼地撅起了嘴。“好吧，好吧！”她气哼哼地走进了卫生间。“小苹花，我来了。”

“要的就是这劲头！”甜贝儿表扬道，因为飞板璐也挤到了水槽旁边，现在水槽周围被四个孩子挤得满满的，每个孩子都挣扎着想多获得一点空间。

“可爱标记童子军水资源保护者，耶！”

车厘子忍无可忍了，她咬牙切齿地吼了起来。“你们洗蹄子是不可能获得可爱标记的！！！”

四个孩子转过身，齐齐地皱起了眉头。

爱塔忍俊不已，“没准他们可以获得讲卫生的可爱标记呢。”她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三个小丫头乐了，小苹花和甜贝儿又转过身去继续洗蹄子了。

“可爱标记童子军卫生标兵！耶！”

“别再给他们胡乱瞎出主意！”车厘子喊道。

三个小丫头又皱着眉头转过了身。

小霸王稍微退后了几步，疑惑地望着天花板。“等等……谁会想要个讲卫生的可爱标记啊？”

飞板璐瞪了小霸王一眼，继续洗她的蹄子。“嘘……她们会听见的！”

小霸王皱起了眉头，用旁边栏杆上的毛巾把蹄子擦干净。“呃……谁会听见，飞板璐？”

甜贝儿转过身神秘兮兮地小声嘀咕，“可爱标记精灵小马！”

“呃……那是什么？”小霸王一头雾水。

小苹花也转过了身，“你以为可爱标记都是谁给你的？”

“我……嗯……我都不知道可爱标记还是给的……”小霸王呆呆地回答。

车厘子扭过头盯着爱塔，爱塔耸耸肩，回了她一个“不关我事”的眼神。

小霸王挠着下巴，听着卫生间里哗啦啦的洗蹄子声。“讲卫生的可爱标记应该是什么样子啊？”

“也许是两只正在洗干净的蹄子？”甜贝儿猜测道。

“嗯……”小霸王琢磨着，“但是，那不就像是两只蹄子一直在洗你的屁股吗……”

甜贝儿和飞板璐僵住了，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洗蹄子的动作。

甜贝儿板着脸把蹄子从水槽里抽了出来，甩了甩上面的水。“我不想要讲卫生的可爱标记了。”她一边说一边抓起毛巾把蹄子擦干。

“我也是。”飞板璐也把蹄子抽了回来。甜贝儿把毛巾递给了她，飞板璐使劲地擦着自己的蹄子。

“等等！”小苹花叫了起来，她还在一个劲地洗蹄子。“说不定会是更抽象的东西呢！就像是……就像是沙漏！你知道……这个……表示你洗蹄子洗了很长时间！”

飞板璐把毛巾放回了架子上，三个孩子望着小苹花，满脸都是困惑。

小霸王嘀咕着。“这……根本……没有道理……”

“大家都回来坐好行不行？！”车厘子沮丧地咆哮着。

四个孩子都慌了，他们一溜烟跑回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慌里慌张地整理自己的东西。小苹花的蹄子都还是湿的。

爱塔看着四个惊慌的孩子，然后扭头望着车厘子，满脸都是怒容。

车厘子不由得在桌子后面哆嗦了一下，她赶紧站起身，走到了卫生间，抓起了毛巾搭载肩上，然后回到教室里，走到小苹花身边低下头。“来吧，小苹花，擦擦你的蹄子。”

“呃……谢谢，车厘子小姐。”小苹花回答的声音很犹豫，几乎是胆怯。她小心地把毛巾接了过来。

车厘子咬着下嘴唇，慢慢回到自己的桌子后面，只觉得蹄子好像变重了很多。我真不喜欢朝孩子们这样大吼大叫的……也许留校真是个坏主意……也许今天到此为止比较好……我是说，这气氛搞得比平时还要紧张……

车厘子忽然一顿，一个想法出现在她脑海中，她转过身，短暂地瞥了一眼爱塔，然后坐了下来。

她该不会……该不会是想把我烦得提前让她离开，对吧？车厘子仰面盯着天花板，认真考虑着这种可能性。我想她只是想把我气疯，而我敢肯定，她刚才之所以会那么做，这至少是部分原因。她肯定不想来，而且她觉得孩子们也不该被留在这里，我也确实希望能让他们回去，但是我不能这么简单就放过一帮把学校给炸了的家伙！而且我也不会让别的小马来影响我的教育方式，就算是个妈妈也一样。车厘子低下头看着教室。

但是，就算如此，我也得处理一下现在这紧张的气氛才行。

“孩子们，我真的很抱歉，我不该朝你们这样大喊大叫的。”车厘子说道。

四个孩子一齐抬头望着车厘子。

“你们只是在关心自己的卫生问题，这是好事！”车厘子温和地微笑着，然后她的表情再次严肃起来，“只不过，你们不应该在留校的时候惹出这么多麻烦来。不过，我的处理方式也不对，希望你们可以原谅我。”

四个孩子们互相快速地对视一眼，然后全都望着车厘子笑了。

小霸王头一个开口。“我们原谅你，车厘子小姐。”

甜贝儿有点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嗯……对不起，我们有点玩得太过火了……”

飞板璐点点头。“对不起。”

“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小苹花开心地保证道。

爱塔眯起了眼睛，脸色很不自在。

“很好。”车厘子笑着回答，她真的很高兴。“现在只要大家都集中精力去做自己的事，时间就过得飞快啦！”

“是，车厘子小姐，”孩子们回答道，回到位子上继续集中精力干自己之前在做的事情了。

爱塔撅起了嘴，重新盯着车厘子。

车厘子轻松地把前腿的肘部支在桌子上，合起前蹄架在鼻子前面。她牢牢地盯着爱塔。

好吧……尽管放马过来，看你接下来会出什么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