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病
相思病 清晨,一封薄薄的信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鸟鸣,落在了博士的床头。牛皮纸的信封带着快要散尽的松木香气,让人平静而心安。 博士揉了揉干涩而红肿的双眼,顺着声音看去,正好瞥见一抹湛蓝飞向天空的另一端。 火漆蜡油按压的很均匀,短短的一圈围在印章本体的边缘,像是叙拉古的传统美食。印章是一只倾倒着的古典杯,过半的酒液倾洒在半空中。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博士的心脏没有来由的剧烈跳动,肾上腺素和荷尔蒙的水平迅速飙升。 来不及多想,博士随手抓起一把小刀,启封。 暗红色的刀身显得刀刃有些钝,但还是不影响博士的使用,只需要轻轻一划就能让蜡油和信封分离。 博士的双眼有些发晕,他双手颤抖着将漆章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他不知道是情绪上的激动还是长时间的加班和断食导致的低血糖。 里面的信件很薄,内容也很短,读起来并不费劲。 简洁却不失谦敬的信件内容只是来传达两个信息:山,不。安东尼·西蒙,已经完成了他的复仇。 博士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是利用了拉塔兰的铳、从黑市上淘到的施术法杖、剑与盾,或者是以一种更加野蛮而原始的方式——他的拳头;又或者是更为冷静的办法。 但是他没有说。 安东尼只是一笔带过了这一段的经历,没有悲伤、没有倒苦水,他叙述的很平静,到像是在说着其他人的故事。让博士想起来了之前山还在罗德岛上的时光。 带有磁性的低音、健硕的臂膀、毛茸茸的尾巴和带着书卷气的外衣...... 博士晃了晃脑袋,信纸被撂在一边,想要凭借一些物理手段把往日的一些幻觉从脑袋里驱逐。 他失败了,又一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幻觉在眼前飘忽,时而在天花板倒立,时而与现实重叠,甚至开始和自己对话。 呕。博士把喉头里将要涌出的鲜花咽下,满嘴雏菊的清香留在了口腔和食道。 老毛病又开始了。 他需要一杯热可可,不仅仅是想要调剂一下过低的血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借热饮的温度来温暖一下冰冷的手掌。 考虑到博士的作息及其的不规律,食堂和办公室的距离并不算远。如果是昨天的话,博士应该会比较喜欢现在的寂静如同恐怖电影一样的氛围,他可能还会有闲心在食堂的路上东瞧瞧西逛逛,说不定还会发现一些干员添上的新装饰或者是小涂鸦什么的。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他妈的是在四下无人的情况下出现了幻觉,自己要是在这里倒下来了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醒了。自己出门的时候可没有专门看一眼现在是几点了。 好在是顺着围栏摸到了食堂。 “一杯热巧克力,谢谢。”沙哑的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胃酸混合着花瓣腐蚀了声道。 平时不会这样的。 博士对着在厨房里忙活的佩洛招了招手,但是对方没有理他,也许是锅和铲还有抽油烟机的喧闹把自己的声音盖过去了。 突然,博士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已经开始和幻想说话了,蛤,博士。” 他苦涩着挖苦着自己,本来就应该知道的,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一点气味都没有。 一勺、两勺,拿着勺子的手突然在空中顿住了,两勺就够了吗。 他又在罐子里挖了满满一勺,往自己的嘴里送,想要尝尝甜度。齁甜。 他砸吧嘴。 也许再加两勺也不错。 ———— 其实第一次吐花的是在将近六个月之前的一场会议场中,凯尔希还对博士突如其来的要求感到略微的不满。 好在还是找到了卫生间。在拉开马桶盖让食道里的异物排出后,博士看了只是一眼,差点马桶里的一簇花丛就要再多两颗眼珠子。 这他妈是花?! 博士慌慌张张地按下了抽水马桶,回到了会议室。他满脑子里都是从嘴巴里吐出来的花,以至于阿米娅在旁摇了他有一段时间他才反应过来。 抬起头来,他看见了凯尔希那张漠然还带着愤懑的脸。 ———— “博士,你还好吗,博士?”棕色的长耳卡斯特少女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内,绀青色的领结随着她的低声啜泣在自己的眼前摇晃。博士并不知道少女在这哭了多久,但是身上的衬衣已经有了明显的褶皱,时间看来不短。 “别哭了,阿米娅。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唔.....” “好好的?前两天早上你知道厨师长发现你晕倒在食堂旁是什么样子吗,博士。”凯尔希专门在称呼上加了重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你是说我昏倒是前两天天的事吗,我睡了几天,等等,那之前的热巧克力是......” “热可可?看来食物摄入不足导致的低血糖在你身上还会产生幻觉。” “凯尔希医生......” “......凯尔希,我能请一周的假吗。”博士突然发了话,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就这么容易说了出来。“什么假”“事假”“驳回,如果是想要乘此机会出去玩两天的话还是免了。罗德岛还需要你。”“那就病假”“说说具体原因,呼。”凯尔希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拿着指甲锉专心地修着自己的指甲,等自己跟她说话的时候才会往这边来看一眼。 “我倒是想听听有什么病是需要专门跑到罗德岛之外医治的。”“......” “算了,我就猜你说不出口,准了。记得按时回来。fu”她放下了指甲锉,又吹了一口气,把碎屑扫进了垃圾桶里,转头看向阿米娅。“阿米娅,我有些事要和博士单独谈谈。你能回避一下吗?”“好的,医生。” 阿米娅离开了,门关得很轻。博士能在最后关门的时候,从门缝里看出来阿米娅关切的眼神。 凯尔希她顺手拿起了一份文件看了起来。 “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你在prts上耍的小聪明。很有意思,博士,你应该了解过吧,患上‘花吐症’的患者,在情愫无处排遣时,喉咙会强烈的灼热,你的声音会嘶哑、声带会撕裂从缝隙中长出花瓣,或一出口就盛开的鲜花。最后花朵会从毛孔之中长出,直至你变成这种意义上的植物人。这可能是比矿石病还要恶毒的一种诅咒,博士。所以,你最近你一次吐花是什么时候。”“我晕倒的那一天。顺便问一下,现在是几点。”“那就是在三天之前。距离吃过晚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需要晚饭的话我可以让其他干员帮你拿。”“不麻烦了,我待会在过去吧。呃我不知道算不算......因为我那个时候没有吐出来。”“为什么。” “憋回去了...” “......” 不管怎么样,博士还是顺利得得到了他的假期。一个能够独自外出的机会,也是一个能够接近曼斯菲尔德看望自己的老朋友的机会。 一路上来,信使的越野车还算平稳,只是失修的路段难免有些颠簸。罗德岛的路线和前往哥伦比亚的路线不算偏的太厉害,还能够捎上一段,要不然这一路上可有够自己受的。 好在,将近两天的路程对于思念成疾的人来说不算太久。 三年七个月零六天,博士在心里计算着安东尼离开罗德岛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多久。 哦,如果加上了昏迷的那三天和赶路的今天就是七个月又十天。 咚咚咚。 “你好啊,伙计。铸铁城到咯。”黎博利信使敲了敲隔开驾驶和储物的铁皮,对博士说道。烈阳让他的皮肤变得黝黑,他本人也和太阳一样热情似火,但有所克制,博士很喜欢他这一点。短短一天的时间两人就交谈甚欢。 热情的同时不失距离感,浓重好奇心会在个人隐私面前止步。两人的交流都是止步于日常的一些琐事和烦恼,或者是一些趣事上的交流和调侃,光是靠着这些对一个人的表层认知也就足够了。“谢谢,麻烦你了。” 博士脑子里蓦地闪过了一个身影,喉咙里的花瓣开始翻涌。他不敢往下多想,匆匆的付了车钱就赶往铸铁城去了。只留下了信使一个人拿着远超过应付的车钱在他的身后大喊。 铸铁城,博士其实来之前也没有太做过功课,不太了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城市。只知道安东尼曾经在这被捕入狱和曼斯菲尔德会在这停靠几日。说来也巧,这几天正好撞上花吐症恶化、正好罗德岛在哥伦比亚附近,也就正正好地曼斯菲尔德近日停靠在铸铁城,更巧的是前几日安东尼发出来的邀请信。如果再不怀疑是刻意的安排的话,那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其实那所移动监狱并不难找,近乎一个移动城邦的大小找起来又怎么会费太大的功夫。 困难的是,博士并不知道自己要带些什么伴手礼。事发突然,博士没有做过多的准备,随手揣了点现金和必要的证件就匆匆赶来,空手拜访恐怕不太礼貌。 铸铁城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工业城市。因此礼品店在这可以是少之又少,只需要用三根手指头就可以数得过来。不过也好,紧挨着的三家商店也省去了自己满城到处跑的气力和时间。 推开店门,一阵叮当声响起。在跟躺椅上的店老板说想自己先逛逛之后,他也是会意地在一旁继续他的小憩。在外面还看不出来,只有走到店内才发现原来三家店的内部是联通的,不光光是装修风格上做到了统一,贩卖的礼品也是各司其职,不会抢了另外两家的生意,也各有特点。 博士就沿着商品排列好的为顾客规划的路线前进着,他的手套一一抚摸着木质货架,一面前进着。书籍、雪花球、音乐盒,这些都是到这的游客可能会买的带有地方特色的商品,送给安东尼这小半个本地人来说可能....不太合适,也略显幼稚了点。 饰品?估计安东尼不会常带,况且他也应该不会缺,还是算了。香水?博士在使用区挑选了一款自己比较钟意的名字——信条,淡雅的酒精味和果木烟熏香味缓缓自手腕处散发。 淡雅、深沉,也保持着几分神秘。博士把它放入了手里的小提篮里,转向下一个区域挑选缎带和礼品纸了。 负责前台包装的老板业务很熟练,不仅仅表现在三两下就把礼物包装好了,还表现在博士被他推销买下了一个价格略微有些小奢侈金属珐琅工艺制成的徽章。只是通体近乎全黑的徽章看不出来他的工艺,可谁又在乎呢。 为了回一些钱包出的血,博士问这里的老板要了两三朵干花别在了手提袋和缎带蝴蝶结的里面。 博士从最后一家店门出来时,已经可以隐隐约约看见月亮的轮廓了。这是他才意识到自己在精品店逛了快有一个下午。 ———— 曼斯菲尔德看起来好像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了。人造山体上的植被似乎更多了,博士一路上走来,鸟鸣就没有断过。 现在的曼斯菲尔德不是监狱,反而更像是一种疗养馆,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 面前全副武装的狱警拦下了自己,“站住!干什么的!”声音不是很大,底气很足。喊完之后他向另外一名同事点了点头才允许了博士把手放进衣兜这个动作。 博士从背包里拿出来拿一封信,递给了他。 狱警拿起信件左看看右摸摸,生怕自己在信件上做什么手脚。确认信件过后是一套冗长的搜身流程,里里外外几乎都被翻了个遍。 不过也不能太责怪他们,一是职责所在,二是自己的着装确实是比较奇怪的,一路上行人都会忍不住地回头多看两眼。 好在是顺利地进去了。 带路的狱警又换了两个,监狱里很整洁,没有自己一开始想象得污渍血渍满天飞的场景。三人从众多的视线中走向中心的高塔,狱警们把自己送到电梯内便离开了,缓缓上升的电梯里只剩下了博士一个人。 逐渐远离地心的博士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他并不知道安东尼会是什么样子、离开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又回到了曼斯菲尔德。自己有好多的问题想要问。 叮! 电梯铃响。听之前的狱警说,这个时间的话,安东尼应该是在右手边的房间里看书。 房间的门似乎很薄,博士能在门外听见房内留声机播放的音乐。很舒缓,让人放松。明媚的午后、铺满鲜花的后院、微风,博士脑子里逐渐浮现了这样的场景。 等到小提琴声第二次停顿的时候,手里提着的亚麻绳已经被手汗微微浸湿。自己才回过神来房内已经安静下来了,乐声似乎停下了有一段时间。 博士刚想要握住扶手推门进入,才想起来狱警告诫过的话,进门之前要先敲门,连续五下短促的敲击。 “请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博士双手都在颤抖。可是他不敢立马扭开门,他需要收拾好喉头里正在翻涌的情愫。翻涌着的花瓣像是深海里蠕动着的将要爬上岸的恐鱼,你不会想知道上岸的鱼会是长的什么样子。同样的,博士也没打算在门前看看自己喉咙里的花又弄出了点什么新花样。 “安东尼......”博士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好巧不巧地正碰上了起身前来开门的安东尼。 他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什么都没说。 “博士......”高大的菲林也是。 他们在沉默中四目相对。 “好久不见。”“嗯,好久不见。” “我来了,给你带了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他身躯看上去有一些佝偻,毛发不似之前那样柔顺发亮,博士从这个角度能够很清楚地看见他脖子的左侧几处打结的毛,清澈如冰原湖水的眼睛好像也浑浊了不少,唯一不变的是他身上带着的凌冽的松木香气和他一如既往正式的衣着。 可能是处于保密的需要,博士和安东尼这几年来并没有书信上的往来,所以博士并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知道的就只有复仇成功和邀请自己来这两件事而已。不过能看出来,他比在罗德岛的那段时间更加的深沉了......或者是说憔悴。看来一场成功的复仇并没有给他带来情绪上的舒缓,反而更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 “要来一杯吗?”安东尼举起茶几上的快要见底的酒瓶,奇怪的是他身上却没有一点的酒味。“不了,最近在吃药,咖啡就好。” “咖啡好像还有一点,我去那边看看。博士你可以先到沙发上坐一会,也可以到书架那边看看,也许会有你感兴趣的。” 博士点了点头。 博士挑来挑去也没有找到几本感兴趣的。来到沙发跟前,菲林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咖啡,还有方糖和牛奶。 “我可以坐在这吗?”博士指了指安东尼旁边的位置,“希望不会打扰到你。”“当然,请便。”他往里挪了挪位置好让博士以一个更加舒服的位置坐下。 博士往咖啡杯里放了两块方糖。 晶体在热饮之中迅速融化,沉溺在苦涩的咖啡之中。 安东尼的呼吸声很轻。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胸口前,使他不能大口吸气。他以前是这样子的吗,博士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在罗德岛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总是要奔波于战场和办公室,很少会有这样的悠闲时光,能够听着爵士看书。醇厚的奶香混合着咖啡豆的香气滑进了博士的食道。 “这儿的生活总是这么悠闲吗?”博士问道,但是话一说出口总是感觉怪怪的。不像是朋友间的询问,到像是在换着角度谴责他的摸鱼划水。 “并不是,二十分钟之后就要轮到我去巡逻了,你有兴趣吗,可以跟我一起。”好在安东尼丝毫没有在意话语中的言外之意,他似乎是习惯了你这样的提问,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可以吗,那我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博士又浅抿了一口,本就不大的咖啡杯就已经快见底了。博士很好奇安东尼在看的书究竟是什么名字,不过也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问,只是在回忆里看见被酒瓶遮挡后的书名有着“什么什么救赎”这几个字。只是希望不是什么传教目的的书就好了。 不过,咖啡因终究是敌不过抒情的慢节奏音乐加上舟车劳顿的双重催眠。 博士睡着了,靠在他的右臂上,在他们约定的时间之前。好在自己没有流口水,大概吧。 等到博士醒来夜已经深了,凭空中蓦然地出现一道闷雷,博士不由得向窗外看了过去,一轮银月镶嵌在夜幕中。 它借着太阳的晖光给泰拉带来一些不必要的情绪,或深沉、或暧昧。 客房里的陈设很齐全,从牙刷、洗发水等日用品再到零食和医疗物资因有尽有。房间内部也很整洁,没有发现有落灰的痕迹,可能是打扫得勤快也有可能是常有人来住...... 有一个点子,在博士的脑子里发了芽,要不要偷偷进到他的卧室里亲他一口,之后当作没有发生就好了。 博士的行动印证了想法的可行性。 空空空。没有回应。 博士把卧室的门拉开了一条缝,侧着身子钻了进去。他为了不吵醒安东尼的睡眠还专门把容易发出声音的皮鞋脱掉了,除了卧室里冰冷的地砖差点让他叫出声之外还挺成功的。 在博士站稳之后,他好像看到了一抹蓝色的幽光,但是考虑到灯塔晚上的光线,博士也就不感到奇怪了。 一步、两步......博士感觉每一次下脚都像是踩在冰块上,从门口到床头的距离并不算远,很快博士就来到了安东尼的面前。 借着窗外的灯光,博士看见了他的面容。安东尼仰卧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心紧皱。博士俯下身去,浅浅烙下一个唇印便离去。 他本来是想这么做。 弯腰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潮湿的热浪,菲林的体温向来是要比其它的种族要高一些,但在睡眠的状态下夹杂着汗味就不太正常了。博士打算把他叫醒。 “安东尼,安东尼?安东尼·西蒙!啧。”博士掀开他的薄毯,他的衣物似乎被汗水浸透了,比平常的衣服颜色深了好几度。“嗯......怎么了?Dr.你怎么在这?”半梦半醒的安东尼并没有主动的解释自己的状况反而是把问题推回给了博士。“呃...我听见你这边有点动静....就....过来了。”博士被这个问题打得措手不及,只好胡乱编了个理由来搪塞过去。安东尼显然是不会相信的,透过湛蓝色的虹膜,他看见了博士的两个大脚指牢牢地扣在了地板上。 安东尼从床上做了起来,钟塔的灯光晃过,短暂的照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博士,你....杀过人吗……呃......或者说是主动地去杀人。”又是一个问题向博士抛来,不过相对来说答案是很明了的。“当然杀过,不是每次战役的对手都会像傻瓜似的按部就班地打过来。杀掉一个人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打碎他的大脑。” “......是么,虽然知道罗德岛不仅仅是一家制药公司,可也从来没有调查的这么详细。” “不必,有些事情了解到的越少反而更加有利,这是来自‘博士’的忠告。” 博士盯着菲林在黑暗中透着幽光的双眼,话锋一转。 “话说回来,你一直都是醒着的。” “不全是,半梦半醒吧。可能还不如醒着” “所以你都看见了?” “...是的” “呃,要不要换一下床单和毯子,汗湿了闷着怪难受的。” 博士伸手去拨动灯光的开关,却在途中被肉球挡住了去路。“别开了,我一个人就行.....” 博士点点头表示同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有一些扭捏。 床单换好了,他的动作很迅速。接着示意博士再等他一会,他先去冲个澡。 三更半夜,博士在床上等着他洗澡出来、浴室里的水声朦朦胧胧地传入博士的耳中,气氛有些暧昧。博士取下了外套,面无表情,但是苍白如月光的脸上出现了些血色。他的脸颊发烫,氧气大量灌进肺叶,沸腾的血液翻涌进奔腾着的大脑。他想让着无中生有的遐想停下,但是这不管用。 思绪就像是坐上了德克萨斯的副驾驶。 “嘿呃,博士。你......你还好吗?你的脸......很红。”他双手握住博士拖住脸颊的手,眼神里泛着些微光。“不,我很好。”博士摇了摇头,带着绒毛的双手离开了自己的脸。抬头的时候,博士看到了安东尼腰上围的一圈浴巾。 “抱歉,久等了。那个话题......我们还能继续吗?”博士左边的床垫下陷了一大截,壮硕的体格没有带来应属于他的压迫感,反倒是散发出来的温暖让人有种靠近的冲动。 “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你带来些困扰。我一直在做噩梦,博士。我梦见海德兄弟的头、死去的父母,还有满地淋漓的鲜血。他们折磨着我......”他的双手扣着床垫的边缘,快要扯下来两个砂锅大的手印。“告诉我,博士。我这样是对的吗?我还能拥有救赎吗?。”他盯着博士,眼中近乎狂热的神情像是圣堂中礼拜的虔徒。博士看得出来他在渴望在痛苦中得到答案,渴望在无尽的噩梦中得到救赎。 “......对不起。” “不,安东尼。你不必愧疚,这是作为朋友该做的。只是可能我没有办法好好的回答这个问题。我都不记得了,不管是否有人曾经倒在我的铳或者是剑下,是否有过血腥的屠戮。我不知道我之前做过什么、在想着什么,我甚至想不起来之前与我共事的人的样子。我所知道的所谓的‘过去’,也就只是被装饰过的’巴别塔的恶灵’的过去而已。而我能够做到的,也就是让自己忙起来,让琐碎和繁重的工作占据大脑,让自己没有闲暇想着这些我根本不知道的答案的问题...... “我根本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我的家人、我的名字.......甚至是种族。 博士抽噎了一下,已经干枯的泪腺没有挤出半滴眼泪。 “博士,你至少还有为之奋斗的理想,还知道你要去哪,不是吗?” “可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是啊,还能做些什么。” “做到自己应做的就好......” 博士说的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气息也很短促,脖子上的血管是肉眼可见的青色,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的话之后他需要补给一些氧气。 他们相拥着,两人在黑暗中一言不发。 安东尼的手臂挽过博士的肩,他把博士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他。是的,博士还有他的理想,而自己的未来已经被复仇的余烬吞噬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他的喉头像是被谁的虎口死死咬住,意图让气流从声道通过。可它最后还是心软了,让扭曲得认不出原主人的声音从罅隙之中钻了出来。安东尼哽咽了,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情绪终究决了堤。 “哭吧,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博士这样提议道,“为了未来。” 我们的未来。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离奇而光怪的噩梦和满腔的复杂情感还没来得及抽丝剥茧,就被博士快刀斩乱麻消灭了。安东尼他不敢眨眼,因为只需要稍稍动一下眼睑,眼泪就会夺眶奔流。他知道,眼泪一旦开始流,就是止不住的。安东尼不愿意,也不想在他的面前落泪。 眼眶终究是承载不下不断盈出的眼泪,打湿了安东尼的毛发也浸湿了博士的肩膀。 博士也想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是他做不到。 西蒙的独子、早已是家族的最后一员。 他本就被预定的轨道在发生了偏转之后,一路驶向深渊。 当晚,安东尼睡上了一个久违的安稳觉。 一夜无梦。 ———— 难得地是闹钟把他叫醒,而不是自己等待着电子铃声让他知道该动身了。阳光透过米黄色的窗帘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下意识想要翻个身却想到了博士昨晚应该是谁在自己的身侧。可一旁的枕头是空落落的,伸手一摸,是凉的。 浴室里的水哗哗地流着,博士在里面干呕。他已经能够明显地感受到情况的严峻了,之前无处排遣的情绪像是要清算似的从胃袋的底部向上冲击,团成一团带着殷红的实心花块落到了马桶里。 如果再不做的话,他可能真的会死。 鲜花自喉头蔓延到口腔然后是脖子、躯干、四肢,最后成为最美丽的鲜花,这样的死法也挺还挺浪漫。应该算吧。 “博士,你在里面吗?”无人应答。“博士?” 菲林侧过头把耳朵贴在门上,只听见了抽水马桶的呼啸。 “呃......你好?” 刚拉开门的博士看见了贴在门前的菲林。他黑色的尖耳弹了弹,看向博士的脸,又飞快地把视线转向别处,又马上看回来。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发声,思来想去只憋出来一句“早上好”。 他侧身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博士,待博士退出后,他也走进了卫生间。 说起来有些变态,但是看上去确实很变态。自己竟然在对着博士曾用过的洗漱用品仔细地看着,安东尼也怀疑过很多次是自己听错了,直到他在水槽里发现了一片白色的花瓣。 他对着镜子叹了口气,开始了洗漱。 早餐是黄油煎得香脆燕麦面包和太阳蛋,溏心的,因为博士喜欢沾着蛋液吃。 这是博士苏醒之后过得最悠闲的一个上午,悠扬的慢调爵士、温热的刀叉和白瓷盘。没有五分钟之后的紧急会议,也没有手头需要监修的作战记录。只是和一位..朋友一起吃早饭,仅此而已。 ——— 秋末下午的太阳热情依旧不减,蝉鸣也叫得热烈。 “今天的天气不错吗,博士。很少看见你出来晒太阳”“确实很好,我的体温比较低。这样的太阳,很舒服。如果不用出汗就更好了。”博士扯着自己的衣服开始把闷在外套里的热气扇出去。“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你更偏好热饮。来喝一杯吗?”安东尼将手中的杯子托在博士的胸前,精致的咖啡杯在他的手掌里就像是孩子用来过家家的玩具。 “多谢。”博士接过了杯子,手指和安东尼覆着绒毛的手掌相碰。 “博士......你今天不带手套吗?”因为博士的特殊身份,有关于他的一切都需要保密,同时也包括各种各样的生物信息。“啊...那是因为今天想晒一下太阳,仅此而已。”他把五指张开,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它们在阳光下透亮得像是白玉制品,精致而脆弱。 “安东尼,你说......你对我一开始是什么印象?”博士突然的疑问让安东尼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博士等着安东尼的回答,他的大拇指抚摸着杯子的提手,上面还残余着安东尼的体温。“非要说的话,我一开始是认为你会是人事部的实习生,或者是凯尔希女士和阿米娅小姐的助理。因为你一般都是走在她们的身后,要么也是并排着走,看上去上下级的关系比较分明。”菲林将双臂压在护栏上,好在监狱级别的围栏非常敦实,不然非得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可我也是没有想到,能够和哪位传说中的‘恶灵’在一起晒太阳聊天。” “原来是这样啊。” 落日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隐去了它的光彩。博士将口袋中的手套带好,一饮而尽杯底剩下的咖啡。 太阳躲到了泰拉的背后,不再慷慨他的光和热。他们在大地的影子里站了许久,还是回到了最初相遇的门口。
—— 深夜,艳阳和鸣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曼斯菲尔德的建筑结构将余温保持的还不错,偶尔一阵夜风吹过也不会特别冷。博士叹了一口气,他还是第一次以这个角度看到这个时间的曼斯菲尔德。皎洁的月和极简的设计给它蒙上了一种荒颓已久的错觉。 “博士......”身后有个低而沉的男声这么称呼他。博士很喜欢这个声音,浑厚却不显得粗鲁。“您还没有睡吗?”不知为何,忽然有种在罗德岛上的感觉。“睡不着,咖啡喝的有点多了。”博士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博士开始后悔用这个理由了。“安东尼...你也睡不着么。” 嗐。博士又长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月亮。月和他的面容一样凄冷。 “有点心事。”他都知道。却也都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两人无言地对着身边的另一个人倾诉。月是他们的见证者。 “山,呃..还可以这么称呼吗?”“当然。”“凯尔希都跟你说了吗。”“......”山把目光移向一旁,乌云遮盖了明月,蓝宝石也不愿和博士对视。”......是的,凯尔希女士曾和谈过。不过,是我主动向她提出的请求。”博士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你给我寄过来的那封信...难不成你也......”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的,花吐症。我也得了。好在是慢性,再加上平时也有用药物抑制,不算严重。 菲林看向了博士,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急性的话,来得突然,治疗也很简单。药物、手术来控制情感。不过,大家都不太愿意看到没有感情的博士,还有一种治疗方案就是......”他不敢接着往下说。“是什么?”博士坏笑着问他,他又一次地逃离了博士的目光。 他们都心知肚明。 “那好吧,不愿说就罢了。但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作为补偿。”山听完之后松了一口气,“什么补偿。”“把我抱起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博士就已经张开双臂等着菲林让他双脚离地了。 “是这样吗?”山托住博士的腋下,将他轻轻松松地举过了头顶,他头一次知道博士这么轻。“再下来点......停。” 这下他们面对面了。 山听到了他的心跳的很快。博士的也是。 博士一把保过山的脖子,让他们俩贴的更近一点。毛绒绒的脖子弄得他痒痒的。他能够感受到菲林浑浊的鼻息、温暖的体温,强而有力的心跳。 最终还是山先开了口。两个人都忘我地吻着,先是唇贴着唇,然后是舌头之间的交媾。博士的四肢将山缠得更紧密,他的体温、他的胸膛、他的臂膀、他的腰、他,都归博士所有。 吻绵长而深沉,克制中蕴含着强大的侵略性,像是一瓶只能细细品尝、回味的佳酿。 吻结束了,博士面色红润,大口喘着气,而山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的看着他微笑。气得博士牙痒痒,却又没有办法。要是给他来上一拳,吃亏的大概率会是自己。但是他还是这样做了,朝着山的肚子上“狠狠地”来上了一拳。 再然后,他们俩回到了客厅,躺在沙发上,听着对方的心跳。 博士枕在山的臂弯里,这样想着:夜晚终究会是美好的。 只是,把博士放下来的时候,山感觉好像有什么掉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 博士睁开双眼已经到了太阳当空的时候了。推开卧室的门,他傻眼了。 凯尔希怎么会在这!还带了阿米娅一起过来。推开卧室时,那只白发菲林正好吹完了一瓶酒,酒瓶放在桌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同样傻眼的还有凯尔希身旁和气泡水的阿米娅,“没想到医生的酒量这么好。” “你怎么在这。今天没有工作吗?”“哦?”她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转过头看向博士,“你有假放,我们放不得?不说这个,我们是来接你回去的。”“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没关系的,我们已经和山干员打过招呼了。”博士愣了一下,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那好吧,早点回岛也好尽快安排一下后续的工作。” “对了,还有一些干员说这个全岛的假期可得好好庆祝一下,博士要来参加吗?” “当然!” —————— 两周后 人事部办公室 今天是下半月例行和新干员见面的日子,也是博士不是很喜欢的一天。和陌生人打交道,本就不是他的强项,更别提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了。 不过好在今天的人不算是很多。博士把前一名干员的资料翻过去,照片出赫然是一名熟悉的脸。 “你好,博士。又见面了。” “嗯,又见面了,山。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