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雪（六十五）

六十五

 

江户幕府自第二代将军时期起，即颁布锁国令，非得幕府许可，片板不得出海。其后又四度发布谕令，严禁传教、管辖贸易。直到黑船来航，国门洞开，柏木由纪之父柏木重信驱动萨摩藩力主幕府开国，锁国令至此废止。但是对于外夷交易，幕府仍然限定口岸和货品种类，想要买卖西洋货物仍非易事。

更何况长州藩想要的是火器，也亏得大岛家手眼通天，能找到门路。即便如此，也是困难重重又许以重利才买到了些许洋枪。事涉禁忌，优子不敢大意，即使是在长州后院的广岛，仍然是层层布防，在码头迎接荷兰商人后立刻连人带货转移到远离港口的僻静之所。

 

“这……！”秋元才加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出身长州豪族，并不是没见识过铁炮，但是看到新式火枪的试演还是深受震动。

“太厉害了……”大岛麻衣也是下意识地自语着。新式的西洋火枪无论射程、射速还是准头都远胜日本铁炮，若是两种武器对阵的话胜负毫无悬念。

优子也是眯起了双眼：“高杉晋作那小子眼光不错啊，真不枉我费了这么大力气给他找这些玩具。不过洋枪这种东西还是上了战场才最能发挥作用，如果再轻便好用一点，我们伏波院拿上它们，还有谁能阻挡？”

“要不要留下两支来玩玩？”秋元才加有些意动。

“不，全都交给高杉！”优子手一挥，“对军的宝具就要交给掌军的人，我们只有这五十支枪，一支也不能浪费。唉，如果能够再多一点……”荷兰以商立国，并不生产军械，这批洋枪也是从英吉利人手中代为采购的，无法稳定地供货，所以优子也觉得十分可惜。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高杉さん一定乐意看到这些宝贝。”尽管一切顺利，宫泽佐江深知多留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

“两天以后。”优子思索了一下说道，“我看这些洋枪有些门道，和我们的铁炮大不一样，如何拆卸、如何装弹、如何射击、如何养护，都得从头学过。反正也等了这么多天了，不急在这两天。”

 

优子的考虑非常周全，她没算到的是，长州与外夷交易之事并非那么神不知鬼不觉。萨摩藩早已得到情报，坐镇九州的柏木重治监控着鹿儿岛和长崎，留守京都的柏木由纪则是率领澄月院直扑广岛。荷兰商人的迟到和优子的思考恰好给了萨摩藩——确切地说是柏木由纪——最紧缺的东西：时间。

三日后，风尘仆仆的澄月院众人抵达广岛，立刻分头满城寻找优子的踪迹。到了晚间，众人汇合交换情报，好几名弟子都打探到伏波院同门的消息。归纳起来得到的结论是，优子确实来到了广岛，而且逗留了一段时间。但是优子做了什么，是否还在此地，又或者去了哪里，却没有头绪。

“方向没有错就好。”渡边志穗宽慰众人，“长州藩在广岛经营日久，麻衣她们想必没那么容易被找到，明天再用心便是。”

“怕只怕优子她们已经走了，那就难办了。”柏木由纪犯愁道。

“那个……”渡边麻友举手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见众人的视线全聚焦到自己身上，麻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重治大人的信中不是说长州藩是和洋商交易吗？我们不如从洋人入手好了。”

“对啊！”平嶋夏海击掌道，“只要能找到洋商，不愁问不到优子さん的下落！”

片山阳加也赞同道：“洋人体貌特殊，好找多了。”

麻友又补充道：“而且比起优子さん的去留不定，洋人登岸一趟至少要补给食水货品，不会那么快离开的。”

多田爱佳雀跃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

“什么？”麻友看着亲友古怪的表情，紧张地问道。

“这家伙头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多田小声嘀咕。

“什么叫突然变好了！”麻友怒道，“我又不是菊地那个笨蛋！”

“喂喂，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菊地彩香欲哭无泪。

柏木由纪莞尔一笑，她的小朋友长进了许多呢。她握着义父留下的萨摩藩主朱印暗自思忖，按叔叔的说法，那几个荷兰商人一般都是去鹿儿岛通商的，那么即便偶尔来一次广岛，根基还是在萨摩。若果真如此，以自己的身份，逼问优子的行动和下落应该不成问题。想到这里，柏木由纪决定道：“大家连日赶路也辛苦了，今天的商议到此为止，解散休息吧。明天一早，就按麻友的策略，大家分头去寻找荷兰商人。”

众人听令散去，柏木由纪望着窗外茫不可知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奔波了二十天，终于有了眉目，当然是可喜的事。然而这只是开始而已，即使不谈旧谊，要与优子对敌实在是件棘手的事，实在是没什么把握啊。

“别太担心了唷～”后背感觉到一阵温暖一触即离，柏木由纪回过头去，只看见门外麻友调皮的背影。是呢，前路漫漫，一起走下去就好，由纪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