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简单描述一下你的光”

“彼时的少年，站在成长的尽头。回首过去，那一路崎岖，早已繁星盛开。——2022年2月6日”

午后的校园。

广播里絮絮叨叨地念着根本没人感兴趣的话题，简直比最近几天的天气还烂，真不知道那些人哪来的心情播报这种东西……其实森鑫是喜欢雪天的，而且他也出生在雪天，所以对小时候的他来说，雪天总能带来好事情。但——

今天是腊月二十五，周六，学生们自愿去补课，自愿交补课费，学校大为感动，买一赠一。

也许这就是高中生的命运吧。

不。再想下去也只是徒增烦恼，森鑫警觉自己在思考这样的问题，于是猛烈摇头，试图把这些无聊的东西甩出脑海。已经连吃饭的心情也没有了，尽管饿了。这时的世界似乎都休息了，到处都很少有人，回到空旷的教室里，森鑫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被谁抛弃呢？他想不出来。

五模的成绩刚刚下来，森鑫阴差阳错地又双叒叕和寇子成为了同桌，这个从高一开始就频繁和自己同桌又频繁分开的女孩在成绩上和森鑫很像，略有偏科且发挥不稳定。不过这样的两人倒是很适合当同桌，大概班主任也是这么想的吧。

“能帮我带包纸吗？”寇子问他。

“嗯。”

森鑫走到商店里，挑了一包厚的，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森鑫还是买了一个面包准备垫垫肚子。付钱时店主给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装着那包厚厚的东西。好奇怪啊。森鑫觉得。把这个东西交给寇子之后，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那包东西拿给他看，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森鑫脸红着道歉，寇子其实并不需要一包纸，也就没有怪他，不过这点小插曲确实让她笑了好久。

这一天总算变得有意义了。森鑫闷头啃着面包，这样想着。

下午，想睡觉……

晚自习，想和他们玩狼人杀……

作为学生的一天到此为止，所有人都听着铃声的号令先后起身，不紧不慢地向门挪过去。出门，久违的寒冷拥抱着每一个人，可是归心似箭，困意缠身，于是他仍旧裹紧衣服和陌生的同学们一步一步挤下楼梯台阶。这一幕像极了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的沙丁鱼群，不同的是同学们不用慌乱地规避着旗鱼的捕食。

一楼的楼梯口就是一个山前冲积扇，人们在这里散开，流向各自的方向，只有一小部分人留在这里，无助地被人流淹没，但依然坚定地等待着。这时森鑫已经走到了操场，他用帽子和围巾把自己裹成个别里科夫，整个身体似乎只有两条腿还能动，一直忠实得令人可怜地向家迈进。衣服已经变成一具壳体，温暖的空气填充着皮肤与衣服之间的空隙。如果人可以像蜗牛那样缩进衣服，那么就在这里睡着好像也不错，第二天早上还可以多睡一会。森鑫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唯一不足之处就是操场四周的灯光了，走到操场中央，十六条影子以身体为中心辐射开，这些光对于一个刚下晚自习的高三学生来说属实太过刺眼。森鑫低下头闭上了也许满是血丝的眼睛，两条腿还在恍惚地走。

第六感告诉他好像要撞到人了。森鑫很不愿意地睁开眼睛，发现这里已经快到校门口了，方圆十米之内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跑道边沿的石台上。

森鑫朝那个身影瞥了一眼，走出了校门。

这条路两边种满枝叶遮天的树，深夜里路面上由路灯投下的斑驳光影让人想起那篇初中课文。路灯转弯处出现了一家小小的馄饨摊，森鑫突然想起自己还有煜他们几个好兄弟。

如果有一个雨夜，我们六个人一起回家，路过这里，我一定要请他们吃点热腾腾的馄饨。

小摊正好只有六把椅子和一张桌子供食客使用，森鑫想着那个场景，我们一边吃着，一边聊着最近有趣的见闻，时不时有人被逗笑……我们好像一家人。

快到家了。路过小学，这里更是冷清，只有惨白的灯光仍旧不依不饶地陪着夜晚。这是到家前最后一段有光的路了，再过一段距离就是左拐右拐的昏暗小巷了。

森鑫发现，他越是长大，反而越幼稚，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越来越容易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面对这种场景，他想起来自己只有四五岁的时候，大两岁的姐姐总拉着自己一起看鬼片，结果一起被吓坏，最后只能去找天不怕地不怕的爸爸求安慰。

那样的日子也不是很美好啊，可是，回不去了。

又走到那个路口，这条路东段树梢上的挂饰已经亮了，像极了几天后自家门口也将挂上的昏红的灯笼；然而西段这里，从学校走出来后的树上就是光秃秃一片，直到这里才有了不同。

为了不让学生分心吗？

“一事最奇君记取：明日新年。”

路上没什么人，也就只有寥寥几个高三学生与森鑫同样的晚归，而且走着走着，他们就各回各家了，于是这荒凉的夜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但陪伴马上就出现了。还有两旁的路灯兴高采烈地亮着，憋了一个白天，也许它们睡了个好觉，做了个美梦。现在是夜晚，人的夜晚就是它们的白天，它们光亮而不刺眼的话语推动他向家走去。它们就像一个坚定的友人，送他走，迎他回。

走夜路的人，无法歌唱。

河冰不开，天鹅不来，骏马绕不过暴风雪，大雁甩不掉自己的影子。

被身后那个并不存在的事物跟了一路，一身冷汗地回到家，看见桌子上的蛋糕，森鑫才想起来十八年前的今天，一个废物出生了。他其实不喜欢过生日。

草草吃完蛋糕，草草和爸妈一起收拾完，草草聊了几句“不要有压力”的话，草草洗漱后，森鑫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书和手机扔得一样远。闭上眼睛，命名为“二月六日”的电影开始放映：早上买的饭团好吃是好吃可惜不顶饱，课间刷题又遇到椭圆了真是头秃，中午…太社死了，不过这算是今天唯一值得记住的事了，后来就是……睡吧睡吧。

那个模糊的身影在逐渐地回忆中清晰起来。

第二天，一切都如瑞士产的钟表一样精准地相同。森鑫走到校门口前，那个身影还坐在昨天的位置。

第三天，同样。

“……星星是黑夜的伤口，台灯是黑夜被烫出的洞，我遍体鳞伤，于这洞下快要逝去，就像水快要消失在水中。——2021年2月8日”

森鑫觉得自己快被这一切逼到麻木了，从高三的第一天起，每一天都大同小异，可怜的人们还总要从干巴巴的日子里压榨出一些味道，即使是苦味也会如获至宝般地吞咽下去。快到校门了，希望六月八号之后再走出这里的我，可以笑出来吧。

这是第四十三次路过老人的身边了，一个多月以来，老人每天晚上都坐在这里，无论晴雪，下雪时老人就不再看天，拿出一本有点眼熟但是更旧的小笔记本翻来翻去。今天一直很晴，只是到了傍晚时分，大块大块铅灰色的云团从西边的天空蠕动而来，吃过下午饭就已经看不到天空了。如此，那老头肯定又会翻他的书了。森鑫惊讶于自己竟然关注着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看来自己已经快要和那些可怜的人们一样了。眼睛很苦，森鑫摇摇头，笑了，然而笑的时候嘴角竟然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

什么嘛。森鑫照旧，戴上了衣服上的帽子。

走出校门，几乎是同时，今天的第一片雪花从森鑫的眼前飘落。

“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星星了吗？”帽子外面，有一个声音如是说道。森鑫小时候确实喜欢星星，可是这种事应该只有爸妈和姐姐知道才对，而森鑫是不让家人来接自己放学的，更何况这个声音明显不是他们的。森鑫回头，发现原本坐着的老人这时站了起来，正对着他，皱纹弯曲成夹杂着失落与期望的形状。

“……你为什么知道？”森鑫走了回去，虽然出于年龄的差异，现在还是叫一声老爷爷更合适，但脱口而出的话语居然直接省去了称呼。

“不是知道，应该是还没有忘记。我老了。”老人悠长地说着，“你想想，你不是最喜欢星星了吗？你现在为什么都不肯抬头看它们一眼？”

“现在哪里还看得见星星……”森鑫发现灯光污染是个很好的借口。

“天上的星星掉下来，就变成了灯……我记得是这样想的。”

森鑫皱紧眉头看着眼前这个老人，突然不知所措。

“最多的一次，我数到过十八颗。”老人像是在炫耀他的战绩一般，“你不是也一直很喜欢数星星吗？一直到去年。”

去年？

“老爷爷再见，我还有点事。”森鑫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向家的发现快步走去。

……

我到底遇到了谁？

我为什么抬不起头了？

晚上，这样的问题翻搅着森鑫的思绪。希望明天早上我能看开点吧……毕竟可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了复习。

周五，天气闷热，心情很糟。想到明天还要补课，于是心情更糟了。

回到家，不知从何时开始，森鑫眼中的家变了样子。他找了个借口逃出去，临走时下意识地带上了手机。

公园里，夕阳的光穿过树干枝叶，轻轻躺在滨湖的草地上，从树下走过，闪烁的阳光好像摩斯电码，森鑫幻想着能从这里解读出什么，为自己的将来指明方向，但他也知道这是只能出现在小说里的场景。森鑫看过时间，还早，就跟着阳光来到了这里，与它一起静静陪着湖水和草地。

草叶在身边随风摇动，不自由但又好像很自由的样子。

对着太阳的方向，按下快门，照片上的阳光闪耀，没想到这么不专业的摄像头加这么不专业的拍摄手法也能拍出这么好看的丁达尔效应，这正是森鑫想得到的。拍了几张，起身，向公园深处走去。

最喜欢的还是公园扩建的部分，可惜一直没来过，今天却好像和阳光约好了一起来这里一样，而且这里人也不多，很好。森鑫又按下了快门。

身后好像有脚步声，一个女孩停下了脚步，她不愿闯进他的镜头。她礼貌地微笑着，森鑫匆匆拍完了这一张后就离开了。回头，看见她的背影点缀着这阳光、这树。他拍了最后一张。

沉重的云飞到了太阳前面，森鑫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向家走去。到公园门口还遇见包括同桌在内的几个同学，她们向他打着招呼。森鑫向来不太会和人打交道，他尴尬地随便回复了一下就匆匆逃开。

到家里时其他人已经都出去了，只剩下伍什在等着他。森鑫打开门，它好像一直在门后等着他一样，跳了起来。森鑫抱起它，坐到了沙发上。

“总有些事情在拯救着我。”

然而，周六，补课。

周日，六模。

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少，森鑫感觉自己变成了机器…不，更准确地说是奴隶，被自己压迫被自己剥削，收获和付出完全不成正比。他扛不下去了，一天晚上他又变回了那个小孩子，和妈妈说这一切。

“学习时间越长不是越好嘛，学校都是为你们。”

森鑫露出来惊恐的表情。他真想向妈妈说清楚情况，让妈妈认识到补课带给学生的危害，但损坏的嗓子居然一点也念不出腹稿，双唇从呆滞到颤抖，最后也只是以一声“唉”终结了话题。他不想妈妈再担心自己了。

做噩梦了……

这两天森鑫的脑子仿佛被缠住了一般，齿轮怎么转也转不动，他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自己的某些能力正在退化，比如思考，比如表情，比如转动眼睛。不过从清晨到现在却一点也没犯过困，这一点也许挺值得表扬的……现在又是那种昼不昼夜不夜的时间，学生们流到食堂和操场，他们很珍惜这片刻的和学习无关的时刻。身体僵硬，脑子更僵硬，森鑫的这个姿势几乎保持了一个白天：龙虾一样蜷在课桌前，只进行一点必要的动作比如拿书。

寇子向来是不习惯运动的，她吃完饭后一般会去操场找个地方坐着，教室内空气混浊，毕竟就连犯人都是需要一点时间透气的。然而这一天寇子却回到了混浊的教室，坐在座位上，向森鑫递上一只耳机：“一起听吗？”

森鑫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此时真想就这样哭出来。

人体内最重要的液体就是血液和泪水，前者流出来会痛，后者流不出会痛。

后来的生命里，森鑫一直试图着说服自己：她那天只是正巧不想去操场，只是正巧带了手机，而我也只是正巧是她的同桌而已。

谢谢你……

六模的成绩下来了，森鑫和寇子的座位变远了，直到高考。

“爸，妈，你们劳累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福了。儿子没用，就不拖累你们了。——2021年4月23日。”

白天和黑夜向两片无限延伸的面包片，而森鑫自己就是被夹在中间的生菜和肉排。名为感情的液体被不断地挤压流失。森鑫想着，如果这样能让我数学多考二十分，那也不亏吧。

然而一直到五月中旬，森鑫的数学成绩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进步，也许高考的数学也就这样了。森鑫实在不想面对这个事实。

这几个月来，每个晚上森鑫都会路过老人身边，但老人再没有对他说过什么话，倒是森鑫总会在路过时偷偷瞄一眼老人，有几次视线将要相交时，森鑫就很快地低下了头装作赶路的样子。

无能为力……

考场竟然在初中的那所学校，想想已经三年没再见过张老师了……森鑫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改口了。初中直到高中，一直都是叫“沛妈”的。我是一个白眼狼吗？森鑫苦笑着。

怀着“在这里考试的话我有主场优势”的想法熬过了最难的两天，6月8号下午五点，英语科的收卷铃声响起，森鑫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刚才的笔尖也是一样的虚弱，看来……行尸走肉般地收拾好东西后，他被沙丁鱼群夹着出了校门。

都结束了，这一切。森鑫这样想着，马上想要嘶吼地大笑出来，笑到发疯，笑到泪流满面，笑到怒发冲冠，但他想起来这里人太多了，所以终究还是憋了回去，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嘴角上扬。

人海之中，森鑫最后一次看到了老人。老人站在行人暂且稀少的天桥上看着他，然后把头抬到了近六十度，正当森鑫好奇老人在看什么时，一个大高个从他眼前晃过，老人已经不见了。

十二年的重负随之消散如云，本以为明天会更好。森鑫本以为这天会和煜和彤在外面疯到好晚好晚，结果却是败给了盛夏的太阳。本以为这个晚上会玩个通宵，结果却是不到十二点就困得不行了，不知道熬夜该干什么。本以为这个暑假会得到一切想要的，什么都可以，然后坐在楼顶静静享受着，结果却是迟迟没有开口申请，怨念无限期延迟。本以为那次出去玩会彻底放飞自己，感受那种无知的快乐，一切高深的东西都与自己无关，也许还能鼓起勇气……结果却是意外频出。本以为会忘掉高三的每一个人，忘记和他们之间的事和感情，结果却是痛苦地回忆与思考，是否告白之间不断选择，即使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向她告白却还是一味地思念着担心着，不像高考前还有这么一个后顾之忧，现在就可以成为“法外狂徒”然而不允许，只能“感谢已不再陌生的你”。本以为现在的每天都将和“故人”们犯着傻，时间就这样过去，森鑫以轻松的言语代替难舍的珍珠，结果却是只有自己守着手机等待着他们的反应。

2021年6月13日，煜去往省城。

2021年6月15日，彤返回乡下老家。

留守着这老城的，只剩下了森鑫一个人。

17日那天，他约她一起出去，目的地是临县的一处景区。他认为这种灰蒙蒙的天和快要触到地面的云最适合作为外出游行的背景。下车后天飘起了毛毛雨，撑起两把伞走进去，湖两岸的柳枝轻抚，湖中漂荡的莲叶遮掩着粉艳的荷花。她突然提议乘脚踏船去湖里转悠一圈，他说我会撑船的，她看起来很开心。他和她踏上摇摇晃晃的木船，她侧坐在船舱中望着雨和湖和花，他拿起至少有两三个他那么高的杆子时才后悔不应该说谎的。站在船头，脑海中搜寻着关于撑船的画面，学着样子左一下右一下，船居然真的在前进。雨丝落在脸上，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的脸很红很烫的错觉。竹竿不慎打落了一朵荷花，她顺手捡起，偷偷别在他的腰间。小船撞在桥底，原地打转，最终还是兜兜转转跌跌撞撞地航入藕花深处。这也许就是终点了，回航时他的手法已经有了明显进步，航向再也没有歪过，不过还是花了一段时间才靠到岸边。上岸后，雨也大了起来。他回头看向那毛玻璃样子的湖面，该说再见了。

在变得与青春彻底毫无关系之前，再看一眼天高云淡，再叹一次热浪袭人。立尽斜阳，森鑫觉得他就要走了，正如来时得不到片叶沾身，走时亦找不到一人相伴。

但是森鑫想她，即使毕业后也依然想她，身从这三年里走了一遭，孤寡之人也并非无牵无挂。

好想回去啊……可是我没有这般的勇气。

梅花落满了南山啊。

她回来后，她回来后，她回来后……

何等矛盾……

什么“得不到和已失去”？什么“曾经拥有即将失去”？

我为什么啊？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有罪之人何来资格谈情说爱？

天下从此不再有毛毛雨，不再有荷花，不再有撑船的竹竿，不再有漫长的白昼，不再有朦胧的盛夏……世界从此由她消逝。

那将是一个只有她世界…

只有她掀起的风，掀起了枫；

只有她说过的话，成为了话；

只有她望过的天，青云高天。

“很开心你成为了此时的你，即使此时你正欢喜，我已死去。”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连她去了哪座城市、甚至是否还活着都无法确认。

所以啊所以，一切都为时已晚。

一天晚上，森鑫爬上楼顶，搬出了那把关节已经不太顺滑的躺椅，撑开。在这座辉煌已是曾经的城市的老城区，即使爬上这座只有三层的楼的楼顶，天空似乎也变得非常近。森鑫摊开上了躺椅躺上去，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在一边拨弄植物的伍什跑了过来，跳到森鑫身上。

浅橘色和白色相间的毛让它看起来像一团面包。“幸好姐姐刚给你洗过澡，不然我马上把你扔下去。”森鑫揉搓着伍什的毛，感受着这一瞬间的宁静。

“一颗，两颗……”

最后一颗星星，在眼角滑落。

“我抛弃昨日的悲哀与痛苦，在黎明未到来之前将破败不堪的自己打碎；我沐浴着晨曦，享受着宁静再为自己重新拼凑一个纯净的躯体。我告别昨日的黑夜，牵起黎明的手，向着有彩虹的雨云而去。

窗外，雨停了。——2021年6月17日。”

后记

许多年后，他看着这陌生的街道，想起了当年唏嘘的轻狂。一吞五味杂陈，一吐往事如烟。三年青春，蓦然回首，眼里都是故事。

来到了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虽然城市里光污染很严重，但在相对宽阔相对暗淡的操场中央，拼尽全力找的话还是能找到几颗星星的。他想着，翻开了那本日记，被撕掉的那一页他至今还记得内容，是在什么地方抄下来的，缓缓背出来，音节中全是遗憾：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孤注一掷的落日、荒郊的冷月。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白玫瑰的记忆。

被框在窗中的枝叶打湿了我的脸颊，裹挟着风掠过下巴，忍不住战栗，可又贪恋那份凉意。

是静谧与寒风，是森林与荒原。”

哪一天抄下来的呢？忘了，不过这也不重要。

一抹苦笑之后，他坐到了跑道边沿的石台上。本次前来的目的已经和寇子无关，在时间的长河里刻舟求剑这么些年，他知道眼角眉梢不过误会一场。一定是误会。

这个点，应该快下晚自习了吧。

一挥手的潇洒，告别的是六月的经历。

一回头的不舍，留住的是三年的过往。

出发的人，迎接的是希望，

留下的人，守着的是回忆，

别了，别了啊，

自此不再记起的遗憾。

散了，散了吧，

自此不再拥有的韶华。